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姜照皊小日子按部就班, 倒是痛快了,只长春宫的郭络罗贵人日子有些不大好过,毕竟她要接受来自底层所有人的排挤。

大家一致认为, 她拿众人献祭以求得到仁妃谅解。

当日仁妃就回过味, 直接赏了她,众人瞧得真切, 心里愈加怒气上涌。

不敢惹仁妃还能怕一个失宠降位的郭络罗贵人,她可跟当初仁妃的情况不同。

仁妃当日青春年少, 虽说在冷宫待了一年, 出来后仍然是二八年华。

和刚开始的青涩相比, 反而长熟了些。

可郭络罗贵人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她是宫中的老人,和万岁爷差不多年纪大。

说句年老色衰也不为过, 哪能及当初仁妃的一星半点。

自是不怕她起复。

一时间,长春宫热闹极了。你之前郭络罗贵人透露消息的时候更甚。

然而她有苦难言, 所有一切尽数憋在心中, 没过几日便病了。

有人报到皇上处, 只嫌她麻烦,叫她自去寻太医, 莫来乾清宫闹腾。

四公主失了亲母, 郭络罗贵人又病倒了, 小小年纪便愈加沉稳起来,一个人竟也撑住了。

将屋里搭理的井井有条,躺在病床上的郭络罗贵人见了, 便冷笑:“四公主好大的盘算,可惜做不了七公主,要不然也算有福气了。”

她沦落到今日,皆是由四公主而起,心中焉能不恨。

保平沉默寡言,不肯多说一句,叫额娘拿住话柄,又是一顿好骂。

她望向翊坤宫方向,小小的脑袋,头一次生出后悔来。

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然而翊坤宫并不在乎她的想法,姜照皊正抱着胤佑,逗弄着教她喊母妃。

这么小的人,听都还没听明白,自然学不来。

教了几句,对方毫无反应。甚至嘴里发出叭叭叭嘛嘛嘛的声音,左右和母妃无关。

“还未教会你,叫你不少声,亏了。”

姜照皊笑骂,捏着她脸颊两侧的软肉,没敢使劲。

小家伙的脸,实在太过软嫩。

“啊呜~”胤佑昂起头,特别机灵的来了一句,姜照皊没看懂这是什么操作。

倒是百灵看了看,笑道:“莫不是学狼呢?”

前两日姜照皊叫了善

口技的优伶过来唱曲,里头就有学狼叫的。

听的时候觉得有意思,此人学的惟妙惟肖,谁曾想七公主记下了。

这会儿学的起劲,正经教她的倒是一点不会。

姜照皊瞧了瞧,觉得有意思,便笑道:“走,抱着给万岁爷瞧瞧去。”

她难得去一趟乾清宫,今儿也是一时兴起。

谁知道到的时候,就看到梁九功一脸惊悚的表情,说话也有意思极了:“万岁爷忙着呢,不方便见人。”

见重臣、批折子,都不曾含糊过,是直说的。

今儿倒是忙了,她好奇心起,笑吟吟地开口:“劳烦梁爷爷通传一声。”

梁爷爷三个字出来,梁九功腿就是一软,然而千年的老狐狸,哪里能轻易叫人唬住了。

只笑着道:“确实忙乱,您请见谅。”

姜照皊慢吞吞的哦了一声,不跟他纠缠,转头就要走。

“吱呀。”

门开了。

康熙一手搭在腰带上,瞧那动作,分明是在系扣子。

那表情痛快爽利,眉眼舒展。

身后跟着出来一个小太监,白净的脸颊绯红,跟抹了胭脂一样。

沉默。

姜照皊看了一眼,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干巴巴的请安。

又干巴巴的说要告退。

合着没往后宫去,是金屋藏娇了。

她心里疯狂地震,跟前些日子的地动等级差不了多少。

木着脸就要走,却被康熙拦了,他张开手拉住她,张嘴就来:“你听朕接受。”

姜照皊从善如流:“臣妾信。”

风和日丽,秋高气爽。

康熙静立无言,半晌才缓缓道:“朕还没说呢。”

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她低着头,乖巧又听话:“是。”

康熙深吸了一口气,捏住她脸颊扯了扯,神神秘秘的拉着她的手腕往内室走。

“怕是有些不方便。”姜照皊抿嘴拒绝,她怀里还抱着胤佑。

康熙一噎,嘴里说着相信他,实则都是敷衍之词。

“无碍。”他强硬。

见姜照皊想把孩子递给奶母抱着,索性自己接过来,掂了掂胤佑肉嘟嘟的小身子,他笑:“不错,壮。”

宫里头的孩子,就没有比胤佑更壮实的。

“……”倒也不必如此夸赞。

胤佑是个可爱的小公主,壮

实这样的词,真真不必。

跟着他一道进了内室,就见软榻边还有收拾齐整的盆水、锦帕,边上还放着脂膏金玉合。

姜照皊转身又要出去,这准备这么齐全,说什么她都不信了。

看着仁妃的表情,康熙头一次知道什么叫有口难辩,偏偏对方什么都没有说,那眼神却把什么都说了。

“朕得痔疮了。”他道。

索性直接揭开来,省的她胡乱猜。

姜照皊愈加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又干巴巴的回:“您受罪了。”

