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捂红了脸,赌气般的对自己说出“我不是笨蛋”这种撒娇话语的义勇,五月不自觉地一愣,盘旋在心中的,除却惊讶的情绪之外,还有几分难以置信。随即,她的小脑袋中蹦出了一个疑惑。
——此刻躺在她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义勇啊?
富冈义勇怎么可能会这么可爱!
左瞄瞄右看看。这确实是义勇没错,只不过他做出了平常的义勇不怎么会有的表现而已。
譬如像是直到这会儿都还在暗自赌气的幼稚表现。
义勇大概是真的被五月的那句“笨蛋”的玩笑话给气着了,一直保持着别开脑袋的这个别扭姿势,一声不吭,听到五月小声咕哝着“怎么就突然感冒了呢”这样的话也不予理会,只暗戳戳地想着五月所说的关于夏天感冒的人是笨蛋的这话。
正在忙着满房间寻找感冒药的五月一直都没有注意到义勇的异常。直到想起来该为毛巾重新浸水了,这才看到义勇此刻的僵硬姿势。
她忍不住笑了,但还是坐到他身边,戳了戳他的脖颈,嗔怪道:“这样躺着,你不觉得脖子酸吗?”
呃……好像是有点酸痛。
但义勇才不会把这种事情说出口!
他一言不发地翻了个身,换成侧躺的姿势,背对着五月,用无言的沉默对“笨蛋”这个称呼进行反抗。
直到这会儿,迟钝的五月才意识到,义勇这是在同她闹小脾气呢。
五月一时无话可说。
不是……平时的义勇,真的会为了这种玩笑话而生气吗?难道是因为发烧发得神志不清的缘故吗?
五月先前就听说过,有些人在生病时会表现得和往常截然不同,大概是迟钝的知觉在悄悄作祟。
她以前觉得这种说法没什么依据,所以便也就从未放在心上,只当这是个笑料而已。
没想到居然是真的吗?
五月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但义勇的小脾气还是该抚平的。
五月默默挪到另一侧,逮了个恰到好处的时机,把湿毛巾重新盖回到了他的额头上,又揉了揉他的脸,好声好气地说:“没有没有,义勇不是笨蛋。我刚才是瞎说的——你怎么可能是笨蛋呢!对吧?”
五月柔柔地说着。她觉得自己的语气就像是在同小朋友说话,让她自己都不禁产生了一种僵硬的感觉。她本来就不怎么擅长哄人,这会儿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幸好义勇还算是好哄。一听到五月说出他不是笨蛋时,他的小脾气立刻就没了。他也不再念叨什么,乖乖地换回仰面躺的睡姿,让湿毛巾稳稳当当地盖在自己的额头上。
先前侧躺着的时候,毛巾总是会滑下来,五月不得不一次次地重复着拿起毛巾盖到头上的动作。
病患者的心情趋于稳定,五月总算是能放心了。她又重新开始翻找起感冒药。
她记得上次自己发烧时义勇买回来的药还剩下了一些呢。到底放到哪里去了?
翻箱倒柜找了一同,五月都没有找到药的踪迹。而义勇的面色依旧潮红,看起来糟糕极了。五月摸了一下她的脸,烫手的温度让她觉得实在不妙。
“体温还是这么高……”
她小声咕哝着。
估计再这么烧下去,义勇就真该变成笨蛋了。五月没办法就这么坐以待毙,等待免疫功能将感冒自愈。她决定出门买药,顺便再揪个大夫过来。
她站起身来,却忽然被义勇拽住了。他看起来完全是一副已经病糊涂了的模样,力气却还是很大,紧紧抓着五月的手,怎么也不让她离开。
“你要走了吗?”
伴随着微弱的轻声询问,他忽然猛烈地一连咳了好几声,嗓音也沙哑了。
“你别走……”他如同央求似的说着。
这话听得五月一阵心软,甚至还感觉到了一种迷之罪恶感,宛若自己真变成了那种“抛弃病重恋人毅然决然地一走了之”的死渣女——虽说义勇只是得了一个小小的感冒而已,以及她是为了买药才出门的。
五月能理解生病时的脆弱心情。可就算她已经同义勇解释了以及要去做什么,义勇却还是死拽着五月的手。他病得连眼神都透着迷离,看起来比平时更呆了一点。
“药放在正厅的柜子里面里。”他颤颤巍巍地伸出三根手指,口齿不清地告诉五月,“还有三包。”
五月在心里估算了一下量,觉得差不多应该够了。她安慰似的轻抚着义勇的脸颊,伏低了身子,将前额贴在他的额上。这能让她清晰地感受到他过热的体温。
“那我去正厅拿药咯。”她坐直身子,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义勇的手,“吃了药才能好啊。”
然而义勇一动不动,连一根小拇指都没有被掰开,只问:“你就去正厅而已吗?”
