第59章

李排长在食堂吃过饭出来就看到岑卫东满头大汗,行色匆匆地跑过来,他连忙招手:“岑团长,小李刚才有事,让我把你的车子开回来,钥匙给你。”

岑卫东接过钥匙:“他做什么事去了,没在食堂?”

男人的八卦欲并不比女人少,李排长嘿嘿笑了笑:“追姑娘吧,我看到他追着一个姑娘跑了,连车子都不顾,现在还没回来呢!”

小李会追着谁跑,不用说也知道。岑卫东眼神闪了闪,一脸严肃地说:“李排长请慎言,在没有得到当事人的证实之前,不要随便散播谣言,影响我们军人的形象。”

李排长只是想跟岑卫东套套近乎,拉近点关系,谁知道马屁拍在了马腿上,他心想莫非岑卫东自己是个军中大龄光棍,就见不得别的小伙子有对象。

“那个,是我多嘴,我胡说八道的,岑团长你别介意。”李排长讪讪地说。

岑卫东点头:“下次注意点。”

李排长忙不迭地点头,心里尴尬极了:“那个,岑……小李,你回来啦?”

李排长正不知所措,就见到救星,连忙欢喜地喊道。

小李闻声,扭头过来,看到他……旁边的岑卫东,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岑团,你,你回来了?”

不是去师部开会了,今天中午不回来的吗?

岑卫东往他背后找了一圈,没看到人,两道浓眉拧了起来:“怎么只有你一个人,福香呢?”

小李顿时明白,岑卫东是为了福香特意提前匆忙赶回来的,但他却没有留住人,辜负了团长的托付。

“她……她坐公交车回去了。”小李硬着头皮说。

这话一落,他就感觉身边的空气仿佛都稀薄了许多,不由自主地垂下了头,眼睛扫到了手上的铝皮饭盒,他灵机一动,赶紧将饭盒递了上去:“岑团,这是福香今天特意给你带来的。她说跟青青约了一起吃午饭,执意要回去,我就把她送到了公交车站。”

岑卫东接过饭盒,沉甸甸的,里面应该装得满满的。他心里撑着的那口气忽地就泄了,跟个小姑娘置什么气呢?她又没做错什么,要说错那也是他的错,是他对小姑娘动了心思,但他没理由要求别人一定要回应他,接受他。

旁边的李排长看到岑卫东这副奇怪的表情,心有所悟,看来那小姑娘是跟岑团长有关系,不过那姑娘看起来也太小了点,怕是还要几年才成年吧,莫非是岑团长家的亲戚?

难怪刚才岑团长要训斥他呢,谁让他说闲话说到了岑团长亲戚头上,李排长在心里直呼倒霉。

岑卫东没留意到两人的表情,打开了铝皮饭盒,里面是满满一饭盒的土豆烧牛腩,牛腩多,土豆相对较少,都煮得很软烂,看起来就让人很有食欲。

旁边的李排长咽了咽口水,虽然部队里生活已经算不错的了,但也缺肉吃,荤的少,素的多,他们的训练消耗又大,看到肉可不得馋,尤其这还是平时很少见的牛肉。

听到这声音,岑卫东盖上了盒饭,问小李:“她走多久了?”

小李说:“大概十几分钟吧。”

送完陈福香他就回来了,他脚程快,从公交车站到食堂这边也就用了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

听完这话,岑卫东拿着饭盒,扭头就走。

小李想说什么,张了张嘴,最后又闭上了嘴巴,不用问,岑团肯定是去找福香了。他松了口气,也好,两人有什么矛盾,见面说开就好了,他也不用时时刻刻小心翼翼了。

李排长看小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凑过去,好奇地问道:“小李,福香就是今天你追上去的那个姑娘吧,她跟岑团长是什么关系啊,多大了啊?有16岁了吗?家就在兰市吗?”

这话怎么听着有点不对味呢,小李看了他一眼:“你问这个干嘛?”

“我看岑团长很紧张她,是岑团长哪家亲戚的妹妹吗?”李排长笑眯眯地追问道。

小李也搞不清楚他们究竟有没有亲戚关系,毕竟他跟岑卫东的时间不长。但岑卫东对陈福香兄妹的照顾他都是看在眼里的,连陈阳参军的事他都要打去公社亲自过问,反正他知道团长重视他们兄妹就行了。

不过这是领导的私事,作为一个合格的勤务兵口风紧是非常重要的,大剌剌地把领导家的事往外倒,谁会喜欢这样的下属?

