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一夜之间, 大家都爱上了粉底方胜纹。
各种款式的旗装都冒了出来,看得人叹为观止,姜照皊遇见一个还没怎么想, 遇见两个的时候以为是巧合, 当第三个第四个的时候,她觉得有些不大对了。
“宫里没布料了?”这后妃向来不爱跟旁人重样, 突然间就不讲究了。
白苏也有些摸不着头脑,看着这么多妃嫔不约而同的穿上粉底方胜纹, 就试着打探, 得到的消息, 口径也一致的紧, 就说是突然爱上了。
突然的挺突然的。
姜照皊想,倒也没放在心上, 等到晚间康熙来的时候,还拿出来当趣事讲。
“多少个?”他问。
“好几个。”她哪里知道, 不过碰见几个罢了。
“朕知道了。”康熙随口回。
皇上管天管地, 定了那么多规矩, 也没有说不许人一口气穿什么衣裳。
两人都没放在心上,然而事情愈演愈烈, 渐渐的就叫人能回过味了。
白苏觑着主子的神色, 小心翼翼道:“这衣裳形制, 瞧着越来越像您了。”姜照皊的衣裳,有自己独特的韵味在,刚开始没有发现, 是因为仁妃对粉底方胜纹无感,偶尔穿那么一次罢了。
甚至连发型发饰也像了,只差把自己再捯饬的跟仁妃一个样。
姜照皊不高兴了。
“传唤六宫的人过来,本宫请她们喝茶。”她道。
白苏欲言又止,做出这样的事来,做什么还要请她们喝茶,没得给她们脸了,这后宫里头,但凡要点脸面,都不会去仿着旁人。
有些风气是难免的,比如都摆出仁善的名头,比如都爱上礼佛。
可衣裳首饰都照着别人的来,彻底泯灭自己的个性,着实叫人意想不到。
也是憋的狠了,后宫里头妃嫔这么多,可皇上只有一个,他就想一块香喷喷的红烧肉,摆在一群饿狼面前。
白苏把事办妥了,挨个都通知到位,又忙活着备茶备座,事先都准备好了,到时候才不至于手忙脚乱。
定的三日后。
给众人充足的准备时间。
怀里抱着甜宝,它现在长大了,愈发会粘人了,动不动都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歪头看着你,姜照皊原本是想不理它了,这小东
西惯会得寸进尺。
引着你抱抱它,就还想要你揉揉它亲亲他,过分的紧。
三日是很快的,一大清早,姜照皊刚起身,众人都赶紧来了,仁妃传召,没有人敢怠慢,一个个打扮的漂漂亮亮过来。
那么问题来了,有些人手里富裕些,便能换了正常风格的衣裳,有些人她手里所有的银钱都砸到前些日子上,这要么穿旧衣,要么穿新衣,就显得有些参差不齐了。
姜照皊看的发笑,却什么都没有说。
说是叫人来喝茶,就真的只是叫人来喝茶的。
她穿了一身粉底方胜纹的旗装,头上梳着小两把头,粉晶攒珠的发簪,斜斜的别了几根。
这装扮瞧着就扎众人眼,不说别的,今儿就有人穿了来,更别提这之前穿过那么多次,一眼就瞧出来其中门道。
姜照皊笑吟吟道:“倒是不巧了,姐妹们都想到一处去,跟本宫一眼,偏爱这衣裳。”
她这么一说,纵然笑意满满,谁也不敢小觑了。
“喝茶,都喝茶,想必诸位都是爱的,不喝完都不会走呢。”她笑的意味深长,明明温柔又和善,却叫众人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哪里有这样的人,比她以前恐怖多了。
面前的茶壶是大号的,想到仁妃说的话,一个个面无苦色,却无法可想。
嫔位的人,一个都没来,一是嫔位上都进宫多年,岁数上来了,有些事自然不会去做,再加上,她们现在是嫔,谁知道过个十年八年的不会升为妃,何苦闹这些幺蛾子,和鲜亮的小姑娘争。
剩下的最高也只是贵人,放在前期的时候,庶妃遍地走,贵人还是值钱的,但是现在嫔位都遍地走了,这贵人就显得格外不入流。
