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见康熙一张俊脸跟调色盘似得,各种颜色变换, 姜照皊又觑了他一眼, 深觉帝王心海底针,方才还笑眯眯的高兴, 转脸功夫又不高兴了。

她笑着哄:“权因臣妾爱您深重,您才愿意惯着不是。”

“逻辑不通。”康熙笑骂,到底没有接着黑脸,也怕吓到她。

见他神色又缓和了, 姜照皊便觉得,这男人啊,就不能精细了对待, 瞧着一出出的,比她还精彩。

她之前还在想玻璃方子的事,就听康熙问:“你那玻璃怎么样了?可有个什么章程。”

若说章程,自然是有的。

“成功的章程没有,这失败的法子千奇百怪,固然没有得到玻璃, 但是剩下的原材料已经不多了,想必快了。”

姜照皊随口道。

这既是宽慰他的话,也是真话, 毕竟谁知道他们试材料刚好把正确答案放在最后呢。

康熙失笑摇头, 原本也没想着她真能弄出点什么,如今得了失败的法子也好,以她那歪打正着的性子, 说不得还真成了。

她那一批秀女,她不是顶拔尖的,但是她性子狂,人也胆大,立在秀女堆里,只显了她出来,后来宠了几日,她便愈发张狂的不成样子,行事没个章法。

后来被人陷害了,正好他也厌弃了,便顺水推舟直接丢到冷宫里头去。

这样的人生,基本也就走到头了,年余功夫足够在后宫被吞吃殆尽。

谁又能想到,他机缘巧合去了东苑,对方刚好去东苑薅野菜吃,那月光下肌骨莹润的模样,恰恰入了眼。

这又带出来现在的姜妃出来,她在冷宫一年着实长进了,极懂分寸。

他有时候就遗憾她成长至斯,失了优柔天真,可她若不是现在的她,说不得几日下来,他又厌了,左右都教人矛盾的紧。

康熙在这里感怀,姜照皊浑然不知,他现在捏腿的功夫极好,捏的她昏昏欲睡。

索性真的往床上一倒,将两条腿都搭在他身上,合着眼想睡。

康熙手下一顿,这是把他当奴才了,瞧着姿势多熟练,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是拿他当奴才使了。

冷笑一声,手下却放缓力道,仔细的给她揉捏着,一边闲

闲的发着呆,想着秋收种麦的事,现下麦种有,却没有人种,等此次三藩事了,百姓要好生的休养生息了,要不然总有一天会断粮的。

在心中盘算一会儿,他也有些扛不住睡意,脱掉衣衫挨着姜妃睡下。

她熟练的摆出往他怀里滚的姿势,却由于记挂着肚腹,磨蹭着缓缓用力,不由得笑了,帮着她翻身过来抱住他,瞧见她唇角露出甜笑来,他也微笑着闭上双眸。

打从认识她,在一道睡的久了,便爱上了怀抱相拥,肌肤相贴的沉沦滋味。

倒是搂了一会儿,姜照皊嫌热,不高兴的挣扎开来,又四仰八叉的睡下,她现下睡的不舒服,腰侧总得用引枕撑着,要不然腰部用不上力,就格外酸痛。

睡了一夜比不睡还累,醒来之后,她就有些唏嘘。

听说以后还会尿频,她现在尚未有这样的毛病就这般辛苦,着实让人不知说些什么好,她闲闲的想着,便唤人进来伺候着洗漱。

来的人是白苏,她笑着道:“白蒲姐姐小日子来了,也不知道怎么的,上吐下泻的,不敢过了病气给您,便先叫奴婢来支应着。”

“可请了医女?”姜照皊问。

“请了,当即就不敢耽搁,请了医女来,开了两剂药,已经熬上了。”白苏一五一十的回。

姜照皊听罢指了个小宫女好生照料她,又叮嘱若是缺什么,尽管来她这么要。

就这白苏便感怀不已,只赞叹遇上好主子,这般仁善可亲,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因着刚认识的时候,白苏行事略有差错,一度想把她退回去,故而姜照皊一直爱用白蒲,毕竟她沉稳惜言,办事和她心意。

如今用了几日白苏,又觉出她的好来。

说话干脆利落,办事也爽利,也会拿捏着说些小话逗她开心,都是挺好的。

又等了几日,还不见白蒲病好,姜照皊就忍不住问:“她是个什么章程?医女怎么说?”

