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嫔离的太近了,就隔着一堵木墙。
她若想做些什么, 实在太过便利, 田田觉得, 娘娘定然是赌不得,这若是威胁, 提前泯灭了她便是。
娘娘仁善, 手上不曾沾染丁点脏污, 这样的事,叫他来做便是。
他刚发了狠,转脸就被姜照皊屈指敲了一下,她心中了然, 敲打一下,也是打消这念头。
翊坤宫东偏殿有一个算一个,除了田田之外,都是康熙的人, 这赖好动弹一下, 转脸康熙就知道了,这简直就是当着他面祸乱后宫,她不信康熙不会收拾她。
收入和付出不成正比, 何苦来哉。
只是田田的顾虑也对,宜嫔素来聪慧, 这离的又近,她若是起了坏心,真的防不胜防。
这么随意的想着, 姜照皊又忍不住笑,吩咐他去弄点鸭舌鸭头来吃。
这宫中鲜少吃鸭舌,这得多少只鸭子才攒的起一盘鸭信,听起来就有些奢侈,打从到了清宫之后,她便再也没有痛快的吃过这些,都讲究吃整只,冬日还好些,能放冰窝里放几天存着,倒能攒起一盘翅中。
说起来就令人唏嘘不已。
她后来馋的狠了,就叫家里置办,送到采买处,再送到她这里来,被康熙知道了,就直接叫采买办了,也省的再多遭一道手。
倒是催生了这种产业链,集中售卖,在大市场上卖的快,又赚钱的紧,一时间大家也不卖囫囵鸡鸭了,只都给杀好剁好卖现成的。
这也造福了姜照皊,直接有吃不完的零散小东西。
康熙来瞧她,就见她一手吃鸭舌,一手在翻书,懒洋洋的窝在那,瞧着惬意极了。
“吃的什么?”他问。
“您尝尝。”姜照皊直接给他喂了一个,笑道:“都说酸儿辣女,臣妾看吃辣,看来也是双女儿了。”
她说着,慢条斯理道:“还未恭喜您,几日便添了三口丁。”
康熙听罢,随意的斜睨她一眼,冷笑:“你便是只生一个女儿朕也是爱的,何必阴阳怪气,刻薄挖苦。”
“准您一个个生,还不准臣妾说一句了。”姜照皊嘶了一声,就着白苏的手喝了口水,攒点力气接着跟他怼。
她没别的意思,就是快生了,她心里忐忑又难受,就难免会说些相关话题。
又不能跟奴才说这个,谁知道一开口就被他骂了。
狗东西。
她在心里怒骂,面上却委委屈屈的别开脸,不再看他。
康熙见她这样,心里也有些后悔,着实是这几日谁见了他,都要恭喜生了双胎公主的事,让他烦不胜烦,不过是小贵人生了,又不是姜妃生的,当谁稀罕,他连江贵人什么样都快忘了。
又如何能喜欢两个女儿,给了体面,合着一道大办洗三礼,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
听姜妃也这么说,她又是惯爱使小性心眼小的,可不他就想多了些。
“姜妃。”他肃容喊了一声,对方不理他,只埋头在双臂间,动也不动。
别不是哭了。
康熙有些慌,他原只是想敲打两句,谁成想就惹恼了他。
惯出来的毛病。
“乖,朕没旁的意思,就随口说说。”他赶紧哄,就怕她伤神。
姜照皊闷声闷气的回:“您心中原就是这般想臣妾的,倒是臣妾惯常爱闹,您说的也没错,臣妾就是这样不好的人。”
嫌她不好,就尽管走,左右她现在孩子有了,地位有了,狗男人就变得可有可无了。
想了想,还是有些气,跟康熙接触的这些日子,她可真是乖巧又可爱,一门心思的哄着他,谁知道还得不来一句好,心态登时有些崩。
蔫哒哒的窝成一团,不由得感叹,帝王果然难搞,她懒得搞了。
康熙一噎,有些不知道怎么回了,要他低头说是朕不好,他也说不出口,怔了片刻,心中恶气蹿涌,偏找不到个出口,不由得愈加气恼,一甩袖便走了。
“恭送皇上。”姜照皊起身行礼。
