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老婆本

时间有片刻定格, 宋星遥的大脑有些紊乱。

林宴的杀伤力依旧巨大, 二十啷当岁的容颜, 是他一生中风华最盛的模样,棱角犹在,少年未老, 眉朗目舒, 那双眼……平时有多疏冷淡漠,凝望一个人时就有多深情,仿佛蕴蓄千言万语,会说话般道尽无数欲语还休的心事。

这样一双男人眼眸,是很容易让女人深陷其中的,宋星遥不觉得自己可以例外。

做为一个历经过人事的少女,她就像食过荤腥的狐狸, 尝过肉香, 不可避免会贪恋某些难以描述之事,回不到素食者的心境。偏偏单就肉香来说,林宴大抵也算是人间难得的肥肉, 如今悬在眼前,像个巨大的诱惑,散发出勾魂的气息……

宋星遥的心脏像被爪子钩住一样,那瞬间天人交战,险些把持不住, 所幸理智依旧是稍占上风, 她狠狠掐了把自己的大腿软肉, 用力闭上眼。

林宴的手已快攥进木头里,维持着这个姿势不动耗尽他所剩无几的自制力,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于他而言,却已埋着十多年的等待。喷薄而来的气息与温度,近乎耳鬓厮磨的距离,再近一寸是缠绵,退后一寸却是无奈。

他看着她情动,也看到她掐腿闭眼,本已伸出的手悄然退去,只剩被染红的耳根与在一呼一吸之间艰难克制的情绪。

“你,别站我后面。”宋星遥闭着眼开口,身体已经转回,手指着桌侧道,“站那边去。”

林宴照做,开口依旧是清润的声音:“你的悟性不错,刚才分析得很对,不过有一点你还需明白,狸楼里得到的情报都是琐碎的消息,大部分时候无法直指关键,上位者的决策不可能轻易被人获取,但这些琐碎的消息间往往能拼凑出有用轮廓以供揣摩猜度,而能不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这取决你对时局的敏锐程度,以及你对上位者的了解,还有你的分析力等等。”

语毕他反问她:“我说得太快了吗?你可能听明白?”

这话问得宋星遥有些气恼。

他太镇定,以至宋星遥险些没能跟上他的速度,再看他冷静自持的模样,除了耳根处那抹诡异的红色外,他反倒把刚刚她生硬的指使衬得像无理取闹。

“听得明白,所以我需要学习你说的这些东西?”她没好气道。

林宴对她气恼的神色报以一笑,觉着站在一旁还真有几分老师教学生的疏远,索性双手环胸,竟侧坐上书案,道:“这些东西不是说学就能学的,需要天赋,以及长时间的培养和观察,没个三五年时间出不来。”

“那你长篇大论与我解释这许多,又是为了什么?”宋星遥有点想把他推下桌去。

“你要明白,会不会是一回事,但你必须了解狸楼的运作与其中道理,才能妥善经营,替殿下分忧。做为狸楼的主人,狸楼中自有大把人才供你差遣。所有的消息送到你手上时,都已经经过反复筛选与分析,剔除无效消息,留下最关键的供你参考,你不用把时间浪费在最基础的事情上,你要做的是知人善用。比如洪娴,洪娴是个中翘楚,你别看她笑脸迎人很是和善,她早年可是长公主埋在西北的细作接头人。你想想曾素娘,再看看洪娴,你觉得她们有何相似处?”

又是一个考点,宋星遥不得不郑重以待。仔细对比过后,她才回答:“要说相似处,她二人并无特别像的地方,无非都是市井中的普通百姓……”

“你答对了,就是普通。扮掌柜就真是掌柜,扮后宅妇人就真是后宅妇人,毫不起眼,隐于市井,防不胜防。”林宴却点了头,又道,“盛世太平掩盖了多少波澜,这长安,就是你永远都看不到烽烟与厮杀的战场。你选择了这条路,就注定和普通人的生活再无瓜葛。”

这听似感慨的话让宋星遥一怔,不免想起自己的决定来。她本意是想通过长公主走上人生巅峰,得到掌握自己未来的权势,但伴随权势而来的种种机遇与风险,却始料未及。

林宴没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倾身而来,手指扣向桌案上他刚刚提笔写下的纸,只道:“这些是你的功课,拿回去慢慢看。上面有长公主那十处浮在明面上用以收集消息的产业,给你三天时间,把这几处产业的特征写出来交给我,就像刚才你分析狸楼一样,懂吗?还有一份是狸楼名册,每个人的特长我已经写在上面了,一会洪娴会带你去见人,你必须把每个人都认清记熟,不能死记硬背,听明白了?三日后,我要考你。”

