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哥哥,你回来啦,我还说出去叫你呢,吃饭了。”陈福香端着稀饭出来就看到陈阳推开门回家。

陈阳点头:“好,你先吃,我洗个手。”

陈福香在桌子前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没进屋,又催了一声:“哥哥,快点,待会儿天就要黑了。”

为了省油,他们都尽量在天黑前吃完饭,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这样。

“来了。”陈阳收拾起复杂的心情,走到桌子前,勉强笑了笑,“好了,快吃吧。”

陈福香抿唇看了他一眼:“哥哥,你不……开心?”

他这妹妹啊,真是越来越敏感了。陈阳本想否认,可想到岑卫东先前的话,再想想这大半年来福香的变化,没再瞒她:“有点吧。福香,岑同志打算回家了,你知道吗?”

“他要走了?”陈福香意外极了,夹菜的动作停了下来。

“嗯。”陈阳点头,一边说一边悄悄观察妹妹的表情,“听的意思,应该就在最近吧,你怎么想?”

陈福香眨了眨眼:“什么我怎么想?”

“就是他回家这个事啊,你觉得怎么样,是高兴还是不高兴?”陈阳握拳咳了一声说。

陈福香觉得自家哥哥今天越发怪异了:“当然高兴啊,回家就可以跟家里人团聚了,这是好事。要是哥哥你去外面呆好几个月了,要回家了,你开不开心?”

是啊,不管治没治好病,能回家总归是一件好事,是他着相了。

不过看福香这样子,分明是还没开窍,都是岑卫东在一头热。也好,现在他打算放弃了,福香什么心思都没有也就不会伤心难过了。

不过,很快,陈阳就知道是自己放心得太早了。

陈福香托着下巴,看着情绪明显低落的陈阳:“哥哥,你该不会为这个不开心吧?以后咱们可以给卫东哥写信啊,还可以去看他,他有时间也可以回来看我们。他只是回家而已,又不是不跟咱们来往了。”

“你……以后还想去看他?”陈阳试探地问道。

陈福香点头:“对啊,上次卫东哥说的,我和向上以后想他了,可以去看他。他想咱们了,也可以回来看咱们。”

傻妹妹,上千里远呢,当是去一趟公社啊!

不过让她抱着这种美好的愿景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样岑卫东走的时候,她就不会难过了。时间一长,渐渐就淡忘了这个人。

深吸了一口气,陈阳想起另外一件事:“福香,你是不是知道岑卫东去找闫部长推荐我去当兵这事?”

“我,哥哥,你说什么啊,我听不懂啦。”陈福香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

陈阳笑了:“你都学会对我撒谎了。”

“哥哥,我,你别生我的气,我不是……”陈福香怕他生气,慌了。

陈阳揉了揉她的头:“哥哥不会生你的气,福香不必紧张。这件事岑卫东已经告诉我了,为此他还陪闫部长喝了一顿酒,咱们欠他的人情。”

陈福香这才放松下来:“这样啊,哥哥不生气就好。”

“除此之外呢,你跟他还有什么瞒着我?实话告诉我,我不生气。”陈阳心平气和地说。

经过这次的事,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性格里的不足和对待福香的问题上太过紧张和独断。

陈福香偷偷瞅了他一眼,见他真的没生气,吐了吐舌头说:“其实也没什么了,就还有让你继续自学初中的课本也是卫东哥提的。他说,进了部队也要进修,没文化也是没办法提干的,让我好好监督你学习。”

好吧,他的所有疑惑都得到了解答。

陈阳心里更不是滋味了。他一直敌视对方,对方却始终不计前嫌地帮助他们。这是自从奶奶死后,从未有过的事,甚至连他们的亲生父亲都没为他们的未来操过一分心,反而想尽办法来榨干他们。

“哥哥,你怎么啦?”陈福香见他脸色很难看,小心翼翼地说,“是我说错话了吗?”

“没有,是哥哥以前误解了岑同志。他真是个好人。”陈阳夹了一块苦瓜放在她的碗里,“吃饭吧。”

“哦。”见他真的没事,陈福香也没多想,继续吃饭。

到了晚上,陈福香发现,哥哥今天学习特别自觉,都不用她监督了,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

次日,大早,陈阳就去了四队,找到了房老爷子。

房老爷子刚起,在院子里打拳,看到陈阳过来,收了手问:“阳阳这么早来找我,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陈阳摇头:“没有,就是想问你点情况。房爷爷,咱们能找个地方说几句话吗?”