小李再没分寸也不会犯这种常识性的错误,他皮笑肉不笑地说:“这我哪知道啊,岑团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要不回头我替你向岑团问问?”

李排长顿时明白从小李嘴巴里是问不出什么了,拍了拍他的肩,一副哥俩好的样子:“你小子,真不愧是岑团的勤务兵,嘴巴就是紧。行了,我不为难你,不问了,你还没吃饭吧,赶紧去,不然一会儿没饭了。”

小李敷衍地笑了笑,心说,是谁拉着他在这里扯东扯西,耽搁他吃饭的。

——

岑卫东开着车子快速出了军营,追了上去。回城就一条路,11路公交车也只能走这条路,倒是不用担心错过了。

半个多小时后,前方出现了11路的影子,他赶紧追了上去,超过公交车,然后在前方一个站点停下,下车走到公交车停靠点等着。

过了两分钟,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开了过来,前后车门打开,一个妇女越过岑卫东上了车。岑卫东抬头,目光从前往后找了一圈,非上下班高峰期,车子又是从偏远的郊区开过来的,因而里面只有几个人,但却没陈福香的身影。

她不在这个车上,那她去了哪里?

莫非是在前一辆车上?可11路公交车一小时才一趟,这时间明显跟小李说的不一样,小李也不可能拿这样的事来骗他。没有意义,而且一戳就破。

岑卫东忍不住有些担心,回到车上,发动了车子,继续往城里驶去。他把车子开到筒子楼下,停好车后,蹬蹬蹬地跑上去,却看见陈福香的宿舍门紧关着,上面还挂着铁锁。

也就是说,她人还没有回来,那去哪儿了?小李说她跟于青青约好一起吃午饭,莫非是去了国营饭店?

岑卫东抬腕看表,一点多了,差不多快过午饭的时间了,国营饭店也要打烊了,她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来来往往的人都盯着他看,眼神探究,岑卫东索性下了楼,坐到车子里面等着。

下午两点,还不见陈福香回来,岑卫东等得心浮气躁,尤其是树上的知了还在”知了知了“地叫个不停,吵得人心烦意乱。他扯了扯衬衣,解开上门的第一颗扣子,吐了口气,紧紧盯着巷子口。

又过了一会儿,还是不见人,岑卫东实在放心不下,推开门下车,又跑到楼上去看了看,陈福香的房门还是紧闭着,她隔壁,于青青的门也锁着。莫非两个姑娘出去逛街了?

这么干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岑卫东下楼,打算开着车子出去在附近找找,这么热的天,她们左右不会走太远。

刚坐进车里,还没来得及踩油门,岑卫东就看到于青青低垂着头,挎着个军绿色的帆布包,抹着眼泪从箱子口进来。

他眯起眼,盯着她的身后看了几秒,确定陈福香确实没在她后面,立即推开门下车跑了过去。

于青青想到今天的事,很是难过,一路上眼泪就没停过,她走着走着,忽然面前出现了一双迷彩鞋。她错愕地抬头就看到陈福香那个气势很强的哥哥站在面前。

于青青吓了一跳,又觉得很不好意思,自己哭竟然被朋友的哥哥看到了,丢人。她吸了吸鼻子,正准备打招呼的措辞,对面的人已经开了口。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福香呢?”岑卫东拧着眉,焦急地问道。

于青青诧异地望着他:“不是去找你了吗?她跟我说今天要去军营那边看你啊,昨天还特意买了一斤多牛肉,说要做了给你送过去。”

听到这话,岑卫东的心一颤,面沉如水,闷闷地说:“她没吃午饭就回来了,说是跟你约好了,一起吃午饭。”

“不可能。”于青青下意识地否认了这话,见岑卫东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望过来,她赶紧解释,“今天我家里面给我安排了相亲,我怎么会跟福香约好一起吃饭。”

顿了下,她悄悄觊了一眼岑卫东越发难看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岑卫东不答反问:“那你知道她平时爱去什么地方,这会儿最有可能去哪里吗?”