康熙听着她瓮声瓮气的声音,脚步顿了顿,还是大踏步的走了。
他爱着姜妃,自然愿意给她做脸,可也没有蹬鼻子上脸的道理,她原就是个性子张狂的,还以为她改了些,如今瞧来,都是刻在骨子里,只不过披了层皮,叫你瞧着温吞了。
大踏步的离去,康熙脸色黑沉沉的,跟锅底一般无二。
梁九功觑了他一眼,躬身垂眸,屏息敛气,毕竟皇上现在暴躁,若是惹他不顺眼,他舍不得骂姜妃,还能舍不得骂底下的奴才。
等回到乾清宫之后,让众人都紧了紧皮,这才侍立在宫殿外。
一直无话,梁九功险些以为万岁爷没恼,直到听见熟悉的‘狗奴才,还不滚进来伺候’,他才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他果然洞察秋毫,万岁爷确实心中有事。
可越是这样,他越是得辛勤伺候着,想着等姜妃低头,来哄一哄,万岁爷也就无事了,心中也定了定。
康熙生气了,也没有那暴君行径,顶多是骂你一顿,对你凶了些,若是实在懒得搭理你,就叫人把你拖下去,撸了差事便是。
可吃挂落这种事,自然是越少越好。
梁九功战战兢兢了一日,就等着姜妃低头,谁知道这次对方特别用骨气,问都没来问一句。
眼看着乾清宫越来越难混了,他都想遣人去跟姜妃说一声,不过低个头的事,何必惹的万岁爷不喜。
第二日就是两个公主的洗三礼,梁九功松了口气,这下一走就是两宫,姜妃娘娘定然是扛不住,要来乾清宫一趟的。
约莫着差不多的点,老早就让小太监候着,若是姜妃娘娘来了,赶紧引着她去拜会皇上,这两人只要一对上眼,就没有能绷住脾气的。
“姜妃娘娘往这边来了。”一旁的小太监飞速跑过来,压低声音禀报。
梁九功看了一眼临窗而立的皇上,心里松了口气,这就好这就好。
“再去瞧。”他踢了一脚小太监。
时间漫长。
梁九功立在窗外,急的跟什么似得,想想万岁爷现在站的位置妙啊,只要姜妃娘娘一进来,直接就能瞧见。
他抬眼看见飞奔而来的小太监,脸上的笑还没有出来,听到对方的话后,瞬间滞在原地。
“姜妃娘娘……走远了。”小太监弱弱开口。
梁九功一口气梗在胸口差点上不来,心中庆幸,幸好没跟万岁爷透气,要不然又得吃挂落。
回头一看,方才立在窗后的人已经不见了,他心中疑惑,站了半个时辰的功夫了,突然没影了,吓人一跳。
不提梁九功的坎坷心态,姜照皊是真的佛。
每天吃吃喝喝逗弄甜宝,小日子过的贼惬意。
趁着康熙还没真的厌了她,趁机狐假虎威了一把,去藏书阁好生的搬了一车书,这是要把未来一年的书都给弄齐整了。
今儿这是一个前朝无名氏写前朝的,不得不说,明朝的锦衣卫是真的权势滔天,若是写好了,也相当荡气回肠。
她看的高兴,恨不得将人抓出来好生奖励一番,可惜她不敢,如果她记得没错,这康熙朝对于文字狱应当也是比较严苛的,但凡有反清复明倾向,都会施以严惩,她不想挑战权威。
偶尔口嗨几句,康熙自然不会真正计较,但这种涉及底线,涉及江山社稷的事,她觉得还是不能犯。
超级乖。
心里赞叹了一句,偷偷将这本书又给夹到书里头去。
说不得没人翻到,几百年之后,被新世纪的人又给翻出来了。
“今儿赶了两场,倒挺有意思。”姜照皊笑,古代对女人苛责太过,听康熙说两个公主都是大办,她还以为跟小阿哥差不多,谁知道差远了。
酒席倒是摆起来了,可这戏台子都没搭起来,干吃一顿就回来了,而且丝毫不顾是不同宫室,直接都午间办了,叫人这边走一趟赶礼,那边走一趟赶礼,最后哪家也吃不成,自己又回来了。
“是,比起前头几个公主,着实热闹了些。”白苏随口道。
前头四个公主,站住两个,都是自己宫室摆桌酒就罢了,没有这种大宴后宫的说法。