最起码和妃位比,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茶水是上好的雪芽,姜照皊虽然存心惩罚人,但她手里全是好茶,这雪芽还是挑的品相不怎么好的。
可喝着众人口中,一时间有些迷惑,到底是惩罚,还是轻飘飘的放过。
等到第三杯下肚的时候,就知道厉害了。
茶水这玩意儿,当你有闲情逸致的时候,那叫个锦上添花,但是强逼着你喝,还必须是一大壶的时候,就显得格外难熬。
众人都不是傻子,显然想到
了一件事,那就是既然是惩罚,又叫喝茶水,想必是不叫更衣的。
如此一来,才能洋相百出,要不然叫什么惩罚,如今看来,仁妃不再动手打人之后,反而愈加的蔫坏了,也不知道谁给她出的主意。
姜照皊就坐在那,翘着腿,悠闲自在的捧着书读。
底下坐这么多人,一个都没有影响到她。
当听到‘皇上驾到’四个字的时候,她有些意外,却还是起身往外迎。
康熙还穿着朝服,风风火火的往这里赶,见仁妃无事,便松了口气,捉住她的手捏了捏,见不再冰凉,就笑道:“何苦来哉?”
下人禀报的时候,说的不清不楚,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担心她吃亏,便赶紧来瞧瞧。
往正殿看了一眼,就见许多妃嫔都乖巧坐着喝茶,他笑着问:“这唱的哪一出?”
他最近忙于干旱的事,没有过多关注后宫。
姜照皊就笑:“臣妾这个正品在这呢,一群赝品想出头,争宠有争宠的法子,学着臣妾的穿着打扮算是什么事?没的恶心人。”
康熙侧眸看了一眼,皱眉,他觉得不大像。
“东施效颦。”再扫视就能瞧出问题来,他板着脸骂了一句。
姜照皊就笑,笑着笑着又觉得不对,这对衣裳首饰有明显偏爱不假,但是这出门的时候,都穿的制式常服,理论上来说,哪里就闹的满宫知道她爱穿什么了。
目光在众人中巡弋,最后定在了郭络罗脸上。
看着她神色中一闪而过的心虚,姜照皊若有所思,看来这个老同伴,给她带来不少惊喜啊。
目送康熙离去之后,姜照皊便又回了正殿,见众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开始喝茶水,她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慢条斯理的命人撤了郭络罗贵人的茶水,似是而非的说:“你是个聪慧的,本宫喜欢。”
甚至还捋下自己手里的金镯子,看着她脸色发青,却还是一点点的将镯子套在她腕上。
仁妃身上,就没有品相不好的东西,这金镯子是错金的,上头镶着不少红宝石,瞧着典雅又名贵,众人横吸了口气,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视。
她能发现众人模仿她,自然不是个蠢的。
然而却仍旧赏了郭络罗贵人,这代表着什么,仙人
跳吗?故意放出风声,好叫仁妃拿捏住她们的错处,再惩罚了,谁也不敢说什么。
就在刚才,她们还感激仁妃惩罚的不动声色,就算是手段阴损了些,但是没有明说,就不伤面子。
只要她们喝下,忍住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可仁妃中间态度转变,显然是想到了什么,她刚开始看郭络罗贵人和别人并没有什么不同,转个圈的功夫,就笑着回来,还赏了她。
这意思非常明显。
众人看向郭络罗贵人的眼神,就变得不善起来。
患不寡而患不匀。
仁妃没有必要提前布这么个局,然后不痛不痒的罚这个点东西,以她的宠爱度,想要做这些,简单的很,随意找个理由借口就成。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