避开了她的问题,说明她猜对了。

于青青肯定地说:“难怪这一周福香的情绪一直很低落呢。”

听到这话岑卫东心里更自责了,他瞅了一眼于青青,没有耐性跟她掰扯:“你要指责我,为福香抱不平,那也等找到她人再说。我追上了那辆公交车,没看到她人,有人亲自送她上的车。”

“你的意思是福香不见了?”于青青也急了,想了想说,“会不会去百货大楼了,我们昨天才去逛过了。”

“去看看。”岑卫东飞快地说道。

“嗯。”于青青转身出巷子。

岑卫东叫她:“这边,开车去,更快。”

两人回去开车,赶到了百货大楼,一层一层地找,找了个遍,也没看到陈福香。

岑卫东的脸色更难看了,阴沉着脸下楼,坐进车里,问于青青:“她还经常去哪里?”

于青青也很发愁:“没有啊,我们除了上班,食堂和宿舍,也就去过百货大楼跟电影院。电影院、食堂这个时间都没开,她能去哪儿呢?要不回厂里看看。”

“嗯。”岑卫东发动车子,心里后悔极了,竭力保持着冷静,又问于青青,“跟我说说她最近的情况。”也许从中可以推断出她去了哪儿,一个人的行踪行为不会毫无意义,总会有源头。

在知道福香是因为跟他闹别扭后不见的,于青青心里不爽,没好气地说:“我不知道你跟福香因为什么闹别扭,但福香为了给你绣鞋垫,整整半个月除了上班吃饭睡觉,就一直拿着鞋垫和针线,晚上还熬夜,周日那天更是在家里坐了整整一天,为了赶工,她连食堂都没去,就在家里煮了点粥对付。你知不知道,她白天有厂里的任务要完成,回家还要动针线,非常伤眼睛,有好几次白天她的眼睛都红红的。”

岑卫东握住方向盘的手背上青筋直跳,神色冷峻,声音沙哑:“还有呢?”

于青青看着他这副濒临暴怒崩溃边缘的样子,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把事情说得太严重了?就福香平日里所说,他们兄妹感情非常好,她不清楚他们闹矛盾的原因,就这样指责岑卫东,或许也是不恰当的。

整理了一下情绪,她尽量心平气和地说:“福香其实也没生你的气,最近一周,她都在想着挣钱的事。”

“挣钱,她手里钱不够花吗?”岑卫东疑惑地问道。不应该,陈阳那么疼她,家里房子又卖了,手里有钱,没道理会在钱上苛待她。其实岑卫东也考虑过给她零花钱,但一是怕她不接受,二来又担心她一个小姑娘身上钱比较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反而招来祸害。

于青青看陈福香平时买东西的样子,摇头:“应该还好吧,不过……”

岑卫东察觉到她的欲言又止:“你看我干什么?有话直说。”

“福香说你要送她东西,她觉得老让你花钱心里过意不去,所以她打算自己挣钱去把你要买的东西都买了,这样你就不会不高兴了。福香工资不低,我让她攒两个月再买,她说不够,我倒是想问问究竟是什么东西要这么贵……”

砰!

岑卫东忽然来了个急刹,于青青没有防备,身体因为惯性往前倾,差点撞在前面的玻璃上。

她吓得心脏都差点停摆,气急败坏地吼道:“你干什么?你不想活也别拖累我。”

岑卫东没理会她的怒吼,目光灼灼地盯着,语气迫切:“你说福香是不想花我的钱才拒绝的?她要自己攒钱买这些?”

于青青坐回去,深吸了一口气,扭头看到岑卫东这副似喜似悔,悲喜交加的模样,心里咯噔了一下,福香这个哥哥不会脑子有毛病吧,多大点事啊,值得他这样激动吗?

“对啊,这有什么奇怪的吗?”于青青不敢惹他,但语气还是不大好。这兄妹俩真是怪人,一个非要买,一个不乐意拿。她哥哥要愿意给她买,她保准屁颠屁颠地接了。

“不奇怪,是我想岔了。”岑卫东心里堵了一个星期的气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后悔,是他自己喝多了,脑子不清醒,办了糊涂事。三转一响,这是城里家庭婚嫁的标配,穷点人家凑不齐四样也要凑个一两样,这是人尽皆知的常识,他便下意识地认为福香也能听出来,却忘了,她以前一直生活在偏僻的农村,乡下可要不了这么多彩礼,没看陈燕红三四十块钱的彩礼都是天价了吗?