“你跟我来。”房老爷子把他领进了药房,“什么事,坐下说吧。”

陈阳摸了摸鼻子说:“房爷爷,我想问问岑卫东同志的伤怎么样了?”

“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房老爷子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陈阳苦笑:“我以为他的病好了,那天请他吃饭灌了他不少酒,他当时就很不舒服,我这心里一直过意不去。”

“这样啊,喝酒确实对他的身体不好。不过他这病本来就没好,喝点酒不会一下子就导致他的病情加剧,你不必放在心上。”房老爷子以为还在为此愧疚,随口安慰了他一句。

陈阳点头,默了一会儿,张嘴问道:“那他的病能治好吗?”

这次轮到房老爷子沉默了。稍许,他无奈地摇头说:“我医术有限,没法治好他的病,不过这世上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也许会有人能治好他吧。”

房老爷子是远近闻名的名医,时不时地有很远的人闻讯过来找他看病,他都没法治,估计是难了。而且,估计在来之前,岑卫东也在别的地方看过病,就是没希望才会不远千里到他们这个小山村的。

沉重地点了点头,陈阳站起来:“麻烦房爷爷了。”

出了房家,上工之后,陈阳都还有些心不在焉。

他心里天人交战,理智告诉他,不能暴露妹妹的秘密,福香这个能力太稀奇了,还是不要随意考验人性了。可感性又反对,说岑卫东是个光明磊落的人,他不会做出恩将仇报的事。

只是即便岑卫东这个人可信,万一哪天他的战友,他的至亲出了事呢?他会不会让福香去救人?人都是自私的,明明知道有办法能救自己的至亲好友,他能眼睁睁地看着亲人朋友死去吗?这样一来,秘密还是秘密吗?

陈阳愁得差点揪头发。哎,要是妹妹的这个能力在他身上就好了,那他也不用烦了,直接救人就是。

对于要不要救岑卫东这件事,陈阳一直摇摆不定,始终下不了决心。

时间一晃到了八月初,再过二三十天就要收割水稻了,那是乡下人最忙最累的时候。趁着最近还不是很忙,陈张两家的婚事也定了下来,日子就定在八月六日,是张家人特意找人算出的吉利日子。

送走媒人,梅芸芳就高兴地回来对陈燕红说:“你的衣服做好了吧,好日子看在了六号,赶在收稻子前把你和老四的喜事办了。”

陈燕红抬起头,嘴角往上扬,脸上眼睛里都带着舒心的笑。

自从送了彩礼后,就没见她笑过,梅芸芳还以为她是想通了,高兴地摸了摸她的头,传授她经验:“你嫁过去啊,伺候好你男人,让他跟你一条心。张家还没分家,好东西都捏在你公婆手里,他们最疼小儿子,只要你嘴甜,哄得男人公婆高兴,以后他们的还不都是你们小两口的。你要相信妈,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我不会害你的。你看我,先嫁给你那死鬼老爸,什么都没有,后来改嫁给陈老三,也是一穷二白,我吃够了穷的苦,才不希望你走我的老路。”

也许这有一部分原因,但更多的不是她贪图张家丰厚的彩礼,还有以后能帮忙买肉吗?

陈燕红低头看着自己打了补丁的裤子和布鞋,勾起唇笑了:“妈,以前是我不懂事,不过你看我连身像样的衣服都没有,鞋子也很破了。上次张老四过来穿的可是皮鞋,你也不想我跟他站在一块儿太丢人吧,那你拿点钱给我去置办嫁妆呗。”

其实做裤子的布本来是有的,张家拿了六尺布过来,够做一套新衣服了。但陈小鹏吵嚷着他很久没做新衣服了,梅芸芳就截了一半给他做了一件上衣,剩下的也就只够给陈燕红做衣服了,裤子自然就没了。

依梅芸芳的意思,出门那天有件新衣服撑场面就行了。她是不想花冤枉钱给陈燕红买裤子和鞋子的,但女儿好不容易不跟她闹脾气了,她也不好直接拒绝,便诉苦:“燕红啊,不是妈不想给你置办一身新的,实在是家里这个情况,你也看到了,我们……”

“妈,张家不是才给了三十块吗?难道你花完了,都买了什么?”陈燕红笑着打断了她的话。

梅芸芳讪讪地说:“那个,这笔钱要给你爸看病,还有下个月开学,你弟又要交学费了,家里哪儿都要花钱。”

“所以你就打算让我空着手出门,连身像样的衣服都没有?”陈燕红讥诮地问道。张家送的东西加起来差不多四十块,她妈却一分钱的嫁妆都不愿意为她置办。她本来还有点于心不忍的,但这次也别怪她了。

陈燕红垂下了头:“算了,张家人怎么看我,公婆、男人高不高兴都无所谓,妯娌排挤说闲话,那也是我活该。谁让我是他们家买的媳妇儿呢!”

