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沉默点头。
关于皇贵妃的事, 他没有跟仁妃讲,想了想,还是道:“太医说了, 有一天没一天,许是有些不大好。”
基本就是下了死亡通知书, 告诉他们,可以准备后事了。
姜照皊也跟着沉默点头, 叹了口气:“人世无常,我们都要好好的。”
古代的医疗条件, 着实堪忧。
康熙将她搂到怀里,轻轻嗯了一声, 确实都要好好的,这才是最难的。
像皇阿玛和隆禧, 都是英年早逝,教人惋惜的很。
两人絮絮的说了一会儿话,康熙想了想, 还是叫梁九功先去承乾宫跟佟贵妃说一声, 提前把这事给办了, 以免夜长梦多。
“这……”姜照皊顿了顿, 还是道:“其实究其根本,还是老祖宗对臣妾不满了。”
所以警告。
康熙沉吟片刻, 柔声道:“这事朕来解决,你不必出面,但凡你说上一句半句,祸国妖妃的名头扣到你头上,就来不及了。”
一般情况下,皇家的事, 上头人不说话,下头是不敢管的。
除非真的是昏庸的不像话,怨声载道的。
姜照皊抬眸,笑吟吟道:“成。”他愿意那就再好不过。
这样的事,她也没办法出面跟旁人争执。
而佟贵妃接到消息之后,从嘴里泛出苦意来,叹了口气,往寿康宫走去。
等她求见的时候,对方约莫已经知道是什么意思,苏麻喇一脸冷漠,冷声问:“何事?”
佟贵妃垂眸,抿了抿嘴,才缓缓道:“万岁爷吩咐了,说是老祖宗身子不大好,不适宜劳累,故而叫臣妾来拿对牌。”
现在宫里头是谁做主,怎么还看不清。
若是能够闹幺蛾子,她这个皇上表妹,头一个不答应。
她就是看着形势,家里头也压着她,不许她闹,只要安生呆在贵妃位置上,不闹妖,必然不会有问题。
可这对牌刚到太皇太后手里,后宫就出流言,听到的时候,她心里就是一个咯噔。
其实这些日子,她心中略有猜测。
主要是仁妃出门溜达,那防护实在太勤了,潮平一直稳稳的扶着他,白苏在前头引路,而魏珠那小子,就在另外一边。
将仁妃密实的护在中间
,出门还会带着交椅。
交椅这小东西,出门虽然方便,但仁妃没有那么娇气,平日里都不带的,也就这些日子,突然开始。
故而她猜,仁妃是不是又有了。
毕竟皇上走路的时候,也是紧紧护在左右。
在这个时候,传这样的流言,若是惹得仁妃不高兴,动了胎气,又该如何是好。
佟贵妃想来想去,心里又羡又妒,她得到的,就是她想要的。
“老祖宗现下不大舒服,怕是没空见您,要不您先候着?”苏麻喇慢条斯理开口。
这话一出来,佟贵妃就知道,这是要收拾她了。
坐了两个时辰的冷板凳,没吃没喝的,她有些难受,明明是皇上和老祖宗之间的事,却要她来受苦。
面色苍白的起身,刚一立起来,她脸色就大变。
说来也是不巧,小日子来了,这般一立起来,顺着大腿就流下来,这夏天穿的衣裳比较单薄,感受到之后,佟贵妃俏脸苍白。
对于她来说,有些过于羞辱了。
红着眼睛,她赶紧叫宫女拿披风来,急匆匆的就告退离去。
回去就病了,难堪的厉害,不肯见人。
康熙去瞧了她,知道原委之后,心里头有些愤怒,这后宫的女人,不论他宠幸亦或者不宠幸,左右在他的羽翼下,这打脸还要看主人。
他叫佟贵妃去,就是告诉老祖宗,事情朕已经知道了,各退一步就没事了。
可现在闹成这样,又让他想起来三藩的时候,两人之间闹的天翻地覆。
他咬了咬后槽牙,到底没得法,安抚一番之后,这才大踏步往寿康宫走去。
到的时候,太皇太后正在廊下喂那只画眉,一脸惬意,见他请安,就笑吟吟的叫了起。
“老祖宗今儿兴致不错。”康熙淡淡道。
太皇太后瞟他一眼,冷漠道:“皇帝来了,哀家怎能不高兴?”
