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HOPE

武文雅一个字也说不出,愣愣地看着薛祈年离开厨房,高挑的身形背对着光。

因为江洵市的夏季很长,基地里长时间开着空调,他身上还披着黑色队服,后背上的队标金灿灿的。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脑补的,武文雅总觉得薛祈年这样的背影有些落寞。

她又有些后悔。

虽然她的确不赞成薛祈年的决定,但最后那句话被薛祈年听到,难免会让他感到有些伤心吧。

*

大陆赛区在PGC世界赛上共有四个参赛名额,其中两个分别是赛区春季赛和夏季赛冠军,今年的两名冠军也就是Kings和Bomb;另外两个名额则为大师赛积分前两名的获得者。

大师赛上,Kings最终还是选择由狐狸顶替坦坦。

顶替的事,虽然在平时训练赛上就显露出端倪,但阵容正式公布出来后还是引起了不少人抓狂。

[坦坦哪去了啊!]

[坦坦不会就这么退役了吧?]

[这个Fox是谁啊?难道Kings就要这样开启新时代了么……]

[我记得这个Fox是二队的,打了好几年,厉害是厉害,但和一队比起来好像还差好多吧……世界赛不会也是他上吧?]

[服了,据说Kings培养青训力度最大,也最挑剔,结果到现在也没看到一个有希望的新人。]

[你是看不起我们幺儿是吗!!]

[就算再来个老幺,也比这样随便从二队调个人来有诚意吧?既然是二队的人,肯定就有待在二队的理由。]

[二队怎么了?说不定人家已经磨砺出来了呢。]

[那当初球球退役,为什么Kings要上老幺而不上他?现在的状况肯定是坦坦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找他来凑个数。]

[讲实话,我觉得老幺真的不太行,他才更像凑数的。]

……

从狐狸扯到老幺,面对各种纷纷乱乱的传言,Kings没做出任何解释。

只有张静娴和贺冰一起授意兔子在官博上挑了个评论回复:[请大家稍安勿躁哦!不造谣,不传谣!放心吧,大家很快就会再见到坦坦了!]

[啊……估计是不舒服或者有事吧。]

粉丝们也只能这么猜测。

并继续议论几句Kings今后的阵容问题——

[看来,这个狐狸真的是临时顶替了……]

[或者到时候把老幺换下来?]

[可能是想借此机会考察一下两人的实力,然后再做决定吧。]

……

大师赛开始前,翻着微博看完这些评论,老幺忍不住冲狐狸傻笑起来:“狐狸哥,你看没看最近网上的评论啊?”

“看了啊。”狐狸漫不经心地答。

“我觉得这些人有点傻。”老幺乐呵呵地说,“他们老是争论咱们两个到底谁能留下来,却没想过,其实咱们一队里还有个替补位呢。”

听到这话,狐狸脸瞬间拉下来。

论在资历,他比老幺强;论实力,他更不认为自己比老幺差。

结果,事实却是,老幺当初直接被从青训营选拔到一队,自己不仅来得晚,还是个替补位。

察觉到狐狸面色不对,老幺不再吱声。

薛祈年却轻蔑地笑道:“不会说话就别说,是不是正式替补还不一定呢。”

“是!”老幺立即端正态度,不再扯些有的没的。

狐狸的面色更是差得难看。

*

一周下来,Kings在大师赛上的成绩奇差无比。

众人一脸懵逼。

网上有安慰,有担忧,有除了刷问号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来抒发心中愤懑的,还有直接开骂的。

热闹不已。

[其实,我觉得新上场的狐狸打得还可以吧,好几次操作都挺亮眼的。]

[算了吧,虽然他杀的人仅次Hope,但你没觉得他把整个Kings的节奏都给带乱了么?]

[指挥不是Hope么?不至于因为狐狸是新来的,所以就让他背锅吧……]

[求求Kings不要在世界上这么打好么?真特么丢不起这个人!]

……

武文雅看着手机,甚至看到一条阴谋论。

阴谋论者扒出那天和他们一起玩游戏的所谓“Hope朋友”其实就是狐狸。

于是,知道了Hope和狐狸不和,阴谋论者推测是Hope迟迟不让Kings官宣狐狸,直到这次大师赛,不知道坦坦出了什么状况,狐狸才不得不曝光在公众视野里。

但Hope依旧不喜欢狐狸,因此他借这次“无关痛痒”的大师赛频频卖他,最后闹得一团乱,才打出了这么一个糟心的成绩。

愣神之际,房间门被敲响。

武文雅起身开门,发现是张静娴站在门外,道:“走,开会去。”

“嗯……”

因为比赛成绩的事,俱乐部里的人根本没心情像上次夏季赛结束时那样聚餐。

武文雅随张静娴走进会议室,里面只有贺冰、涂知行和一队四人。

一队四人,是包括坦坦的正式四人,没有狐狸。

武文雅找个位置坐好。

会议室门一关,张静娴就大声说:“都把眼睛闭上!”

