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旁人如何,姜照皊处在旋涡中心, 反而是最淡然的那一个。
任他外头水沸滔天, 她只管窝着养自己的胎,现下已是年节根儿, 到处张灯结彩,奴才们脸上也挂了笑, 瞧着喜气洋洋的。
她也高兴,先是在宫里头赏了一波, 后来想想, 盘点了翊坤宫里头的妃嫔,也一并赏了。
翊坤宫是二进院,前殿是待客的地方,向来不住人,后殿才住满了妃嫔,原是有五间房,正殿一间, 东西配殿各一间, 再就东西抱厦侧厅各一间。
东偏殿庆云斋住着她,紧挨着她的抱厦住的是郭络罗宜嫔, 这挨着郭络罗氏住的是小公主, 东边就住齐全了。
西偏殿空着没叫人住,抱厦里头是文常在、那拉答应,而伊常在单住西侧厅。
她喜欢在檐下看景,爱死了这翊坤宫殿前出的廊。
“叫人好生送去, 态度都和气些,原就同住一宫,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姜照皊笑着吩咐,看着浅碧和榴红笑吟吟的应下,这才不再关注。
浅碧和榴红提上来已经有几个月了,瞧着倒也本分老实眼里有活,慢慢的就开始指派差事。
另外一个是梁九功送过来的,叫百灵的宫女,最是机灵知机,眼珠子活套的紧,她又是个爱笑爱玩的性子,有些自来熟,倒比原先宫里头的浅碧和榴红还得用些。
今儿就是浅碧和榴红二人出去送赏,白苏和百灵依旧在跟前伺候,若是按着原先的,定然要最得宠的大宫女去送赏才够给脸面,但是这姜照皊跟前离不得人,权衡利弊之下,才做此决定。
姜照皊现下身子重,又知道不能常坐着,时时刻刻就要起来晃悠晃悠,捏了捏自己粗实许多的胳膊腿,她忍不住笑:“也不知生完孩子还能不能瘦回去。”
谁不爱小细腰,她现下把以前穿的衣裳比一比,从腰侧对线,以前的衣裳都没办法过肚脐,瞧着那叫个触目惊心,她有些慌,不想二八出头就弄了个水桶腰。
白苏赶紧劝,说她年纪轻,生完很快就会恢复,现在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忧思过重到底不好。
姜照皊也不过随口一说,说完自己就忘了。
“万岁爷现下爱去御
花园呢,您要不要也去瞧瞧?”白苏觑着她的神色,笑吟吟的问。
闹完别扭,这都过了十天有余,再没有这么能憋的。
若是这般冷着不说话,一百个火热的心,也给冷没了。
姜照皊微怔,抬眸看向白苏,皱了皱眉,想到先前传召荣嫔,前后脚的功夫,荣嫔又出来了,她心中一动,想要顺势也去御花园走走算了,他是帝王,天生比她有优势。
对方扛得住,没了一个她,还有千千万万个美人。
可她和她的孩子,没了康熙,那就失去了所有的依仗,生死不由己了。
可再一想,她低头惯了,也不过让对方多看几眼罢了,再者就是,她有心往御花园去,但实际条件不允许,她掐着点算过,最长时间可以憋半个小时,不管能不能出来,这马桶必是要坐上一回的。
而以她的脚程,晃悠到御花园,差不多就该找马桶了。
心有力而力不足。
“罢了罢了,终究是本宫没这个命,出不得门。”她仰头叹了一句,便又忍不住笑,柔声道:“即如此便罢了,听天由命吧。”
她如今怀着身孕,对方尚且能十天不来看她,说明在对方心里,她约莫也算不得什么。
到时候御花园相遇,对方搂了其他人走,她的脸面就彻底没有了。
白苏有点急,但是也无可奈何,这后宫谁不急呢,但都要稳着端着,不能冒失的将野心都给透出来。
百灵正在做针线,闻言就笑:“您不必往御花园去,只要出了这翊坤宫的门,万岁爷若是知道了,必定要来的,您两位如此各退一射之地,彼此也不遗憾了。”