她当初怀孕,离痔疮只有一步之遥,幸好体质好,没有这么惨。

说着康熙拿起那金玉合,笑道:“遍访名医,还是在京城同仁堂寻到了,止血颗粒和这金玉合一道用,如今已快好了。”

姜照皊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测,莫不是他突然不入后宫的时候,就是他痔疮严重了。

痔疮和帝王。

这是个诡异的词句。

她想了想,表情还有些缓不过来,这娈宠和病症,着实分不清孰轻孰重。

“胤佑学会狼叫了。”她决定转移话题。

康熙也松了口气,他觉得经此一时,自己的威猛形象,怕是要大为受损。

胤佑很捧场,叫她学狼叫,便丝毫不耽误。

“嗷呜~”

她想了想,又加了后缀。

“呜呜呜~”

昂着小脖子,吼的奶声奶气。

康熙也看笑了,想想又觉得不对:“她是公主,怎么能学这个?”

姜照皊横了他一眼,笑:“那您跟她讲道理。”

人话都听不懂,哪有道理可讲。

说笑了几句,梁九功来禀报,说是张英大人有事求见。

康熙便往南书房去,姜照皊抱着孩子,回了翊坤宫。

等坐定喝了杯茶,她才有些缓过来,接受了康熙有疾这个设定。

没忍住笑了笑,这样的康熙,反而接地气了些。

她随口问:“郭络罗贵人如何了?”

近来一直在听她的八卦,今儿被这个讽刺了,明儿被那个嘲讽了,有了好事就抢,有了坏事就往她的头上推。

皇贵妃和佟贵妃哪管那么多,循着事,该罚就罚,该训诫也没留情。

佟贵妃处理宫务时间比较短,还没有皇贵妃的养气功夫,见此就有些烦。

“去问问郭络罗

家怎么教女儿的,事儿精托成的。”

她是真下了命令,郭络罗家原本因为小女儿落选就有些忐忑,这宜嫔成了贵人,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如今皇贵妃问责,家里头老太太登时撑不住了,当晚就有些不大好。

从上到下都绷着脸皮子过,谁也不敢再仗着宫里头贵人行事。

老太太拄着拐杖敲地,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然而宫里头问责,郭络罗家的姑娘太太,不管你多大年纪,都要好生的继续学规矩。郭络罗家一片惨淡,出了这样的事,都觉得面上无光。

姜家一时也沉寂下来,这郭络罗家就是前车之鉴,加上前些日子的卖官鬻爵之事,纵然与他们无关,但是旁人不这么想,找上门明里暗里说些什么的并不少。

娘娘千叮咛万嘱咐,叫族里子弟都好好读书,若是出了什么事,她头一个容不下。

定会大义灭亲。

再加上这事闹的还挺大,很是牵连出一批人,也没有谁说自己脖子比铡刀硬,敢真的不畏生死碰一碰。

姜家安分了,姜照皊就高兴,对于她来说有一个安静的外家,着实比什么都强。

只要家里的儿郎争气,康熙就不会看不见,不给人路走。

但是颜家就不同了,又想得到仁妃的名头,又听颜秀女讲仁妃在宫中如何被众人看不上眼,谁都能替代。

外头的风云,姜照皊一直都在注意着,毕竟这关乎着她能不能在后宫愉快咸鱼。

谁还没个躺赢梦了。

一时间她的小日子舒心极了,前朝安宁,后宫也不敢惹她。

其实后宫众人的想法她都明白,若是她是失宠的那一波,她也会兢兢业业求宠爱的,毕竟这是后妃职责。

人都要有梦想,才能在这个世界上存在。

而后妃的梦想,或者是这个时代的女人,她们的梦想,被简单的概括成相夫教子四个字。

好像旁的都不用管了,不管是粗野民妇,亦或者是宗妇命妇,你若是骂她不开怀,她定然要跟你拼命的。

后宫里头膝下有孩子的太少了。

叫谁谁不急呢。

姜照皊都懂,然而现在吃蛋糕的那个人是她,她一点都不想让出来。

等到康熙来的时候,她就看着他吃吃的笑。

的康熙毛骨悚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姜照皊想了想,柔声道:“也无事呀,就是突然觉得您好好。”她捧着脸看他,唇角挂着愉悦的笑意。

除了刚开始的时候,她很久没有这么小女儿情态了。

康熙心里跟猫抓一样,又觉得老脸一红,颇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他含笑问。

姜照皊转而捧起他的脸,么啾么啾亲了好几口,嘴上跟抹了蜜似得,说出来的话也特别甜。

“一直攒在心里头,没敢说出来,后来经历了生死,就想着,什么墨守成规,大可不必的事,喜欢您,就要说出来,教您知道臣妾的心意。”

姜照皊含笑道。

对于她来说,这样的话不过是信手拈来,也是顾忌着这个时代的含蓄,才一直都闷着。

若是放在现代,喜欢也能说出百十个花样来。

什么土味情话,她也是攒了一堆。只是没好意思跟康熙说。

康熙听了大为感动,将她搂到怀里,心里受用,面上却骄矜道:“爱朕的多了,你算最不可爱那一个。”

这话说的,叫人懒得理他。

但是今儿姜照皊心情好,懒洋洋的看着他,仍旧笑:“是吗?”

