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冒虽然是跟着席宝、钟以泽一起到平都来的,但可惜的是,他跟席宝并不是一个学校。
席宝跟钟以泽考上了最高学府——平都大学,而戴冒成绩虽不错,但高考分数还是足足比席宝低了好几十,只进了平都的林学院。
他嘴上不说,心里其实还挺在意这事儿的。
毕竟,好不容易跟高中同学来了一个城市读大学,偏偏就他一个人在另一个学校,这感觉挺难受。
“你是哪个专业的?我也是今年考上的林学院,现在正准备去学校呢。”戴冒有点小激动,在进学校之前,就能认识一个校友,这让他觉得自己能更快融入这个新环境。
那卖冰棍的年轻人,也没想到自己刚出来做点小生意,就会碰到未来校友。
他脸蛋赤红赤红的,低声回答:“我是文学专业的。”
“啊,那好可惜啊,我是管理学专业的。”戴冒郁闷地叹了一声,顺便把自己手里的木棍用包装纸裹住,打算待会扔掉。
钟以泽又带给他一根奶味的雪糕。戴冒愣了愣,这才知道之前钟以泽为什么又另买三支雪糕,“谢了!”
他忘了最后是他自己付的钱,还当是钟以泽请客呢。
另一边的年轻人,听到戴冒说他们不是一个专业,心里其实还偷偷松了口气。
他从小就脸皮薄,这次推车出来卖冰棍,也是逼急了的无奈之举,并不希望被他未来的同学知晓。
不过,他这口气似乎松早了。
“你是文学专业?”他引起了席宝的注意。
年轻人眨巴一下眼,愣愣点头,“是啊。”
“你是自己很喜欢文学,还是就随便选了这个专业啊?”席宝又追问道。
之前在火车上时,她还有问过戴冒关于选专业的问题呢。在这时候选不明觉厉的管理学,会让别人很不理解。不过,戴冒有跟她解释,他主要是被钟以泽忽悠了,觉得他以后真的会给钟以泽办事,就按照钟以泽的推荐,选了这个奇怪的专业。
在大学生是稀罕物的现在,每一个有机会上大学的人,都不会在专业选择上乱来。这个年轻人选了文学,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
那年轻人被席宝这样问,本就通红的脸色,似乎都要烧起来了。
“就……就是喜欢。”
说完,他目光暗淡了些。
当时他填报大学志愿时,父亲工作上还没出事,所以他带着轻松愉快的心情,填了文学这个专业。要是知道父亲会下岗,他肯定会选个更有用的专业,好在毕业后尽快找到好工作。
席宝摸摸下巴,用审视的目光,把这年轻人上下扫了个遍。
“那你能搞创作不?写诗歌写散文就算了,我是问能不能写故事的那种创作。”
“啊?”
先是那被问话的年轻人疑惑地“啊”了一声,然后是戴冒跟钟以泽懵逼地“啊”了一声。
钟以泽拉了一下席宝的手臂,眼皮子直跳,“喂,你不会想在这就招揽人吧?”
“相逢即是有缘啦,不要在意场合这些细节嘛!”席宝无所谓地耸耸肩,“等到了学校里面,说不定更难找到合适的人呢,不如碰到一个有缘的就先问问咯。”
“那啥,我就是问问看,你要是不想回答,也没关系的。”席宝想了想,觉得自己问话节奏太快,像面试一样,好像有点不合适,就又补充了一句。
年轻人摇摇头,“没……没不想回答。”
他垂下眼,“我家以前条件好,我没事喜欢搜集各种书来看,慢慢就对产生了兴趣,所以才会选择文学专业,打算以后成为作家的。”
可惜,家里突然发生变故,曾经一个月拿着三百块钱高薪资的父亲下岗,还因为一些人的针对,导致父亲无法继续做同类工作……
好好的一个小康家庭,突然变得捉襟见肘起来。他看着妈妈对着家里的存折发愁,才鼓足了勇气,拿自己攒的零花钱去进了一批冰棍,打算至少小赚一点,给家里减轻负担。
“早知道会有这种事,我还不如去学林业,至少林业包分配的工作福利特别好。”年轻人可能是第一次对人说起家里的事,忍不住又抱怨了一句。
“别啊,”席宝眼珠子转了一圈,“林业方面的工作都挺辛苦的,我看你养的白白嫩嫩,应该不是那种很能吃苦的人。”
这话听起来有点怪怪的,席宝身后的钟以泽跟戴冒都是一脸无语。
好在那年轻人似乎也有点缺根筋,没有觉得席宝这话说的扎心,居然还认真想了想,一脸严肃地点头应和,“你说得对,我以前确实是不能吃苦的人。”
“唉,可我哥也还没毕业,家里供两个大学生的压力也太大了,我不能吃苦也得试着吃苦。”
说罢,他掏出衣服口袋里的手帕,轻轻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要是有镜子的话,他说不定还要照照自己的仪容有没有不合适。
钟以泽、戴冒:……
这种莫名其妙的“落魄贵公子”既视感是什么鬼。
倒是席宝满意地点点头,低声说了句“简直完美”,然后就开始了大忽悠。
“咳,大兄弟,咱说了这么会的话,还没问你怎么称呼呢。我叫席宝,我后面这两个,跟你同校的叫戴冒,另一个跟我是平都大学的,他叫钟以泽。”
“我叫舒湘卿。”年轻人不太适应跟人自我介绍,干巴巴说了个名字之后,就不知道要补充些什么了。
“你叫啥?”席宝掏掏耳朵,觉得自己耳朵出了点毛病。
“舒湘卿啊。”年轻人以为是他刚刚的声音太小了,红着脸又加大了一毫毫的音量,重复了一次。
席宝:……
“等会,你是小哥哥,还是小姐姐啊?”