虽然不明白这位小老板又想干什么,大家还是乖乖照做了。

“这次大师赛的事,我都听说了,虽然我游戏玩得不怎么样吧,但我也不是个傻逼!”待众人闭上眼后,张静娴凌厉的声音传进耳中,格外清晰,“现在,谁的话都不管用,你们也不准考虑其他,Kings是我们每个人的Kings,你们就自己做出判断,不想让狐狸留下来当正式替补的举手。”

几秒钟后。

张静娴轻叹口气:“好了,睁眼吧。”

武文雅睁开眼,发现,会议室里除了自己,都将手举了起来。

“……”

被一双双眼盯着,武文雅淡定地解释:“我觉得我了解的不够多,所以没资格做出判断。”

“好吧。”张静娴松一口气,点点头,“那我们继续……”

会议室的门却被打开。

众人一齐看过去,发现竟然是狐狸。

“哟,大家都在呢?”狐狸直接走进屋、关上门,靠在墙上,懒懒地打个哈欠,“刚比完赛就这么折腾啊,也不叫上我,看来我这个替补在一队里从来没有一席之地啊!”

“是非正式替补。”忘忧纠正。

“好吧好吧。”狐狸点点头,扫一圈屋里的人,发现大家都正举着手,有些惊讶,“你们这是在抢着发言吗?没想到一队开会时也这么复杂。”

“……”

想了想,狐狸也把手举起来:“讨论什么呢?我也想发言。”

老幺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坐吧。”张静娴无语。

“我去,小姐姐,你负责开会?这么厉害呢。”狐狸看着站在会议室前方的张静娴,找了个位置坐下。

张静娴冷冷看着狐狸,沉声说:“既然你本人来了,那就一起听着吧。在座举手的,都是不认可Fox继续留在一队的,文雅除外,因为她觉得自己了解的还不够多,所以弃权。然后,从谁先开始说呢?”

听罢,狐狸的表情微微变了。

本应率先发言的贺冰和涂知行都不吱声,抱着手,拉着脸,都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似乎心情很沉郁。

薛祈年于是清了清嗓子,说:“那我就直说吧。他不听指挥,不顾大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狐狸嗤笑一声,歪头看着薛祈年:“您是在作诗吗?”

薛祈年回看他一眼,眸子里的光冷得彻骨。

狐狸又歪脑袋看向张静娴:“那我也要说几句。”

张静娴:“说。”

狐狸想了想:“一开始吧,我倒是觉得待在一队或二队都无所谓,不过,现在我却有点奇怪,你们何必这么针对我呢?”

“让我做替补位,我忍了,结果现在又说我连替补位都不配,是么?”

“不知道是因为这次成绩太烂,所以必须拉个人出来背锅呢,还是说是因为我不愿做Hope走狗,所以你们个个看我不顺眼?”

“或者,”狐狸颇为挑衅地看向薛祈年,嘴角弯起抹相当讽刺的笑,“正是因为Hope看我不顺眼,所以才有了Kings这次根本不能入眼的成绩?”

话落,一众人都很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包括贺冰和涂知行。

几人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薛祈年冷声:“你再说一遍?”

“怎么,难道不是吗?”狐狸并不罢休,笑,“我真不觉得,一个队长的权力有多么大。大家同在俱乐部里服役,我想说什么,是我的自由,不明白为什么要一直看您那副臭脸。并且,凭什么您让我重复什么,我就要重复什么呢?”

薛祈年看向狐狸:“那我是队长,我有权力指挥你么?”

“有。”

“那为什么不听?”

狐狸想了想,摊手:“但有时候,我也有自己的判断吧?比如大师赛最后一局,敌人就在屋里,这么好的机会放在眼前,你死活不让开枪,最后还不是我一个人冲进去灭了三个么?”

薛祈年笑了。

却可以看出,这样的笑里有他极力按捺的怒气:“所以,你知道这次成绩为什么这么烂了么?”

狐狸不说话,一副没听懂的表情。

薛祈年好笑:“一开始,你不服我,我不介意。但打了几天训练赛,你竟然开始不听指挥,我就知道肯定不能让你上场了。可惜,赛程紧,我的要求太任性,不让你上不行。”

“训练赛?”狐狸回想了一下,“我上场后起了多少作用,你不知道么?”

“是,”薛祈年冷笑,“您牛逼,您头铁,您不顾大局、东窜西跳,杀了不少人,但你他妈在赛场上犯一次错,我就不允许!”

