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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祈年的高中同学聚会安排在晚上。
这天下午,薛祈年开车带武文雅去他曾就读的高中。
这几天正好是学校开放日,校内被打扫得整洁明净,教室、办公室和一些其他必要场所都被上好锁,防止物品丢失,以便校外人士入校后可以自由参观。
薛祈年对这一带熟门熟路,将有些过于显眼的跑车停在了学校附近一小道里。
下车后,看着静谧安宁的周围,小道两侧的高大树木已然谢光了叶片。
居民楼本就老旧,墙面上更多出几分斑驳,零零散散的几家店铺都紧闭着门,大概在等待学校开学。
薛祈年手别在兜里,轻叹口气,眼里浮现出一些久违的光亮,跟随后下车的武文雅讲:“上学的时候,学校不让在校门口摆摊,那些小摊就会藏到这里来,我们也喜欢往这儿跑。”
武文雅环顾四周,笑笑。
没多久,两人来到学校门前的主干道,和其他参观者一起进入校园。
其他参观者大多是中年家长,部分带着自己将上高中的孩子,武文雅和薛祈年两人却很年轻,穿着来殷川前一起去商场买的情侣外套,在这样的人群里不是一般显眼。
就算被注意到,那些人也猜到二人多半是回母校来的毕业生。
薛祈年比其他人更熟悉校内,没顺着人流走,带武文雅直接去了人少的教学楼高层,一一给她介绍。
“欸,薛祈年。”看到某张被贴在宣传栏里的班级合照,武文雅忽然想到什么,带着玩味地问他,“高中的时候,就没女孩子追你么?”
高中正是春心萌动的时候,长得好看的男生肯定备受欢迎,这种事都不用多想。
“咦……”薛祈年慢慢转身,定定地看着武文雅,唇角不自觉翘起,“那如果,我说有呢?”
“而且还有好多呢。”
在薛祈年的目光注视下,武文雅嘴角果然抽了抽,面上的不自在一现即隐,拖长了音调:“哦——”
难得看某人吃了回醋,薛祈年有点小得意,转身沿教学楼走廊慢慢地走:“害,不过她们最后都觉得我是神经病。”
武文雅:?
听了这样的话,她又来了兴趣,跟上薛祈年追问:“怎么说?”
“比如吧……”薛祈年想了想,“你知道我是个网瘾少年,从初中开始就特别喜欢打游戏。”
“高中的时候,我知道了有电竞这么一说,打得就更理直气壮了,除了上课吃饭睡觉什么的,几乎一有时间就埋头扎在游戏里。”
“一开始吧,我也没想过会有女生注意到我。但有段时间,网上莫名其妙有一群女生来加我好友,我也不认识她们,她们就打招呼、试图聊天……你懂么?”
说完,薛祈年回头看着武文雅。
看她蹙着眉,好像在想什么,他有点惊讶:“我天,我人狠话不多的高冷妹妹,你以前不会也是这样勾搭小男生的吧?”
武文雅回过神,气得一拳砸在薛祈年身上:“你,你胡说什么?”
看薛祈年一脸似笑非笑将信将疑的模样,她咕哝着说:“也就张静娴她们高中时才那么疯狂,我也就跟着她们看看而已,才不会去勾搭。我从小就对男人没兴趣。”
薛祈年:“……”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学着某人语气:“行吧,我已经不配为一个男人了。”
“也不是。”武文雅嘻嘻一笑,踮起脚,给他顺了顺毛,“像你这么臭不要脸、不畏艰难往上凑的,我还是有点兴趣的。”
想到薛祈年之前的话没说完,武文雅追问:“那然后呢?你说有很多不认识的女生想和你聊天,然后呢?”
“然后啊……”薛祈年回想着,语气惆怅起来,“我沉迷游戏,没功夫和她们扯皮,但凡有女生给我发消息,我回个表情包过去就不再搭理了。”
“……”
“行吧,好歹还知道发个表情包。”武文雅点点头,本以为以薛某人这样怼哭无数女主播——现在又创下一怼哭业内吃鸡一姐佳绩的脾气,当初是会直接把那些女生给拉黑的。
“什么表情包,是杰尼龟么?”武文雅问。
薛祈年被逗笑了:“那时候流行杰尼龟?”
好像确实不流行。
武文雅没吭声。
薛祈年告诉她:“只是个漫画截图而已,网上看到的,我觉得很喜欢就一直留着了,没想到还挺有用。”
“什么啊?”武文雅好奇。
薛祈年告诉她:“上面写着:还是打游戏好玩,臭女人滚啊。”
武文雅:??