“说什么胡说呢,买什么买?我把你养这么大才花三十块钱啊?”梅芸芳不高兴地说。

彩礼不少,却连床被子,盆子都没有,不是卖女儿是什么?

“你给我20块钱,我要买一身衣服,一双鞋子和盆子、搪瓷缸子。”陈燕红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这也算是如今农村结婚的标配了。

梅芸芳自是不答应:“20?你这死丫头做梦吧,买这点东西哪要得了20!”

陈燕红知道她不会答应,退而求其次:“那就15块,这是给我的聘礼,你总不能一点都不给我吧。还是说,你希望以后没我这个女儿?但凡你希望我过得好,总得置办点东西给我撑面子吧。”

就一个女儿,梅芸芳还想以后逢年过节生日闺女回来看她呢,也不想把关系弄太僵,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后给了陈燕红8块钱。

陈燕红揣着钱就出门了,说是要去县里面,但不到中午就回来了,而且两只手都空空的。

梅芸芳见了,立即问她:“没买东西,你的钱呢?”

“买了,直接放到婆家了。”陈燕红摊了摊手说。

梅芸芳不大高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出嫁那天再拿啊,这样也有面子。”不然这钱不白花了。

陈燕红笑了笑:“不急,这个以后再说。妈,我有件非常要紧的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梅芸芳还在琢磨着要怎样才能让人知道她给女儿准备了不少嫁妆这个事。

陈燕红温柔地抚摸着肚子,语出惊人:“妈,我怀孕了!”

“什么?你……”梅芸芳头一次被惊得说不出话来,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谁的?是老四的吗?”

她现在也就只求这个孩子是张老四的了。

陈燕红看着她,脸上的笑容碍眼极了:“当然不是。妈,我怕是不能嫁到张家了!”

梅芸芳一口气没缓上来,脑袋发晕。她死死抓住柱子,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反应过来的第一反应就是抓起扫帚往陈燕红身上打去:“我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小小年纪不学好!”

陈燕红站着不动:“妈,你要是把我打流产了,村里人都会知道,张家也很快就会听到风声,你要是把我打死了,没人给张家,张家一样要退彩礼。”

梅芸芳举起的扫帚迟迟没落下。

今天要打了她,这婚也没法结了。

“冤孽啊,我怎么生了你这个讨债的,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梅芸芳气得将扫帚丢在地上,坐在地上,捂住脸伤心地哭了。

那样子委屈极了。

但陈燕红不为所动,十几年的母女,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梅芸芳。

见女儿一直无动于衷,梅芸芳这番苦肉计也没法进行下去了,她擦了擦脸,爬了起来,恨恨地看着陈燕红:“你肚子里的孽障多大了?”

“我月事推迟了大半个月吧。”陈燕红也不知道多大,她毕竟没有经验,课本上也没这个内容,村里的妇女也不会对她这个未婚女子说这些。

梅芸芳算了一下,应该只有一个多月,还没显怀。那还好,还有救。

狠狠剜了她一眼,梅芸芳只庆幸日子就定在几天后:“今天这个话我就当没听到,你也不许再乱说,好好给我嫁人。”

“妈,这个事瞒不住的。”陈燕红没料到都这时候了,梅芸芳还坚持要她嫁。

梅芸芳白了她一眼:“以后就说你早产了。”

反正早产一两个月又不是没有。

陈燕红自然不答应,她之所以豁出去了,连名声都不要,就是为了不要嫁到张家,怎么可能听梅芸芳的安排。

“那可不行,见到张家人我就会告诉他们实情。”

梅芸芳狠狠拧了一把她的耳朵:“你这死丫头是想逼死我是吧?你到底要干什么?”

陈燕红苦笑了一下:“我就是不想嫁到张家,我早跟你说过的。是你不同意,我只能采取我自己的办法了。”

“你的办法就是把自己的肚子搞大,你要不要脸?”梅芸芳气得脸色铁青,这么僵持也不是办法,犹豫了一会儿,她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好,你不嫁到张家。那告诉我,是谁把你肚子搞大的,只要他把张家的彩礼补上,我这就去张家退婚。”

“妈,他们家没张家这么宽裕,可拿不出这么多彩礼。”陈燕红两手一摊,很是光棍地说。

现在农村家庭,有几个能拿出三四十块钱彩礼的?