她平平问了一句,康熙倒认真思索起来。

“你还是不错的。”他到。

姜照皊别开脸,往他怀里一窝,便不吭声了,只扳着自己的手指头算,如今已是九月,天马上就要冷了,她这冬装要备起来了。

去年的时候,她在孕期,所有的衣裳,今年都穿不得了。

这么一想,首饰也得换,这工程量还不小。

姜照皊笑了笑,开始要钱了:“皇上,臣妾没有衣裳穿了。”

“合着在这等着朕呢。”康熙一听她说,心里立马就舒坦了,高高兴兴开始往外掏钱,志得意满的开口:“朕的玻璃,现下已经能出成品了,到时候给你的庆云斋尽数都给换了。”

姜照皊听罢,也高兴:“如此甚好,臣妾惦记许久了,一直不曾得念。”

想想亮堂堂的落地窗,她就高兴,又谋划着要做窗帘,这现代的时候,窗帘属于软装修,好看的紧。

但是窗帘布难得,她还没有想好用什么替代。

“您说说看,这玻璃还能用到

什么上头?”姜照皊问。

这装窗户,是她之前提出来的,但是不能什么都由着她提,再说这古时候,玻璃跟玉是差不多的,想要平民化使用,还要个过程。

最起码要达到量产,才能真正的应用起来。

像是瓷窑一样,各地都会,反而发展的快些。

“您直接叫各地的人来学这门手艺,瞧着交点束脩?是这么说的吗?”姜照皊有些不确定的问。

什么润笔费、束脩、孝敬之类的,她有些分不大清楚。

康熙若有所思,浅笑着问:“谁人都学去了,你还赚什么钱?”他这话一出,姜照皊反而意外了。

“您是皇帝,又不是商贾,不必将利益都握在手里,直接放出去,收一成两成例,定几年之后不再收了,倒也可以?”她说着说着,觉得这个法子还不错。

说完殷切的看向他,柔声道:“旁的不说,臣妾的名头倒是可以借你一用,不用多的,分一厘的利就成。”

她随口忽悠,就没想着会成。

谁知道康熙直接应下:“成。”捏了捏姜照皊的脸颊,他笑了笑,没有解释。

当初地动的事,她强撑着也要说出来,后来证实,确实非常严重,若不是她说出来,以当时的严重程度,一个罪己诏怕是少不了的,再说这大清建立才多少年,若是三番两次的地动,岂不是说他德不配位。

如今提前预知,倒成了祥兆,省了他多少事。

不过是一点子利润,他舍得让。

瞧着仁妃吃惊的脸庞,康熙抿着唇笑,骄矜的抬起下颌:“好生伺候朕,往后有你的好处。”

这么说着,他低头去看她的神色,就见仁妃不以为意的打了个哈欠,敷衍的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说出来的话却软极了:“皇上,臣妾爱你呀。”

甜。

康熙美滋滋的想,今儿仁妃终于发现他的好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夸他亲他。

将她往怀里搂了搂,康熙心也跟着软成一团,笑吟吟道:“放心,朕会让自己也爱你的 。”

这话透露出来的信息比较多,姜照皊侧眸看了他一眼,便忍不住笑了,乖巧的窝在他怀里,像极了打盹的甜宝。

康熙轻抚着她脊背,哄着她睡,心里却在想着,这姑娘爱惨了他

,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了,他原本不拿她当人看,如今倒是真瞧在眼里,挂在心里了。

这么一个娇团子,嬉笑怒骂皆是风情,人又小性的紧,可不得他好生哄着宠着。

康熙想着想着,兀自睡去。

姜照皊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清明冷静,哪里有方才的软语温存。

她也是想了很久,才定下来的策略。

嘴里说着爱他的话,但是行动上就不必了。

这样给他一个信号,似是而非,欲拒还迎,剩下的叫他自己去猜。

若是真的让他觉得是全心全意的爱着他,当愉悦阙值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无论你做什么,对方都会觉得索然无味。

若是爱人,爱对方三分,爱自己七分。

方能长久。

她在心里想,她做不到全心全意的爱别人,无法承担红颜未老恩先断这样的情况。

说到底,她贪生怕死,好逸恶劳。

这么说着自己,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她不管,她就是最值得爱的崽崽。

正胡思乱想着,康熙凑了过来,将她紧紧的箍在怀里,大掌习惯性的覆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安然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