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宴无论如何也没料到这辈子会出现这样的变数。 21
宋星遥竟就是裴远心心念念了大半年的姑娘, 那只绣鞋的主人。
别说他,恐怕就连宋星遥自己都没能猜到,否则她不会朝他递来那样的眼神——警惕而又疑惑。
林宴胸口有些抽,想把裴远手里的灯夺来烧掉, 再想想前些月与裴远讨论起的关于如何讨好姑娘的话题,他更加发堵。
如今,这一幕闹剧也不知该如何收拾?
宋星遥没有林宴那么多念头,她只是迷惑裴远的行为——从他频频送礼到宋家, 向她示好, 再到今日……他不会是要把这盏灯送她吧?
林宴的目光似乎越来越沉, 难不成裴远和林晚又在合计什么?可不应该呀,这辈子她与他们八杆子打不到一块。
满心的疑惑让宋星遥现在很想把林宴拉角落问清楚, 不然她觉得自己晚上该失眠了。
“原来……是宋家的妹妹呀。”
便在几人心念百转之间,林晚却笑着开口, 只那目光带着几分探究, 让那神色显得意味深长起来。
“我与宋妹妹见过的,你不记得了?在狸乐馆里。”林晚见宋星遥没反应,又笑道,“那日真对不住, 卢七的暴脾气上来, 我没能拦住,让妹妹受委屈了。”
林晚比宋星遥还大一岁, 唤她一声妹妹并无问题, 但宋星遥听着只觉刺耳。
“林娘子言重了, 那日之事我瞧得明明白白,自与娘子无关。”宋星遥笑笑,有些冷。她看得明白,林晚没帮也没拦,全然事不关己而已。
这话中有话,林晚听出,不过一笑,似也不介意她对自己的称呼,却朝裴远温柔道:“裴哥哥,这灯……你还不送?”
裴远总算斟酌好言语,将灯往前送去,只道:“六娘子,这灯送……”
一个“你”字未曾出口,他的手就叫人按住。
林宴接下了他的话:“这灯送子奕的。”
裴远愕然回头看林宴,却听林宴泰然自若道:“刚才场上情势大家有目共睹,此灯也算是子奕与裴远协力夺得,虽最终落入裴远之手,但也应算子奕一份。裴远,是吧?名既然裴远得了,那这利,自该送于子奕。”
他说罢话,裴远只觉得林宴按着他手腕的手已使上内劲,强迫着他将灯送向宋梦驰。他心生不悦,本能想要抵抗,然而林宴话已抛出,裴远此时若要否认,未免又在人前失之大度,于是憋了口气闷在胸中,怒瞪林宴。
所幸宋梦驰没有察觉二人间的眼神官司,嘴里乐呵呵谦虚着:“那怎么好意思……”手却伸出接走那盏灯魁,对裴远谢了又谢,裴远脸色难看至极,嘴里还得说着客气话,那灯已是要不回来了。宋星遥见没自己什么事,早就退到哥哥身后,与方悠站到一块,眼瞅着宋梦驰接了灯,又为难地望向她和方悠——
这灯,送妹妹,还是送方家八娘子?
宋星遥早对这灯没有半点想法,当即提起自己那盏寿桃灯道:“我已经得了阿兄送的灯,这灯魁我就不要了,你才刚答应方家姐姐说要送灯的,可不能食言。”
宋梦驰深觉自家妹子懂事,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目光,将灯递给方悠:“八娘子,这盏灯赠予娘子,祝娘子日日如元夕,笑比灯俏。”
方悠脸色大红,垂下头,半晌才接过灯,声若蚁蝇道:“多谢宋郎君。”
宋星遥在旁边听得一哆嗦:她阿兄这情话说得不怎么高明,听得她起鸡皮疙瘩。
但不管怎样,听得人高兴就成了。
灯魁有了新主,灯楼内外的宾客也已散场,方遇清和宋梦驰带着各自的妹子去河畔放灯,告辞后便都离去,留林宴诸人在灯楼内。
待得宋星遥走到人影不见,裴远这才转身,突然发作,一掌袭向林宴,要揪他衣襟,吓得林晚惊呼:“阿兄!”
林宴朝后掠开一步,拂开裴远之手,并未受他所制。
“林宴,你什么意思?”裴远脸色发沉——他千辛万苦抢来灯,被林宴轻飘飘一句话,就做了他人嫁衣。宋梦驰是高兴了,可他呢?
