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他是谁?

宋星遥虽对赵睿安此人有诸多顾虑, 然而眼下凭她之力还没办法往宫里递消息,再者论东平王与长公主姐弟感情颇深,是以赵睿安自七岁入京后, 都在长公主照拂之下成长, 长公主于他有半母之恩, 不管他日后有多大的野心抱负, 对长公主总归还是感恩且尊敬的, 而这么紧迫的关头,宋星遥也顾及不了太多。

将在袁家那边探知事向赵睿安详细解释, 宋星遥隐去关于自己接管狸馆消息与辰字部等长公主安排的秘务一事,只说自己是去袁家送猫食时察觉莫家不对劲的。

费了一番口舌,她总算把事情说清,赵睿安听完, 并未马上回答,只是收敛起平日嬉笑怒骂的神情, 眼帘半落,盯着不远处的地面,半晌后才问她:“你可知软禁长公主是多大的罪?又牵涉李家, 若是事发会在朝堂掀起多大风波?单凭一介商贾妇人之辞, 你便猜测殿下被囚?你挺敢猜的。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没说?莫非宫里……也出事了?”

赵睿安连续抛出的问题没给她回答的间隙, 只问得宋星遥心头“咯噔”一声, 宫里的事关乎大局,她不敢轻易外泄, 赵睿安似乎看出她的为难,并没强求, 只漫不经心道:“这桩事为何要告诉林宴?他能帮你?我就不能?你们交情这么深了?”

宋星遥欲要解释却找不到理由, 她传消息给林宴, 本是因为他与长公主合作,长公主被李家软禁之事定然对他有巨大影响,因而想警示他一声,好让他在宫中早做打算,却没想过要林宴出来帮自己,但这些事说来可就话长,又牵涉许多机密,她委实没办法对赵睿安言明,也没想到赵睿安这看似玩世不恭对世事漠不关心的人,竟然是个内心洞明的,她小看他了。

赵睿安只提问不求解,又缓缓掀开眼帘,眸色流转,温柔化作逼视,有几分咄咄之势,盯着宋星遥:“我可以进宫替你传话,不过六娘……”

他走近她,矮头在她耳畔轻语:“因为是你,我才信。你得记着,这个人情,将来我是要向你讨回来的。”

他没再说些“以身相许”的玩笑话,虽然口吻没变,却比从前任何一时刻都正经。

宋星遥向后退了退,避开他抬起的手——他似乎想抚她脸颊,又好像要捏她下巴,带着些许侵略意味,和从前不一样。

她认识的赵睿安,像个玩心重的大孩子,偶尔也忧郁,但很快就会抛开,是个挺不错的朋友,但也许人都有些隐藏的面孔,比如林宴,比如她,赵睿安也许……不是例外。

“我收拾一下即刻进宫。”赵睿安收回手,淡道,“你说殿下被囚莫宅,可查过昊元观那边?”

“还没来得及派人查。”宋星遥回道。

赵睿安从腰间扯下块玉佩手扔给她:“如果姑母真不在昊元观,观内必定防御森严,更不可能让你们接近姑母居处。拿着玉佩去找宣乐公主,也许可以探听出一些消息。”

他常出入大明宫,和宫中后妃并一众皇子皇女都熟,有些私交甚笃,特别是这位宣乐公主。如今宫中贵人都前往昊元观为圣人祈福,宣乐也在其中。玉佩是他信物,凭此可以取信宣乐。

宋星遥握紧玉,点头道:“多谢。”

赵睿安再看她一眼,飞快转身振袍而去,匆匆离了西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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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睿安一离开,殿内愈发安静,赵睿启还在睡,小小的脑袋已经歪到枕头一侧,宋星遥上前将他脑袋摆正,微微一笑,招手唤来侍女,让陪着照看小殿下,自己则又去了外殿。

稍顷,辰字部的潘园与伍念都到西殿,何姑姑遣开众人,将门紧闭,亲自守在外面,留他们在内议事。

宋星遥将事情一说,潘园立时蹙眉,只道:“此事事关重大,还是要等公子回来后从长计议才是。”

和宋星遥想得一样,潘园并不相信她的话。此时不过是韩青湖被押入掖庭的第三天,宫中之事事发突然,皇后行事隐秘,还无人发现宫中生变,也没直接证据证明太子与李家联合夺权,林宴更是来不及将此事告诉韩家旧部,凭宋星遥的猜测和袁夫人的片面之辞自然不能取信潘园。

“潘将军,你家公子与长公主合作所图为何,你也心知肚明,一为旧冤,二为你们谋条新路。跟着殿下,才能有个合规身份。如今你们和殿下二位一体,按理,殿下才是你们的主子。如今殿下蒙难,稍有差池,林宴与诸位筹谋之事,必然全盘落空。”