往她这里报,又说一切都好,白蒲病情没有什么恶化。

可这都七八天了,白蒲的人影还没见着,她就不免多问几句。

白苏凝神一想,是这么个道理,因着她要在主子跟前伺候,故而也不曾去看望过,也是听小宫女回禀的。

“奴婢这

就去瞧瞧,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她说完就回了宫女住的地方,白蒲是姜妃跟前的大宫女,如今病着,便单批了屋子给她住,白苏刚走到跟前,就见小宫女正在熬药,隔了老远,就能闻到那酸苦味。

见了她来,小宫女赶紧行礼问安,互道了吉祥后,这才询问仔细情况。

白苏往室内看去,就见白蒲脸色蜡黄,奄奄一息的躺着,听到人说话的动静,也依旧睡着,不曾睁开眼。

皱了皱眉,白苏回眸问小宫女:“白蒲姐姐一直如此么?”

小宫女一一答了,也就这两日才严重些,可白蒲姑姑不让说,就怕嫌她病重,将她丢出去,到时候失了差事,不能在主子跟前伺候,她的处境就会很难过。

白苏心里便有数了,回去跟主子回话,也说的详尽。

姜照皊一听,顿时不悦,见她面色变了,白苏赶紧跪地,请求道:“白蒲姐姐也是无可奈何,这宫里头的宫女太监若病的重些,便要拉倒医室里头,任你自生自灭,出来也不能当原差了,说是身上染过病,不吉利。”

这宫里也求好兆头,总觉得医室那腌臜地出来的不能要。

“去请了好医女去给她治病才是,拿着银子去通路子,请了经验丰富的尽管给她治,银钱本宫包了。”姜照皊知道她误会,没有多解释,直接吩咐道。

她不是那拿人命不当回事的人。

白苏还在想该怎么劝,主子的话砸下来,她的眼泪珠子也跟着往下砸,可不能在主子跟前哭,她又连忙擦掉眼泪,赶紧出去吩咐。

她早一日办好,便早一日能够将白蒲治好,主子都没有放弃白蒲,她更是要拉一把。

毕竟这些日子,白蒲照应她良多,之前也总是提点着,让她瞧着行事,这才没有犯下错来。

她这边慌慌忙忙的请医女,姜照皊身边伺候的位置就空了出来,一时间二等宫女都想挤着进屋里,毕竟这妃位有四个大宫女的缺,若是能挤过来,那就是当前宠妃跟前的大宫女。

不说月例了,就这地位就往上提一提了。

因此都争相表现自己,姜照皊瞧着她们表现,最后挑了浅碧和榴红,她二人沉稳又细心,素日里伺候的都不错,勤快又不怎么爱抱

怨掐尖,眼睛也是活的,知道该做什么该看什么。

这边人事变动往敬事房一报,那便乾清宫就知道了,梁九功便赶紧解释,旁处的奴才都送过去了,只姜妃这里的放在乾清宫教些日子,等会说话会办事了,再调过去。

一是过个路子,说起来也是乾清宫出来的,平常人不敢惹,再就是这姜妃马上就要生产,这挑的人更要干干净净身家清白好用,若被混进来个什么牛鬼神蛇,那真真是要了命了。

康熙重视,下头人自然不敢怠慢,他这些日子盯进度盯的紧,将东偏殿奴才一并都配齐了,现下没有亲自过眼,尚不敢拨过去。

姜照皊表示知道了,就说现在不缺人用,她不急。

对方的顾虑她也是知道的,这也是她的顾虑,要不然也不会直接在二等宫女里头挑,直接叫敬事房拨人过来了。

梁九功接受到讯息,心中愈加赞叹,都说姜妃是个草包,瞧瞧草包能这么稳得住吗?身边伺候的人不够,那放在一般妃嫔身上,早就吵嚷起来了,偏她稳得住,一声不吭的。

看着手下正教着的人,他有些愁,这都好说,这姜妃跟前的田田,着实是个刺头一个,偏姜妃惯着他,如今越发不成样子,除了姜妃的话,旁人的话一概不听,想想皇上都没给过眼神,梁九功便不再多想,只专注手底下的人。