结果他竟然因此误会了她,害她伤心了这么久,还折腾出什么想赚钱的想法,都是他的错。

于青青疑惑极了,她没说什么了不得的吧,这人怎么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又沮丧,现在情绪变得比先前更差了。

算了,惹不起。

“到了,我进去看看。”于青青推开车门,蹬蹬蹬地跑了进去,两分钟后,她一脸沮丧地出来,“看门的大爷说,福香今天没有来过。”

车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冷到了极点,于青青看到岑卫东明显低落下去的情绪,有些不忍,劝他:“福香可能是去别的地方了,她这么大个人,不会走丢的,说不定一会儿就回来了。”

岑卫东当然也希望是这样。但福香刚来兰市,没亲人,也没多少朋友,她能去哪儿?尤其是他明明追上了那辆公交车,最后车上却没人,让他更为担忧。

“我送你回去,你在家里面等着,要是她回来,你让她在家等我,哪儿都别去,我再去找找。”找不到人,岑卫东也没说话的兴致,简单地讲了一下自己的安排。

于青青没有意见:“嗯,说不定福香已经回去了。”

但让人失望的是,她宿舍门上的锁仍旧挂着。

岑卫东像是一下子被人抽走了精气神,脸色非常难看:“麻烦你在这里守着,我出去找她。”

于青青想说什么,最后又闭上了嘴,人迟迟不回来,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岑卫东快步下楼,准备去公交车司机那里打听一下,福香是在哪一站下的车。

他将车子开出巷子,快到巷子口的时候,一个熟悉的人影从左侧的马路上拐了过来。

岑卫东猛地踩下了刹车。

汽车轮胎跟地面摩擦发出的声音惊醒兀自沉浸在药材价格里的陈福香。她下意识地抬头,惊愕地发现,这是岑卫东的车子,就停在她的斜前方两三丈远,而那个口口声声嚷着今天有事,她去军营都没空见她的人,这会儿正好端端地坐在车子里。

两人隔着车前玻璃对视了十几秒,最后还是陈福香憋不住气,气呼呼地别开了头,装作不认识他,一声不吭地往前走。

这是还生他的气呢!不过只要看她平平安安的,就是生气,不搭理他,岑卫东也觉得欢喜,他推开车门追了上去,抓住她的胳膊:“福香,对不起,都是卫东哥的错,你要打要骂都行,别生气了,好吗?”

陈福香鼻头一酸,想起他上周和这周的爱答不理,情绪上头:“哼,你不是没时间见我吗?你来这里干什么,放开啦,我要回家。”

在外面拉拉扯扯被人看到不好,岑卫东松开了手,但却没如陈福香的意走开,而是默默跟在她身后,直到跟着她上了楼。

走到宿舍门口,听到他还在后面,陈福香转身,恼怒地瞪着他,压低声音说:“你别跟着我。”

“好,我不跟着,那卫东哥走了。”岑卫东举起手,好说话地往后退,直到下了楼梯。

见他竟然就这么真的走了,陈福香感觉心里更难过了,走就走,谁稀罕!她气呼呼地转身开锁,推开了门。

就在开门的那一刹那,一个矫健的身影窜进了屋子里,还顺手把她也拉了进去,同时啪地一声关上了门。

关门的声音惊动了隔壁的于青青,她赶紧出来,看到陈福香的锁已经打开了,意识到什么,站在门外拍了两下门喊道:“福香,福香,是你回来了吗?”

“她回来了,今天辛苦于青青同志了。”岑卫东代替陈福香回答道。

于青青一听他也在屋子里,琢磨着他们兄妹肯定有话要说,便没有打扰:“那福香,我先回屋了,有事你叫我。”

陈福香瞪了岑卫东一眼,放软声音说:“好的,青青。”

等隔壁于青青的房门关上后,陈福香撅着嘴,不高兴地瞪着岑卫东:“你不是走了吗?你又回来干什么?”

要真走了,这丫头还理他吗?岑卫东上前站在她面前:“福香,你听我说。”

陈福香直接转身,用背对着他,但却没开口拒绝,显然是留了个说话的机会给他。

岑卫东赶紧说:“福香,我今天不是为了特意躲着你才没见你的,是真的有事,师部那边召集我们开会。为了见你,开完会我就马上赶回来,直接去食堂找你们。我吩咐过小李,让他中午带你去食堂吃饭,哪知道过去却听说你已经走了,我马上开着车子追了出来,没追上,到筒子楼这边也没找到你,把我给吓死了。我跟于青青在外面找了你一圈,都没找到,你去哪儿了?”

陈福香并不是爱计较的脾气,听了他的解释,心里的芥蒂已经去了一大半,但又不想这么快就跟他握手言和,嘟囔道:“有什么好怕的,我这么大个人,还能走丢吗?”

