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姑娘, 我叔……道辰大师正在沐浴, 你可能需要在外等候一下。”白星现在前引路。
项天晴点点头, 正要说话, 却见“大师”步伐极快,匆匆迎面而来。
隔老远, 阴长黎看向白星现:“项姑娘人呢?”
项天晴近在眼前,他说的项姑娘自然是项海葵,白星现指了指银沙城的方向:“小葵妹妹回家了。”
眉峰深深一蹙,阴长黎与他二人擦肩, 闷声不语, 目不斜视,径直往外走。
“大师……”项天晴随他转身,芙蓉面上微露讶异。
先前还觉着大师提升了几个大境界, 变得宛如神明一般高不可攀了。
此时却双眸灿烁,仿若朝气蓬勃的少年郎。
白星现怔了怔:“您去哪儿啊?”
阴长黎:“追她。”
“万万使不得!”
白星现慌忙追上去,密语道:“叔叔,您现在不能出去这道门!”
他语气中的急迫,令阴长黎缓下脚步,随后驻足于佛窟门前。
是,不能出去。
项姑娘是可信的。
那此时的危机便是真的。
不确定抓捕自己的冥界高官,有没有跟着项姑娘离开。
不确定他们在看到自己时,能否分辨出来。
甚至不确定,他们是真认错了人,亦或另有图谋。
“项姑娘是在以身犯险。”
可他却无能为力。
眼下自保与保人, 他都办不到。
阴长黎距离洞口仅有一尺左右,洞口是敞开的,并没有门。
看在他眼睛里,却有一堵厚实的墙,将他与外面的世界隔开了。
“叔叔相信我们了?”白星现惊喜万分,叔叔疑心多重,他是最清楚的。
就像他跟在叔叔身边五百年,都不知道叔叔真身是条蛇。
“告诉我,你所知道的,关于我的一切。”
……
此时的项海葵,已经距离佛窟相当远了。
但她下意识回头,再一次望回去。
奇怪了,总觉着有一道目光在注视着自己。
不是冥界那两位大佬,因为这道目光十分奇怪。
怎么说呢?
就像记录片里的乡村留守家庭,母亲要外出打工去了,孩子在村头伫立着,大眼睛里蓄满泪水,挥着小手,殷殷期盼团聚的那种依恋之情。
太奇怪了,她毛骨悚然着哆嗦了一下。
等驼兽踏过荒芜戈壁,临近银沙主城时,道路上来来往往已经可以见到不少行人。
不必提点,来往众人纷纷为孟西楼和无眠让道。
同乘一骑,一路上孟西楼都没有和她说过话,忽然密语:“小师妹,你瞧见百姓看向我的目光了么?”
项海葵满肚子的心事,哪有闲工夫去观察百姓,经他一提,视线才从他后脑勺移开。
“看的出来,他们都很敬仰和尊敬大师兄。”
项海葵这话不是恭维,孟西楼放着王都优渥的生活,跑来边关荒芜之地,斩妖除魔,守民安康,百年如一日,称得上英雄人物。
孟西楼又淡淡传音;“那你可有听见他们在谈论些什么?”
项海葵摇头。
修仙的人听力好,但也不是方圆所有声音都无所顾忌的涌入耳朵里,若真如此,吵都能被吵死。
听声是具有指向性的,她放出耳识投放去固定的区域之后,才听到……
“唉,咱们家大城主啊,英明一世,怎么就被这只王都来的小狐媚子给迷住了呢?
“昨日又缠上道辰大师,听小和尚们说,在佛窟纠缠一夜。”
“道辰大师定力十足,她怕是放弃了,这不,又缠上了孟爷。”
“除了咱们大小姐之外,我还真没见孟爷和谁同乘过呢?”
起初听到这些谣言,项海葵会生气。
现在听习惯了,她早没感觉了,反而还想拿出镜子照一照,狐狸精,狐媚子,这其实是对女人魅力的一种肯定。
无眠从前方退回来,黑着一张俊脸,扭头瞪着项海葵:“你放着自己的驼兽不骑,非得与大师兄同乘,是不是故意败坏大师兄的名声?”
项海葵摇头:“这么会呢,三师兄,我一开始是想和你同乘的,可你拒绝了我啊。”
无眠愣了愣,好像是这样,便更恼火:“那你原本是打算败坏我的名声?”
项海葵沉默了下,认真回望:“三师兄,你有什么名声?”
“我……”无眠被问住了。
他是遭中州人族歧视的半妖。
是个一天到晚不打架就浑身不舒服的好战分子。
在项海葵没有来银沙之前,他才是银沙大城主项衡最大的污点,整天被各种指指点点。
名声这玩意儿,确实没有。
无眠尴尬着指了指他,又拍拍后座:“现在我同意了,你过来和我同乘。”
项海葵才不去。
你说拒绝就拒绝,说同乘就同乘,我不要面子的吗?
“磨蹭什么,快过来!”无眠伸手去抓她肩膀。
她侧身躲开。
孟西楼转头教训无眠:“快要入城了,闹什么?”
无眠怵他,赶紧收了手:“大师兄,你没听见……”
孟西楼打断:“忘记师父教的了?身正何惧流言?”
“哦。”无眠小鸡崽子般垂着头应一声,落去两人后方了。
项海葵不由望一眼孟西楼挺拔的背影,心中泛起嘀咕。
似乎挺有正气的。
“大师兄,抱歉,我不小心抹黑了你的名声。”
“无妨,我本也不在意什么名声。”孟西楼稍顿片刻,继续密语,“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天晴能有个安稳的成长环境,因为,我是她在上界的亲哥哥。”
这个弯拐的猝不及防,项海葵一刹就懵住了。
孟西楼淡淡道:“天晴是转世渡劫,而我则是分身私自下界,附身在这具肉身里。所以才放弃进入金灵学院,来到边关,守在天晴身边。”
项海葵:……
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他竟然自曝了!