她咬断手中绣线,仔细的整理一下裙摆,将小衣往娘娘身上比了比,觉得还不错,就又笑:“您也不必往御花园去累一趟,奴婢不敢妄自揣度万岁爷的心,只是少不得要夸一句万岁爷英明勤勉了。”
她说着往乾清宫方向摆了摆,特别意味深长。
万岁爷什么人呐,哪里能低得下头,突然间往御花园去,闹的沸沸扬扬都知道,说不得就是说给娘娘听的,不管真不真,试一试也就知道了。
姜照皊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她心中已经不想要康熙了,这有些妥协的举动就做不出
来。
勾的他一时,勾不得他一世。
现下孕后期,经不得丝毫闪失,她还是老老实实窝着,安安分分养胎,有一百个心眼,不如用在弄玻璃上。
这么想着,方才勾起的那点小心思,业已熄灭。
百灵瞧了她一眼,明白主子心中的章程,便什么也没有说,低头继续绣衣裳去了,原是已经做好的,但瞧着花样不太和谐,她就想着改一改、调一调,这一上手,就让姜照皊爱上了,叫她连小衣亵裤也一并做了。
翊坤宫起了点小波澜,又沉寂下去。
宜嫔尚敢带着保平往外走,康熙去过哪,她就去哪,但是文常在、伊常在、那拉答应就不敢了,窝在宫室里头,闷头做自己的东西。
这翊坤宫里头有姜妃娘娘坐镇,内务府的奴才们也不敢克扣份例,虽没有多的,但一板一眼的都送过来,也是难得。
她们怕若是不管不顾出去了,跟姜妃娘娘争抢,到时候失了庇佑,日子更难。
宜嫔确实管不了那么多了,一则她跟前养着保平,皇上若是瞧见了,不问问她,也要问问保平的,这一来二去的就搭上了。
侍寝的问题她也想好了,这鲜少有妃嫔脸面大,像是姜妃一样,直接到她寝宫里来,一般情况下都是到承恩殿,只要不在姜妃跟前,回来之后她收敛点形态,做小伏低之下,姜妃应当不会再计较。
谁侍寝不是侍寝,她麾下的人,总要比其他人强的。
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康熙逛了几天御花园后,又回到了乾清宫,谁也不曾召见,只整天黑沉着脸,筹备着过新年的事。
梁九功有苦难言,如果说这帝妃二人闹别扭最苦的人是谁,他觉得是自己。
天天没个好脸色,一点就炸,全都是他冲到第一个扛着。
破天荒的,他想叫帝妃二人和好,只要万岁爷高高兴兴的,他就免了许多挂落。
太平日子谁不想呢,天天愁吃什么穿什么,简直是神仙一样的日子。
恨不得在自己屋里头供上姜妃娘娘的神牌,可求求她低个头吧。
这一眨眼,就是年前二十七,康熙一早按着章程封了印,接下来过年要走的流程太多了,一时间倒是将姜妃给忘了,脾气也好上些许。
梁九功松了口气,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便提议晚宴上的时候,妃嫔能够献艺,博取帝王喜爱。
他话没有说的这么明白,但是后宫都是些什么人,这听个话音就知道意思,纵然没几天功夫了,但是养在深闺的时候,谁还没有十八般才艺了。
等姜照皊知道了,仔细想想自己有什么才艺,最后不得不赞叹,幸好她大着肚子不用参加,要不然只会些‘吹箫弄玉’之能,着实难登大雅之堂。
而其他妃嫔就不是如此,经过踊跃报名之下,隐隐约约知道了单子,她瞬间就惊了。
宜嫔擅琴,文常在擅文,就连伊常在也擅舞,那拉答应瞧着平平,实则歌舞双绝。
她这翊坤宫就卧虎藏龙,这样一来,她着实有些惦念晚宴了,这争奇斗艳,着实教人期待。
然而她只能在自己宫室里摆小宴,先前已经叫御膳房置下食材,她们自己做。
田田练了这许久,自觉掌厨的非自己莫属,他挽起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来,笑着道:“娘娘您且候着,等奴才给您大展身手。”
