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搅混水

等沙暴停息,两人返回银沙城。

项海葵老远就瞧见城门口处不太对劲儿,比着出来时起码增加了两倍的护卫。

走近一瞧,内外城门中间位置有两个男人在打架。

持剑的锦衣男人,正是先前飞舟上被她踹过一脚的路溪桥。

赤手空拳的男人则是她父亲的三弟子无眠。

生了一副邻家弟弟的容貌,可若一动手,宛若一匹野狼红着眼。

“三师兄怎么一回来,就跟人动手了?”项天晴担忧的询问守卫。

“回大小姐,城主先前下了令,不准路公子出关,可他……”回话的守卫鼻青脸肿的,显然被路溪桥揍过。

项海葵真心佩服这位王都来的大少爷,死过一次的人了,还要继续作死。

守卫用的是“出关”,而非“出城”。

路溪桥是要离开中州边境,去往大漠深处探险。

“嘭”的一声,路溪桥被锤上城墙,手中剑随之脱落。

“太弱了。”无眠说完,呼呼吹了吹拳头,勾唇鄙视,“金灵大学府的精英弟子,就是这种水平?”

路溪桥顺着城墙摔落在地,被嘲讽后,抬头骂的不是无眠:“孟西楼!你他妈好样的!”

项海葵已经瞧见她爹的大弟子孟西楼了,黑发披肩,五官冷厉,穿一身墨绿色的对襟刺绣长袍,负手站在内城墙上。

项海葵会看到他,是先感受到了他的目光。

抬头与他对视,他冷笑一声,将目光又移去一旁提着小篾篓的项天晴身上去了,眼底顿时温柔起来。

被路溪桥点名之后,孟西楼又叱喝:“这是最后一次警告,下次在闹,就别怪我动真格的了!”

骂骂咧咧的路溪桥被带走,周围的城民们议论纷纷。

全是在夸孟西楼。

孟家和路家,在王都算是旗鼓相当,且两家一贯不和。孟西楼亲自来阻止他,是救他的命,这公子哥却一点儿不领情,真是狗咬吕洞宾。

此时,孟西楼却在与心腹传音:“盯着路溪桥,他若再偷着出关,让他走,然后……”

顿了一顿,“等他走后,将守关护卫全杀了,用路家剑法。”

心腹:“是!”

孟西楼心中冷笑,想死就去死吧,他才懒得管。

只是在他地盘上,总得做做样子。

“小师妹!”无眠迎着项天晴走上去,笑容灿烂。

项天晴有些尴尬地提醒:“三师兄,现在小葵妹妹才是咱们的小师妹。”

无眠偏头,看向项海葵,目光中带着一分挑衅:“你就是师父遗落在外的那个‘女儿’?”

项海葵的目光从他手上移开:“啊,对,三师兄好。”

“剑修?”无眠见她背着剑匣,拳头又攥起来,出手就朝她脸上招呼。

道理项海葵都懂,她这会儿该故作惊吓,躲去项天晴身后,但天狂在匣子里震动个不停,一副暴怒着等着出鞘干死他的模样。

而且装孙子这事儿,对她来讲还真是挺不容易。

幸好在她犹豫时,孟西楼抓住了无眠的手腕:“胡闹什么!”

无眠有些怕他似的,吐了下舌头:“开个玩笑,我就出了一分力,只想试试‘小师妹’的本事。”

又小声嘀咕,“没听见大家都在说什么?”

当然听见了。

项海葵也听的很清楚。

说完路溪桥,众人都将目光聚焦在了她身上。

“还真是和城主长的一点都不像,听说也不是修仙的材料,传闻该不是真的吧?”

“什么传闻?”

“就是……”

剩下的便用眼神来交流了。

和梦境中发生的一样,不知是谁在底下煽风点火,说她是个狐媚子,勾搭上城主,资质太差收为徒弟太假,于是认作女儿。

“干爹”和“干女儿”的那种关系。

项天晴听到这些败坏父亲名声的流言,心中气恼,但又无法解释,揪着手看了项海葵一眼。

眼神里带了些埋怨。

孟西楼见项天晴如此神色,他看向项海葵的目光愈发不善:“小师妹今后还是多在城主府待着,少出门为妙。”

项海葵也受不了别人诋毁父亲,可这又不是她的错,关她什么事情?