“热闹?”姜照皊重了一句,没多说什么。
她漱了漱口,这又叫人摆膳,又吃了点,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不住感叹,也许她母性光辉不够,旁人都觉得胎动可爱极了,她就觉得有些可怖。
一个有想法的人,在你肚子里胡乱踢腾。
有时候她睡着了,都能给她踢醒,可见力道是极大的。
这么想着,又忍不住笑,旁人都不觉得,就她这么觉得,她也不敢往外说,不知道对不对。
白苏瞧她吃好了,扶着她梳洗过,这才觑着她的神色,试探着说:“皇上已经许久不曾来翊坤宫了。”
姜照皊回神哈了一声,扳着指头算了下:“三天罢了,倒还好。”
往常十天八天来一次的也有。
“可这次万岁爷走的时候有些不大高兴,要不您送个小东西过去?”白苏劝。
不拘送个什么,就是奴才们熬的甜汤也成,送到乾清宫就是个态度,叫人知道她想低头了,和好便是。
姜照皊想了想,往常她好像大多数时间都是这么干的,猜度着康熙许久不曾来,怕他去别人那,便叫人送东西过去,引着康熙来翊坤宫瞧她。
“算了,万岁爷有自己的想法呢。”她道。
一味的迁就,跟这后宫任何一个女人都类同,他估摸着丢下的更快,这样刀尖上跳回舞,若是成了,那就好极了,若是不成,这也快过年了,不管怎么说,她都必须强迫性的送他东西。
她将后事都给考虑清楚了,这才下的决定。
不是一味的闹脾气,自己心里有数。
白苏欲言又止,想了想才三天,也就不着急了,毕竟娘娘身子重,这到时候若惹了万岁爷的厌,闹出来点什么就不好了。
翊坤宫安静如鸡,没一点动作,这其他人瞬间也安生下来,不敢胡闹,后宫里头难得安宁。
宜嫔不知当日始末,还当是姜妃不大舒坦,故而不爱动,可几日过去,到底叫她看出点意思来,这乾清宫也不往东偏殿送东西了,这东偏殿也不往乾清宫去了,平日里提也不提一声。
心中暗自思量,还不等她想出个什么来,就对上姜妃清凌凌的眼神,登时心里什么小心思都没有了。
这姜妃肚子还大着,就算厌弃,也不是现在。
事缓则圆,按兵不动。
宜嫔在心里头劝自己,这事急是急不来的,不能太急躁故而惹怒了姜妃,对方是她的一宫主位,想要收拾她,简直轻而易举。
“娘娘今日不大爱动,今儿天好,不若去御花园里头逛逛。”宜嫔笑吟吟道。
姜照皊摇头,她倒是想出去,但实际条件不允许。
谁能想到,她堂堂姜妃,坐拥山珍海味一座御花园,皇宫里面可以随便浪的人,现在只能守着马桶过日子呢。
“不想动弹,窝着挺好的。”姜照皊认真道。
其实心中唏嘘,这日子真真不好过,她现在散步都不爱去院里了,就怕慌慌张张赶着找马桶丢面,一般都是在她这小房子里转悠。
基本操作就是晃一圈去找马桶,出来喝点水,晃一圈,去找马桶。
就是这么简单又枯燥。
宜嫔没生育过,纵然听额娘、嬷嬷说过,那也是一知半解,不知道她的顾虑,见姜妃这么说,也不敢强硬的要求,只笑着转了话题。
两人又絮叨了一会儿冬季干燥,恨不得脸上都起皮了,这才告退。
冬天确实干,屋里又烧着火龙,更是把最后一点水汽给蒸没了,姜照皊之前做了许多脂膏放着,现在用着正好,脸颊仍旧白皙细腻,瞧着白嫩嫩水嘟嘟,她自己都爱摸。
宜嫔也是想叫分她一点的意思,但是她都不多了,肯定不会分的。
系统现在也越来越狗了,这个月竟然是一块指甲盖大的小熊饼干,比卤鹌鹑蛋还过分。
她都还没尝出味道来,就没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实惠一下,一天一瓶水那种,可以让她好生的存一点,之前存的尽数都用完了,还剩这么一点,可不是得仔细着珍惜。
