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毫无缘由的哭闹,最终以席宝累睡着了而告终。
一家人就围在一起,盯着席宝大哭,怎么也哄不好,直到她打着嗝睡着了,大家才终于松了口气。
“泰平,快,把你闺女抱去床上,你跟你媳妇随便谁留下看顾着。”齐月拍拍席泰平,“饭菜放着要凉了,其他人赶紧吃饭吧。”
本来是高高兴兴的一次午饭,因为席宝哭了,大家吃的都没什么心情,饭桌上也只是简单地跟孙抗战说了些话,没有把气氛搞起来。
孙抗战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总以为是自己这个陌生人突然进席家,把人家小闺女给吓坏了。
至于,为什么席宝被吓到了还非得赖在他怀里,这事就有点解释不清了。
在席宝刚睡着时,席泰平要抱她离开,她还下意识揪住了孙抗战的衣领呢,差点没把孙抗战的衣服给扯坏了。
“诶,喜宝是怎么了啊?”席泰平、包红英夫妻俩全留在了自己屋里,两双眼睛都一错不错地盯着席宝的小脸,心里是说不出来的担忧,“她以前几乎是不会哭的,就算哭了也不是这样。”
刚刚那种哭法,非得形容一下的话……
说句不好听的,就跟死了亲人一样难受。
境灵已经回到席宝的空间里,试图跟席宝的精神力沟通上。但这次席宝是真的哭累了,精神力也缩成一小团,乖巧又可怜地在那休息。
一股怪异的能量,从席宝的精神力中间散发出来。
“啊,是被她吞掉的那个!”境灵讶然,“还没有被她完全消化掉吗,这玩意会不会对宝老大有害啊?”
境灵跟那个邪恶力量曾僵持九个多月,心里还是有点余悸的,但它又不能看着席宝有危险,咬咬牙,朝着那股力量扑上去了。
“我现在力量已经恢复了不少,而对方这么虚弱,应该不是我的对手。”
只是,境灵扑上去之后,却并没有迎来预想中的对抗,而是被带入了一个悲痛的梦境。
[西岐村没了。
就在七零年,整个西岐村毁于一场地震,无人生还。]
这是梦境中的第一个画面,极其惨烈。
境灵愕然。
“怎么会,就算是那股力量,也只能让住在这里的人们子息渐弱,慢慢断子绝孙才对啊,怎么会是全员突然死亡?西岐村这种地貌风水,不该会有地震的。而且,这特么也根本不是地震带啊!”
梦境继续。
[外嫁的席小妙跟席小珍堂姐妹俩,哭着从红茵镇奔到西岐村,用尽关系,找来掘土的车子,却怎么也挖不开埋在西岐村上面的废墟。
村子明明那么大,却因为四周的山全崩了、地也全裂了,所有的生命,都被深埋地底,挖了一个月,只能挖出深渊的入口。
“爸、妈!”
席小妙悲痛至极。
西岐村没能挖出来任何一具尸体,所有的一切都埋得太深了,那种深渊,以当年的条件,是决不能够找到任何生命了。
席小妙、席小珍姐妹俩,只能为席家人立了一个衣冠冢,就立在疑似席家祖坟的位置上方。]
境灵一直看着,这会已经有点晕了,它迷迷糊糊地想,为什么这个邪恶力量,会带来这样的梦境呢?