不是项天晴的家仆,竟是亲哥哥。
项海葵默不作声,猜不透对方的时候沉默是最好的处理方式,也就是老板常常说的,敌不动我不动。
“瞧着小师妹的表情,十分耐人寻味,有些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的意味儿?”
驼兽在一众守门卫的请安声中,进入银沙主干道。
已是夜间,万家灯火,投向孟西楼身上的目光变的更多,讨论声也是此起彼伏。
孟西楼的神识,专注打量身后少女的脸。
虽然,她表情收的很快,可毕竟是个凡人小丫头,年龄连他的零头都没有。
他一主动出击,便将她给看个七七八八。
她此次回来银沙,果真是有备而来,背后得了“高人”指点。
先前孟西楼完全不将项海葵当盘菜,哪怕淮灭回来说她手持天狂,他也不在意。
直到询问过当时在场的护卫,才发现她不只仗着手中神剑。
其剑招之刁钻、身法之诡谲、反应之机敏,无不说明她受过非常上乘的教导。
孟西楼:“小师妹知道天晴的身份,应是从赠你天狂剑的‘高人’口中得知的吧?”
项海葵面无表情,抬头望月。
孟西楼淡淡笑道:“当然,你也不用回答我,我今日坦白,只是不想你被人蒙蔽或者利用。我的家族在上界敌手颇多,总有人想尽办法的给我们使绊子,为防着他们,才是我下界来的目的。”
“我在银沙勤勤恳恳百十年,师父对我的信任都是有目共睹的,小师妹年纪还小,容易被歹人蒙蔽,还愿你及早看清楚,以免亲者痛,仇者快,伤了师父的心。”
一个不常说话、经常板着脸的人,突然间和颜悦色的说了这么多。
若不是项海葵在梦境中窥见过未来,真要被他给忽悠住了。
他现在自曝是想干什么?
还有五日,便到了父亲第一个小周天,他想动摇她的戒心?
还是,认为她年纪小容易骗,想从她口中问出背后“高人”是谁?
两者都有。
但主要是后者。
现在孟西楼认为,相较将她虐杀,以此逼疯项衡,让妹妹走出功德之路第一步来说,眼下知道是谁在暗处扯后腿,更重要一些。
“对了小师妹,师父为你准备的那间屋子,似乎被你的剑气给砸了。”
“嗯。”
“我已命人修葺,这段日子,你先住去我院子里吧,因我来自王都,院子的风格较为柔和,你应会喜欢。”
“多谢。”
项海葵没有拒绝。
虽不知他想干什么,自己周围跟着两位冥界大佬,此时此刻他的邀请真是再好不过。
……
回到城主府之后,项海葵住在孟西楼对门。
真如他所说,院子一股子江南园林风格,和城主府内其他地方还真不太一样。
屋内外站着不少侍女,端茶送水麻溜的很。
项海葵照单全收,毕竟身边的人越多越好。
刚坐下喝口压惊茶,外头孟西楼的仆从来请她过去吃晚饭。
项海葵想了下,提上剑匣过去了。
一入内,她整个人呆住,看得出孟西楼是想讨好她,整桌都是她爱吃的菜。
大部分都是蛇肉!
要是平时,她能全吃光,可现在心里的复读机又被按下了确认键:“项海葵你要死了!”
这辈子都不想再吃蛇肉了,真的。
孟西楼从后厅走了进来:“小师妹初来乍到,我这个大师兄,还不曾为你接风洗尘。”
“其实……”项海葵抬头一瞧,目光凝住。
一会儿的功夫,孟西楼似乎沐浴过,还换了一套长袍,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熏香气味儿。
“请坐。”他在餐桌后坐下。
项海葵坐在他对面,不解背后剑匣。
对于她的防备,孟西楼浑不在意:“喝酒还是茶?”
项海葵:“茶。”
孟西楼亲手泡茶:“凡人界的茶,我直到这两年才渐渐适应……”
门禁锁上后,花厅内仅剩他们两人。
孟西楼说起在上界的生活,言谈之间,举手投足,满满豪门公子的气派。
随后,他从自己脖子上,取下一个项链般的饰品,链子上挂了一个晶莹剔透的椭圆形石头。
“小师妹可曾见过此物?”
项海葵见过,项天晴有个一模一样的。
孟西楼正襟危坐:“保命之物,好不容易从上界拿下来的,共两颗,天晴一颗,我一颗。”
他放在桌面上,推过去:“我这个送给你,当成祝贺你来银沙的礼物。”
项海葵才不收:“这份礼物太贵重了,我可不能收。”
“我知你受那人挑拨,对我仍戒心重重,我不知他是怎样说的,也不想知道,时间会证明一切。”
说着,他站起身,拿起桌面上的吊坠,走到项海葵身边。
搞什么鬼?
天狂没动静,说明他此时内心没有杀意,但项海葵仍旧想要站起来,不愿将后背留给他。
他却伸出手,强行将她重新按下去。
项海葵有点烦躁,天狂在剑匣子里也待不住了:“大师兄,真不用……”
孟西楼再度强硬截断:“我送人的东西,从来没有拿回来过,小师妹若不喜欢,出门扔掉就是。”
项海葵:……
稍稍弯腰,强行帮她戴上,直起身之时,孟西楼还在她耳边用低沉沙哑的嗓音说了句:“哥哥我不太喜欢不听话的女孩儿。”
项海葵:?
后知后觉搞懂了,他是在泡她!
这臭傻逼是把自己当成修仙版的霸道总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