两人说了几句,就一道往殿里去,分了主次坐下,又奉上茶水点心,这才坐定,开始说话。
康熙想了想,还是决定委婉点:“佟贵妃脸皮薄,年纪又轻,您多担待些。”
这说的是佟贵妃,实则说的是仁妃。
太皇太后不置可否,康熙又道:“佟贵妃没经过事。”
说起这个,就见老祖宗慢条斯
理的开口:“你也知她未经过事?”这个经过事咬的有些重,说的意味深长。
康熙脸皮子抽了抽,这话他没法接。
想了想,还是决定认真跟太皇太后交流一下:“朕知道您关心皇嗣,但是如今已经有七个皇阿哥,再加上太子储位已定,如今瞧着人品还不错,这仁妃肚子里还怀着,怎么就非得……”
他抿了抿嘴,说不下去。
作为皇帝,他想去谁宫里头,就去谁宫里头,哪里还有按头叫他去哪里的道理。
太皇太后看着他,若有所思,其实这样的事,她也不想管,但是她不管,就担心先帝的事,重新再发生一次。
当初董鄂氏受宠,宠的天上有地下无的,后来董鄂氏没了,福临也没了。
因此康熙的事,她只敢试探着来。
并不会像先帝时期那样,采取强硬措施。
可先帝纵然爱董鄂氏,后宫也是照常宠幸的,并没有说,三四年的时间,只宠幸一个女人,丝毫没有去她人宫里的想法。
后宫里头这么多美人,竟无一人能入他眼。
“你若是觉得,后宫美人少,再选秀一次,或者临时加选,也不是不可以。”太皇太后斟酌着问。
这后宫里头的美人,是姿色平平了些,上一次选秀也没有出色的,都是宫里头的老人,他看够了也是应当的。
康熙没忍住捏了捏额头。
斟酌着开口:“朕的心思,都放在朝政上,这后宫,就不想过多涉足,仁妃性子软,又爱娇,平日里不知道争抢,也就随便宠着,您不用多操心。”
太皇太后一听就不放心。
仁妃什么都有了,在康熙心里,还是这样的形象,甚至还护着她,生怕她吃一点亏,这不是上心是什么。
太皇太后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没有点明,帝王不知道自己上心,这后宫这么多美人,总有出事的那一天。
“行吧,你们的事,哀家懒得管。”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走,别在跟前碍眼。
当初磋磨佟贵妃,原就只是想叫她坐冷板凳,谁知道她小日子来了,凑那么巧,觉得自己丢人,竟难堪的一病不起。
康熙笑了笑,请安告退。
走到门槛的时候,康熙回眸看了一眼,叹了口气,老祖宗老祖
宗,老祖宗已经老了,她室内的摆设已经变得死气沉沉,到处都是深色,再没有当初的野心勃勃。
大踏步离去,他心里也有些难受。
好好的祖孙俩,不知怎么就一步一步走到现在。
当年他尚小,坐在宽大的龙椅上,空空荡荡,四处都是吃人的东西,她温暖的大手捧起了他,好生的替他遮风挡雨。
教他读书,教他习字,教他怎么对付大臣,教他怎么平衡朝堂势力。
后来他长大了,想要权利了,老祖宗就一点点放给他,只是这权利在手里捏久了,就觉得他青春年少经不得事,总是想要指点。
然而他有自己的想法,天长日久的憋闷压抑,终于在三藩问题上,彻底的爆发开来。
如今两人关系虽然缓和,然而比亲密时候,依然不足。
他想要改善,却无从下手。
有时候觉得,他给不了太皇太后想要的,索性就这么不远不近的,倒是挺好的。
经过这失败的经历,他知道了珍惜两个字,也知道了什么叫路走着走着就没了,所以在没有理清对待仁妃是什么感情之前,他不想做什么会让他以后后悔的事。
是的,他知道若是把仁妃弄的跟他离心,他定然会后悔。
这么想着,康熙又回了翊坤宫,迫切的想要见到仁妃,待走到翊坤宫宫墙下的时候,听到里面仁妃轻笑声,他突然又不敢进去。
近乡情怯。
跟老祖宗说的时候,轻描淡写,但是那一刻,内心涌动出来的情绪,陌生的叫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酸酸涨涨,带着难以言喻的酥麻滋味。
人生头一次生出不确定来,仁妃对他向来是有些淡淡的,她爱他吗?
她那么聪慧,定然能感受到他的漫不经心,和杀意。
说到底,他还是做了叫自己后悔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