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来的很快。
这么多主子等着, 由不得她不快。
姜照皊立在地上,已经有些不习惯泥土了,她微微蹙了蹙眉, 被康熙敏锐的发现, 吩咐奴才搬太师椅过来给她坐。
“哪里就这么娇气了, 立一会儿也不打紧。”话是这么说, 她的身体却很诚实, 独独去宠幸了太师椅。
康熙看了,就忍不住抿嘴笑。
“奴婢宛丘给万岁爷、清仁贵妃请安, 您二位万福金安。”
她穿着一身土褐色的旗装, 上头一丝装饰也没有, 这样的装扮, 最容易衬得人气色不好,稍微黄一点,不够白,就会愈加显得暮气沉沉。
然而宛丘穿着就不会,显得她肌肤白皙又细腻, 明明三四十岁的人了,眼神温柔,瞧着倒有些不像。
她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掌事太监,挨着他一道跪下, 垂眸俯身。
姜照皊看了两人一眼,就见梁九功上前交涉,等到一番问话之后,才总算明白始末。
当着皇上的面,谁也不敢胡说。
不过片刻功夫,事情真相就已经问出来了, 当然手段有些狠厉了些,不说实话就上廷仗。
嬷嬷已经,没有方才的气定神闲,而是衣衫沁雪,发髻散乱。
那掌事太监作为主犯,更是被打了个半死。
小宫女吓的忘了哭,呆呆的看着。
姜照皊看着这一幕,有些不适的蹙眉,却没有多说什么。
北风凛冽,没一会儿的功夫,挨了廷仗的两人,脸色就苍白起来。
康熙却震怒非常:“朕以仁治国,却不知你二人暗地里做这些勾当。”简直坏了他的两袖清风。
这两人的关系,说复杂也复杂。
说简直也是极简单的。
宛丘和掌事太监,是这满人入关选的第一批伺候的人,只不过那时候只是平平无奇的洒扫宫女太监罢了,这时日久了,倒也培养出感情。
你拉拔我,我拉拔你的,倒是都升上来了。
后来宫中日夜寂寥,就互相有意做了对食,宛丘觉得自己年岁大了,有些伺候不了掌事太监,就寻一些小宫人来陪他玩。
至于玩死玩残,倒也小事。
人的生命力还是很顽强的,都两年了,不过弄死那一个罢了。
如今
被发现,倒是意料之外的事。
之前在宫里头,就是怕瞒不住,才托了关系,直接分出来在行宫里头,想着这园子天高皇帝远的,定然是管不着,谁能知道,就连这,也被碰上了。
春桃有些迷茫的看着众人,不明白为什么神仙姐姐在一瞬间,就变成了高高在上的清仁贵妃,这也太玄乎了。
那么温柔又美好,还会关注下人的人,是旁人口中那个妖女。
简直人不可貌相。
若是这样的人妖女,她倒希望这世界上妖女多一些了。
“没入浣衣局。”他道。
像这样在深宫里头几十年的人,是不能放出去的,他们知道的秘密太多,任意吐露出来一点,都不好。
姜照皊看着两人要被拖走,抬手制止,看向宛丘,问道:“你既然爱他,为何还要找宫女给他?”
她不解。
听到这个问题,宛丘猛然抬头,她看向清仁贵妃,又察觉失礼,赶紧俯身跪下,抿着干涩的唇瓣,她突然觉得有些好笑,集万千宠爱,却不懂这个道理。
略微带着些恶意,她一字一顿道:“爱他,自然要给他很多很多女人。”
问题是,给了所有,直接给到浣衣局去了。
这地方,获罪的奴才能洗的衣裳,那可是最脏最难洗的。
但这话是说给皇帝听的,一个寻常的女人,都能够给自己男人寻女人,她作为贵妃,却只知拈酸吃醋,不知贤惠。
皇帝身边没有其他女人,她不信是皇上自己不要,只觉得是清仁贵妃仗着宠爱,撒娇得来的恩宠。
姜照皊摸了摸鼻子,看着康熙若有所思。
康熙心中一凛。
清仁贵妃一直不曾开口给他女人,这也是他觉得对方爱他的条件第一,女人爱你的时候,那真真是护食的紧,拈酸吃醋到一种可怕的境地。
若是她说要给他女人,他的心态,估摸着是要崩。
他紧紧盯着她的嘴。
那嫣红的唇瓣微张,他心中登时一紧。
就听清仁贵妃道:“像是春桃,今年不过十四,都还没有长开,你如何忍心?”