姜照皊命人搬了太师椅放在檐下,就坐在这看着。
一般情况下,年前几天,这天气都特别好,艳阳高照的,没得叫人以为,这春日就要到了,但是临过年就不成了,早的从除夕开始,慢的从初二开始,不是下雨就是下雪,左右没个好天。
今儿也是。
到了下午,天就有些阴,姜照皊往廊下一坐,这天就砸起雪粒子,噼里啪啦的砸在树上、屋檐下。
坐了一会儿觉得冷,又搬了炭盆出来,另穿上大氅、抱着手炉,脚下放着脚炉,整个人熏的暖烘烘的,这才又安生赏雪。
远远的飘来丝竹之声,这宴会定在交泰殿,就在乾清宫和坤宁宫之间,和翊坤宫就隔了一道墙。
而这宫室里头,人早已经空了,翊坤宫只剩下东偏殿的主仆,若说寂静,呼啦啦一二十人,又透出几分热闹来。
姜照皊看着这时代的雪,眼瞧着面前从无到雪白一片,鹅毛大雪纷飞,缓缓坠落,叫人瞧着,那黄瓦红墙愈加端庄肃穆,这天地间宛若仙境。
“娘娘在饽饽里头添点彩头,放了金银锞子进来,谁若是吃到了,便是个好兆头。
”白苏笑吟吟道。
姜照皊想了想,直接抓了一大把,这个概率,不说人人可得,大部分人还是有的。
“且洗干净了。”她交代一句,又笑道:“今儿小宴,都摆了桌子坐下吃席吃酒,只不许喝醉误了差事便好。”
这么一说,众人都高兴。
最后定了姜妃这一桌坐上贴身伺候的宫女并田田,剩下的二等一桌,三等一桌,都没有异议。
田田做的自然是主子这一桌的饭菜,也不过做了四道,剩下的都是厨子做的。
他挨着姜妃右手边坐了,笑道:“娘娘今儿这衣裳好看,胭脂色最是衬您。”他夸了一句,又伺候着倒水、布菜,一边劝:“您双身子,以茶代酒,便不沾这黄汤了。”
姜照皊今儿心情也好,毕竟过年了,这国人素来有句话,过年什么都不想,只管高兴吃喝便是。
“这是唱的哪一出,咚咚锵的,着实热闹。”她随口问。
白苏侧耳倾听一会儿,有些犹豫的回:“莫不是《夜奔》?”
小时候听过的曲,现下已经不大记得了。
这宫里头听戏,若是皇上不在,惯常点一些风流才子俏狐狸的词,左右情情爱爱的。
今儿这一曲,显然是给皇上听的。
“倒也狂放。”姜照皊吃了一口菜,才轻声道。
奴才们有意哄她开心,就不再提这一茬,而是高高兴兴的玩击鼓传花,这花停在谁那,就该谁作词做话,玩的就是个刺激。
等笑闹过,已经月上中天,姜照皊打了个哈欠,有些撑不住了。
“你们玩着,本宫先睡觉去了,到底年岁大了,有些扛不住了。”她随口笑道,就起身来,她一起,身边伺候的大宫女也跟着要伺候,这二等三等哪里还敢在吃酒,都笑闹着收拾东西,一时间倒也欢声笑语的。
众人收拾过,一时间又安静下来。
姜照皊由着白苏给她卸掉钗鬟妆容,拿着篦子通头。
“娘娘已经七个多月了,可是疲累的紧?”白苏问。
肚子瞧着很大了,她瞧着就觉得辛苦。
姜照皊点头,都说双胎容易早产,又有话说,这七活八不活,好不容易养到现在,真真是一点闪失都不能有。
“无事,这也是本宫整日里窝着的原因。
”她随口道。
争宠看似非常紧要,但是在她这个时候,只有好好的生下孩子,不管是母亲还是孩子安全平安,比什么都强。
“还是娘娘想的通透。”白苏不住感叹,之前娘娘不出头,她心中有想法,只不过不敢说罢了。
姜照皊摇头失笑,轻声道:“睡吧。”
她熄灯睡下,这翊坤宫就陷入一片黑暗寂静中。
而垂花门下,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望着石榴树在窗上印出婆娑的树影,他想见的那道身影,却始终不见。
“呀!”惊叫声响起。
那身影一顿,登时跟离弦的箭一样冲出来,一叠声的问:“怎的了,怎的了?”