“……”
憋了半天,最后实在忍不住了,武文雅手撑在腰上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穿透空旷的走廊,传来几阵回响。
难得看武文雅这么开心,薛祈年继续跟她细数自己高中时期的“情感经历”:“但那之后,她们也没觉得我是个神经病,只是知道我很爱玩游戏而已,反正那时候爱玩游戏的男生也不少。”
“但有点无语的是,她们发现我对女生很冷淡,反而就更加热情地往上凑?现在也是这样,好像冷淡的人反而很招人喜欢。”
武文雅点头:“是的,现在高冷的男生是很受欢迎的。”
“哦……”薛祈年继续说,“后来,我终于可以落得清静,是因为班里一个女生给我送了封情书。”
“你没收是吧?”武文雅笑。
“不是。”薛祈年摇摇头,“因为我听别人给我讲过一个笑话,说一个女生给一个男生送情书,那个男生就把情书交给了班主任,当时的下节课正好是班主任的课,我就这么做了。”
“……”
努力消化了一下,武文雅很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行吧。”
那可真不愧是此后公认的神经病了。
但她没想到的是,这个故事还没完,但听薛祈年继续说:“后来,那女生和我们班班长在一起了。加上我本来就不怎么听话,那班长没少整过我。我记得最清楚的一次是,他有一天当着全班的面、痛心疾首地跟我说:薛祈年啊,你这样成天玩游戏,以后是不是要玩一辈子,怎么可能有出息?”
“其实我成绩一直在中游偏上欸,所以我挺懒得理他的,就说:‘是啊,你怎么知道?’把他给气得不轻。”
武文雅又开始笑起来。
仿佛能脑补出薛祈年当年那副慵懒散漫、桀骜不驯、从不正眼看人的模样。
她想,要是自己当时就认识他,估计也会觉得他是个神经病吧。
但后来认识的时候,好像也是这么认为的欸……
“而且,”已经将楼层走过一遍,薛祈年带武文雅下楼梯,笑着说,“那名女生一直和班长在一起,这次同学聚会也是班长组织的,据说是觉得光他们两个给我们喂狗粮不太公平,所以才说这次可以带亲属。”
武文雅:?
才明白,事情好像并不简单。
本以为只是次普通的同学聚会,却不想,就薛祈年这么脑袋一根筋、一心只有游戏的人,也会因长得不错而惹出这么一身复杂关系来。
也一直觉得很好笑。
两人出了教学楼,在学校里溜达了几圈,武文雅又听薛祈年说了些高中的事。
校园广播响起,播送了校园即将关闭的通知,请各位参观者尽快出校。
两人来之前就算好了,闭校后直接前往同学聚会所在的饭店,时间是正合适的。
饭店距离学校不算远,两人很快抵达。
到后才知道,所谓饭店,原来是一家颇气派的星级酒店所带的餐厅。
酒店前的广场宽敞豪华,服务人员都身穿着精致考究的宫廷式制服。
经过酒店大门的保安岗亭时,大概是看薛祈年开的车实在不怎么低调,门卫将前面那辆车的车主盘问了许久,到他这儿却没问一句就放行了。
直到进入酒店正门,才有服务人员彬彬有礼地上来询问。
薛祈年报出他们班长的名字——付东乾。
服务人员查询了一下,为两人引路:“付先生的确预定有套间,请两位随我往这边来。”
很快,两人在服务人员的引领下进入房间,其中已经坐了不少人。
见薛祈年进来,一众人纷纷站起来和他打招呼,多年不见的热络之情溢于言表——虽然不免有几分浮夸。
听着一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
“这次总算把你这座大佛给请过来了哈,薛祈年,还以为你以后都不来参加同学聚会了呢!”
“我的天哪,感觉你都没怎么变样啊?哦不,发型变得倒是很大,但人基本没差别。”
“薛祈年,你还能认出我们么?你怎么回事啊,每次聚会你都不来!”
……
吵吵闹闹中,薛祈年拉着武文雅落座,笑着回应:“之前忙。”
“忙忙忙,你总说忙,我们大家工作也都忙,你就是找借口吧!”一个女生大大咧咧地说。
“哦,行吧……”薛祈年很无奈,没想到因为鸽了之前的几次同学聚会,自己会头一回、破天荒地在班级里这么有存在感,“但之前是真的忙,也就这次有空回殷川,所以带媳妇来蹭口饭吃。”
听罢最后一句话,在场人都愣了一下。
目光齐刷刷看向薛祈年身边。
武文雅:“……”
大脑一片空白。
看过无数网友给“土豆地瓜cp”做的视频,如果现在也是场直播、有弹幕的话,她都能脑补出大家会刷些什么——
[有必要吗,Hope?有必要吗??]