宋星遥正一页页翻那几张纸,林宴的字很漂亮,但她无心欣赏,他足足写了十页纸,除了第一页是产业明细外,后面九页全是人名与每个人的详细背景,她随便一数,就有二十来人,再一听三日为期要考核,她就想死了。

若只是死记硬背,那没问题,但要把人认清,每个人的特点记熟,那就难了,更别提还有那十处产业要琢磨。

在小耳园的时候,只有她考核别人的份,没想到到了这里却变成被人考核,她捏着那几页纸急道:“林宴!”而后又在他平静目光下放柔语气,“三天不够,再多几天?”

林宴笑了笑,口吻坚定没有商量余地:“只有三天时间。而且这只是开始,不过是点皮毛,往后你还要接手辰字部军务,你得快点成长起来,才能与我合作,留给你的时间可不多。你也不想辜负殿下的期待,对吗?”

他搬出赵幼珍,宋星遥就没了言语,只能咬牙切齿瞪他两眼,把那几页纸用力折成方块塞进了随身荷包里,才道:“今天的‘课’结束了吧?”

“公事结束,还有点私事。”林宴从桌上跳下,从书案下的暗屉里取出一方木匣推到宋星遥面前,却以掌按着没有打开。

“这是什么?”宋星遥不解。

“这是我一点积蓄,不属于林家,劳烦你瞧你我身为同归人的情分上,帮我暂时保管。”林宴道。

宋星遥眉头大蹙:“你的积蓄放我这里做什么?找别人去。”

“我思来想去,彼此都知根知底的人就是你,没有第二个可以托付的人。你知道我的仇家位高权重,接下去我要倾全力对付他,很有可能失败。若是失败,那便万劫不复,身首异处,你也不想在我死后便宜了县主和林晚吧?”

提及这两人,宋星遥一时语塞。

见她态度松动,林宴又道:“遥遥,你知道我父母手足死绝,身边无一至亲,养母一家不值信任,能托付之人,这世间怕只剩下你。你不瞧在当年我们夫妻七载的情面,不瞧在你们同归的缘分,也看在日后你我同袍的情谊上,帮我这一回。若我死了,这些东西便由你处置,你可充入辰字部军饷内,就算我替弟兄们做的最后一件事。”

他话已说到这般地步,可谓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可怜巴巴的模样,听得宋星遥心头一软。

“什么死不死的,你能想点好的吗?”宋星遥伸手,“拿来吧。只此一回,待你解决了麻烦事,就拿回去。”

林宴这才缓缓撤手,微微一笑,将木匣留给她,只道:“那是自然,我还等着全身而退之后,靠这点薄产娶妻生子过太平日子。”

宋星遥嗤笑一声,不以为然地打开木匣。木匣内并无金银地契等物,只放着本账册并一串钥匙,账册第一页写着个洛阳的地址,宋星遥依希记得那是洛阳的某幢老宅,再往下翻,就是各种金银珠玉并地契房契等明细,一行一行列明。她越翻手越抖,这匣子忽如烫手山芋一般。

难怪他说可充为军饷……她本以为他的积蓄再多也就几千上万两银的事,不曾想这册中所列之物,远远不止万两银,金银珍珠皆以箱论,田地以村庄为计,还有宅院若干,分散于大安朝各地。

这些东西,如果不是林家的,那就应该是当年韩家被抄之后藏起来的私产,这辈子占了重生的便宜,林宴提早拿到手了。

“这是薄产?”她一个收到五六两金元宝都能乐坏的穷人,委实被这巨额财富砸得有点晕眩。

“册上的老宅主屋进门竖数第三块砖下有暗道,直通暗库。那串钥匙是老宅里外的门匙,但存放财物的库房没有钥匙,用的是燕子锁,密字照旧,你懂的。”林宴却只是解释起那串钥匙来。

燕子锁的密字,星遥海宴,仅他二人知道。

“你疯了吗?这么大笔财产,你也不怕我私吞?”宋星遥把账册扔回木匣,气急败坏道。

“私吞?那就吞吧。反正我活着,这些也是用来娶妻生子的,你若用了也无妨……”他盖上匣子,淡定开口,“到时候赔我个老婆就成。”

“……”宋星遥无言可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