传出男声之后,东偏殿又静了一瞬。
接着烛火亮起,姜照皊大着肚子的身影出现在视野内。
康熙没管那么多,直接冲进内室,看着姜妃睡眼惺忪中带着些许惊恐,又连忙问:“怎的了?”
白苏见娘娘垂眸不说话,赶紧道:“方才甜宝抓老鼠,从娘娘身上踩了过去,惊了一下。”
一只肥硕的老鼠,也不知打哪来的,现下已经被甜宝抓住,叼着出去进食了。
康熙闻言一颗心才算是放回肚子里,他看了乖巧立着的姜妃一眼,心里绷着的那口气突然就散了。
姜妃大着肚子,做什么都不方便,这年岁又小,受点委屈自己躲着不知道怎么哭呢,他何苦非得跟她较劲。
再说她原本怀孕后小□□哭,就是没事也要迎风三尺泪,他跟她闹这么久,又传召旁人下了她面子,也不怪她这会儿绷着脸不吭声,大剌剌的往床榻上一坐,由着梁九功伺候他梳洗。
“朕这满身酒味的,先去沐浴过再来找你,你若是困了,就先躺着。”跟没事人一样交代一通,康熙转身走向屏风后沐浴。
姜照皊瞪眼瞧着,这男人就是脸皮厚,都闹成这样,还若无其事,跟以前一样。
白苏瞧着急,一个劲的给娘娘使眼色。
这皇上没来也就罢了,对方都来了,自然是要好生伺候着,再摆脸子,真叫他恼了怎么办。
姜照皊轻轻嗯了一声,只侧着脸坐在床上,不去看他。
康熙瞧着她跟小姑娘闹别扭一样,你来哄哄我的心思都摆在脸上,不由得笑,是了
,她还小呢,若有不顺心的,慢慢教便是,何苦冷着她不理,自己难受,她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
想到她的错,康熙一时间有些想不起,当初为什么要闹别扭了。
一边梳洗,康熙一边苦思冥想,他素来自诩大度,到底为什么一个记不清的小事,就能让他憋一口气,半月都不到翊坤宫来。
竟是被姜妃染上了憨不成。
等洗漱过,回来瞧见姜妃抱着被子睡的香甜,他在心里想,是了,确实如此,都是染上她的憨。
当熟悉的娇躯搂入怀里,康熙这些日子以来的空虚,终于褪去,唇角噙着柔和的笑意,也跟着闭上眼睛。
今儿一天忙累,着实有些撑不住了。
姜照皊一觉睡醒,就感受到有视线落在脸上,朦胧间睁开双眸,就听见一声轻笑。
她一抬眸,就见康熙单手撑着头,微微抬起上身,含笑望着她。
“万岁爷?”她眨巴眨巴眼睛,还有些回不了神。
这都大半年过去了,开天辟地头一次,竟然能在早上睡醒的时候看见皇上,真真难得极了。
“您醒了?”
