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巴掌,就是五根手指。
席宝眨巴一下眼,按照自己对六零年代的理解,然后犹豫着说:“一千块?”
这时候的钱很值钱,面票最高的也就十块钱,席宝觉得,卖东西一口气能赚一千,已经很厉害了。毕竟,大米的官方售卖价格,也才一角二分。
太爷爷笑着摇摇头,“你说的不过是一根手指头。”
意思是,这次西岐公社能有五千块。
五千块是什么概念?
在有充足粮票的前提下,五千块能买到四万多斤的大米。
见席宝被这个金额镇住了,太爷爷席洪波得意地笑着,“怎么样,厉害不?”
“厉害……”席宝愣愣点头,下意识问:“怎么会有这么多呢?”
“光葡萄干就有一千多斤,别的果干加起来有五六百斤,各种粮食坚果打成的混合粉更多,有上万斤。今年蜂蜜也多了,有五百多斤。”
席洪波作为西岐公社名义上的最高领导,对这些数据记得门儿清,不然也没法去跟人家供销社谈买卖。
“因为这些东西都可以脱离票证系统买卖,所以价格都很高。可以代餐的混合粉收购价三毛一斤,葡萄干跟猕猴桃干的价格是六毛一斤,别的果干是四毛五一斤,蜂蜜一块钱一斤……还有别的零散的收购,合起来就有五千块了。”
西岐村这次卖给供销社的东西,都是在忙好正经农活的前提下,抽空做出来的。今年是第一次做,能有这么大收获,村里人知道后都高兴疯了。
“猪肉收购价也才八毛多……”席宝真没想到,村里人做的这些农副产品,居然这么值钱。
但仔细想想,这些东西值钱的前提,是不需要粮票、点心票就能买。
听说,在前不久,有人为了换到粮票去买口粮,花了八块钱的巨款,才终于买到两斤粮票呢。额外的票证太难获得了,不要票的食物才会卖出高价。
发觉席宝有点低落,境灵怕席宝被打击到,赶紧给她找回场子,“他们累死累活将近两个月,这才赚到五千。要是你太爷爷上次把那群猪给卖了,三十头超过三百斤的野猪,肯定不止五千块。”
“可是,”席宝这次并没有傻白甜,“大家靠自己双手赚的钱,来的正当,不怕调查。而且,从我们把山上的果子品种全优化之后,他们再靠山货赚钱,就完全不依赖于我的金手指了,最重要的是,这还是稳定的可持续发展,以后每年都至少能赚这么多不是吗?”
境灵沉默了,事实确实是这样。
比起靠他们开金手指散出去的财富,村民们自己努力去挣到的钱,才是他们能骄傲又坦然去享受的胜利果实。
“啊……我果然不适合做带领全村致富的领导者,以后做什么事先去问我爸好了。”
席宝终于认清自己,放纵地跟五三还有两个张家哥哥玩了一天,才在晚饭后黏上了她爸。
亲爸爸席泰平有点受宠若惊。
他把席宝抱起来,“哎呦,我们喜宝今天还黏上爸爸了,这可真难得啊。”
“哼!”席宝撅了下嘴,然后反应过来这样太幼稚,又故作若无其事地抿了抿嘴唇,“要是爸爸不喜欢喜宝,以后喜宝不跟你玩了!”
席泰平有点想笑,但表面上还是配合席宝,“爸爸最喜欢喜宝了呀,要是宝宝不跟爸爸玩了,爸爸会好伤心的。”
席家其他人嘴角抽了抽,出了月子的大伯母精神面貌很好,她轻轻戳了一下席宝的额头,然后一边帮着收拾碗筷,一边说:“你们父女俩去屋里腻乎吧,别在这妨碍我们干活,你大伯还得在堂屋给你组装车子呢。”
木质的三轮车,终于快被完成了。席宝虽然很期待坐车玩,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另一件事,“爸爸我要跟你讲悄悄话,我们去你跟妈妈的房间。”
席泰平很享受闺女的亲近,喜滋滋地嘿嘿笑着,把席宝抱起来玩了几个举高高,这才带她回到自己屋里。
屋里的亲弟还在睡觉,席宝扒在熟悉的摇床边上,一边看着弟弟白胖的脸蛋,一边问她爸,“爸爸,我想要我们家、还有我们整个村子都赚很多钱,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啊?”
“赚钱?”席泰平有点惊讶,“村里也没几户人家穷的啊,隔壁张家都算是村里过的最差的那种了,我们还需要赚什么钱吗?”
“再者说,你太爷爷没告诉你,我们刚确定能从供销社拿到五千块?”
“五千块又不多!”席宝郁闷地说着,“别以为我小就不懂,村里集体赚到的钱,最后是要按照公分值,分给各户头上的,假如一千个人平分,不是只能分到五块钱了?我期望的是,最好是家家都能当上万元户。”
她其实并不是嫌钱少,而是嫌自己没有在这里面起到多少作用,白瞎了自己那么多金手指,就觉得很受挫。
不过,就算不提她的私人情绪,只考虑未来发展的话,那也得家里有万多块钱,才能在改革开放后快速把生意铺展开来。
席泰平坐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发了会呆。
席家目前的现金就有五千以上。因为不缺口粮,所以花不了几个钱去买粮食,家里每个月的粮票都只用掉一部分,多余的都跟别人换其他票,或者干脆送人情。在这种情况下,家里有公职的人的工资加起来,每个月大概能存下六十块以上,一年就是七八百,再加上公社年底分利润,总共能存下将近一千块。
从现在开始,席宝距离成为万元户,也不过是几年光景而已。
席泰平知道席家的财产状况,下意识以为早熟聪慧的席宝也知道。在确定家里几年后能成为万元户的前提下,席宝还提出要赚钱,那可能是嫌弃几年太慢了?