那最后一瓶头油,之前康熙想要,她都没给。
日子过的极快,腊八才过去没几天,宫里头各处就出现了年节的味道,今儿在树枝上挂红绸当花,明儿把各处的门窗重新修葺刷漆,新年还没来,到处就透着新年的味道。
康熙仍旧没来,连白苏都不劝了。
毕竟这宫里头渐渐忙乱起来,皇上不进后宫也是常有的事。
她们都不急了,后宫反而又躁动起来,天可怜见的,等待这么久,两人终于没有和好的可能,这宫里头谁不知道,皇贵妃已经在筹办来年的选秀了。
敬事房的太监们一个个都往下头跑,在统计秀女花名册,这正六品以上的满人官家之女,十三岁到十六岁之间,都要统计出来,着实是个大工夫。
还要筛选出来不宜参选的名额,个个忙的打转。
如今皇上春秋鼎盛,这心里有鸿鹄之志的,可不得好生准备着,一时间不说宫里头了,就是京中也多有忙碌,有那外地提前过来备选的,有那骤然富贵没备好的,都得细细的准备着。
外头火热备选,宫里头人人自危。
除了跟没事人一样的姜妃外,其他人都想着赶紧在新人进宫前,好生刷一波好感度,在康熙心里挂上号,能够侍寝怀个孩子,那就更好不过了。
一时间妃嫔都不爱呆在宫室里,在外头窜来窜去,这御花园都快给踩秃了,日出而起日落而息,一个个点卯的特别勤快。
翊坤宫安生了几日,有小贵人试探着出去,见姜妃不管之后,翊坤宫里头都有些坐不住了,就连宜嫔也来暗示,想要出去走走。
姜照皊允了,她原本就不能拘着人家不争宠。
能不能糊弄到手,全凭各自本事,她甚至在想,这若是康熙来翊坤宫临幸妃嫔,她要用什么样的表情,才显得淡然无波。
唏嘘了一句,她转脸就给忘了。
现下不过怀孕七个多月,她起卧就艰难起来,怀孕前还非常乐观,觉得以她壮的能打死牛的体格,定然是高枕无忧的,谁知道现在这么艰难。
想起这个,就想起来之前那个口吐狂言的太医来。
什么女人都这样,就她难受。
“之前罚他腰间围十斤铅球的太医,现今如何了?”她问。
说起这个,白苏就忍不住笑,先前刚报上来的时候,恰巧娘娘心情不好,不爱听这个,故而也就没说,现今问起来,她便笑着说了。
“那太医刚开始接到惩罚的时候,绷着没敢说什么,只是黑了脸领罚,后来醉酒后,露出风声,就说女人娇气又麻烦,不过十斤铅球罢了,他箍起来一点感觉都没有。”
“不过三五日功夫,他就喊着腰酸难受,却又不敢摘下来,硬生生扛了一个月,沐浴睡觉也不许他摘,最后伤到腰了,说是现下摘了,腰也疼的厉害。”
“不亏他,好歹尝尝女人的星点痛楚。”
“好在打从这之后,再也没说过女人都这么疼,偏谁矫情的话来。”
白苏想想那太医请了病假,日日贴着膏药养腰就觉得该,当初娘娘难受哭了,他作为医者,没有丝毫同理心,话里话外说娘娘娇气。
姜照皊听了,也觉得心里舒坦,她又不是以德报怨的人,这不把女人放心上的人少一点,这世间就少些女人受苦,挺好的。
这一茬说过就忘了,姜照皊转而又说起旁的来。
“叫御膳房单给这边备一桌年夜饭,提前去说,别到时候慌慌张张的弄不好。”先前康熙跟她透过信儿,说是已经跟皇贵妃说过,这年节的大宴她都不去了,到时候大宴都够忙乱的,万一把她给我那个了,自己凄凄惨惨在小厨房做饭,那也挺惨的。
想到这个,姜照皊便重新叮嘱:“叫送材料来,咱自己做。”
就算真的做出山珍海味来,一个人一双手一张口一个肚子,也吃不进去多少,若是自己做了,反而更有意思些。
姜照皊这么想着,扬声对田田道:“提前练着,到时候全指着你出力了。”
田田笑着应下:“您且放心吧,奴才什么时候不靠谱过?”
