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戚慎不曾转身来。

她也不知道若是谈恋爱男朋友生气了要怎么哄,从前那些撒娇都是演的啊,她不知道真心想让他开心该怎么做。

“我不是故意的。”

戚慎任她抱着,若是从前他早就回应她了,但此刻一言不发。

景辛光着脚,到他身前抱住他:“我以后不会再惹你生气了,我会考虑你的感受,我不敢放肆了。”

戚慎不曾理她。

景辛急了,这么傲娇难哄吗。

她光脚踩在兽皮地毯上,戚慎低头瞧了眼,微微眯起眸子,抽出手来。

“寡人还要处理政务。”

他往前行去,景辛拉住了他手掌。他只得停下,目光落在她脸颊,她眼眶发红,睫毛沾湿了泪。太医说孕妇爱哭,并且哭对她身心不好。

戚慎吸了口气:“睡你的。”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让王上你难过的。”她说完又想哭了。

戚慎目不斜视,直接绕过屏风朝殿门走去。

景辛站在原地傻傻瞧着他背影。

真的就这样走了?

之前那个醋王就这样走了,她做了那么多日的烘培都没留住他?

啊啊啊,她还怀着他孩子呢!

这一刻景辛难过到心态爆炸。

原本是因为心疼他,又记着沈清月的死,现在感觉自己也被抛弃了,让一个孕妇一晚上体验这么多,她忽然就快要崩溃掉。

眼泪越落越凶,她转身准备回床榻,腰际却忽然被滚烫的手掌握住。

戚慎不知何时回来的,将她抱到龙床上放下,紧绷着薄唇。

他沉声道:“把寡人的子嗣好好生下来,不许光脚乱跑!”

景辛还没来得再说什么他已经离开了宫殿。

长欢与紫延宫的宫女入内来伺候,几次说熄灯,景辛都要等戚慎来。

但她一直没有等到他来,不知道窗外是凌晨几点,她眼皮沉重,阖眼睡了过去。

翌日早朝。

乾正殿上的官僚只是平时的一半。

剩下的一半都跪在殿门外,从檐下一直跪到台阶,阳光灼晒着,个个大臣昨夜都跪了一夜,已经饥肠辘辘,也终快要体力不支。

为首的卢雍被宣入殿,他跪行上前,膝盖一路带出条血路。

戚慎高坐于龙椅上,少了平日里的慵懒散漫,笔直端坐着,令他们这些大臣心底更添了畏惧。

卢雍五十岁,一步步谨慎走来才当上百寮之长,如年迈昏庸败落在昨日。

“罪臣罪该万死,但求天子念在罪臣从前尽智竭力的份上饶恕罪臣的家眷!”他老泪纵横,哭声不止。

戚慎眸光深不可测,一旁成福宣道下一个。

而后司徒,翟扈,平日十分效忠的各大臣子都纷纷跪行入殿,膝盖皆拖出一条血路来。

满殿哀嚎,都等待戚慎下死令。

卢雍道:“哪怕是将罪臣凌迟处死罪臣也会对天子感恩戴德,以谢天子不诛九族之恩!”

身后臣子皆痛哭附言。

大梁自古参与谋权篡位者,无一不是牵连九族的下场。

他们终于等到戚慎开口。

“寡人登基四载,不耽于女色,不媚于奸佞,偶尔杀人消遣,所杀之人却是该死之人,寡人待表弟秦无恒堪如胞弟,却换得此般下场,寡人痛矣。”

未参与承盟书的臣子皆垂下头,端正跪坐在自己的小桌案前。

卢雍等三十几人也自愧地将脸匐贴在地板上,鼻尖触到地面的血,也不知是谁膝盖上所流之血,但这满眼猩红皆是他们即将得到的下场。

“诸侯行民道,天子行王道,社稷安稳,江山繁荣,寡人昨夜不能寐,于紫微楼反省,寡人可是王道行错了?”

众人都不敢附言,满殿寂静。

戚慎透过冠冕下摇晃的玉串望着这半个宫殿的叛臣,好久后道:“尚想活命者,站到赤玉线前来。”

众人屏息不敢作声,那赤玉线是臣子得到嘉奖时所上前跨过的线,天子会在赤玉线前奖赏此人。可他们所犯之罪不容赦,天子向来残暴,此言又有几分可当得真?

他们都想护住家人,所有人默默无声,流着泪退到了殿外去。

戚慎望着满地被膝盖拖长的血痕,搁在龙椅扶手上的手紧紧攥着,但袖摆遮掩,无人瞧见他紧攥的拳头,只看得见他波澜不惊的脸庞。

他音色沉冷:“秦无恒串通重臣叛变,隔去少宰一职,贬其爵位,抄家,关押天牢。”

他后面未再讲了。

众人有些诧异,没有下旨处死?

“沈氏清月未曾被寡人临幸,她腹中之子与寡人无关,关押天牢,听候发落。”

“太宰卢雍,贬去御塔工事劳役,抄家……”

他薄唇吐纳着这些不可违抗的圣旨,待所有人的罪行定完,满殿都惊了。

一个都没有死。

他们的天子为什么不杀人了,是变了吗?!