“我追上了公交车,没看到你,你怎么回的城里?”岑卫东追着问道。要不是因为没在公交车上找到人,他也不会这么着急。

陈福香说:“我是坐的公交车回来啊,我坐的那辆公交车听说在半路上抛锚了,比往常晚了半个多小时。”

这就说得通了,她是坐前面一辆公交车走了,比他更早回城。

“那回来这么长的时间你去哪儿了?”岑卫东关切地问道。

陈福香支支吾吾不吭声,事情没办成之前,她才不想告诉他呢!

但知道她很早就回城后,岑卫东已经大概猜到她去哪儿了。

“你是不是去收购站问药材的价格了?”

陈福香猛地抬头,瞪大眼惊讶地看着他:“你……你怎么知道?是青青告诉你的。”

“她不告诉我,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岑卫东无奈地问道。

陈福香委屈地看了他一眼:“我想告诉你也要找得到人啊。”

好吧,这都是他的错。

失而复得,机会又重新摆在了他面前,岑卫东心情特别好,全盘接受了小姑娘的控诉:“好,都是卫东哥不好卫东哥错了,你可以原谅我吗?”

“那好吧,我原谅你。”陈福香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反倒让岑卫东更愧疚了,他想说清楚,但两人的关系好不容易和缓,他又怕吓着她,只好说:“谢谢福香。不过缝纫机、收音机和自行车你也不用买了。”

“为什么?收购站的那个大姐说了,要是能挖到野生的人参,年份二十年以上可以卖上百块,要是能有五十年以上可以卖好几百块呢,下周我就带栗子上山找。”陈福香美滋滋地说。没想到山里面的东西这么值钱,要是挖到一棵几十年的人参,还愁没有自行车、缝纫机和收音机吗?

要不是卫东哥生气,她还没发现有这么简单安全的赚钱办法呢。陈福香心情好,所以才会这么快原谅她。

她自己买的,跟他买的,意义能一样吗?

但福香这模样,还没开窍,岑卫东怕挑明了吓到她。他已经犯过一次这样的错误了,绝不会再犯,即便要挑明,也得有十拿九稳的把握他才会行动,他不允许自己失败。

“是卫东哥想岔了,你这房子比较小,要是再放这么多东西,就更挤了。暂时先别买了,咱们都别买。你要不相信卫东哥,等陈阳过来,你问他,看他怎么说,好不好?”

“那好吧,回头我问问哥哥。”陈福香当了真。

岑卫东松了口气,总算打消了她这个念头,回头陈阳知道这事,肯定也不会让她自个儿买彩礼。就是自己,恐怕以后要被陈阳笑话了。

解决了这个事,岑卫东看着她汗淋淋的小脸,拿起水盆,打了半盆水进来,放到架子上,又把毛巾递了过去:“洗把脸吧,对了,你吃饭了吗?”

“吃了。”陈福香刚说完,肚子就出卖了她,咕噜叫了两声,非常响亮。

她的脸瞬间爆红,又羞又囧。

今天上公交车的时候,她光顾着生气,气都气饱了,下车后又去收购站,等从收购站出来,食堂和国营饭店都关门了,哪里还有吃的,只能饿着肚子回家了。

岑卫东看到她这副羞涩的模样,既觉得有趣,又觉得心疼。未免小姑娘恼羞成怒,他克制住脸上的笑,咳了一声说:“正巧,为了找你我也没吃饭。你把米饭煮上,我去把你做的土豆烧牛腩拿上来。”

“不是给小李哥吃了吗?卫东哥,你怎么把东西给拿回来了,这样多不好。”陈福香急得跺脚,她都塞给小李说给人家吃了。

岑卫东挑眉:“不是特意给我做的吗?我的东西凭什么便宜那小子。好了,你做饭,我去把车子停好。”

他的车子就还停在巷子中央,挡着路。虽然估计不会有汽车开进来,但一直停在那儿也不是事,得挪一挪。

“好,那卫东哥你下去吧,我做饭。”陈福香点头。

岑卫东走前,看了一眼她装粮食的柜子,已经没多少东西了。他收回了目光,揉了一下她的头说:“我再出去买点吃的,很快就回来。”不接受大件的,给她买点粮食总行吧。

“好。”陈福香想着煮饭还要时间,等他买完东西,估计回来正好差不多。

岑卫东走后,听到外面的动静,于青青拉开门出来,见陈福香在门口忙活,上前道:“福香,你还没吃饭?要不要吃面条,我那儿还有。”

“不用了,卫东哥也没吃,早上我做的菜还放在他车上,我蒸点米饭就行了。”陈福香婉拒。

有菜那吃米饭也行,于青青点头,好奇地问:“福香,你刚才去哪儿了?”