她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往他怀里一窝,接着闭上眼睛睡去。
昨儿闹的晚,再加上她一直以来的印象,只要康熙没起,那自然是还早,便心安理得的又睡了起来。
正等着美人香吻的康熙,眼睁睁瞧着美人闭上眼睛,睡的可爱。
吸了一口气,康熙想了想,现下确实还早,索性又闭上眼睛睡去。
今儿是初一,也不行叫人那一套,全凭自觉早起,两人又搂着睡了一会儿,这才相继醒来。
姜照皊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康熙还在,她有些诧异莫名,想到昨晚上那一茬,抿了抿嘴,乖巧道:“新年好呀。”
所有的恩怨情仇,都能在一声新年好里泯灭。
康熙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轻声回:“新年吉祥。”
在新的一年里,张开眼睛就是彼此,这是一种非常奇特的感觉,康熙打小开始,就是一个人起居,从未有过搂着人睡觉的情况,就是最夸张的,也不过是夏日搂着‘竹夫人’。
所谓‘竹夫人’,就是一种竹编,夏日抱在怀里凉快极了。
“啾。”姜照皊抬起头,在他下颌上啃
了一口。
熟悉的啃噬,让他心中顿时满足起来,那时候总是想着她跟狗一样爱啃人,后来她不啃了,他又想念。
想了想,觉得这样挺神经的,康熙就笑着摇头。
两人抱着温存了一会儿,想着初一早上是要接受诸多朝拜的,只得起身洗漱。
姜照皊照例告假,直接窝在宫里头休憩,这宫里头越是热闹,她就越是得窝着,送走康熙之后,她安安心心的磕着瓜子,听百灵讲着童年趣事,她活泼,家里头也不显,童年过的多姿多彩。
什么上树掏鸟,下河捞鱼。
秋冬季节点燃田埂上的枯草,被额娘阿玛打的嗷嗷直哭。
她说的有趣,姜照皊听的认真,不由得也想起来自己的童年。
其实儿时她也皮,只要是没人管,今年在舅奶家,明年可能就在外婆家,也许后面又换了姨家,不是自己的孩子,尽管出去野,也没人管,顶多就是弄的脏了,回来挨顿打。
她记得有一次是捉蝌蚪,脚一滑进了水,新鞋弄了一头泥,她小心在河里涮干净了,瞧着像那么回事,这才往回走,走到路上的时候,瞧着柳枝发芽可爱,便又折了一枝带回去。
然而回去之后,这酸爽日子就来了。
那柳枝先是抽了她一顿,又被挂在墙上,没事就警告她,犯了事再抽一顿。
想了想童年的‘愉快’日子,姜照皊回神,笑道:“你阿玛额娘倒是爱你,赏。”
原主父母也溺爱的紧,养成一副坏脾气。
这样笑笑闹闹的,很快妃嫔们就要来翊坤宫拜年,先是呼啦啦一群去了皇贵妃那,现在正在贵妃那,遣了人来说一声,马上就到翊坤宫了,通个信儿提前备着,也好过等会儿会急。
姜照皊听到消息,便叫奴才们开始准备,一边自个儿梳洗换衣。
她穿着常服,这今儿见客,自然是要从奢华里来,以礼服为准,如此方显郑重。
等到安嫔带着众人来,翊坤宫正殿早已经备好了茶水点心,等众人坐定了,榴红才去叫姜照皊出场。
她一出来,面对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由得就笑了。
这七嫔有位置坐,贵人以下就只能立着了,奴婢也不能进来,这屋子小,摆弄不下那么多人。
今儿
也算是头一次把后宫里头的公主阿哥给见齐了,还在襁褓中的小阿哥不说,这没出月的保晴保柔自然也没来,剩下的倒是都来了。
她头一次见大阿哥胤褆,他今年六岁,长的倒是壮,过了惠嫔的腰间了,瞧着快有一米二、三的样子。
长的跟小牛犊子似得,虎头虎脑的。
而太子胤礽就比较秀气了,不到四岁的小朋友,圆墩墩的三头身,倒是五官精致,玉雪可爱,白嫩嫩粉嘟嘟的小脸蛋微微鼓起,一双眼黑亮黑亮的,人也乖巧的紧,奶声奶气的请姜娘娘安,瞧着有礼。