她心里还委屈呢。

她伸手问项天晴要过小篾篓,提着小黑蛇先走了。

走几步后项海葵又拐回来,对孟西楼笑道:“大师兄是吧?你若真有本事,就去管住他们的嘴,而不是来管我的腿。”

说完朝他翻个白眼,掉脸走人。

孟西楼被她给说的愣了下,倏地一捏拳头。

……

回到城主府之后,项海葵先去厨房,从篾篓里将小黑蛇取出来。

蛇已经凉了,项天晴看过牙,说是无毒的,项海葵也就没怎么处理,只随便刮了下鳞片,就将盐巴撒在它那些细碎的伤口上了。

还用拇指往伤口里使劲儿压了压。

问厨娘要了个瓷罐,扔进去,合上盖子,便搁在窗台上了。

她伸了个懒腰,请厨娘帮她烧个热水,她要泡个澡。

以她现在的修为,虽然不会怎么出汗,却会疲累,泡澡十分解乏。

先前因为有心里阴影,一直没敢泡。

她从厨房回到自己住的小院子里,美少年白星现正坐在院中,趴在石桌上动笔写着什么。

为了方便支援,他俩住在同个院子里。

“我爹已经闭关了,接下来几天我应该挺安全,就看第七日了。”

第七日,刚好是她父亲真气运行一个大周天之际。

项海葵走过去,原本想坐他隔壁,改成了身边。

真不想看他说话时,露出那两颗大金牙。

白星现却侧个身,托着腮面向她:“小葵妹妹,你心里有底了么?”

项海葵摇摇头:“猜不透,不猜了,等着他上门。”

她现在盼望着那人尽快上门,这样,她就不用在继续遮掩本事了。

一旦天狂出鞘,那些流言便会不攻自破。

谁还敢说她不像她那骁勇善战的父亲?

“那就等着吧。”白星现点头,继续写字。

项海葵不是故意偷看,不小心瞄见了自己的名字,后面还有个数字:“小白,你这写的什么?”

白星现:“记账,我们这一路的花销。”

项海葵难以置信:“你这么有钱,不过零星花销,也要记下来?”

白星现可怜兮兮:“我很穷,有钱的是叔叔,都要还的。”

项海葵:……

“说起来,你这是第一次离开阴前辈?”

“对,自我有记忆起,就一直跟在叔叔身边,差不多五百年了。”

通过观察白星现,项海葵觉着阴长黎将这傻囤囤塞给自己,并不是赠个队友给她。

更像是他要出远门了,将宠物扔给她暂时养着。

项海葵趁机打听:“小白,阴前辈这么帮我,真是因为他不喜欢天道安排给他的情缘?”

白星现:“是吧。”

项海葵:“为何会选中我呢,看出我适合天狂剑?”

“那倒不是。”白星现停下笔,回忆了下,“叔叔说聪明人做事,总是有迹可循,是具有一定的逻辑的。你不一样,你很难掌控,最适合搅混水。”

什么意思?

项海葵听了半天,才明白是说她蠢笨,脑子只有樱桃大!

生气,但又慢慢想通了点。

就像竞技游戏,王者大佬们在高端局,可以预判敌人走位,很少会失误。

但在新手场里,大佬们却频频失误。

为什么?

因为王者大佬们的预判能力再强也没用,青铜菜鸡根本没有走位。

……

这边项天晴回来后,一直坐立不安,心神不宁。

像是,她必须做某件事情,可她却忘记了。

项天晴索性出了房门,月色下,沿着回廊慢慢走。

漫无目的,居然走到厨房门外。

而且,还听到一阵细小的响动,是厨房窗台上一个罐子里发出来的。

她鬼使神差走过去,打开盖子,瞧见是那条小黑蛇,正在罐内扭动身躯。

竟然没死?

提回来时不就已经死了?

可能原本还剩一口气,被盐巴一腌,又疼活过来了?

但也活不过多久了,项天晴准备将盖子合上,不知为何,办不到。

小黑蛇的眼睛,充满祈求,像是在求救。

并不常心软的项天晴,突然生出一股强烈的念头,救它。

这种感觉很奇妙,仿佛是……

命中注定。

项天晴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拨了一下小蛇的脑袋,满眼的怜惜,语气也是软软的:“嗯,我听到了,我救你。”

她刚要将小黑蛇带走,项海葵顶着个乱蓬蓬的丸子头走了进来:“咦,姐姐你也肚子饿了?”

项海葵泡着澡睡着了,醒时肚子饿的厉害,是来找东西吃的。

项天晴忙道:“你来的恰好,快瞧瞧,这条小黑蛇还活着,这样用盐巴腌着,实在太痛苦了。”

项海葵愣了下,赶紧上前看看,果然还活着。

她这人特爱吃肉,最常说的话便是“老祖宗用了无数年,让人类爬上食物链顶端,不是让人类吃素的”。

但杀生可以,不能虐待和虐杀,这道理她懂:“对不起啊蛇兄弟,让你受苦了,是我的罪过。”

项天晴心道这就好办了,正准备说自己要将这条小黑蛇带走,明天再抓几条大蛇送给她吃。

却见项海葵动作迅猛,一手抓出罐子里的小黑蛇,扔在案板上,另一手拎起菜刀,手起刀落,啪,剁成两截。

“好勒,这下该死透了,不痛苦了。”

项天晴懵了懵,手指轻轻一颤。

眼前这个杀伐果断的女孩儿,令她感觉到了恐慌。

相信很快就会有人开始谈论,说她才像是父亲的女儿。

单是想想这一天,项天晴就很焦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