陈福香腼腆一笑说:“青青,不好意思,今天让你跟卫东哥东奔西跑,到处找我。我去收购站问他们要收哪些东西去了。”

“没事,我就说你这么大个人不会丢的,你哥特别担心,可着急了。你不晓得,他那个脸色啊,我坐在他车上都害怕。”于青青悄悄向陈福香吐槽。

陈福香想起她说的那个画面,心里有点酸涩,又有点高兴。卫东哥没生她的气,还在四处找她。

见陈福香一改前几天的苦瓜脸,于青青就知道这两人是和好了,也没多言,转而问道:“福香,你去收购站打听清楚了吗?”

陈福香点头:“都打听清楚了,收购站要收药材,也要收晒干的蘑菇、木耳等菌类。”

“那就好,这下你不愁钱不够了。”于青青打趣道。

陈福香撇了撇嘴:“卫东哥说,他不给我买了,也让我别买了,说以后再说。”

这个答案,于青青早猜到了。福香这个哥哥一看就很强势,哪会儿让妹妹掏钱买东西,她点点头,心有戚戚焉地说:“也好,攒起来,女孩子手里多攒点钱也不错。”

陈福香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丝丝失落。她抬头认真打量了一下于青青,这才发现,于青青的眼睛有些红,不仔细,看不出来。

“那个,青青,你今天相亲顺利吗?”陈福香咬住下唇,担忧地看着她。

于青青看到她眼里不加掩饰的担忧,心里强撑着的那口气忽地一下就泄了,眼眶一红,赶在眼泪流出来前,她昂起了头说:“没事。”

这话不像是回答陈福香,倒像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陈福香已经把米下锅了,煤炉子也不用一直看着,她把于青青拉进了屋,问道:“青青,发生了什么事?”

于青青虽然比许多同龄的姑娘成熟坚强,但到底只是个19岁,涉世未深的女孩子。遇到不顺心的事也希望有个人能倾诉,陈福香无疑是个很好的对象,她们俩关系好,而且陈福香单纯善良口风紧不会出去乱说。

吸了吸鼻子,于青青咬了咬唇,凄楚一笑说:“他们给我介绍的对象是个瞎了一只眼睛的男人。”

“不是,他们怎么会给你介绍一个瞎了眼的?”连陈福香也看出了,这不合适。

是啊,她也想知道,这样的人,怎么就过了她父母的眼。她高中毕业,有一份不错的工作,单位还给她分了一间宿舍,长相虽然不像福香这样漂亮精致,但好歹也算中等吧,为什么他们会给她介绍这样一个对象?想起那个男人干瘪的左眼,她就害怕。

她不高兴,不乐意,她的家人竟然还劝她,说对方家里有多好,那个男人有多疼人之类的。他们跟他相处过吗?知道得这么清楚?

于青青委屈极了,再也忍不住抱住头哭了出来。

陈福香轻轻拍着她的背,默默地把手帕递了过去:“青青,你别哭,咱们,咱们不答应啊。婚姻自由,只要你不点头,没人可以强迫你的。”

这句话是陈燕红说的,陈福香记得很清楚。

于青青接过手帕擦了擦眼泪,还是忍不住难过:“我只是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那个男人,我看了都害怕,他们还要我跟他相处,我气得跑了回来。”

“福香,我也没求他们给介绍多好的对象,也没想过要高攀谁,但好歹给我介绍一个长相端正的正式工啊?我这要求高吗?”

“不高,你这要求是正常的,就像你说的门当户对。”陈福香拍了拍她的手安慰她。

于青青深吸了一口气,坚定地说:“不管他们怎么劝,反正这样一个对象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嗯,咱们不答应。”陈福香同仇敌忾地点着小脑袋。

于青青被她可爱的模样逗笑了:“福香,有你在真好。”

陈福香刚想说什么,忽然,隔壁传来了拍门声,然后是一道妇女的声音:“青青,青青……”

于青青浑身一僵,脸色发白:“我,我妈来了。”

她妈现在突然过来,为的是什么,不用说也知道。于青青才压下去的难过又涌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