宛丘垂眸,左右不是她的孩子,有什么忍心不忍心的。
只是话不能这么说。
她抿着嘴,不肯说话。
姜照皊就知道了,对于这么
小的孩子,她是有怜惜在的。
“你二人一主一辅,做出这禽兽不如的事情来,光是没入浣衣局,倒是有些宽容了。”姜照皊抿嘴,这种事,物理阉割都不行,他作为太监,以为被阉割过了。
“每日仗十,遇赦不赦。”她补充。
康熙看了她一眼,倒觉得另眼相待了,她一直都挺温柔的,性子又软,鲜少有罚这么狠的时候,可见是气坏了。
但是清仁贵妃为什么生气,他就有些不明白了。
挥挥手,让人带这两个下去。
他牵着清仁贵妃的手,缓缓的走在羊肠小道上,两人踩泥水已经踩习惯了,这会儿倒不觉得有什么。
“你为什么罚他们罚的这么狠?”康熙问。
姜照皊抿嘴,她想了想,侧眸道:“旁人活生生的姑娘送进来,您都不会轻易染指,哪里容得下奴才糟蹋。”
其实是因为,来自现代的法律加成,她已经习惯了,十四岁以下不得碰触,触之即死。
康熙沉吟,他慢悠悠的问:“那你对……咳。”他有些不好意思说,见她清凌凌的目光望过来,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有些心虚。
“选秀怎么看。”
他沉声说出。
姜照皊没想到他会询问这个问题。
想了想,才沉吟道:“年纪略小了些。”确实小,有些姑娘小日子都还没有来,这不是胡闹吗?
之前没有对此发表过任何意见,是因为许多文明事,都是后续一一发现的,现在的人均寿命较短,所以成婚就格外早。
十六、十八她都没有意见,不管怎么说,都已经发育好了。
这十三、十四太过禽兽了些。
之前康熙大婚的时候,其实妃嫔也是差不多大,但是他本人年岁也小,都是同龄人,倒也无妨。
康熙:……
就挺突然的,他听懂了这言下之意。
“为何?”康熙问。
像是满人,成婚一般都挺早的,十二三也是常有的事。
姜照皊想了想,道:“一是心智不成熟,再就是这身体也没有发育好。”第二性征都还没出来吧,她有些不确定的想。
离这个年岁,着实有些远了。
“一团稚气的,跟家里头的孩子似得,哪里能够下的去手。”
康熙抿嘴不语,他有些心
虚了。
“那往后改改吧,就定为十六。”康熙道。
这其中的区别确实挺大的,以前没有人说,倒也罢了,如今被清仁贵妃说在脸上,自然有些扛不住。
他现下也没有选秀的心思,自然是怎么都成。
想想确实,原是沿着旧习来的,如今瞧着,确实有些不大好。
“臣妾之前观察近亲成婚的时候,还观察过女子年岁小就生子。”她抿了抿嘴,惆怅道:“臣妾观察了许多咬夭折的孩子,发现在父母年岁都不大的时候,最为集中。”
“纵然能够生下来,最后也不好养。”
这是实话,不管是康熙,还是雍正,亦或者九龙里头的任何一个,早年妃嫔无数,但是真正能留住的,并不多。
偶尔一二个能站住,那概率也太小了。
说起这个,康熙就有些悲伤,若论孩子夭折,他是其中之最。
“朕以为,是你带来的福气。”是他挑起战乱,故而上天降罪,收回了他的孩子。
姜照皊摇头,不是这样的,当母体都没有发育成熟,又怎么能指望生下来的孩子,是健康的。
她把这些话,都按着现在的语言说了一通。
“竟是这样的不成?”康熙牵着他的手,略有些茫然。
姜照皊晃了晃他的手,轻笑着道:“也是臣妾自个儿没事琢磨的。”其实这样的事,在这个时候,都不叫什么事。
孩子养不住,再生一个便是。
左右男人又不紧要付出什么,宠幸女人是他们每天都要做的事,这个女人生的不好,那就换一个女人生。
反正都是女人的错。