好好的殷实之家看不上,非要看上穷小子,梅芸芳气得脑袋痛:“那他能拿多少?四十不行,三十呢?”

“没有,他从小丧母,家里穷,最多只能出十块钱彩礼。”陈燕红很是光棍地说。

十块?连张家的一半都没有,梅芸芳差点气晕。

“让他去借,不然你就别嫁了!”梅芸芳也是发了狠。

陈燕红摸了摸肚子:“妈,你可想清楚了,等我肚子大起来就瞒不住了。你要带我去卫生院打胎,也瞒不住村里人,以后没人愿意娶我不说,还会坏了我们家的名声。你说,你这又是何必呢!”

“你,陈燕红你能啊,还反过来威胁你妈了!”梅芸芳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被亲生女儿背后捅这么狠的一刀,“早知道,我当初就该把你丢了,辛辛苦苦把你养大有什么用,白眼狼。”

任她怎么骂,陈燕红就是无动于衷。

梅芸芳骂累了,还得想办法解决这个事。

六尺布已经被他们做成了衣服,猪肉、大米和公鸡都吃了,钱给了陈燕红8块,先前给陈老三看病又用了2块,还借了5块给她娘家,上次回娘家,买东西又用了1块。

她手里就还只剩16块,下个月陈小鹏就要开学了,又要交两三块钱的学费。她上哪儿凑四十来块钱还张家?

梅芸芳气得在屋子里抹了一天的眼泪,连饭都没做。

——

又经历了一次失望后,岑卫东的平和了许多。

想着自己在榆树村呆的时间不会太多了,他收起了低落的情绪,又恢复了往昔的模样,每天脸上都带着笑,甚至还主动带陈向上去河边钓鱼钓虾。有时候陈福香也会去。

他天天上山下河的结果就是,四奶奶家和陈阳家的伙食突飞猛涨,一天三顿桌子上都有荤腥。

最高兴的莫过于陈向上了,父亲去世得早,家里又没有叔叔伯伯哥哥引导,突然出现一个宛如长辈的男性,既能陪着他玩,又什么都会,还可以天天吃肉,有比这更好的事吗?

他恋恋不舍地说:“卫东哥,你干脆别走算了,就留在咱们这里。”

岑卫东被他逗笑了:“可是卫东哥不会种地啊,留下做什么?”

其实种地不难,难的是他的身体承受不了农村这样繁重的体力劳动。

“那卫东哥可以做老师啊,你比我们老师都讲得好。”陈福香插了一句嘴。

陈向上猛点头:“对,卫东哥,你留下做老师吧,你能教福香,也可以教其他人啊。”

四奶奶瞪了一眼这两个不懂事的孩子:“胡说什么呢?小岑的家人还在等他呢!”

陈向上冲陈福香做个鬼脸。

陈福香吐了吐舌头,乖巧地说:“奶奶,我们就随便说说。没关系的,卫东哥回去了,以后也可以来看咱们呀。”

“对,等我长大了,我带福香去看卫东哥。”陈向上也表态。

岑卫东被他们俩的话逗笑了:“好,以后你们来首都看我,我请你们去吃烤鸭。”

他这一趟也不算白来。好歹收获了四奶奶的真挚关心,遇到了心仪的女孩,还有一个真心崇拜视他为大哥的小伙子,见识了祖国山川的灵秀和神奇。

如果有机会,他一定还会回来看看,看看他曾爱过的这片土地。

“四婶,岑同志在家吗?”外面忽然传来了陈大根的声音。

四奶奶马上出去:“在的,他大根叔,你找小岑什么事啊?进来说。”

陈大根摆手:“不了,我还有事,你转告岑同志,邮局有他的信和包裹,让他有空去取。”

“好,我知道了。”四奶奶点头,回屋就把这话告诉了岑卫东。

岑卫东听到这话有些高兴,又有些惆怅。高兴的是等待的事情有了消息,惆怅的是,既然寄出去的信有了结果,那他也没有了留在这里的理由。

不过公社没有邮局,只有镇上有个邮局,就两个工作人员。只有上午才能取信取包裹和邮信,下午两个邮递员要去各公社通知哪些人有信,还要给各公社送上面的报纸和公事信件。

所以他只能第二天上午去取信。

说起明天,四奶奶就想起另外一件事:“福香,明天是陈燕红嫁人的日子,你哥哥有没有说要去啊?”