“嗯。”
“你不会再一声不吭地突然走掉了,对吧?你会留在这个家里的……对吧?”
他的目光依旧是泛着恍惚与迷离,却意外的透彻。
五月这时才意识到,原来他一直都在意着那天晚上自己的突然离开。因为他从不提那事,所以五月也从来都不清楚他的心情。
所以,自然也不知道那一刻他的慌张与焦急。
如果不是因为这场病,他大概不会如此轻易地把这番心事说给五月听吧。
五月揉了揉眼睛,忽然觉得嗓子有点疼。她抓起杯子,灌下一大口冷水,这才让她勉强能够开口了。
“我不走。”她郑重其事地看着义勇,“再也不走了。”
义勇笑了,连眸中都漾出笑意。他松开手,安心般阖上了眼,小声对她说:“你去吧。注意安全。”
房间距离正厅,拢共也就短短几步路的距离而已,根本谈不上需要“注意安全”。但五月还是很认真地应了一声好,这才轻轻出去了。
走在木廊上,五月悄悄地想,等义勇退烧了,意识也清醒一点了,该好好地向他道歉才是。要告诉他,那个夜晚她不应该什么都不说地就去了蜜璃家,害他平白地担心了太多。
唔……为了表达歉意,到时候给他做一顿好吃的吧?
从房间走到正厅的这阵短短的时间里,五月的心里飞快地滚过了一堆菜名。
不过,现在重要的,显然不是该做什么菜,而是药在哪个位置。
正厅里没有多少柜子,一个个翻过去不需要耗费太多时间。但五月太心急了,她不想浪费太多的时间。
现在正厅的中央,她决定先揣摩一下义勇的心情。这样大概就能知道药会被他放在什么位置了。
角落里那个梨花木五斗橱的最上一格抽屉,义勇好像挺常用的。然而拉开一看,里面就只有一些杂物而已。
五月又试着揣测了一下,然而一扑一个空。
五月沮丧了——原来她一点也不懂义勇!
但沮丧归沮丧,该找到的药总还是要寻出来的。这回五月不再用“揣摩义勇的心情”这种投机取巧的方法了,而是老老实实地拉开每一个抽屉,决心不漏过正厅里的任何一个角落。
当拉开第九个空荡荡的抽屉时,五月莫名紧张起来了,害怕自己会找不到药。她已经磨蹭太久了,而这里所有的抽屉,也很快就会被她全部拉开。
如果真没找到药,那就得出门去买了。
呼……希望义勇千万别因为自己离开太久而念叨她什么。
五月用双手托住抽屉,用力推了回去。正准备拉开下一个抽屉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在再下面的那个抽屉里。”
毫无征兆的话语把五月吓了一跳。她慌忙扭头,发现义勇就坐在她身后的角落里,团起身子,抱着膝盖,被扎起的小辫子无精打采地耷拉着,一眼看去,就像是一颗球。
弱小、可怜、无助。
且粘人的球。
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他默默地盯着五月看了多久。
五月忽然感到无话可说,忍不住频频向义勇投去目光,但手上的动作倒是一点也没有停下。她摸到了义勇所说的那格抽屉,用力拉开,用余光往里瞄了一眼。
同剪刀摆在一起的浅黄色牛皮纸包,就是感冒药没错了。里面装着的是药粉,只要冲泡喝下就好。
五月掏出药包,用胳膊肘顶着把抽屉推了进去,走到义勇身边,把团在地上的他拉起。
这会儿佝偻着身子的义勇,看起来好像变得和她差不多高了。
小辫子实在太可笑,让五月不忍直视,索性直接揪掉了。她又捋了捋义勇的刘海,这才让他变回原来的模样。
“你怎么过来了?”抚摸着他的额头,五月关切地问,“还是多睡一会儿比较好。”
义勇垂着手,像是做错事的小孩似的,撇下了嘴角。
“你不在房间里,让我很不安……所以我过来了。我不想看不到你。”
义勇的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但他确实是在回答五月的问题没错。
这话听得五月的心都快化了——平常时候的义勇哪会说出这种软和的话呀!她忍不住抱住义勇,在他的怀里蹭了好几下,都舍不得放手。
她真的真的太喜欢今天的可爱义勇了!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五月的这份喜欢稍许打了一些折扣。
“这药太苦了。我不喝。”
一脸严肃推开感冒药的义勇,义正言辞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