康熙牵着她的手,两人一道上了马车,出来溜达一圈,是时候该回去了。
方才的话题,不敢再说,太过危险了些。
这么想着,康熙忍不住轻笑出声,在她脸颊上印了一个轻吻,这才笑着道:“你比朕还古板些。”
他知道他古板。
姜照皊想。
但是康熙说她更古板些。
这就不能忍了。
“话不是这么说,臣妾这不是整日里闲来无事,就琢磨些偏门的小事情。”她道。
康熙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等到回了乾清宫,他突然想起来,宛丘这个名字,他格外的熟悉。
当初额娘宫里头,似
是就有这么个人。
“把宛丘提来。”他道。
梁九功不明所以,却还是乖巧听话,很快把宛丘带来。
端详着她的样子,康熙想,确实是这个人。当初他幼小,只模模糊糊有那么一点印象。
宛丘差点被献给皇阿玛,最后因为孝献皇后的阻拦而不了了之。
却没想到,原来是和掌事太监做了对食,怪不得孝献皇后会知道。
叹了口气,他盯着宛丘出神,像是在追寻额娘的音容笑貌。
“你当初……”他叹了口气。
宛丘沉默的叩头,并不多说什么。
“孝献皇后,是你让他引来的。”他道。
宛丘叩头:“是。”
话到这份上,好像没什么可说的了。
康熙看着她依旧白嫩的脸颊,慢悠悠道:“当初皇额娘待你不薄。”只不过一个洒扫宫女罢了,能够给皇上侍寝,也是问过她自个儿的意思,又何苦如此。
若她愿意就愿意,不愿意了,额娘换了人便是,宫里头的上进宫女多了去,也不是非她不可。
毕竟这宫人有例,一般情况下,不会勉强。
她又不是什么天香国色,谁非她不可了。
康熙垂眸,看向她,问:“说吧,为甚。”
宛丘存了死志,闻言轻声道:“您知道的。”心中有爱的人,是能发现爱的。
她爱吴勇,就像康熙爱清仁贵妃。
风呼啸而过,吹动着树枝,吱呀作响。
冬日里的风,总是带着怒吼,像是不甘心的咆哮。
康熙想,连个奴才都能看出来了不成。
“你细说说,朕听听。”他跟没事人一样,像是那话一点都不能触动他,但是宛丘知道,他心中定然是惊涛骇浪的。
“奴婢和吴勇那狗东西,早已经郎情妾意,只是没有挑开罢了,经此一事,倒直接闹开了。”当初两人也是蜜里调油的,背着人的每一个擦肩而过,每一个眼神,都显得那么难得。
偶尔的狎昵,那更是甜到人心里去了。
可惜好景不成,她不记得是一年还是两年了,她惊悚的发现,对方并不爱她。
所有的好,只不过是从皇帝那里截胡的愉悦感。
当确认她百分百被捏在手里之后,吴勇彻底变了,他不怎么搭理她不说,甚至还故意当着
她的面,和小宫女说笑。
她是什么样的人,也是难得一见的骄傲人物,哪里肯吃这样的苦。
却被他直接踩在脚下,说她连最差的那个都不如。
宛丘哪里肯认,但是天长地久的,吴勇都说她不好,渐渐的,她就觉得,自己真的不好。
后来在宫里头久了,吴勇想要其他的小宫女,就用她的权势来威逼利诱,得手了几次,便愈加变本加厉。
这一次出宫,这是想着能够逃离视线,到了畅春园里头,他们就是猴子称大王了。
唯独没有想到的是,主子对畅春园还挺重视的。
“清仁贵妃不爱您。”她似笑非笑的开口。
今儿说到这份上,她就没打算活。
就算活着,也不过生不如死。
康熙看了她一眼,突然道:“当初额娘不在了……”慢悠悠的捻了捻手指,他好像突然领悟了什么。
“额娘的死……”他闭了闭眼睛,有些不想说出口。
这宫里头的女人,生病容易,死着更容易。
病着病着就没了。
宛丘笑了笑,轻声道:“这奴婢就不知了,只是苏麻喇来过一趟,过后主子就有些郁郁寡欢。”
然后就是一病不起,英年早逝。