此事为郭络罗氏为了讨好仁妃,故意拿她们开涮,要不然怎么会突然说起仁妃的喜好了。
姜照皊坐在主位上,满意的看着众人表情,说出口的话,却显得格外暧昧:“郭络罗贵人爽利又大方,真真叫人爱到了心坎里。”
众人刚开始以为郭络罗贵人因爱生恨,故而不再替仁妃保守秘密。
现在看来,倒是不像。
仁妃以前虽然是个草包,现下却聪慧的紧,若是郭络罗贵人真的做下这些,她不可能能忍住不惩罚,并且还给对方赏赐。
灌了一肚子水,这稍微动一动,就能感觉到肚腹间那水哐当哐当的晃。
在这也喝了半个时辰的茶了,好多人已经憋的脸色发青。
姜照皊笑了笑,进了内室后,换了一套衣裳出来,紧接着就叫人拿了那套粉底方胜纹的出来,冷笑道:“这衣裳穿在人身上,倒不像个人了,也不知道衣裳不是衣裳,还是人不是人了,穿出来,倒成了别人的样。”
说着将衣裳往桌上一扔,冷笑道:“叫会学进来,这套衣裳赏她了。”
这会学的名字,让众人脸皮子一紧,而当会学进来领赏,众人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
会学名字倒是俊秀,只是一瞧就知道是不入流伺候的,身上穿着褐色的宫女装,手脚粗苯,畏手畏脚。
一想到这么好看的衣裳要穿到她身上,在座有穿方胜纹的,那心里就膈应起来。
姜照皊冲她点了点下颌,骄
矜开口:“穿上。”
会学平日里就没见过贵人,总是早早就跪下那一波,听见仁妃说话,整个人都懵了,抱着衣裳跌跌撞撞的往外走。
她从来没有穿过这么好的衣裳,像是天边的云朵一样绵软。
漂亮的锦衣穿上身,显得她有些黑黄,她却珍惜极了,哪里有姑娘不爱美衣,纵然立在众位妃嫔中间,她像是一只可笑的戏子,却仍旧乖巧的跪着,一动不动。
姜照皊沉默一瞬,挥了挥手,让她下去了。
意味深长的看了在场的妃嫔一眼,她什么话都没有说,在座的却都烧红脸,明显知道什么叫害臊了。
东施效颦。
仁妃固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是用小宫女的行动来说出来,着实比直接说出来还要打人脸。
郭络罗贵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看众人带着恨意的眼神,颇有些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送走众人之后,姜照皊打了个哈欠,懒懒的斜倚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她的精神还有些不足,像早上这样忙活,这会儿已经有些撑不住了,头困的懵懵的,想想还是睡觉好了,左右她也无事可做。
刚穿越过来的时候,非常有危机感,一天到晚手里都捧着书,就怕和康熙聊天的时候,接不上话,太过尴尬。
如今把常用的科举书籍都读了一遍,想要彻底的了解相关,还是要扩展阅读面。
睡了一觉起来,又叫人拿书来读,她还想去蹭胤褆的课,对方现在上的启蒙课,叫她有些馋。
因为个人对书的理解,可能会出现偏差。
等到晚间康熙来的时候,她就难免问出来,此事可不可。
康熙表示不可。
“朕还教不了你?”他道。
姜照皊有些懵,依稀记得当初他也是说过这话的。
只是他素来忙碌,哪里有时间真的教导她读书,就听康熙道:“朕正好也要捋一捋。”有时候站的太高,基础反而会忘了。
姜照皊不置可否,在他紧盯的目光下,还是答应了。
毕竟胳膊拗不过大腿,她也不想扭。
择日不如撞日,姜照皊当即摊开书,想要听他讲,康熙看了看,有些卡壳:“不就是这意思吗?”
姜照皊睁着眼睛,乖巧的看着他:“什么意思?