三阿哥胤祉现下还在怀里抱着踢腾腿,人还不会走路,偏偏有一颗走路的心,在奶母怀里跟弹簧一样不停的蹦跶,瞧着就可乐。
而三公主文静柔弱,只躲在荣嫔后面,请安也是细细弱弱的,温柔娴静。
姜照皊一一赏了,挨个给了个大荷包,里头装着金银锞子,公主便送了珠宝首饰,这阿哥就添了文房四宝。
又笑闹过,眼瞧着快晌午了,这才散了。
姜照皊坐的有些累,起来晃晃悠悠的散着步,顺便活动身体。
打从昨夜到现在,那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就没怎么停过,到处都是硝烟味。
“今天夜里还有烟火呢,昨儿是宴请后妃、命妇,今天就是爷们的主场。”白苏随口道。
这爷们宴会自然和交泰殿女人主场不一样,安排的场面也比较恢弘。
“倒是想看看了。”姜照皊含笑道。
可惜也知道不可能,今儿这妃位以上确实可以出席,但是她这大着肚子,着实不方便,便告假了,她一不去,皇贵妃和贵妃两个女人也不耐烦混在男人窝里,就跟康熙商议,也不必出场了。
这第一年,章程也是刚定下,康熙思忖片刻,便定下了。
养在深宫惯了,这突然间不知如何见外人,倒也是能理解,再加上原也不是必到的,姜妃已经没来,皇贵妃、贵妃到底不是皇后,干坐着无聊。
一说晚上有烟火,姜照皊下午的时候先是美美睡了一觉,就等着晚上。
从未如此盼过天黑,她眼巴巴的盯着,好在天很快就擦黑了,今儿雪已经停了,可雪的反光,仍旧把夜照的有些亮。
索性回去看了会儿
书,只是心不在这上头,一目十行的,也不知道记住了没有。
“嘭~”
第一声尖啸爆炸声响起,接下来就愈加顺理成章。
看着无数烟花在眼前炸裂,如同流星般又洒落而下,姜照皊立了一会儿,抿着嘴回到内室。
就连烟花都不同了。
“睡吧。”她打了个哈欠,慢悠悠的去洗漱。
自打有孕之后,她的脾气真的是被磨平了,做什么都急不得,要缓缓的来,慢腾腾的来。
她已经睡下,康熙却还在喝酒。
昨儿都是女人,他一直都是沾了沾唇,并没有多说什么,这今儿都是男人,说话吃酒间就阔气许多,一杯瞧着不多,这人多了,他喝的也就多了。
看着底下的亲王朝臣,康熙心中豪气顿生,举杯道:“大清有诸位,着实有幸,惟愿大清繁荣昌盛,国富民强……”
金瓯永固之类的话,他没有说了。
众人也起身,齐声道:“大清繁荣场合,国富民强。”
……
过了年之后,事情又慢慢的走上正轨,眼瞧着姜照皊慢悠悠的晃过八个多月,众人都替她捏了一把汗,想着她运气也是好,胎儿瞧着很稳。
但是康熙一点都不敢放心,乾清宫多驻扎了两个御医,都是擅妇科的,时时刻刻等候差遣,旁人一概不许用,只等着姜妃用。
说来也是巧了,这张氏失了长女,如今次女又被宜嫔养着,膝下空虚寂寞,人也肉眼可见的憔悴难过起来。
她自个儿心里也难受,这当初四公主养在她跟前,那也是一万个精细着养,可是小公主身体一日比一日差,眼瞧着就不行了,她不觉得是自己没照看好,只信了是姜妃行巫蛊之术。
可如今四公主离了她反而好了,姜妃也是一日比一日好。
显然流言不攻自破。
听着奴婢禀报,什么四公主又胖了、又长高了,她这心里就难受的紧。
一颗心分成了七八瓣,又是盼着四公主好,她这心里也好。又盼着她不好,这样她就不用打脸,确实是姜妃有问题,而不是她蠢。又唾弃自己,明明是亲生的公主,偏心里面这么多想头。
这冬日里天气无常,今儿出了汗,明儿受了凉。
可不是铁打的人也撑不住,渐渐的病
倒了,刚开始还好些,只是身子疲乏,整日身上无力,吃着药勉强也能起身。
后来小日子来了,这身上就愈加不好了,颇有些崩漏之兆,平常的月事带子压根不成,没一会儿就浸透了,又得起来折腾着换,一天换七八身衣裳,累的一身汗,再吹点风,更不能好了。
若是坐在马桶上,那就起不来了,血流就没停过,恨不得马桶都不够使了。
这人身上能有多少血,哪里经得起这么留。