陈福香摇头:“哥哥没提,他明天要去公社参加训练呢。”

“这样啊,不去也好,何必给陈燕红那小妮子做面子。”四奶奶赞同地点头。陈阳要去了,就代表他承认他是张老四的大舅子,以后陈燕红要是在张家惹出了事,还不得来找他,毕竟陈老三那么怂,不可能替陈燕红出头。

“四奶奶,你要去吗?”陈福香问。

四奶奶嗤笑:“我去做啥?嫌梅芸芳骂我骂得还不够啊?”

这时候大家都穷,除非是亲戚,不然也不会去参加别人家的喜事。四奶奶虽然跟陈老三家沾亲带故,但跟梅芸芳关系极差,也是不准备去的。

估计村子里就找不出两户人家会去。因为陈老三没有亲兄弟,只有堂兄弟,但关系也搞得不好,加上陈燕红虽然姓陈,但实际上是梅芸芳前面生的孩子,带过来的,不算陈家人,谁乐意花这个冤枉钱。

几人说了几句,但谁也没放心上,殊不知这事最后会牵扯到他们身上。

晚上回家吃过饭学习的时候,见陈阳没提这事,陈福香也没提。她说起了另外一件事:“哥哥,卫东哥等的信到了镇上,他明天去取了,后天就打算走了。我想送他一个礼物,可以吗?”

陈阳心里愧疚,沉默了一会儿说:“随你吧,要是不合适宜的东西,你就说是我送的。”

“好的。”陈福香吐了吐舌头,偷笑。她送绣的鞋垫,哥哥说他绣的,卫东哥也不会信呀。

兄妹俩鸡同鸭讲,都以为对方同意了自己的提议,都很高兴。

——

次日,又到了陈阳去民兵营训练的日子。他一大早起来做好饭,吃过后就出了门,临走时还叮嘱陈福香:“你发点面,明早咱们蒸点馒头,再煮几个鸡蛋,送给岑同志路上吃。”

“好,我知道啦。”陈福香乖巧地点头。

等哥哥走后,她就开始在自留地里忙活,没多久,就看到岑卫东从路边经过,她站起身跟岑卫东打招呼:“卫东哥,你去镇上取信啊?”

“嗯,福香待会儿我有个礼物送给你。你在家里等我。”岑卫东想到这封信的来处,心里就柔软成一片。以后这个美丽可爱的小姑娘会在属于她的岗位上,发光发热,唯一遗憾的是,他不能亲眼看到。

陈福香笑眯眯地点头:“好啊,卫东哥,我也有东西送给你,你肯定会喜欢的。”

“福香送什么,卫东哥都喜欢。”岑卫东微笑着说。

陈福香没听出他话里的深意,美滋滋地说:“嗯,四奶奶也很喜欢。卫东哥,你待会儿来拿啊,我已经准备好了。”

岑卫东应好:“嗯,我先去镇上了。”

两人道别后,陈福香继续在地里忙活,拔草,除虫,还有四季豆的叶子已经黄了,应该拔掉,种新的蔬菜了。

忙了一会儿,她看到村里的人陆续集合上工了,四奶奶也去了,陈向上去了山上割草,只有陈老三两口子今天请了假,因为今天是他们嫁女儿的日子。

陈福香还远远地看到两个堂叔堂伯也在上工的人群里。看样子,真的被四奶奶说准了,堂叔堂伯他们也不打算去给陈燕红撑面子。

扫了一眼,陈福香继续埋头干活。

等村子里的人都去上工后,张家来结亲的队伍也到了,人不多,就八个人,都是青壮年,六男两女。

前一阵子,陈福香见过的那个满脸横肉的张老四骑着一辆半新不旧的自行车进村,他身上穿着一件崭新的白衬衣,衬衣上别着一朵大红花,满面春风,很是得意。

但陈福香可没忘记这个人那天看她的恶心眼神,她瞥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谁料,路过他们家自留地外面的时候,张老四竟然放缓了速度,眯眯眼黏在陈福香蹲着的翘臀上,舔了舔唇,就差流口水了。

陈福香很恼火,喊了一声:“栗子!”

“吱吱吱……”

栗子从屋子里冲了出来,跑到陈福香面前,捡起一块泥巴就往站在路上的张老四身上丢去。

昨晚下了一场小雨,泥土表面湿润,砸到张老四身上,马上留下一个显眼的小印子。

在大喜的日子,新衣服沾上这东西,晦气!