境灵没有在这里发现席宝,但它知道,席宝一定跟这个梦有关联,只是不知道她现在陷在哪里,境灵只能继续往下看。
[坟冢立好后,就是迟来的葬礼。孙抗战作为席小妙的长子,当然不可缺席。他抱着还在襁褓中的女儿,在原本的西岐村口,遇到了急忙从外地赶回来的席国方一家人。
跟在席国方身后的,还有他的养子席泰铭,以及席泰铭的妻子齐念,席泰铭怀里同样抱着一个孩子,但这个孩子是男孩儿 。]
看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那稚嫩的小脸,境灵悚然一惊,回忆起西岐村几个家族的大致样貌,以及席宝上辈子的长相,恍然意识到了什么。
——席宝上辈子一定就跟这些人有血缘关系。
画面加速,境灵几乎看不清中间发生了什么,但确实如他所想,当年被父亲抱去吊唁席家人的两个小孩,长大后走到了一起,结为夫妻。
女方虽然是孙抗战的女儿,姓孙,但也算是席家的最后血脉,另一方是席家养子的后代,姓席,但实际上却延续了齐家的最后血脉。世事真奇怪,曾经在一个村子里牵扯千年的两大姓氏,在村子毁灭后,两家的血脉又奇妙地走到了一起。他们也是成为夫妻之后,才知道他们的根在一起。
而这两人结婚时,其他的亲人基本上也都因为各种意外离世,按照遗嘱,但凡是席家人或者齐家人,死后遗体一定要送回祖坟,负责这件事的人,正是孙抗战。
即使境灵不太懂人类的情感,但看到这种发展,也觉得心里堵得慌。更让它心疼的是,它曾经那么羡慕嫉妒的席宝,原来生在这样悲痛的背景下。
[当孙抗战的女儿在二十六岁,终于怀孕后,孙抗战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席家人、齐家人、乃至西岐村整体覆灭的真相。
——以席家之血之气运、齐家之精之玄术,在极险极恶极凶之死地,镇压千年。]
这西岐村原本是乱葬岗,自古就是埋葬枯骨之地,从未有人在附近居住,就连动植物都很少。
后来这附近发生了一次大的战争,不久后又有瘟疫,本来就很不详的乱葬岗,终于因为渲染的血气、怨气太盛,孕育出了极其凶恶的力量,一旦这力量形成气势,必将祸害人世。
未免酿成大祸,当时最厉害的玄学宗师——席家老祖宗,带着自己的席家子孙、以及极有玄学天赋的齐姓徒弟一家人,在此地落脚,强行改了这片土地的风水,呈现出境灵看到的那种表面上的风水宝地之相,然后用自身血脉做法,亲自镇压此地之恶。
按照老祖宗的预想,他们席家世代的气运都很强,他徒弟齐姓身具玄骨,齐家后代也会有很强的玄学天赋。这两家人一起,亲自镇压乱葬岗一百多年,就能将那股力量压得哑火,再也无法复苏惹乱子。
但这邪恶的力量,强大的超出席家老祖宗的预料。
他席氏的子孙、他徒弟齐氏的子孙,不得不一直生活在这里,不断跟地底下那股力量做抗争,一直压了一千多年,如今的两家人,只有主脉的当家人才知道这些隐秘。
这也是为什么,在西岐村开始跟外界的交流之前,这里只有席、齐两姓的原因。
西岐村原本就是死地。因为席家跟齐家,才渐渐有了生气。
但千年过去,随着齐家在玄学一道的衰落、席家人丁的减少,他们渐渐压不住底下那玩意了。在特殊年代,又死了些人,新生的戾气污染了西岐村,竟然抵消了上面的风水阵法的作用,本来快哑火了的地下力量,也因此苏醒,直接掀起大灾害,使全村覆灭,使得西岐村再次成为一个凶恶的死地。
这之后,上面似乎发现这里邪门,把小包村的人迁出来之后,就封了去西岐村的路,再也没听过那里的消息。
而席宝,上辈子正是席家跟齐家最后的血脉。席家血脉来自于孙抗战的女儿,齐家血脉来自于她的母亲席念。席念正是齐月口中的那个齐家老哥哥的外孙女。
她实际上是孙抗战的外孙女,即小姑奶奶席小妙的曾外孙女,同时,也是被齐家家主带走的那个齐家小闺女的曾外孙女。
这跟那个预言印证了——齐家、席家,最终都只有一个外嫁女的血脉可以留存。
但没想到的是,齐家跟席家又有了联系,然后诞下了席宝。
在她出生后,那所小医院也遇到了地震,父母都死在里面,只有去外面买东西的孙抗战夫妻俩,逃过这一劫。
他们从残垣中,循着哭声找到了席宝。
[“这孩子不能留在我们身边了,把她送走吧,送走吧,给她留一条活路好不好?”
孙抗战跪在自己女儿的尸体前,哭的直不起腰来。
悲痛之后,孙抗战又做了一个梦,梦醒后,他跟妻子说了什么,然后一个人恍恍惚惚的,跑回了当年的西岐村,跪着求席家、齐家列祖列宗,要他们护住最后一点血脉——他愿意以命换命,两个家族,最后只剩下席宝这一点血脉的,绝不能让她也去了啊!