[没必要没必要没必要没必要没必要!!]
[张口闭口不离媳妇,这样的行为真的太恶劣了!]
……
“你竟然找到女朋友了!”
一众人眼睛睁大,好像看见太阳从西边升起般。
大家之前的注意力都在薛祈年身上,被这么一说,又纷纷和武文雅打过招呼,对薛祈年这位漂亮的女朋友赞不绝口。
还有一人感叹:“我去,你们两个还真是有备而来啊,还穿情侣外套?”
薛祈年很淡然地说:“我们每天都穿,以前还染了情侣头。”
武文雅:?
待所有声音平息下去,武文雅很无语地看薛祈年一眼,发现他正笑得无比满足。
她好像对他前天说的话——“带家属我就愿意去了,跟媳妇做什么都有意思”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
没多久,人到齐,足足坐满了三大桌,开始点菜。
武文雅才注意到与自己和薛祈年同一桌、坐在主座上的那名男子。
他虽然和薛祈年同岁,看起来却完全不像是个和薛祈年一样大的人,好像受尽了岁月和风尘的洗礼,已然染上十分深重的市井成熟气息,一身西服考究,举手投足间带着点倨傲。
最主要的是,他将车钥匙放在手边,也不知道是不是刻意的,其上的奔驰标志十分显眼。
那人接过服务生手中的菜单,很爽快地说:“好不容易聚一次,大家随便点,这次付款我出一半。”
听了这样的话,一众人纷纷起哄——
“班长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豪气啊!”
“那我们就真不客气了啊!”
……
武文雅眨眨眼。
之前听薛祈年说“来蹭口饭吃”,刚才又看这位班长十分阔绰,甚至把奔驰车钥匙摆在十分显眼的位置,也不怕被沾上茶水,还以为他会全请来着。
又想起原本喜欢薛祈年的女生后来就是和他在一起,以致他没少找过薛祈年麻烦,还说什么——薛祈年啊,你这样成天玩游戏,以后是不是要玩一辈子,怎么可能有出息?
结果被薛祈年给气得不轻。
看他们这些人的样子,好像完全不知道薛祈年打电竞的事。
就算薛祈年现在是电竞圈里赫赫有名、数一数二的Hope,但这块领域对部分人来讲还一直是块完完全全的盲区。
想着,武文雅又看了眼坐在付东乾身边的女子,模样小巧秀气。
和他一样,无论打扮还是举止都充满成熟气息,像位生活优渥的小妇人,但过度主动的显露之下又不免带着几分俗。
“对了,祈年,你一直说你忙,这几年好像也不在殷川,那你到底在忙什么呢,工作吗?”付东乾忽然cue到薛祈年,脸上堆着有些虚浮的笑,“不会真的一直在打游戏吧?还记得上学的时候,全班就属你最能玩,当时我可没少说过你。”
薛祈年蹙起眉:“班长,您还是别这么叫我了吧,把姓加上好么?不然我瘆得慌。”
付东乾面上几分尴尬。
薛祈年又笑了,才回答他的问题:“你别说,还真是,我一直在打游戏呢。”
这会儿,不仅付东乾,一桌人听了都有些不可思议——“真的假的,你一直没工作么?”
薛祈年微微歪着脑袋,轻描淡写地说:“职业打游戏。”
“噗……”付东乾没忍住,笑出声,“游戏职业选手?好像听说过。但没想到你真的一直在玩,这东西真的靠谱么,估计兴一阵子就没了吧?”
薛祈年面露淡淡的忧愁,装得像模像样:“整个产业的话,谁说得准?但打职业的确是吃青春饭,估计我也快退役了,未来也说不准。”
没想到情况都这样了,薛祈年他还会这么坦然,付东乾很吃惊:“那你,那你和你女朋友怎么办?”
说罢,他看向武文雅。
?
感觉这人好像在暗示什么,武文雅也微微皱起眉头。
他俩……怎么怎么样?
静默中,薛祈年一声不吭。
被付东乾看着,武文雅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
但突然想到当初打完PGC世界赛、赛区内在一起吃庆功宴的情景,她灵机一动,冲付东乾挑了挑眉:“那……我养他吧?”
众人:??
看薛祈年顿时眉开眼笑,付东乾半天摸不着头脑:“不是,薛祈年,这样吃软饭好吗?我可都是拿工资养我老婆的啊?”