宋星遥边劝边观察潘园脸色,见他虽有沉思,却依旧不以为然,完全不信她的话,便改了话锋:“我知道将军有诸多顾虑,可正因为事关重大,而如今林宴又身在宫中脱身不得,我们才更要抓紧时间商议应对之策,若等他回来,只怕为时晚矣。”

“宋娘子有何高见?”潘园抱拳拱手问道。

客气仍是客气,却多少透着小瞧她的意思,只是顺口问问罢了。

宋星遥也明白,自己一来年轻,二来又是女人,三来没有军功威信傍身,对方是经历厮杀指挥千军的将领,会听她的话才见鬼。

“依我之见,还请潘将军速派人前往昊元观和莫宅打探殿下下落。”她边说边将赵睿安的玉佩取出,将宣乐公主之名一并说了,又道,“另召集人马随时听候调遣。”

潘园接过玉佩,随意看了两眼,道:“派两个轻功好的人手往昊元观查探没有问题,不过召集人马却有难处。兄弟们身份特殊,不能见光,若是叫人撞破身份就难办了。潘某不是不愿意协助娘子,只不过此事一来只是娘子猜测,二来潘某也要替军中兄弟的性命着想,再者辰字部只听公子调遣,也不是我能做主的,是以还望娘子海涵,一切等公子回来再做打算。”

“宫中情势,等他回来已经来不及了。”宋星遥从没如此果决,心中主意已然定下,便不再顾虑,“我也知道潘将军为难,就不勉强将军了,我只向将军要一队人。”

说话间,她将一直摩挲在掌心的半枚铜虎轻轻按在桌案上。

火光下,铜虎折射出慑人光芒。

“这是……”潘园不可置信盯着铜虎。

“这是林宴临进宫前交给我的。”宋星遥冷道。

潘园接过铜虎,上下左右仔细打量摩挲半天,确认无假之后,方道:“没想到,公子竟如此信任娘子。也罢,潘某这就将人召来,娘子稍待片刻。”

语毕,他再没多说,转身自去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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催人的鼓声响彻长巷,宵禁时辰已到,坊门渐渐落下,大明宫厚重的门也随之关闭。

天色暗去,转眼夜深,满天阴沉,又是个不见星月的晚上,大明宫却仍旧灯火通明,各处宫殿都已点起灯烛,照得黛瓦泛光,殿墙生辉,宫娥行走如仙,穿梭在华丽宫宇之间。

宫殿被照得辉煌,比平日更添繁华,然而这偌大宫城,却仍有无数光亮不达之所。

掖庭设狱,专关后宫犯事宫娥妃嫔,是个永无天日的地方。甬道幽深,两侧以坚石为壁,壁上每隔数步就安有壁灯,但火光照不透这里的黑暗,反而在各处落下无数阴影。

韩青湖就关在掖庭狱的最深处,是间单独的牢房,四面无窗,连牢门都是最厚实精铁所造,牢内只点了盏火光微弱的油灯,韩青湖蜷缩在墙角落满灰尘的石床上,身上华丽的妃服已被剥除,只着素白内裙,头上钗饰尽去,散发覆面,凌乱狼狈。身上鞭痕累累,血迹斑斑。

牢中气味并不好闻,她像死了般躺着,一动不动。这三天,她粒米未尽,已尽脱力,不过凭最后一口气咬牙撑着。

不知是何时辰,厚实的牢房外传进来一阵匆促脚步声,隐约有些打斗声响,韩青湖睁了睁睛,却没力气起来,又过了一会,牢房外响起开锁声,她缩缩身体,蜷得像虾米,只恐又是抓她受刑的人。

一束亮光涌入,牢门被打开,光线晃得韩青湖不适,她闭上眼。门外进来的人箭步走到石床畔,俯身望去,只道:“对不起,来迟一步。”

听到声音,韩青湖才又睁眼,对着那人一笑,哑着嗓道:“是你来了啊。”

那人便蹲膝而下,抬手拂开她脸上乱发,她微微后缩,只道:“别看,乱糟糟的丑得很。”

“不丑,美得很。”那人温声哄着,将手中披风抖开裹到她身上后再将人拦腰抱起,“你受苦了。走吧,带你出去。”

韩青湖不语,只温顺地任由那人抱起,蜷进他怀中,安心闭上眼,过一会,手臂又从披风中伸出,轻轻环住那人脖颈,只道:“多谢。”

那人微微一怔,脚步停了停,垂头看着对自己信任非常的韩青湖,眸光复杂,一闪而褪。

再拔步时,那眼眸已是冷酷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