而姜照皊用着浅碧和榴红,一时间有些不凑手,毕竟不是惯常用的,很多事都不知道,白苏一个人只顾着她,也顾不上教她们二人,好在都是聪慧的,不过磕绊了两日,便好上很多。

白蒲却一直不见好,医女请了好几个,她甚至动用权利,请了个年轻的太医过去,看了都是摇头,说拖得久了,现下已经不好治了。

人总是昏沉着,高热也降不下来,如今粒米未尽,颇有油尽灯枯之像。

底下人不敢瞒着她,一一都禀报了,可姜照皊也没法子,对于医学上的问题,她两眼一抹黑,没有丝毫法子。

那些退烧的特效药,她连名字都没记住,就知道小时候吃过安乃近,后来被禁用的药。

白蒲没了。

不过半月功夫,一个好好的姑娘,就这么没了。

姜照皊听到消息,就觉得心里空

了空,打从穿越以来,她就跟田田日日相见,可白蒲也不遑多让,自打入了这翊坤宫,便是她在跟前日夜伺候。

音容笑貌尚在眼前,这姑娘却再也没办法站起来。

“拿五十两银子出去厚葬了,再给她家里一百两好生安抚,也算是一场情分了。”姜照皊想想就想哭,她又害怕,白蒲不过来个小日子,许是疼的狠了,上吐下泻罢了,就为这就丢了一条人命。

她系统产出的东西,只对宿主有用,她送了几日,对方吃了不见好,就跟吃寻常食物一样,着实叫人没有法子。

她现下肚子里揣着崽,到时候往产床上一躺,岂不是也任人宰割。

更别提小儿比大人脆弱多了,她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后宫里头的孩子,总是很难养大了。

听着众人夸她是个好主子,姜照皊扯了扯唇角,却有些笑不出来。

等晚间康熙来的时候,她便蔫哒哒的窝在他怀里,细声细气的问:“人就这般脆弱吗?”

脆弱到让人想不到,那个寻常的夜,竟然是最后一面了。

康熙点头,捋着她的脊背,柔声安抚:“别想那么多,朕的姜妃定然是会长命百岁的。”

姜照皊抬起精致的下颌问他:“可是有人暗害了她?”

她不得不多想,怎么就没了。

却见康熙摇头,这姜妃跟前伺候的人,他也叫人盯着,若在他眼皮子底下,都能把人给弄死了,那这后宫里头,就成对方的游乐场,想弄死谁就能弄死谁。

这么说来,竟是意外了。

姜照皊有些不敢置信,连着蔫了许久,直到秋叶泛黄,开始缓缓飘落,而东偏殿里头,属于白蒲的印记尽数被消除,她才打起些精神来。

白蒲不敢提,只变着法的哄她开心:“御花园里头的枫叶红了,您去瞧瞧?”

在翊坤宫闷这么久没出门,没得人都闷坏了。

姜照皊同意了,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总是要往前走。

走过夹道,没有这么多层层叠叠的屋檐,人的视野开阔些许,加上这满园黄遍,秋高气爽,她心情果然好上三分。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念了一句诗,姜照皊便挺着肚子,小心的扶着田田,溜溜达达的走在羊肠小

