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第的个头身量,比常人魁梧健硕几分。自然,也比常人显眼好认。
哪怕此刻月色黯淡,容温凭着一个模糊轮廓,也能大约猜出是他。
大晚上的他不歇息,进帐篷做什么。
容温紧张地抿抿唇,不自觉攥起了两只拳头。
可等那道浓黑暗影密密实实笼罩在她身上时,她却干脆利落的选择了两眼一合——装睡!
一回生二回熟,班第自然往容温边上一坐,两条长腿随性散着。
灰眸凝在满室昏暗之中,也不知在看什么。
隔了约摸小半盏茶的时间,他才漫不经心的收回眼。若有所思的睇着腿边毛毯中,龟缩成小团的身影。
若是此刻帐篷里点着油灯,一定清晰照出俊脸上的狐疑。
好像自他踏进帐篷起,四周就格外安静,毡毯里这一小团更是老实,一动不动,再没有蹭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虽只昨夜给容温当了几个时辰的枕头,但班第对她乱七八糟的睡相很有感悟。
这般反常安静,唯有一个可能——醒了!
班第喉头蓦然发紧,微眯着眼,躬身略往前凑,想做辨认。
容温感觉到男人的呼吸越来越近,紧张之余,脑袋故意乱蹭了两下,发出不小的动静。
——她意在警醒班第,她睡得不熟,可能马上会醒来,别再靠过来惹不自在了。
可这声儿,落在班第耳里,却是另外一个意思——这么不老实,肯定是睡得正香!
班第憋在喉咙里那口气,无声吐了出来。
但却并未就此坐直身子,而是顺势,单手托起容温的小脑袋,妥帖安放在自己大腿上。
“……!!!”
大半夜不睡觉跑姑娘的帐篷里来当枕头是什么癖好!
还是说,他想……
容温眼皮在黑暗中抖啊抖,差点绷不住睁开眼。
最终还是被理智摁了回去——班第这趁着月黑风高夜,悄悄摸进姑娘的帐篷里,可见是个脸皮厚的。
若是见她醒了,就此顺水推舟提出那种不要脸的‘要求’,她该如何反应!
容温两只小手藏在毡毯里,死死拢住自己的领口,害羞又警惕,唯恐班第再做出什么‘得寸进尺’的举动。
可等来等去,容温后背都绷到僵滞发疼了,也不见班第有别的不轨动静。
借着黑暗做掩饰,容温佯装无意翻了个身,侧睡背对班第的姿势。
见班第没什么阻拦的意思,容温心头一喜,索性又翻了两次身,打算顺势滚到地上去。
反正,离他越远越安全。
没等容温真的滚下去,肩膀先被一只大手钳住了,轻而易举把她给捞了回去。
“……”
而且,那只大手极不老实,从她肩上松开后——轻轻掐住了她的下巴尖,一路往上,停在了她紧闭的眼睑之下,细细描摹每一厘弧度。
此时她‘睡着’,可班第脑中,却都是她睁开眼的模样。
今日很奇怪,好像无论她在哪里、做什么,他都能第一眼看见她。
起初,他以为是她身上的裙裳耀目的缘故。
后来,见她听完静妃的事,整个人沉寂下来时。
他才惊觉——她的惹眼与鲜衣钗环无关。
大婚那几日,她的穿戴远比今日更为妍丽。可彼时的她,就像她从小长大的紫禁城,虽端丽齐整,却毫无人气。
连每步路迈脚的距离长短,都是差不离的。
不会随风乱跑;不会弯眸大笑;不会采些零零散散的小野花,插在小辫儿上扮漂亮;更不会捧着一堆一文不值的小奶瓜,对他眨眼道谢。
她自己肯定都不知道——她其实,长得一双生机勃勃的眼。
勿需任何点饰,弯眸一笑,世间及春,引人甘愿沉沦。
那人——正是他。
男子带着厚茧的指节,无声蹭过姑娘娇嫩的眼下肌肤。
像是河岸边的古树枯枝,不紧不慢划过静淌的春水。
粗糙与清湄碰撞,带皱一池涟漪。
这般缱绻温柔,远在容温的意料之外。
容温拢着领子的两只手,能清楚感觉到的左、胸有处地方,跳得格外快。
为何会这样。
容温想了想,觉得定是因为他手指太粗,划得她脸痒酥酥的。
就像她与二公主玩闹时,二公主故意用有几分硬度的狼毫笔蹭她脸,她也觉得痒酥酥的,通常会忍不住笑出来。
此刻,她没法笑出声,可不憋得心跳如擂鼓。
又等了片刻,容温察觉那只大手终于离开了自己的脸。
心里松了口气,忍不住悄悄把眼半睁,眨了眨,纤长的睫毛随之颤动。
正好——扫到男人摸黑印下来的唇上。
细微一接触,两人同时惊呆住。
容温能感觉到他滚烫的呼吸,尽数洒在自己脸上。
班第也能感觉到,她的紧张震惊。
两人心底几乎同时冒出一句——完了!
不等容温回神推开他,班第已迅捷直起身。脑子一片木然,耳根热得滚烫。
大手猛地扯过毡毯,把容温兜头盖住。
过后,才反应过来。此时夜色昏暗,容温根本看不清他。
容温还没从惊吓中回神呢,又冷不丁被捂在毡毯里,“唔……”了一声,下意识挣扎了一下,却没急着钻出去。而是裹紧毡毯,尽量悄悄地,以蚕蛹的姿势,从班第腿上滑了下去。
太尴尬了。
容温缩在毡毯里,瞪着眼,悄悄吐出一口浊气,再次把手放在左胸。
好像,跳得比方才还快。
帐篷里安静了许久,容温才试探着伸出小半颗脑袋呼吸。
突然凌空一双大手,不偏不倚,捉着她这只小蚕蛹过去,再次把她脑袋安置在腿上。
都这般尴尬了,还要坚持给她当枕头?
好像哪里不对,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容温抿了抿唇瓣,尽量以一种坦诚又自然的嗓音开口,“你是不是……”
班第闻声,全身紧绷,两只大手攥得青筋浮显,几欲脱口而出一个“是”字。
却听容温继续问,“打猎的时候把袍子划坏了,有线头硌我后脖颈。”
“……睡觉!”班第咬牙切齿吐出两个字,大手粗鲁扯开被容温压在颈后的袍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