“什么小哥哥小姐姐?我是男的,五八年生,今年快十八了,你是想问我比你们大还是比你们小吗?”
“呃……”
并不是,席宝只是诧异,一个男孩子的名字,居然会这么……这么像言情文女主。
“就是觉得你名字有点像女孩子,”席宝实话实说,然后觉得有点不好,立刻又补上一句,“咳,不过这个名字,一听就很有文化、很有文学气息的样子,你以后一定能成为知名作家的。”
“那、那就借你吉言了。”舒湘卿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席宝见这人太腼腆,不主动找话,他就不肯多说,只好又继续加深话题,方便忽悠,“那什么,既然你很喜欢文学,志向也是想成为作家,那你有没有想过,在大学期间,就靠笔杆子赚点零花呢?”
“你想啊,动动笔写点东西就能赚钱,不是比你这样推着车满街跑着卖冰棍要轻松?”
舒湘卿有点动心,“可是,可是,我没听说哪家报纸收小故事啊,都是要诗歌散文的,除了必须歌颂时代之外,还得是那些有点名气的作者,才有机会被约稿。我这种……”
“你这种?你是哪种?”席宝装作“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连连叹气,“就是因为像你一样能写故事的人,自己瞧不起自己,不肯花时间、花精力把自己的作品展示出来,所以那些同样爱好的人,只能不断地翻老故事,而没有新故事可以。”
“关键是就算写出来了,也没地方发表啊”——舒湘卿本想这么回答。
可他为人腼腆,讲话又慢吞吞的,就没来得及说出来。
席宝嘴快,噼噼啪啪说个不停,“戴冒就很喜欢读,他总是抱怨找不到新呢。这样吧,为了华国无数个像戴冒这样爱好的人,我们想办法把你的推广出去好不好?”
“啊?”这话题跳的太远太快,舒湘卿连脸红都忘了,只傻傻地长大了嘴。
后头的钟以泽无奈地半捂住脸,不忍直视地摇头。
三个车夫早就把行李搬好了,在车上等着他们谈完,也没来催。
“咳,”席宝第一次主动这么忽悠人入伙,跟以前忽悠她家里人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一时也有点小尴尬,“就是,我其实是打算在读大学期间,搞一个专门收录各种有趣小故事、连载的杂志,不过,杂志至少得有个四十页吧?这么多的页数,我们也不能胡乱搞点东西塞满,是不是还得有固定的作者供稿?”
“所以呢,那什么,舒湘卿小哥哥,你愿意加入我们吗?”
舒湘卿:……
完全懵了。
他就是出来卖个冰棍,不是出来卖自己的啊。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父亲拉着他,语重心长地告诫:孩子,你长得跟个小姑娘似的,太好看了,出门在外,一定要离那些看起来奇奇怪怪的人远一点,千万别被人家哄走了,会被卖了当童养媳的。
这件事一度成为家里人调侃他的笑话,可不知为何,舒湘卿就突然想起了那段对话。
他默默后退了好几步,握紧了自行车的把手,眼神开始飘移,似乎是在考虑——如果席宝拉着后面两个男生、再加上三个车夫,六个人一起来逮他,他能从哪里跑掉。
“喂喂,”席宝凑过去,在舒湘卿面前挥挥手,吓得人家脸色都白了。
席宝不懂这个人怎么突然变得有点战战兢兢的样子,还是坚持问:“我跟以泽在平都大学,等我们在学校稳定之后,可能会在平都大学附近租一个院子,当成杂志社的办公处。到时候,我们会给编辑提供一个办公室、管理层一个办公室、作家们一个办公室,其他待遇会尽量从优的,作者需要的资料,我们杂志社也会尽量去弄来。”
“你加入我们,就可以不用去卖冰棍了,能舒坦地坐在办公室里,吹着电风扇,悠闲地创作自己喜欢的故事,然后还能拿到钱——你不来么?”
舒湘卿都在物色逃跑路线了,可脑子里忍不住脑补出席宝给的画面,身体仿佛无法自控一样,又顿在了原地。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