道。

“十月过去,马上就要下雪了,今儿天倒还不错,一点都不冷。”白苏笑着道。

“嗯。”姜照皊随口应了一声,就听白苏的单口相声,这段日子也练出来了,主子不爱说话,她也能一直说下去。

说起雪,没几日的功夫,就见到了雪。

清早起来,一推开门,入目尽是一片白,整个天地都被初雪覆盖,银装素裹,屋檐下冻着冰棱,许多长条条垂坠下来,晶莹剔透瞧着还挺好玩的。

姜照皊好歹露出一抹笑,她伸手摸了摸那冰棍,便忍不住嘶了一声。

着实冰凉。

天一日日的冷,她倒不再伤怀于白蒲的离去,总算恢复正常起居饮食,让东偏殿的奴才都松了一口气。

就连安静如鸡的宜嫔,也赶紧穿的热热闹闹的,带着四公主一道过来取暖。

以她和四公主的份例,倒是用得起炭盆,只是不如东偏殿的火龙好用,整个屋子都是暖烘烘的,教人舍不得出去了。

“四公主现下也大了,一直小四儿小四儿混叫着不像话,嫔妾想着,您才智高,不如给她起个名如何?”宜嫔试探着问。

当初张贵人没取名,许是等着皇上来取。

可宜嫔瞧着对方没起名的意思,不如叫姜妃取,也算是个庇佑。

姜照皊瞧了瞧她依旧苍白的小脸,那身量矮弱精致,瞧着就有些弱不禁风,若是一直健康着,倒比什么都强。

“从了男名叫保平吧,保你平平安安,若是觉得不够柔美,叫宝瓶也成。”她细想了想,女子名都艳,惯常用些花啊草啊柔顺德行,不如她这个。

宜嫔笑的合不拢嘴,高高兴兴道:“叫的应就成,保平就极好。”

四公主尚小,倒是不懂这个,有了名也高兴,自己细声细气喊了自己几声保平,捂着嘴乐。

这样闹了一会儿,姜照皊有些疲乏,还未说自己累了,就见郭络罗氏迟疑着开口:“您这肚子……”她咬了咬唇,还是接着说道:“瞧着略大了些。”

前些日子宜嫔见了江贵人,她如今都八个月了,瞧着也跟姜妃差不离。

虽说女子有孕,肚子大小天差地别,有的能闪出去一尺远,有的小小的一团,可姜妃这瞧着跟八个月的差不多,也着实有

些过头了,她担心胎儿养的太大,生的时候艰难。

姜照皊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也有些愁:“近来也有胎动了,跟小鱼儿似得,瞧着倒活泼。”

整日里没个消停的,一会儿亲她一口,一会儿踢她一下。

“嫔妾也是闲说,您仔细着便是。”郭络罗氏也不懂,幼时家中长辈有孕,都是避着小姑娘不许她们知道了解的,这仅有的一点知识,还是入宫前的突击培训。

“知道了。”姜照皊随口应下。

这肚子大小,谁也控制不了。

但是江贵人是双胎,自己都比她的大,说明确实养的有些大了,要注意着多活动才是。

这冬日一到,人又变的懒散不爱动,穿的也厚实,走起路来累的很。

晚间康熙来的时候,就看她顶着个硕大的肚子,这四肢却仍旧纤瘦,不由得劝:“白蒲没了,谁都想不到的事,你现下是双身子,可得把自己照看好了,如今这么瘦,朕瞧着就忧心。”

“嗯,知道了,现下已经不总去想她了。”乖巧的应了一声,姜照皊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笑着问:“感觉到了么?”

康熙仔细感受了一会儿,这才摇头。

姜照皊也有些遗憾,笑道:“也是怪了,你注意着的时候,从来都不动,你若是不注意,上来哐哐就是两脚,看来也是个调皮的。”

说起腹中胎儿,她眼神晶亮,整个人又变得神采飞扬,风流无匹,康熙瞧着就高兴。

又哄着她说了会儿话,这才商量着道:“叫御医来请平安脉如何?”这月份越大,越显得她肚子比旁人大。

他纵然平日里不关注,也知道基本概况。

他们都这么说,姜照皊也有些慌,连忙小鸡啄米一样点头,让人请御医来。

在等待的时候,她就有些忐忑,原本也不是忧愁多思的人,打从怀孕后,那简直绝了,什么都往坏的地方想,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整日里没个消停。