武文雅想回怼:别搞性别歧视啊弟弟,服务生却开始上菜了。
付东乾赶忙招呼大家吃饭,架势更像是个付了全款请客的。
每桌都点了酒,服务生从主座倒起,但付东乾拒绝了。
见大家都看过来,他举起手边的车钥匙冲众人笑:“不好意思,今天我开了车来,一会儿还要开回去,我家夫人也不会开车,就实在不能沾酒了,还望诸位体谅一下。”
他身边的女子也不好意思地娇俏一笑。
一人才注意到他手中的车钥匙,眼睛一亮:“天哪,班长,你买车了?奔驰?哪一款?好贵的吧!”
听了这样的话,付东乾面庞上笑容更大,但他仍刻意将声音放低,将车钥匙摆回手边:“买车而已,迟早的事。”
“真羡慕。”一名女生道,又看向付东乾身边的女子,“杨君君,你当初真是跟对人了。”
一句话出口,一桌人爆笑。
众人目光在付东乾、杨君君、薛祈年和武文雅四人之间流连辗转,估计再不敏感的人都能发现其中的微妙。
武文雅只是觉得好笑,准备专心吃饭了,却发现酒倒到薛祈年这里,这家伙偏偏一声不吱。
没办法,武文雅不得不把薛祈年那杯酒拿到自己面前。
“怎么?”付东乾似乎一直在注意两人,看着武文雅,“还不知道薛祈年女朋友怎么称呼,不过,同学聚会上就没必要这么管着他了吧?喝点酒而已。”
武文雅无奈,看着他:“我叫武文雅,喝酒的事也不是我不让,只是他不能喝。”
付东乾偏偏不怎么有脑子,追问:“怎么不能喝?是过敏么?”
又笑:“我倒记得当初高中毕业的时候,咱班一起吃了顿饭,薛祈年他自己坐在角落里闷了两大瓶,我们还以为是他失恋了。”
话落,众人又一起笑。
薛祈年毫不介意,也跟着笑:“班长,你还是别这么说了吧,在遇到我女朋友之前,我可是没喜欢过人的,当初喝酒只是因为毕业太高兴了而已。”
“当初的事,谁说得准?”说着,付东乾就要招呼服务生给薛祈年再倒一杯,“既然能喝就喝点吧。”
“不用了!”武文雅赶紧制止,耐心被消磨掉,语气也不怎么客气起来,“谢谢你的好意,但薛祈年真的不能喝,他也要开车,我也不会开。”
“……”
愣了下,付东乾看着薛祈年:“没想到啊兄弟,你也买车了?”
本以为他总算能说句正常话,结果他又开起了不怎么好笑、自个儿却好像很引以为傲的玩笑:“不会是摩托车吧?和你这身衣服倒挺配。”
武文雅:“……?”
她低头瞄了眼自己的衣服,又瞄了眼薛祈年的。
一模一样。
惊觉,某人好像越来越过分,已经不是一枪一个,而是开始一炮轰一对了。
“摩托车……我在游戏里没少骑,但是,”薛祈年像武文雅一样审视了一下自己,又看了看满屋为聚会多多少少刻意打扮得颇为光鲜亮丽的人,懒散的神情上多了几分茫然,“我可能,不太舍得穿我媳妇花几千买的外套去骑真的摩托车,会沾灰的吧?”
众人:??
又齐刷刷看向武文雅。
武文雅:“……”
当初两人买了好几套情侣外套,都是薛祈年付的钱。
但到这最后一套时,她实在忍不住了,刷了自己的卡。
“女士你,这么大方?”付东乾看着武文雅,忽然以为薛祈年这是攀上了什么富婆,有点结巴,“我,我还以为薛祈年刚才是在开玩笑。”
又想,怪不得之前的同学聚会他怎么也不来,这次一说可以带家属,他颠颠地就来了。
在座好多人都惊呆了,慨叹的声音不绝于耳——
“我去,看不出来啊,好福气啊薛祈年!”
“这年头果然还是看脸。”
“还以为杨君君最有福气,原来最深藏不露的人是你啊!”
……
杨君君有点忍不住了,聚会上第一次说话,问武文雅:“可以冒昧地问一下,您是做什么工作的么?”
众人表情精彩纷呈。
“啧……重要吗?”武文雅感觉身边的薛祈年快憋不住了,看着杨君君,反呛,“反正是正经职业,您懂吧?”
想了想,武文雅学着薛祈年的样子,十分忧伤地叹了口气:“我一年兢兢业业,撑死也就能挣上百万,但这大概,也就是薛祈年他接个代言的费用?”
满室寂静中,她有些愁苦地继续说:“所以,我也不知道他退役后我能不能养得起,烦得一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