说完越想越气,他又是一拳挥去。
林宴偏头避开,冷道:“你吓着她了。”
吓到?裴远不觉得敢射瞎冯晃眼珠的人会被一盏灯吓到。
“灯给宋梦驰,比大庭广众送她要好,你没见她为难吗?”林宴心情也极差,实在不想和裴远多废话,甩袖就往楼外迈去。
裴远琢磨起林宴的话,宋梦驰是宋星遥的兄长,灯给他也的确比直接给宋星遥要好。如此想着他大步追上林宴,与林宴并肩道:“你这是替我行的迂回之术?果然是好兄弟!看不出,你不言不语冷冰冰的,心机倒挺深。”
林宴是一句话都不想说了,不想和裴远说话,也不想理林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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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了一夜,宋星遥归家时夜已深。匆匆洗漱,卸去钗环,宋星遥坐在镜前梳发,脑中还想着灯楼的事。
“娘子,今儿裴公子那盏灯,我怎么觉着是要送给娘子你的?”燕檀边将首饰一件件收进妆奁,边问宋星遥。
宋星遥也觉得那灯来得蹊跷,正满腹疑问苦无答案,自个儿都最好能找人问个清楚明白,燕檀的问题她答不上来。
燕檀嘀咕了几声,见宋星遥没吱声,也就不再说了,自去替她铺床。宋星遥梳了两下发,忽闻一声破空低响,烛火晃了晃,窗纸已破,一枚团着纸的石子滚到脚边。她俯身拾起,展开一看,很快又揉成团。
“行了,今天玩了大半日,你也累了,去休息吧。”宋星遥撒开发,起身上床。
燕檀替她盖好被,压好帐子,吹息烛后才出了房间。宋星遥躺了一小会,闻得屋外再无声响,这才爬起,胡乱套上外衣和靴子,悄无声息地摸黑开门。
园子里只有两盏石灯照着卵石道,宋星遥走到园中,只瞧见草木影子,正要寻觅,不防身边闪过一人。
“是我,莫惊。”在她叫起前,林宴提前出了声。
“林宴!”宋星遥捏着石子儿沉道,“你偷偷摸摸来我家又要做什么?”
“给你答疑解惑来了,你今天不是有话想问我?”林宴语毕一扶她手肘,托着她跃向半空。
宋星遥的心还没提起来,人就已随他站到了屋脊上。
“这里没人,好说话。”林宴扶着她道。
绣楼本就建在花园里,下头地基要比平地高出不少,又是两层楼,宋星遥站在上头,一下子就能看见大半坊巷——宵禁暂止,路上还有未散的百姓,街巷的灯火通明,远处是长安高阁的影子,再远处,还有灯楼飞仙灯隐约轮廓,再衬着天宇一轮硕大圆月,长街似星河,楼阙如仙宫,皆是凡间难见之景。
宋星遥不觉多看了几眼,很快打了个喷嚏。
高处不胜寒,这儿风大。
林宴便往她手里塞了样东西,宋星遥一摸,是热热的手炉。
“坐下吧,不然容易摔。”
宋星遥确实站得战战兢兢,生怕一不留神滚下去,只能慢慢矮下身子,在他的搀扶之下,坐到屋脊上,这才狠狠抽回手,冷道:“那你最好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裴远到底在搞什么?”
“裴远都做什么了?”林宴反问她。
“我与他并不熟稔,他为何屡次三番示好,又老往我家送东西?还有那盏灯……那不是要给我阿兄的吧?”宋星遥看得分明,那灯冲她而来,只是半途被林宴截断而已。
林宴琢磨着,如果告诉她裴远会送她东西,是因为受了他的错误引导,他可能会被她从屋顶上踹下去,于是选择略过这个问题,只问她:“你先告诉我,你之前是不是见过裴远?”
“见过。”宋星遥没好气道,“在洛阳的时候和他一起陷在冯晃的窝里,互相帮了彼此一把,那时我不知道是他。”
“你是不是还落了一只鞋?”林宴亦在她身畔坐下。
“你怎么知道的?”宋星遥越来越迷惑。
“那就对了。”林宴捏捏眉心——这变数委实惊人。
“对什么?你别和我打哑谜,遇上你们就没好事发生!”宋星遥搓着手炉道。
“遥遥……裴远他……”林宴顿了顿,才又续道,“喜欢上你了。”
“……”宋星遥原正望着远处的灯火,突然听到此言,不由一怔,僵着脖颈缓缓转头,盯着林宴半晌,试图从他脸上找到开玩笑的神情,但是没有,林宴表情很认真。
“你在跟我说笑吗?”但宋星遥还是不信。
裴远上辈子杀了她啊!可能还是为了林晚杀的她!一个爱了林晚一辈子的男人,怎么换了一世就喜欢上她了?她想不通……
“可能感情也分先来后到,并没什么命中注定。”林宴缓道,“这辈子你我改变了太多开始,于是也改变了原来的轨迹。裴远本该是在我从终南山回来后,才渐渐对林晚起了思慕之意,却不想这一世,他先遇到了你。”
“那又如何?”宋星遥已然回神,仍觉荒谬,“他对林晚情根深种,那么爱林晚的一个人,怎会……林宴,上一世,他到底为何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