她知道这样不对,只要好生养着,就没有任何问题。

可这想和做是两回事,每次夜深人静,只她一人的时候,就忍不住多想。

这旁人又时时提醒,她顿时遭不住了,康熙扭脸的功夫,她眼圈就红了。

“是不是臣妾吃的太

多了,所以胎儿养太大了?”她喃喃道。

康熙哪里能看得她哭,赶紧将她抱到怀里,细细安抚:“没有的事,每个人都不一样,要请的也是平安脉,我们也不懂这个,还是听御医怎么说,别哭啊乖。”

她眼圈一红,他就遭不住。

姜照皊含着泪点头,她也不想哭的,就是有些忍不住。

御医来的时候,就见皇上眼刀一个劲儿的往他身上扎,而身边端坐的姜妃显然是掉泪了,眼尾都还红着。

他行礼问安之后,就乖觉的开始问诊,仔仔细细的看过之后,才有些拿不准的道:“可否传云、柏二位御医进宫,他二人在妇科上也颇有建树,微臣有些拿不准,想要商量一下。”见姜妃的小脸登时白了,他赶紧解释:“娘娘和孩子都康健的紧,只是有点小疑惑想要会诊罢了。”

“狗奴才端的不会说话。”康熙拍桌骂。

不说姜妃被吓到了,他这心里都是一跳,差点绷不住面皮。

姜照皊是真的有点害怕,前世的时候,不也流传一个段子,当你去医院的时候,医生爱答不理的,就说明你没事。

若是你有事,医生会拉着你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的询问。

而住院的时候,这种情况会更加明显,医生瞟你一眼之后,一天都不带理你的,说明你这是小病,若是一会儿来一趟,一会儿看你一次,自己看还算了,呼啦啦带一群人来会诊,你要么病重,要么命中。

现在御医一说要会诊,她本来就害怕的心,就更加慌了。

就算御医打补丁说她没事,她也害怕,毕竟前世的时候,还有一个段子,就是当你时日无几的时候,医生会先瞒着你,不跟你说,然后再单独跟家人谈这个,再决定要不要告诉患者。

嘤。

她啪嗒啪嗒掉眼泪,害怕的跟什么似得。

若只是她也就罢了,现下肚子里还揣着崽,容不得丝毫闪失。

云御医和柏御医今儿不当值,来的就有些慢,看诊的柳御医登时后悔了,没得说这么早,现下给帝妃二人解释,磨破了嘴皮子也说不清楚。

姜妃一哭,皇上就用眼刀子射他,估摸着是衡量姜妃的心情,才没有直接让人把他拖出去。

等到云、柏二人到的时

候,他都有些如逢大赦,赶紧迎了人进来,嘀嘀咕咕的说上半天,又一道看诊会诊,这才开口说话。

“瞧着脉象和肚腹弧度,微臣三人觉得,姜妃许是怀的双胎,并不是单胎过大。”柳御医慢条斯理的回。

姜照皊本来哭的正欢,闻言梗在原地,只是双胎罢了,不值当哭。

可细想想,她又没有女主光环,这双胎也太可怕了,比单胎难生又难养。

一言难尽的看着底下的三个御医,还不等她说话,就听康熙问:“可确定了?”

柳御医点头:“原本有些不敢认,毕竟在单胎里头,姜妃娘娘的肚子有些大了,但是双胎里头,她的肚子又有些小。”

他性子耿直,向来有一说一,不隐瞒不回避。

康熙既喜欢他的性子,有时候又觉得烦,比如现在,原本姜妃的情绪就不稳当,听他说这些模棱两可似是而非的,岂不是又要多想。

“不过姜妃和胎儿都极康健,只要好生养着,想必没有任何问题。”

确实康健,是他生平仅见,那脉搏强劲有力,恨不得能出去打牛。

看着姜妃还哭唧唧的,那梨花带雨的小模样,难得让柳御医起了恻隐之心,低声道:“妇人有孕,原本就忧愁多思,没有的事也能哭上半天,下头伺候的人要多注意情绪变化,仔细哄着,要不然生了孩子后,这种情况会更加严重。”

这也是他近些年来观察到的,女子孕期和产后都特别敏感,引发的后续问题也比较严重,许多死于产后,都跟情绪有关。

康熙一听,冲着他挥了挥手,姜妃自有他来疼,哪轮得到一个年过半百的糟老头子说。

被赶了也不恼,柳御医笑呵呵的告退。

姜妃都难过成那样了,也不曾苛责他一句,可见传言多不符合。

送走三位太医后,宫室内安静了下来。

姜照皊想着御医说她可能是双胎,有些茫然的将手扣在肚腹上,不确定的问:“怎的就双胎了?”