或许,她是想在明年之内赚够一万?
席泰平脑补着,就觉得很愁。
现在已经是十月底了,今年肯定没办法再赚什么。可是,明年一年又能做什么呢?
“唉,赚钱难啊。”席泰平忧愁地感叹,全面限制商业发展的背景下,要在一年里赚一万——不对,家里已经有五千了,那再赚五千就够了——可五千也好难啊。
“唉,难啊。”席宝也愁,按照她的计算方式,席家人一年存不到五百块,家里又连几百块的三转一响都舍不得买……
不靠她的金手指,席家真的能在改革开放前成为万元户吗?
父女俩互相看看,又是一起叹气。
见爸爸可能一时也没得法子,席宝捏捏弟弟的鼻子,决定先去看大伯组装三轮车,“算了,爸爸你有空就帮忙想想吧,我去看大伯做车。”
“啊?就这一个事跟我说吗?”席泰平懵了,他以为席宝难得腻乎,是想跟他多说点事情呢,没想到只是想赚钱。
席宝摸摸头——因为最近经常被三伯带着跑,她把三伯这个惯性动作也学来了,“对啊,就这个事啊。爸爸你还有别的事?”
席泰平想起别人家的闺女,那可都是黏爸爸黏的不得了,可他家闺女有全家人宠着,就不会太偏向于跟着某一个人,即使是亲爸妈也一样。
一时间,他心里有点泛酸。
这会儿席宝是要去看做车子,席泰平突然想起来,好像他大哥因为会做木工,经常受到席宝的崇拜呢,二哥在家总爱板着脸,但出门就能屈能伸,总能用不要的东西换到最需要的东西,三哥好吃,但也擅长找到好吃的。
席宝对三哥伯伯都有崇拜的时候,唯独不怎么崇拜他这个亲爸爸。
席泰平觉得好失落啊,完全忘了,席宝在有什么事情搞不定时,还是会来问他。
“喜宝啊,”席泰平想了想,觉得自己也该有一些本事,是能让席宝崇拜的,“你还记得,上个月你问过我什么事么?”
“啊?”席宝自从确定她爸是个人精后,在外面惹了什么事,都会回来问她爸该怎么办。问过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那么多,她怎么知道爸爸这会子说的是哪一件啊。
席泰平用拳头抵在鼻头下,故作高深地咳嗽几声,“你把你三伯母娘家难得的银耳汤都祸祸了,害的人家父母自己都没喝到,你不是问我要怎么弥补吗?”
“啊,这件事啊!”席宝不好意思地又摸了下头,因为忘性大,她其实差点都忘了这回事了。
弟弟出生第二天,九月一号,她跟三伯一起去齐家报喜,然后人家给银耳汤喝,她把人家一锅的银耳莲子汤都喝完了。
事后,她才知道银耳在这里是很珍贵的东西。
席泰平又张开手,把席宝抱起来,“爸爸我可是有秘密基地的,走,拿上手电筒,带你看看去!”
“秘密基地?”席宝纳闷。
为了不侵犯他人**,除非家里人是去山上、或者去别的她认为不够安全的地方,她才会用精神力去盯着,别的时候,她能不用精神力窥探,就不用精神力。
她还真的不知道,爸爸有什么秘密基地呢。
席泰平抱着席宝,带着手电筒,直接从后院那边绕出去,去了靠山脚的一个空置的老房子。
这个老房子不小,但在村里绝大多数人家都住砖瓦房的情况下,这种泥胚墙的屋子,就显得很破落。
“爸爸你到这种偏地方干嘛呀?”
曾做过网络作者的席宝,尝试过非常多的题材,恐怖也是写过的,她看到这种阴森森的房子,脑子里忍不住自动去脑补恐怖故事。
席泰平听出席宝有些害怕,手臂就抱紧了一些,“别怕,这里也放了驱虫蛇的药,没有什么虫虫出来。”
然而,席宝并不是害怕虫子啥的。
她郁闷地把头埋在爸爸肩膀上。
“吱——呀——”
破房子的门被席泰平推开了,这里面其实一点都不破,被席泰平整理得干净整齐,只是泥胚的墙跟地面,多少显得有些不好看而已。
席泰平掏出火柴,把里面的煤油灯点着。因为煤油灯的光不是很亮,所以手里的手电筒,也没有关掉。
“喜宝,你看看,这是什么?”
席泰平抱着席宝走到最靠北的那个墙角,用手电筒照着简陋的一个木头架子。
席宝好奇地看了一眼,只看到木架子的每一层,都铺着似土非土的物质,然后上面长着一朵朵似木棉花那样层层叠叠的白色花朵。
手电筒照着,毕竟不如日光明亮,席宝一时没能判断出这玩意是什么来。
“爸爸,那个是花吗?”
“噗,什么花呀,你再仔细看看,要不爸爸摘一个给你。”也没等席宝回答,席泰平“辣手摧花”,一爪子从木架的某一层抓过,很轻易地弄下来一朵白花。
席宝再仔细看看,发现这花不是白的。
上手一摸,那脆弹的手感……
“咦?”席宝想起出门前,爸爸跟她说的那个事,就不敢置信地又看向那个木架子,“爸爸!”
席泰平得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