康熙沉默以对。
看着他难受,宛丘就高兴,她冷笑着开口:“您不光额娘是因人而死,就连最宠爱的清仁贵妃,也不爱您。”
她就算恨极了吴勇,更恨的却是眼前人。
原本就是她极力拖着吴勇,这下以来,两人之间,算是彻底玩完了。
既然如此,不如叫清仁贵妃也玩完。
左右是她揭出来的。
“朕知道。”康熙语气平平,垂眸看向宛丘,眼神中带着悲悯。
看着她眼神茫然,他挥了挥手,冷笑道:“拖下去,处理干净了。”
清仁贵妃不爱他。
他知道。
向来玩弄人心的人,如何会想到,有一天会这样。
帝王心术,他管得了这天下,却拢不住一个女人的心。
就算如此,也不用她一个奴才来看笑话。
康熙阴沉着脸,坐在窗前,定定的望着外头的乌云,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
他觉得有点难受,不知道该拿清仁贵妃怎么办。
原以为可以不在意,谁知道当被人揭开的时候,
还是血淋淋的疼。
“禀万岁爷,清仁贵妃求见。”梁九功的声音响起。
康熙听到这四个字,猛然起身,却在瞬间又矜持的坐下,不管内心如何,面上总是要端庄持重的。
“传。”他冷声道。
姜照皊没见康熙迎出来,还有些纳闷,等进殿之后,看到他一脸阴沉的坐着,尚有些纳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万岁爷,您瞧瞧这手艺,如何?”她笑吟吟的迎了上来。
说着将手中提着的食盒放下,一脸期待的望着他。
康熙心里七上八下的,满心满眼都是情情爱爱,对方却拿过来一碟子菜盒子,问他手艺如何。
罢了罢了,这一腔感情终究是错付了。
矫情的想了一下,他就发现被宛丘给带到沟里去了。
他吃了好几块,赞不绝口:“怎么想起做这个了,真真好吃。”若不是肚子饱了,他甚至想再吃一块。
“吃饱了?”姜照皊笑了笑,柔声道:“走,带您去瞧瞧。”
说着就牵着他的手,往外头走去。
“是什么呀?”他问。
姜照皊神秘笑:“您到了就知道了。”
说着两人两道御花园,躬身进入一个小暖房,摆了摆手,笑道:“您进来瞧瞧。”
“这是……”康熙瞪圆了眼睛。
他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姜照皊笑着侧眸看他,轻声问:“怎么样?”
康熙瞪圆了眼睛,这是怎么样的问题吗?他伸手摸了摸:“这些都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
“您摘一个,尝尝看。”她道。
她已经吃过一个了,并不太好吃,简直是有些难吃了。
但是这个时候,能够长熟已经不容易,到底是第一年,这些果木是要慢慢来的,一代代更新基因。
康熙摘了一个尝尝,没什么味道,不甜。
但是熟了。
“这都是你弄出来的?”他问。
姜照皊含笑摇头,这是田田弄出来的,并不是她,如实说了之后,就见康熙有些愣怔,就知道这事对他的冲击有些大。
像是欢喜能制出玻璃来,那是因为一整个团队做后援,并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
并且有前车之鉴,自然不同。
但是这冬桃就不是了,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能摘到冬桃,
简直不可思议。
“田田?”那个只会在清仁贵妃面前卖蠢的太监。
姜照皊点头。
喜滋滋道:“臣妾的眼光不错吧?”