他说了一句,又忙自己的去,现今他自个儿规划的严实,不是在练武就是在看书,日日没个消停的,人也成长许多。
这年夜饭交给他,也是让他缓缓的意思。
自打姜照皊跟他说明白,不许他在跟前伺候,不等他露出委屈神色,便又直接道:“也是想着到时候玻璃弄出来了,你在外头支应着,旁人会欺瞒本宫,你是断然不会的,交给你一百个放心。”
“现下不好生的学,到时候脑子不够用,被下头人欺瞒了,又该如何是好?”
“别账本都看不懂,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叫旁人如何信服你?还当本宫派遣一个草包坐镇呢。”
她故意这么说的。
给他个甜头,也好过整日里没事人一样,不是练武就是想着在她跟前晃悠着伺候,如今一根胡萝卜往跟前一吊,瞬间就精神满满的奋斗起来。
如今又得了差事,整个人神情飞扬的。
就这样又过了些日子,田田听小太监道:“真羡慕哥哥能出宫,往后不必卑躬屈膝了。”
他这才缓过神来,冲到姜照皊面前,一脸紧张的问:“到时候出宫了,是常驻啊还是巡视?”
姜照皊甚至一时没转过弯来,就听他小声提示,说的是玻璃厂的事。
“肯定是巡视啊,下头各司其职,不用你常驻。”她随口道,看着放心离去的田田,不禁感叹,还是孩子好骗啊。
这样平静了几天,众妃嫔努力的结果就出来了。
“娘娘,万岁爷传召了荣嫔娘娘伴驾。”白苏觑着她的神色,小心翼翼的说。
她原是不想说的,但刚开始伺候姜妃的时候,就已经叮嘱过,这不管发生什么事,万不许瞒着她,必须详细告知。
“今天晚上?”姜照皊有些莫名,这还没到时辰呢,怎么会传出消息来。
白苏点点头,就听娘娘问,怎么得到的消息,她愣了愣,呆呆道:“就是敬事房的小太监,素日里来惯了,他说的。”
可皇上要去哪,一般都是去过之后,众人才知道的。
这提前知道行踪,一个窥伺帝踪的罪名压下来,谁都受不住。
“随他去。”姜照皊随口道,她心里有些不大舒服,自己享用了半年的男人,还没吃几口呢,往后就吃不到了。
知道这是早晚的事,也就没动静了。
乾清宫。
梁九功一脸深沉的望着小太监,挠了挠耳朵,重新作出洗耳恭听的表情来,轻声道:“小兔崽子,你再说说?”