不知是不是交易达成,孙抗战没能离开西岐村遗址。
他在平地上突然滑了一下,然后被一个树根绊了一下,跌下了那个吞没席家人的深渊。
在此同时,刚出生不久的席宝,第一次睁开了眼,也得到了她的随身空间——也就是说,席宝的随身空间并不是一出生就有的,而是在孙抗战死后,才真正出现的。
没能等到孙抗战回来,他老婆按照孙抗战的叮嘱,红着眼犹豫很久,才抱着席宝,把她放在一个墙角的垃圾桶旁边,故意大声喊着,她就是不喜欢女孩,她家不要这个孩子了,谁要谁捡去养。
人来人往,九几年依然不是多好的年份,听到有人吵着要丢弃女婴的人,没有谁愿意平白收养一个女孩。丢弃席宝的女人,只能装作真的不管了,直接跑掉,然后躲在不远处一个垃圾堆后面,一直等,等了几分钟,有个医生上班路过,就把席宝带走了。
看着有人收养席宝,这个孩子名义上摆脱了跟西岐村的牵扯,女人祝愿席宝能健康活下去,才哭着笑着、疯疯癫癫地跑了。]
境灵:……
这些事,就连它都不知道,原来席宝是这种来历么。
原来,她不是被什么重男轻女的奶奶给扔了,而是被失了丈夫、失了女儿女婿的外婆,按照外公的遗嘱,要让席宝跟他们家断亲,才刻意把她放在路边等别人家收养的。
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最终收养席宝的人,姓席。
可能是孙抗战最后那一死,引起了上天的同情,才造就了顺风顺水的席宝吧。
“唉……”
看完这些,境灵从梦境画面中脱离,看着那股力量如风中残烛般摇曳着,终于化作灰烟,顺着空间出入口,飘到外面、钻入地底。
似乎深藏地底的什么东西,也被那股惨败的灰烟影响,消弭成灰了。
—— ——
“咦?!”远在平都某郊外一个小公社的某糟老头子,突然惊得蹦起来,“怎么会?”
“怎么了,老齐?”他老婆抱着一团供销社卖的低价瑕疵布,疑惑地看向自家老头子。
齐玉衡一手挡着另一手,疯狂掐算着,“不对啊不对啊,怎么那玩意直接消失了?”
“之前感觉到的横在我们脖子上的那种危机,已经没了,我还想着是不是能回去看看呢。没想到,现在就连地下的那个东西都消失了。”
“什么东西消失了?”他老婆一脸纳闷,“老齐,我可告诉你啊,你在这边可不许搞什么封建迷信啊,被发现是要被送去搞劳动改造的!”
“不迷信,我不迷信!”齐玉衡翻了个白眼,然后又哈哈大笑起来,“咱快收拾东西,回西岐村去!”
“啥啊?咱闺女都嫁到平都了,外孙也二十多了马上要结婚了,咱俩这会回西岐村干嘛啊?”
“你就知道闺女!”齐玉衡却不管这些,自己跑进去收拾行李,“家里还有两儿子被我们扔在西岐村呢,你也不想他们?”
他老婆恨恨地踹了齐玉衡一脚,“是我温舒不管儿子吗?当年是你哄骗我跟闺女两个,说是出来玩,没想到就被你带到这直接定居了,之后上面开始搞粮票这票那票什么的,我们当时没有人脉搞粮食关系,根本走不掉了。现在你想回去看儿子了,我放不下闺女一家子人,你却说我不关心儿子他们?”
“行行行,是我的错!”齐玉衡从不跟老婆说那些“封建迷信”的事情,所以从表面上看,还真的是他莫名其妙带着老婆女儿,突然从老家跑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我看啊,我们齐家、还有那边的席家,好运都要来了哦,否极泰来嘛!行了,不用管闺女在平都怎么样,她嫁的好,邓家人会护着她的。外孙也找了个好女人,他们的日子会过的很好的,咱老人家关心那么多干啥,都七十五了,马上要死的人了,现在不趁着能动赶紧回家,我们死了怎么魂归故里?”
老人家都比较在意这个,温舒也被说动了,“那我们跟闺女说一声啊,总不能不声不响地就跑了,她回头找我们得急死。”
席洪波不知道,平都有个相熟的老兄弟,正在收拾东西,说要回西岐村来。
他这会领着席家所有会医术的男人,挤在席泰平的房间里,都急出一身汗了。
——席宝在发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