老幺也忍不住了,说道:“狐狸哥,你知道么,最后一局就是因为你冲了楼,所以我们才被围剿团灭的。”

“呵,是么?难道真的不是因为这次打得差了,所以必须拖一个人出来背锅?”狐狸仍十分执拗。

“你……”

老幺看起来又急又气,却无话可说。

“还有,你算什么,知道那么多?你是你们队长肚子里的蛔虫么?”狐狸瞥一眼老幺,又看向张静娴,“小姐姐,你大概是个挺有发言权的人吧?不然,为什么经理和教练都得坐在下面听你开会?这次来一队,我算是明白了,谁是Hope走狗谁就能上,哪怕是像老幺这样杀不了几个人、浑水摸鱼、专门用来给Hope挡子弹的。电子竞技不拿实力,却拿些官僚做派,你觉得俱乐部这样下去,还有希望么?”

张静娴很迷惑地看着狐狸。

忽然,“哗——”的一声,众人惊讶地看着薛祈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从椅子上站起,揪着狐狸的衣领将他拎起,双眼逼视着他,寒意凛冽。

“怎么,要打架?”狐狸挑眉。

薛祈年垂着眼,看着他的眼神充满蔑视和鄙夷:“首先,队里从来不需要别人背锅,就算需要,有老子,也轮不到你。”

“其次,如果你再敢说一些我们拿比赛当玩笑的话,我让你以后只能坐在轮椅上打游戏。”薛祈年声音肃然又阴沉,“你在二队放肆,我管不着,但你他妈以为我们一队打比赛是在干什么?从来的第一天就不服是不是?不服我们该退役了,却还占着位置不放,觉得就你自己枪法最刚最牛逼,对不对?”

“我告诉你,我们占着位置不是为了嘚瑟,也不是为了钱,钱老子都他妈赚够了,也早不想这么没日没夜地熬了。正因为快要退役,所以我们一队的每个人,才无比珍惜一每次比赛,就算有一天不打了,也不会把位置让给你这种垃圾,懂?”

“砰”的一声,薛祈年松了手,狐狸落回座上。

“最后,老幺。”薛祈年向下睨着狐狸,“我就想问问,你们二队是他妈没有自由人这个位置还是怎么?跳伞高飘看敌人,每次都比队伍先走一步探路,冒生命危险去拉枪线,哪个不比你那些疯狗做派有脑子、有技术含量?我卖他怎么了?给我挡子弹怎么了?做什么都是为了队伍能打出好成绩,你有什么用?看起来好像是能多杀几个人,结果不听指挥,次次暴露位置,连累队友,你以为比赛就是比谁看起来最牛逼么?”

话落,屋内一片寂静。

“行,就你最大义凛然,就你最牛逼。”狐狸理了理领子,起身,“说不过你,我不打了。”

离开会议室,狐狸摔上门。

看着门的方向,张静娴半天才回过神。

又看向会议室里几人,张静娴哭笑不得:“本打算我们几个在一起好好说说的,没想到他本人直接来了。这下好了,一下子就全都说明白了。”

几人默不作声。

张静娴想了想:“我觉得,他二队干脆也不要回了。等我什么时候有时间了,非要亲自去二队看看那帮兔崽子不可!成天到晚的,都干什么呢?”

依旧没人说话。

好半天,气氛才一点一点地缓和过来。

坦坦拍了拍薛祈年:“队长,甭跟他生气。”

一边,武文雅想了想,弱弱举起手:“请问,我现在举手还有用么……”

“行了行了,”张静娴揉了揉眉心,被气笑了,“戏也看完了,打完的比赛也改变不了什么,想想之后的世界赛该怎么办吧。”

坦坦毫不犹豫地说:“世界赛,我能打。”

众人看向他。

最后,大家拍了拍坦坦肩膀,接二连三地离开会议室。

武文雅最后一个出来。

走廊上,夜间灯光幽暗,薛祈年好像刚和坦坦说完话,坦坦慢悠悠、一摇一晃地走了。

薛祈年一直靠在一边的墙上,暂时好像不打算离开。

经过刚才那样的事,他一时半会也不能完全平复下来。

武文雅也是。

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

更纠结的是,她昨天竟然说出——“总之,我觉得,真不必只听薛祈年一个人的”这样的话。

且还被他给听到了。

为什么大家都听他的。

不是狗屁官僚主义,也不是因为他太霸道,仗着自己声名最高,而非要让大家都去听他的不可。

因为他有原则,有信仰,骨肉里流着的都是电竞的血。

好像烧着一团火,也像一束光。

曾经可以让武文雅动容,现在也能让每个人都心甘情愿地去臣服。

想了想,武文雅在经过薛祈年面前时停住。

“吃点夜宵吗?”

不知道这算不算主动示弱。

武文雅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因误会而向薛祈年道个歉。

正经地道歉太尴尬,此情此景,好像邀请吃饭比较合适。

薛祈年竟然笑出来。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