康熙也不知道。

这宫里头鲜少有生双胎的,一个都难养,这两个岂不是更难养,这话不能跟姜妃说,他尽挑了好听的说:“双胎也好,一下子抵得上旁人三年了,只是你更要仔细着,将自己和孩子养的好好的

,最重要的是你,一定要好好的,别想那么多,多出去走走看看,若是觉得无趣,便叫小妃嫔来陪你玩。”

“不拘打叶子牌,还是打马吊,就是吟诗作画呢,也比自个儿闷着强。”

“可不能再伤怀了。”

……

絮絮叨叨的交代了很多,听得姜照皊只打哈欠:“知道了知道了。”

知道是双胎之后,她的心反而定了下来,不管怎么说,她和孩子都要好好的,有系统在,还是有三分保障的。

就像康熙说的那样,要把自己的时间排满些,不要被情绪牵着鼻子走,多排解寂寞,应当就无事了。

这么想着,她就冲康熙笑了笑:“都听您的。”方才回的知道了又敷衍又生硬,她这是找补一下。

闹了这么半晌,天色已经太晚了,两人洗漱过就相拥睡去。

第二日一大早,姜照皊果然收拾好心情,不再日日抑郁,先是叫了一个花旦来唱曲,专挑那活泼的曲目,先把情绪调动上来了,心中郁气去了些许,这才坐在廊下看雪。

天冷的厉害,她穿着狐裘,手里抱着汤婆子,尚觉得有些冻手。

可想要看雪的心,让她忽视了这些。

甜宝乖巧的窝在她膝头,有一搭没一搭的甩着尾巴,原先那个巴掌大的小团子,现下已经长成了,吃的小脸圆滚滚的,毛发油亮。

它又皮又机灵,偶然间还让你觉得能够听懂你说话。

也粘人的紧,明明喂它的不是姜照皊,它却总粘着她,不时的露出肚皮,要挠挠。

姜照皊也喜欢把手埋在它肚腹间取暖,看它围着她手蜷成一个圈,不由得笑它像个汤婆子。

又坐了一会儿,便回内室去了,这天实在是太冷了,不过片刻功夫,就觉得风能把骨子都给冻成冰碴。

刚掀开门帘,扑面就是一股热气,舒适的她喟叹出声。

无怪乎陆游有诗,溪柴火软蛮毡暖,我与狸奴不出门。但他有意思的是,后头又跟了一句‘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她细细想了半晌,又觉得有意思,他的诗豪情和柔情交织,她很喜欢。

自己调整好心态,姜照皊才算是从沉郁中彻底拔了出来。

只是冬日天冷,出去就被冷风吹了个跟头,路

上结冰又危险,还不如窝在内室玩。

翊坤宫的小妃嫔们日日聚在一起玩耍,时日久了,倒真玩出几分面子情来,不像以前,见了面上虚虚的笑,那虚伪劲儿都快透过面皮了。

姜照皊被她们哄的开心,手就有些松,什么好东西都往外赏,一时间东偏殿愈加热闹了。

得了实惠,可不是要好生奉承着。

康熙知道了,也不多说什么,叫梁九功又给她送来些,填补她撒出去的窟窿。

“还是皇上待臣妾好。”姜照皊窝在他怀里,软乎乎的撒娇。

她现下身子重,起来和躺下都难,鲜少有这样撒娇卖痴的时候,康熙瞧了新鲜,就笑:“你知道就好。”

看着她红扑扑的脸颊,康熙顺手捏了捏,思忖片刻,才问道:“现下你宫里新添了这么多人,使着可还顺手?”