“寡人的子嗣再有五个月便要出世,为他大赦尔等,退朝。”戚慎离开了殿堂。

卢雍等臣子在殿外感激痛哭,喊着恭送天子,又哀乎愧对天子。

景辛不知道沈清月与秦无恒活下来了,她得知这个消息时很震惊,又从成福口中得知朝堂的情况,为戚慎感到心痛。

在他下令想活之人出列时,没有一个人敢站上来,他心中是不是很难过?他给了所有人机会,却没有人给他机会啊。

她不知道怎么让他开心,也许此刻甜食都无法再让他开心。

她还是升起烤箱做了甜点想给他送去。

她做了豆乳包,雪媚娘,冰乳酪,又做了蜜桃味奶茶。

做这些东西十分耗费功夫,她又是孕妇,在揉冰皮时几次觉得腰疼。

景辛亲自去紫延宫送这些。

但成福面露难色地候在殿门口道:“天子说他今日没胃口,不吃这些东西。”

景辛微怔,这些可全是他爱吃的。

她脸微微发烫,道:“那你告诉王上,雪媚娘我也做了。”

成福复又进去一趟,景辛却听到殿内“砰”一声响。

很快,成福苦着脸道:“景妃娘娘,您可别为难奴才了,天子都动怒了。”

景辛叹了口气,把食盒交给成福:“替我为王上道一句,他若不开心我奉陪他,到他开心为止。”

她回到棠翠宫继续画完那幅宇宙图。

翌日,她又做了点心送去,但戚慎照旧没有见她。

景辛回到棠翠宫,这肚子近日长得出奇快,腹部鼓鼓,她衣裙都穿宽松了不少。

她如今是个孕妇呢,还这么不受他待见,她也好难啊。

她越想越觉得难受,可戚慎如今失去一个兄弟,又受满朝臣子畏惧,他的心情更不好吧。

收起坏情绪,她嘱咐长欢去准备糯米和小麦,她想给戚慎亲手熬麦芽糖。

金手指那些细砂糖都含太重的糖分,她不想他年纪轻轻就被她毒害成糖尿病。麦芽糖虽然也含糖分,但总能健康一点。

恰好御膳房有刚发芽的麦芽,她在棠翠宫的小厨房煮熟糯米,等傍晚发酵后过滤完出汤汁开始站在灶台前熬糖。

宫人生火都觉得热,更别提主子一手小心撑着腰挺着肚子,一手不停在锅里搅拌了。

景辛是第一次做麦芽糖,只在小时候见外婆做过。她忽然就想想念外婆,她在这个时代一个亲人都没有,戚慎也是,他们唯一的亲人好像就剩腹中这个小生命。

她心底说不出这是什么情愫,很微妙。从前她对这个孩子并没有多少期待,现在却很想期待孩子的出生。

她怕自己掌握不好火候,汤汁分成了三份。第一份果然完美地失败了。

有些累,她坐下休息好了才让宫人准备生火做第二份。

雨珠担心她受累,红着眼眶说:“娘娘,奴婢来熬吧,您去歇息。”

景辛勉强笑了下:“我自己熬的才显得有诚意,也许老天……”

“娘娘,不好了!”寿全急匆匆跑进来。

景辛忙搁下勺子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咱们的烘焙食材都没有了!”

之前所有的烘培食材都不是那宫外的农妇无意研究出来的,而是凭空而降,落在了她家农场。恰好她们会钻研,努力做出些水磨糯米粉等等食材,但都不如凭空而降的好。现在食材没了,他们怕景辛怪罪,这才吐露真言。

景辛有些想不通,她倒不像寿全那样认为是那农场忽悠她,毕竟连穿书都有,金手指这种说不准的东西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她苦笑了下,狗老天这是不给她讨好戚慎的机会了?

也罢,反正秦无恒与沈清月的事情已经完成,他们的儿子秦敛以后也不可能再当皇帝,暴.政不会再循环重演。

她继续起身熬糖。

长欢见她这般状态,唯恐她是强颜欢笑,去冰窖取冰准备为厨房降降热。

但长欢也惊慌失措地跑进厨房惊呼:“娘娘,不好了!”

景辛:??

“那冰窖里多了许多烘焙的食材!奴婢问听莲是谁放的,大家都说不是她们放的!”

景辛心砰砰直跳,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丢下勺子走出厨房。

“扶我去看看。”

王宫中除了专门的大型冰窖部门便只有御膳房那两座冰窖,棠翠宫有一口挖得很深的枯井,原本是做地窖用,后来没有竣工。那井底清凉,却不见地下渗水。景辛要做烘焙时觉得来回取冰不方便,便命人把井挖成了地窖。

宫人取冰藏入其中,冰块越养越多,成了十足的冰窖。

景辛来到冰窖入口,没有让宫人进入,自己提上宫灯。

她小心步下台阶,凉意袭来,四周也被照亮。

冰块上堆积了超级多的烘焙食材,原本安安静静的,等她来了竟明目张胆凭空冒出各种各样的食材来。

她算是明白了,这是给她的奖励吗。

她忽然瞥见木糖醇,惊喜地拿起一瓶尝了一颗。

跟现代一样的口感!

戚慎会喜欢木糖醇吗?

她真是太激动了啊。

景辛不敢在这里待太久,很快回到地面。

她翘起唇角,把木糖醇递给留青:“帮我把这糖果送给王上,不含糖,很健康的。”

她继续回去熬麦芽糖,第二锅也因为这个插曲失败了,好在第三锅终于被她熬制成功。

景辛尝了些,甜得她自己都多吃了两口。

今日的她累到倒头就睡。

临睡前想着戚慎如今多了一样木糖醇,唇角都是甜甜翘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