康熙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神,突然垂眸,用一双大掌捂住她的眼睛,不想再去看。
这都算是什么事,她满心满眼都是事业,他一个男人,却满心满眼都是情爱。
说出来就不像话。
姜照皊扒拉掉他的手,不高兴道:“您方才摸了桃子,脏死了就往脸上盖。”
康熙笑了笑,牵着她的手,往回走。
“不会难受了?”她问。
她这么一问,康熙又难受了。
清仁贵妃什么都知道,唯独不愿意对他付出感情。
他决定跟她说清楚。
牵着她的手,直接来到翊坤宫偏殿,叫奴才们都在外头伺候,他猛灌了一口冷茶,这才定了定心。
侧眸看向她,一脸郑重:“你觉得朕哪里不好?”
姜照皊听的莫名其妙,方才不还高高兴兴的在看桃,这突然间就问有什么不好。
说皇帝不好,不敢说不敢说。
然而康熙神色认真,并没有任何敷衍之色。
姜照皊抿了抿嘴,她认真想了想,康熙其实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他温和知礼,明明是皇帝,却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欺负她。
所有人都可以说康熙不好,唯独她不能。
她都渣成这样了,对方仍旧愿意包容她。
差点就感动了。
姜照皊想。
看着一旁等待答案的康熙,她轻笑了笑,什么话都没有说。
越是这样,康熙越是明白。
“如果有,朕改,还不成吗?”他道。
说出这话,姜照皊是真的惊了,她猛然看向他,结结巴巴道:“您说什么呢。”
康熙将她搂到怀里,搂的特别紧,那力道箍的她生疼。
他眸色幽深,凑到她近前,整个人气势极强的笼罩着她,眉眼压着眉眼,一字一顿的问:“朕说,朕改。”
姜照皊怔住,她没有想到康熙会这么说。
甚至没有想到,他会这么想。
怎么会呢,他是皇帝。
“您。”她呐呐开口,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康熙惨然一笑,眸色深处隐隐有痛楚闪现,他却仍是压着她,问:“说。”
姜照皊危机感频现,她
唇瓣蠕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是也知道,以康熙的骄傲,若是她不能说出一个满意答案,那么往后他们两个,只能分崩离析,没有任何以后。
“您如何得知,臣妾不爱。”她问。
康熙一怔,想了想,还是认真道:“爱与不爱,还用细说不成。”
姜照皊冷笑出声:“若是不爱,臣妾会冒着生命危险,给您生了两次孩子?”
“若是不爱,臣妾会雌伏您身下?”
“若是不爱,臣妾会为您喜,为您忧,为您辗转反侧,不知所措?”
“若是不爱,臣妾做了菜盒子,头一个想的就是您?”
“若是不爱,臣妾能腻着您?”
她一连串的若是不爱下来,康熙听的有些懵,仔细想来,确实如此。
姜照皊红了眼圈:“您坐拥一切,又哪里知道,臣妾能给的,就是全部了。”她道。
康熙看着她哭,就有些不知所措。
不可否认的是,当清仁贵妃这一连串的若是不爱砸下来,他心里跟炸了烟花似得高兴。
又像是喝了一罐子甜醋,又酸又甜。
“你……”他确实有些不明白。
以他寻常来说,确实觉得清仁贵妃不爱,可这会儿听她说话,又觉得不可思议。
姜照皊叹气,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柔声问:“可是有谁跟您说了什么?”