送过来也有一个月了,现下还在观察。

姜照皊随口道:“使着顺手啊,办差好了就有赏,若是有偷奸耍滑的,直接叫人换了他的位,两次下来,就都乖觉了。”

再说她有张扬跋扈爱打人的名头在,又是宠妃,谁闲疯了招惹她,有那自诩聪明的在她跟前搬弄是非,她也不耐烦听,叫人揪下去便成。

不懂规矩便回去学规矩,学回来还一视同仁。

众人都摸不准她的路数,又知道她厉害,一时间乖巧极了。

再加上这奴才的命原本就在她手里捏着,自然也会顾忌几分,有的想着自己是从乾清宫出来的,也被人点透了,因为姜妃她才能进乾清宫,而不是进了乾清宫才来姜妃这。

脑袋不要了,这乾清宫不是做奴才的后台,是主子的依仗。

“不喜欢直接送到梁九功那,问问他怎么教的。”康熙道。

屏风后头的梁九功听到,只觉得有口难言,这管他什么事,经了他的手不假,放出来就要靠现管了。

可皇上宠着姜妃,他送来的奴才若是惹了乱子,就是他不好。

毕竟若不是怕姜妃压不住,也不必叫他经一道手了。

“成,臣妾知道了。”姜照皊随口道。

这面上都挺好的,可到闹妖的时候,就知道厉害了,毕竟江贵人最擅长人心,这后宫里头被她慢慢的埋钉子,着实埋了不少。

现下她

没起势,就肚子揣着崽,精力不济,想必手伸不了这么长。

康熙又叮嘱几句,这才没有多说,他原本也不是个多话的人,也就是碰上姜妃的事,才忍不住多说几句。

原本只是打算拿来当个玩意儿的,如今倒有些上心了,觉得她还不错,想要捧到手心里宠着护着,好在姜妃一直爱他深沉,倒让他不至于错过了。

然而这许久不曾临幸后宫,他去给太皇太后请安的时候,老祖宗就难免问:“可是爱那个姜妃,你若是真喜欢她这个类型,叫人再去寻了便是。”

就是福临那孽障,爱董鄂妃爱的死去活来,也不曾耽误了临幸后妃,难不成到了玄烨这里,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左右年底的时候,就要登记秀女花名册,命太监们注意些,比干守着姜妃强。”

太皇太后这话一出,康熙心中莫名,他慢吞吞的抬眸,不在意道:“可是谁在您跟前嚼舌根子了?”

不等太皇太后回答,他便接着说道:“三藩现下正是紧要的时候,朕无意入后宫,就是抱着姜妃,也是心无杂念,倒跟她无关了。”

他打从去年开始,就不怎么爱进后宫了,瞧着那一张张笑脸,心中就烦。

光是政务就叫人精疲力尽,哪有体力心力去宠幸应付后妃。

太皇太后也没有想太多,随口道:“姜妃性子不好,哀家也是知道的,若是她闹的狠了,你就冷她一冷,江贵人、乌雅常在也有孕,怎么就她缠着你要疼惜,可见也是你惯出来的。”

这女人啊,宠爱给多了,就会要别的。到时候闹得后宫不宁,社稷不安就晚了。

她怀着身孕固然关紧,可也没有为着她一个,把后宫都给放弃,太皇太后冷眼瞧着,觉得康熙不是那样的人,他还是相当爱色的,只是宫里头这一批,如今不和他心意罢了。

再说这宫里头三个孕妇呢,她还稳得住。

康熙仔细想了想,姜妃可曾闹着他要陪,要疼惜之类,想了一会儿就觉得生气,对方不光没有缠着他,甚至旁人送东西,她都跟没事人一样。

无情无义的小东西。

这话他不知道怎么跟太皇太后说,总觉得有些掉面子。

“朕也就偶尔去瞧瞧胎儿,哪里就是瞧她了。”他随口道,一脸不在意的样子,心里却翻江倒海的,生气到恨不得将姜妃抽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