赶紧请了太医来瞧,也只是吃药针灸,并无多少作用,偶尔止住了,稍微不适就又犯了。
后来也不知道从何处得知,说是御药房停驻两个妇科千金手,能治的疑难杂症,救得人命来。
她就有些想求,这会儿子要命的事,什么脸面也就不重要了,遣了宫女来求,刚一近乾清宫就被赶走了,妃嫔就当用太医,一个小贵人罢了,已经换了十个八个太医,竟治不得她的病。
如今当自己是什么人,说想来乾清宫请人就能请了,这后宫里头岂不是乱套了。
再者,这两个御医是给姜妃娘娘备的,被她请去了简单,若是姜妃娘娘要用找不到,有丝毫闪失,便再无一人能担得起。
还不等宫女回去,张氏就咽气了。
原就崩漏几日,粒米未进的,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了,要不然也不敢拼着来求御医。
她死了,立马就报到皇贵妃那去,原就是自己病死的,处理起来也简单,布了灵堂,以供宾客吊唁。
宫女不甘心,跟张氏相伴十余年,一颗心都在她身上系着,可她人微言轻,并无人肯听她说话,张氏膝下的四公主又小,没个给她做主的人,索性将四公主和她跟前的奶母叫过来,就说是张贵人有物件要给四公主,这人都死了,宜嫔也就没说什么,让人带走了。
宫女对四公主道:“别以为你那姜娘娘、宜额娘是个好的,就是她们要了你额娘命,要不然也不能完全得了您去,您只记着,她二人是您的仇人。”
她说的逻辑清晰,严丝合缝,动机有,作案权势能力也有,说的一板一眼,跟真的似得。
奶母心中就是一惊,她是康熙给的,可家里头跟张贵人沾亲带故的,才被叫来伺候四公
主,听罢这话,也是若有所思。
四公主听不懂,她不过四岁多,刚能说明白话,试着讲故事就有些结巴,更别提一味的说她额娘没了,要她悲伤,又说对她亲密的姜娘娘和宜额娘是坏人。
她懵懂的看着宫女火焰一般的眼神,心里却暗暗记下了,小小声的哭道:“我想额娘了。”
不管张贵人如何,到底是她亲额娘,待她如珠似宝,都当她年岁小不记得,实则她全知道,只是平日里不说罢了。
如今全都攒在一起,小心灵登时有些受不住,嗷的一声就哭了。
也就宜嫔担忧的看了一眼,可为母哭泣,也是孝顺,她虽然养着四公主,但是玉碟上没记名,这四公主就还是张贵人的孩子。
众人都夸她孝顺,四公主小小的一个人,披麻戴孝的跪在灵堂里头,对着黑漆漆的棺材哭,若是累了困了,就被宫女拘着擦把脸,硬叫起来哭灵。
直到实在扛不住,就算是睡着了,也得守在灵前。
灵堂摆了三天,小公主被逼着哭了三天,人人都夸她至孝至纯,往后宜嫔是个有福气的。
宜嫔笑了笑,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瞧着着实有些心疼,四公主原本身子就不好,这样折腾几日,灵堂一撤,瞬间就病倒了,低热了好几日,整个人昏迷不醒,嘴里也不知道念叨着什么,小声的说着胡话。
看着她这样,宜嫔着实心疼,也睡不着,衣不解带的守着,就怕她有个万一。
好在不过三五日功夫,四公主就好起来了,只是整个人都变了,原先的稚气灵动没了,死气沉沉的,嬷嬷都说是哭灵惊着了,还未回神呢,要好生养着才成。
宜嫔瞧着有些不像,自打养到她跟前,她日日都在怀里揉着,不说了解的透彻,那也是她张张嘴就什么都知道了。
这瞧着蔫哒哒的,她心里就有些急。
叫人制了许多玩具送来,哄着她玩闹,如此过了两日,才好歹起了点精神,没那种枯槁的感觉。
她心里松了口气,等她回神,才发现院里头忙乱的厉害,连忙问怎么了。
宫女就回她:“奴婢也不知,只说是姜妃娘娘请平安脉呢,不光惯常的两位御医来了,另请了五六位,要商量出个稳妥法子呢。”
四公主在一旁低下头,她想起来宫女跟她说,她额娘死的时候,一个御医都请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