她觑着他神色,接着说道:“人都在您怀里,却要听旁人讲。”
康熙心里美滋滋的。
方才的暴怒已经过去,他搂着她细韧的腰肢,用鼻尖在她脖颈间轻蹭,从胸腔中低低的闷笑出声。
姜照皊松了口气,好悬把这一关给过了。
但是她心里却迷茫起来,康熙为什么会纠结什么爱不爱的,这些事,哪里会是一个帝王会去想的。
简直不可思议。
想着他前段时间的反常,姜照皊在心中反思自己,做的不够好,竟然让他心生怀疑。
等到两人分开,康熙冷静下来,必然会发现不对。
姜照皊想了想,这样不行,必须要好生的想出策略,不能再放任这个。
她猜测的不错,当清仁贵妃离去,娇躯在怀的悸动过去,他瞬间就冷静下来。
长叹了一口气,方才的怒意过去,他也没有这么纠结了。
“赏清
仁贵妃,玉如意一柄。”他道。
梁九功躬身应下,转身就离去了。
姜照皊接过玉如意,忍不住愣怔在原地,这个东西的意义不同。
如意。
哪里能轻易如意。
只是感怀于康熙的一片心意,她觉得可能尝试着接纳他,而不是一直将他拒之门外。
只是她对自己男人,和对上司是不一样的,不知道康熙能不能受得了。
这么想着,她提着食盒就去寻康熙。
将粘人的小娇妻形象,发挥的淋漓尽致。
康熙刚开始几天,觉得很是甜蜜,后来几天就觉得烦不胜烦,不管他在做什么,对方无孔不入,如果自己不能来,就遣奴才来。
甚至连梁九功这狗奴才,都被她给叮嘱过。
什么要按时吃东西,不能饿着渴着了。
当晚间去寻她的时候,他就开口了:“倒也不必整日都粘着。”有些吃不消了。
姜照皊笑吟吟的看着他,意味深长道:“您不是觉得不爱么?”她冷笑:“臣妾懂事,您觉得不爱,臣妾如今倒是爱的惨,您怎么又觉得烦了。”
康熙无言以对。
“好了好了,就按往常的走吧。”他不折腾了。
姜照皊笑了笑,见他是真的有些后怕,才轻声道:“臣妾克制的好难。”说着一双水润润的双眸看向他。
喉结滚动。
康熙难耐的亲吻上去,他头一次知道,什么叫磨人。
真的叫你又酸又软,欲罢不能。
想要罚她,却又舍不得。
明知道她是哄人的,又想着,只要她好好的跟着他,就算是哄着他,他也甘愿了。
姜照皊迎上他的吻,上次的事,让她危机感特别重。
康熙不是恋爱脑,他所有的妥协让步,说到底是因为,她没有伤害他任何利益,甚至能给他带来很多利益。
光是姜中檩带来的经济效应,她就算不怎么爱,康熙也不会如何,顶多不再宠幸她。
这么想着,她吃肉吃惯了的人,突然没了,定然会馋肉的。
她自己求来的,和康熙主动送上来的,是不一样的。
姜照皊想,她不会主动求的。
然而现在他已经生了变化,是不能够再像以前那样,漫不经心就能糊弄住他。
可她也很迷茫。
她情感系统是
真的坏掉了,不知道怎么去爱一个人,但是她想,她可以努力的。
姜照皊想明白之后,忍不住咬唇轻笑。
多大点事,不就是爱么,这东西她没有,但是康熙有。
打从这天起,康熙就发现,清仁贵妃得性子变了,愈加喜怒无常,不论高兴还是难过,都明明白白的放在脸上。
就算是对着他,那也是说摆脸子就摆脸子,轻易并不给面子。
康熙有时候在人前凶她,看着她似笑非笑的眼神,都有些心惊胆战,在心里想,若是她不给面子,等回了殿内,他用什么样的姿势道歉,她才能好哄一点。
有时候他试图讲理,然而清仁贵妃给的理由是:“臣妾若是克制住,您又觉得不爱了,把人按在身下,那眼神恨不得直接将人吃了,谁受得了?”
康熙无言以对,这就是她骄纵跋扈的理由。
可难以否认的是,这样的她,叫他诡异的生出一种满足感。
恃宠而骄。
宠和娇。
想想自己笑笑。
龙凤胎长的很快,转脸就能自己颠颠的走路了。
姜照皊哄着他们走,一边回眸跟康熙说道:“转脸又是春天了,犹记得那年春日,您走到臣妾跟前……”拽的二五八万的。
谁能想到,他也有伏小做低那一天。
康熙也没有想到。
他摸了摸鼻子,顾左右而言他:“今儿春季,朕打算去木兰围场瞧瞧,你去不去?”