小太监有些慌,却还是结结巴巴道:“好爷爷,都跟白苏姑姑透过气了,想必娘娘已经知道了,您再等等。”
他怎么能不急,这大过年的,万岁爷心里不痛快,吃饭都不香甜了,他这贴身伺候的人,简直急的嘴角都要起泡。
“再去瞧瞧。”命小太监一有翊坤宫的消息,就赶紧报上来。
梁九功等了个寂寞,天都擦黑了,翊坤宫没有任何人来,他冒着天大的罪过递消息,对方还无动于衷,叫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罢了罢了,终究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他仰头长叹,最有苦的还是做奴才的。
而荣嫔来的很快,她接到传信后,饭都顾不得吃,紧赶慢赶的选衣裳,沐浴更衣,梳妆打扮,收拾到这个时候,还有些不满意,但是没法子,想着万岁爷难得传召一次,便直接来了。
梁九功看到她就觉得嘴里苦,但是没法子,还是亲自去禀报了,果然看见皇上黑沉沉的面色,和那牙齿缝里蹦出来的“传”字。
他就有些不明白了,两个人到底在闹什么。
再说召幸妃嫔,那以前都是常有的事,也没见皇上有什么想法,怎么现在就要死要活,板着脸跟谁逼他了一样。
那不高兴劲,他离老远都能看出来。
荣嫔迈着小碎步进来,看着康熙负手而立,背对着她,那高大的背影令人心折。
“给万岁爷请安……”她娇羞开口,实在太久没有见过皇上,猛然间感受到男人气息,她有些羞赧。
谁知道话音一落,久久不听回声。
荣嫔福身福的久了,小脸一白,登时有些受不住,她膝下养着三个孩子,日日连轴转,哄罢这个哄那个,操不完的心。
原本身体就有些不大好,这么折腾一下,登时稳不住身体,噗通一声歪倒在地。
康熙回神,原本就不耐烦的心情,现下愈加烦躁。
“行了,下去吧。”
他摆摆手,头都没回。
荣嫔作为马前卒,满宫妃嫔都盯着呢,见她前脚进后脚哭着出来,不由得都有些诧异。
问也不敢问,眼见是丢脸的事,现在上去问,那不是揭人伤疤打人脸,没得这么上赶着。
她气哭走了,留下的康熙,愈加烦躁。
原本想找个人解解闷,当人真到跟前了,他又觉得不是姜妃,口都懒得开。
他在想姜妃见了他是什么样的功夫,对方就噗通倒地,简直叫人倒尽胃口,原本就懒得搭理,这下更是恨不得将那块地都给冲了。
他焦躁的咬着后槽牙。
梁九功送走荣嫔,再回来的时候,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到隔壁屋去伺候。
可惜天不遂人愿,他还得殷勤上前。
康熙唇线紧绷,抬起眼虚虚的看一眼梁九功,没忍住冷笑出声,那位可真是个能忍的,这都多久过去了,竟还无动于衷。
原以为离了她也能风生水起,谁知道叫了荣嫔来,他连头都不想转过来。
完全没兴趣。
简直令人窒息。
康熙是那种会妥帖的人吗?
他不是。
因此两人又陷入僵局,你不理我我不理你,特别的有默契。
他只是烦,而出去的荣嫔,这会儿眼泪珠子滚滚,湿了好几条手帕,接到消息的时候,有多忐忑羞涩,这会儿就有多想死。
也怪自己身子弱,才撑了那么几息时间就御前失仪。
好在皇上没怪罪,要不然不知道该怎么活了,可是想想这满宫妃嫔会怎么想她,她又觉得抬不起头,简直没脸见人了。
特别是她还想着,姜妃一时得宠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要寻她们这些老人,还未打旁人脸,自己脸先被打肿了。
而姜照皊得到消息之后,心情也有些复杂,说不在意是假的,她听到康熙说要召幸别人的时候,更多的是放下,当初在冷宫吃不饱穿不暖,小命都快要保不住,她又不是能吃苦的性子,想着捞个嫔位就够她在后宫里头挺直腰板了。
现下封了妃,又揣了崽,不管是公主还是阿哥,她都喜欢的紧。
以后养养孩子逗逗猫,小日子定然快活。
自然不会强求。
听到荣嫔进去就出来后,想着莫不是有什么事说,心里松了一口气,却又觉得,召幸旁人是早晚的事,她这还有小半年不能侍寝,对方定然憋不住,能憋到现在,已经出乎意料了。
特别是明年三月选秀,多得是鲜嫩的姑娘进宫,她这个刚生产完的人,无论如何是比不过的。
既然是早晚的事,她这心里也早就做好心理建设,不让自己想那么多了。
“睡吧睡吧,困了。”姜照皊打了个哈欠,命人把门口的灯笼给撤了,这就躺进暖和的被窝,睡的香甜。
白苏急的跟什么似得,就怕娘娘失了万岁爷的心,往后不爱她了,谁知道她本人倒浑不在意。
这一夜,多少人夜不能寐。
原本万岁爷谁也不传召,这众妃嫔心里都没数,可以说是瞎努力,不知道有没有结果。
如今想着,荣嫔到底年岁大了,让皇上提不起兴趣,也是常有的,换了她们来,定然无事。
特别一些跟姜妃一同进宫的,今年有的才十六七,最大也不过十九,都自持年轻貌美,和宫里头十来年的老人自然不同。
到了第二人日,这御花园就愈加热闹起来,就连严明申令不许来扰的乾清宫也收到不少小物件。
这马上就是新选秀了,叫谁谁不急。
康熙随意扫了一眼,忍不住冷笑:“一个个都闲的不是,朕的话都不听了,德言容功四字浑然不顾了,即如此,便给了《四书五经》给她们抄,抄个三五遍,也好洗洗脑子。”
他这话说的刻薄,梁九功不敢置喙,只领命下去。
走到门口,脚步又微顿,弱弱询问:“那没送的娘娘们,要抄吗?”