”
“这么简单,不用解释的。”康熙道。
姜照皊无言以对,她慢悠悠的合上书,她算是明白了,有些人吧,特别聪慧,会读书但是不会教书。
“臣妾还是跟着胤褆一道上学吧。”左右这上书房的都是大儒,最起码级别也在胡子花白上面,压根不用担心什么男女大防。
康熙黑了脸,想了下,这种基础性讲经确实不是他的强项,挥了挥手,还是应下。
“成,只是要去的话,就不能坏了规矩,迟到早退不能有,这作业也是要交的,你受得了?”康熙故意恐吓她。
姜照皊想了想,她当初的高考时光,再想想胤褆那个小豆丁,颇为不以为然的大手一挥:“怕什么,臣妾还比不过一个孩子了。”
这怎么可能呢。
康熙但笑不语,刚开始胤褆也没当回事,后来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很是艰难才跟上进度。
“成,你去瞧瞧,撑不住了跟朕讲。”他就等着。
然而这人吧,难免要做一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康熙没两天就后悔了。
原以为仁妃只是一时兴起,然而事实告诉他,他想岔了,对方不光没有一时兴起,反而忍下来了。
甚至面对严苛的教习,依旧没有二话,将妃子那点娇气尽数都收起来了,老实的不像话。
“朕说你一句,也没见你这么听。”他不高兴。
姜照皊咬着牙练大字,前些日子练过,好歹能看了,但是在教习的眼里,简直跟虫爬一样,只骂她还不如隔壁的胤褆。
她焉能服气。
提笔就是练,康熙来了,就叫他自便。
不服气的换成了康熙,凭什么啊,他自己的妃子,亲香的时间都没有,要听那糟老头子的话练大字。
姜照皊很认真,难得系统的学习一下,有人一对一教她,哪里能轻易错过。
在这个时代,姑娘家想要学四书五经,实在太难了,就算学,也是一些启蒙读物,更多的是教导《女训》、《女戒》等,再就是女红了。
康熙又立了一会儿,仍旧不见仁妃回心转意,他拧起眉尖,心中不悦。
想了想,慢悠悠的凑过来,看着仁妃软趴趴的笔划,忍不住笑,从后头拥住她,大手捏着她的手,一笔一笔的教着
。
他是帝王,书法自带气势。
姜照皊随着他教着写,不过一日功夫,都进步颇多,她要做就要做到最好。
自此废寝忘食,恨不得直接整个人都闷在上书房。
康熙过够了将美人搂在怀里的瘾,又觉得心情不虞,开始想新点子,对于他来说,最近几日来翊坤宫,什么都没有做。
他看向正在捧着书读的仁妃,笑吟吟开口:“你瞧瞧,朕这脸颊上破了个口子。”
姜照皊听到,连忙来看,仔细的辨别下,才终于发现端倪,有些无奈道:“这个?”
她想,若是说的再晚些,怕不是要长好了。
但还是乖巧上前,呼了呼,柔声细语的安慰。康熙被哄爽了,终于不再闹幺蛾子,将她往怀里一抱,用鼻子蹭着她脖颈间的软肉。
姜照皊被他闹的有些痒,索性放下手中的书,扭脸看过来,浅声道:“您忙完了?”
这是嫌他烦了不成,康熙脸一板,正要发怒,就见仁妃小脸红红,咬着水润润的唇瓣望过来。
这暗示的味道非常浓了,他焉有不明白的道理,含糊低声开口:“嗯。”
姜照皊回眸,看着他怔怔出神,其实她许久不曾认真观察过康熙了,如今细细看来,有些跟以前不同了。
他愈加成熟,五官线条凌厉,精致明晰的下颌线,勾勒出他的帝王威势,那长长的睫毛逆着光,忽闪起来的时候,有几分脆弱美感。
强和弱,在他身上完美融合。
叫人瞧见他的强,就忘了他的弱。
姜照皊看了看,一时回不了神,顺着他五官细细描绘,半晌才听康熙似笑非笑道:“可看够了?”
“够、够了。”她一时被惊住,结结巴巴回,
转瞬又红了脸,康熙不是以容貌为要,她竟然也看呆了,这不科学。
姜照皊有些唏嘘的想,她定然是太久没见过她爱的小白脸,所以才产生错觉了。
康熙倒是没有追究,只是唇角泄露出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