姜照皊肯定去。
甚至把四个孩子也都带上了,想了想,她问康熙:“剩余的几个阿哥、公主,您如何安排?”
提前问清楚比较好。
康熙随口道:“带着吧。”
好歹出去见见世面,到底长在妇人手里,有些绵软了,见见血腥气为好。
姜照皊不置可否,又问两个祖宗怎么安置。
对于这个,康熙也有些不确定,直说派人去问问再说。
“要不,把佟贵妃也带上?”姜照皊觑着他的神色,慢悠悠的问。
康熙抿嘴,目光沉沉的望着她。
这狗东西拿住他性子之后,再也不怕了,以前不许她跟佟贵妃来往,她好歹做个样子,现在连样子都不肯走,恨不得行走都带着。
“不成。”他黑着脸回。
姜照皊鼓了鼓脸颊,装没听见:
“好的好的,您说带就带,都听您的。”
看着康熙被她气笑了,她这才有些心虚,上前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撒娇歪缠:“皇上~玄烨哥哥~三哥哥~三郎~”
她在想,若是对方还不应,她就叫心肝了。
康熙没应。
“心肝儿~”她又软又甜的唤,微微沙哑的嗓音,像是带着春情过后的余韵,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不自知的余韵。
操。
康熙在心里骂了一声。
大掌捏住她下颌,吻住那喋喋不休的唇瓣。
她可真是行,敢问皇帝叫心肝儿。
霸道的动作,吻的姜照皊七荤八素,她双眸迷蒙,纤细的手臂虚虚的环着他,当软腿支撑不住的时候,对方瞬间搂住了她的腰。
男人特有的气息将她包围。
“别。”她伸出手,软乎乎的推着他。
康熙低低一笑,用鼻尖在她细嫩的脖颈软肉间磨蹭,一边笑:“别?”他看着近在眼前的殷红耳垂。
从胸腔中震动出闷笑来:“真的吗?”
姜照皊没搭理他。
两人没羞没臊的腻歪了一会儿,努力平复急速跳动的小心脏。
“发髻又乱了。”她不高兴。
时下讲究用发油抿的整整齐齐,稍微蹭一下就会乱,这又饱又亲的,别说乱了,简直都快散了。
“好看。”康熙夸。
确实好看,有一种不一样的风情。
发丝散下来几缕,将她强势的气势冲掉一点,变得柔媚起来,甚至隐隐还有几分楚楚可怜。
这神情可是难的。
她被宠的无法无天,谁也别想驳斥她一句半句的,养成的气焰恨不得冲天。
鲜少有这般小白花一样的时候。
“清仁如何都是美的。”说到这个问题上,康熙就在琢磨,等去木兰回来之后,要不要给清仁贵妃升个位份,如今后宫没有皇后,升个皇贵妃应当是成的。
只是不知,太皇太后那一关应该怎么过。
他得仔细思量才是。
再有前朝后宫紧密相连,他还得考虑另外一个问题,姜中檩在宫外如日中天,他的女儿在宫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样以来,姜家太过烈火烹油了。
当人的权势到达一定程度后,他不确认会不会变。
他的清仁贵妃,还是不是原本的清仁贵妃。
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他什么都愿意给,唯独不愿意看到这一点。
但是他想清仁贵妃立在他身侧,接受万民朝拜,皇后定然是不成的,别说太皇太后会激烈反弹,外头的佟家、赫舍里家、钮祜禄家,任是谁,都不会放任的。
这其中的利益相关太大了,没有人会去放弃这块蛋糕。
若是不能服众,引起反噬,那就得不偿失了。
到底应该怎么弄,他还得好生的谋划才成,侧眸看向一旁的清仁贵妃,她手里捧着书,夕阳那暖红的橘光照在她脸颊上,衬得她皮肤如玉般的白,又有几分恬静温柔。
垂下的几缕发丝,许是有些挡眼,她会伸出皙白的指尖,勾住那发丝,别在耳后。
像是别在他心口,微微的麻痒升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