这不送的,满宫就她一个。
“叫她抄两遍!”康熙气冲冲道,想想她怀着身孕辛苦,便又道:“双身子的就免了。”
梁九功应了退下,这满宫没送的也就姜妃娘娘了,即说了免了双身子的,那就是免了。
宫里头大小妃嫔接到要抄书的信息,整个人都是懵的,就算是一万个想法,也想不到最后是这么个发展,不由得叹道:“谁惹万岁爷不高兴了?拿满宫妃嫔做筏子。”
可也没办法,早已经申令过,不许往乾清宫送东西,现下人人都送了,就是罚,也只能忍了。
皇贵妃捏着鼻子抄书,烦的要命,差点端不住自己沉稳持重的人设,她只是随大流,旁人都送,就她没有,显得跟她不上心一样。
然而她手里捏着宫务,自然不需要跟小妃嫔争宠,她也没这个心,就是想好好当差,争取给她升个官,早早坐上后位才安心。
现在被下了面子,谁知道万岁爷怎么想呢,万一真的厌了她,又找谁说理去。
“都给本宫认真抄,到时候仔细着检查,别看过就忘,一问三不知,三次还犯下错事来。”皇贵妃冷笑。
“翊坤宫那位,可曾有什么恩典?”她随口问。
宫女赶紧回:“姜妃娘娘什么都没送,倒是不曾有罚。”
这倒是遗憾了,偏被她躲过一劫。
“她没送?”皇贵妃拧起眉尖,觉得自己莫不是想岔了,万岁爷怎么会因为一个人没有送,而罚了全宫的人呢,这要满宫妃嫔如何自处,加起来都不如她姜妃一个。
皇贵妃觉得自己想岔了,帝王无情,若他这般有情有义,就不会有姜妃的冷宫之行,就不会有小阿哥、五公主六公主了。
想起来这两个公主,她又问:“可曾起名了?”
宫女躬身答:“江贵人起了,说不能养在跟前,是她卑微不配,只是这名字是她最后一点奢求,安嫔娘娘和端嫔娘娘无二话,都允了她。”
“最后五公主起名保晴,六公主起名保柔,已经定下了。”
这名又叫惠嫔不高兴了,她的大阿哥小名就叫保清,但是音不同、意也不同,江贵人月子里头哭的跟泪人一样,又宣扬出去,谁都不好改,只能作罢。
“晴、柔?可是‘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里头的晴柔?”皇贵妃问。
宫女没想到这一茬,登时有些懵,直摇头道:“那奴婢便不知道了。”
皇贵妃嗤笑,五公主六公主哪里轮得到一个小贵人又是惜又是爱的,还用上隐喻的法子,当谁稀罕不成。
也不想想后面两句,‘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一般人怎么会摘出来做姑娘家的名,没得让人想到不好的地方去,也不值当。
现在才觉出,这保平的好了。
只是姜妃顺着‘保’起,下头人都越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