张老四恼火地怒吼:“拿来的小畜生,老子弄死你。”

栗子利落地爬到搭四季豆藤的架子上,然后抓住垂下来的一截树枝,几下了爬到了树上,抓了一把叶子往张老四的身上丢,还冲他做了个鬼脸:“吱吱吱……”

被只猴子耍弄,张老四气得下了自行车,四处张望,打算找根棍子把这只猴子给打下来。

跟着来迎亲的张家大哥见了,立即上前拉住他:“好了,四弟,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别在这里跟个畜生折腾,浪费时间。你别忘了,什么最要紧。”

最后一句话提醒了张老四。

张老四忍着气,骑回了自行车上,扭头看了一眼陈福香:“管好你的猴子,不然我以后把它煮了。”

陈福香没搭理他,有毛病啊,还想煮他的栗子,他以为他是谁?小心栗子先弄死他。

等人走后,陈福香给栗子招手:“栗子,下来。”

栗子跳了下来,围着她转了一会儿,然后坐在地上看她拔草,自己也时不时地拔一把。

不过它不会拔,每次只把草叶子拔掉了,草根却留下了。这样过几天草又会长出来。

“栗子,你别拔了,去山上玩吧,我自己来。”陈福香不让它帮倒忙了。

栗子摸了摸肚子,有点想念鸟蛋,跑到路边的树上,顺着树枝又跳到旁边的树上,不一会儿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它吃饱了肚子自己知道回来,陈福香也不管它。

将地里的草拔完以后,太阳很热了,陈福香起身擦了擦汗,回到家里洗干净手,拿出盆子和面粉,准备和面。因为没有泡打粉,只能靠高温自然发酵,所以要早点和面。

她刚把面倒进盆里,忽然外面响起了陈老三的声音:“福香,福香,你在吗……”

陈福香走出去,见到他,也没喊他,直接问:“你有什么事?”

陈老三的腿已经好了一大半,借着外力勉强能走路。

他拄着拐杖,站在院子里,看着出落得越发水灵的小女儿,有一瞬的犹豫,但最后他还是开了口:“福香,你哥呢?”

“我哥去公社了,你要找他,晚上再来。”陈福香冷淡地说。

陈老三摸了摸鼻子:“那个,他不在就算了。我是来找你的,福香,今天是你妹妹出嫁的日子,咱们家也没多的姑娘,就你们俩,你过来送送她吧,她很想你。”

陈福香不答应:“我没有妹妹,只有一个哥哥。”

她可没忘记,以前陈燕红是怎么欺负她的。她一点都不想陈燕红,料想陈燕红也不会想她。

似乎是没料到她这么难说话,陈老三沉默了一下,又说:“那福香你过去吃饭,你三娘已经做好了,有很多好吃的,就等你了,咱们爷俩也好久没一起吃过饭了,爸挺想你们的。”

“不去。”陈福香直接拒绝,一点面子都不给陈老三。

陈老三尴尬极了,又有些生气。梅芸芳说得果然没错,这对儿女是白养了,他受伤,他们兄妹俩都没去看过他,如今他亲自过来邀请一个小辈过去吃饭,陈福香竟然直接拒绝。

他很想扭头就走,但他今天是带着任务过来的,完不成,回去根本没法交差。

陈老三挠了挠头,再次劝说道:“福香,你就去吧,今天做了你最喜欢的红烧肉,吃完饭你就回来。”

陈福香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以前哥哥还给他们挣工分,都不给她吃肉,今天这么好心,求着她去吃肉?

“不要,我不想吃肉。”

想着那个恶心的张老四,她就什么都不想吃,更不想去陈老三家了。

见她油盐不进,陈老三很是头痛,正不知道该怎么办,院子外面忽然传来一道大大咧咧的声音:“爸,你行不行啊,连个小丫头片子都搞不定。”

“你,你们怎么来了?”陈老三回头见了张老四和他身后的五个人,诧异极了,眼神惊慌地看了陈福香一眼。

陈福香拉下脸,抓起一旁的扫帚,戒备地盯着这几个人:“你们来干什么?滚,我们家不欢迎你们。”

张老四看她气得小脸胀鼓鼓的,心更痒了:“媳妇儿,爸把你许给了我,我来接你回家,乖,放下扫帚,现在村子里没人,你就是喊破天都没用。你老老实实跟我走,不然弄疼弄伤了你,可别怪我。”

陈福香不敢置信地看向陈老三。

陈老三别开脸,心虚得地垂下了眼睛,不敢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