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谁跟谁坐在一起,其实早就在问题形成之前就已经注定好了不是吗?什么事情都是这样,所有的答案都在问题形成前,就已经清楚地刻在每个人的脑海里。
幸运的,故事的起点很有趣。
因为这个起点是个有趣的人,阿不思。
阿不思,是我生平认识的第一个拉子(女同性恋)的绰号,取自《哈利·波特》里魔法学校的校长“阿不思·邓布利多”之名。至于她为何要自暴自弃、拿个垂垂老矣的白胡子死老头当做自己的绰号,她从来没说,我也从来没想过要问。
阿不思留了一头帅气到不行的短发,是我在咖啡店的工作伙伴,也是早我半年进店打工的前辈,在这之前她在台中鼎鼎有名的欧舍待过很长一段时间。
阿不思她常常叫我小妹,却不让我叫她大姐,她说被叫大姐很恶心,叫她阿不思就可以了。
我们打工的这家咖啡店位于清华大学对面夜市巷子底,有个浪漫的名字,叫“等一个人”。因为实在太浪漫了,所以当时才刚刚升高三的我才会在暑假害羞地进了“等一个人”,递上我几乎空白、只有姓名跟家里电话号码的履历表。
身为前辈的阿不思有个特异功能,只要是咖啡,价目表上有的或没有的,甚至是客人开玩笑信口胡诌的,阿不思都能神色自若地将咖啡调出来。
这点许多老客户,邻近清华大学、交通大学、光复中学的学生都再清楚不过,所以阿不思常常得面临无聊人士的突击考试。
记得上个月,晚上七点。
“小姐……我……我要一杯华山论剑之……黯然销魂特调咖啡。”一个高中男生在柜台前嗫嚅说道,脸上都是尴尬的斜线与汗水。
长沙发座位上的五六个显然是同党的高中生哄然大笑,笑得前俯后仰,我也在阿不思的身旁笑岔了气。
阿不思面不改色地看着这位大概是猜拳猜输的高中生,慢慢开口:“要几分熟?”
那位被推派出来捣乱的高中男生表情很震惊,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华山论剑之黯然销魂特调咖啡,你到底要几分熟?要几杯?”阿不思几乎没有表情,不愧是个冷面笑匠。
“我……我要五分熟,六杯谢谢。”高中男生汗流浃背不知如何是好。
后面的无聊同党笑得更大声了。
然而阿不思五分钟后,便将六杯加了一大堆烤洋葱的炭烧黑咖啡端到那群无聊高中生的桌上,那群高中生呆呆地看着阿不思。
“是洋葱,我加了洋葱。”阿不思冷冷地说完、头也不回地回到柜台,留下那六个高中生愕然的表情,然后又是一阵大爆笑。
然后是上上个礼拜日,下午两点。
“小姐,我要一杯苏门答腊麝香猫咖啡。”一个穿着深色西装,抽着雪茄的肥肚子中年男子故意说道。
他是店里出了名的无聊客人,每个月都要来乱点一次,我们私下都叫他“乱点王”。不过“乱点王”这次点的苏门答腊麝香猫咖啡可是真有其物,而且所费不赀。
老板娘曾跟我提过,那种咖啡豆是苏门答腊特产的一种“活生生的”、叫作“麝香猫”的猫在吃掉某种特殊咖啡豆后所排的粪便烘制而成,因为这种猫体内的腺体分泌物含有特殊香气,所以烘焙出的粪便有种浓郁的巧克力香,但麝香猫越来越稀有,因此它们的粪便可是全年全球产量不到一百磅的珍品,在日本食粪饕客的炒作之下,一杯竟要卖九百块以上。
这么稀有,我们这种小店当然没有渠道订到货,也压根没想过去订。
“啧,那种咖啡好贵啊,先生要是想喝有浓浓巧克力香的咖啡,点热可可咖啡或巧克力脆片拿铁就可以了,在这种冷冷的天气里也是一级棒的享受喔。”
我有些窘迫,赶紧笑容满面地推荐一杯只要五十块钱的热可可咖啡或七十块钱的巧克力脆片拿铁。
年轻的店老板娘自顾自坐在柜台前的位子上,恍若无事地翻着她的《壹周刊》,没有帮我解围的意思。
“叫你们家的阿不思出来,我要喝苏门答腊麝香猫咖啡!”“乱点王”嘿嘿嘿怪笑,摇晃着手中的钞票,说:“老子有的是钱。”
我看着自以为幽默的“乱点王”叹息。
唉,谁都看得出来肚子赘了一圈肉的“乱点王”想泡阿不思,可惜他不晓得阿不思是个只喜欢女生的拉子,他一点机会都没有。
于是阿不思拿着拖把出现了,冷冷地问明了“乱点王”要的奢侈品后,转身走进厨房,捧了正在吃面包的镇店店猫“阿苦”出来,放在柜台上。
“苏门答腊要大便的话,大概还要三十分钟,加上烘焙也要三十分钟,再加上冲泡十分钟,总共是一小时又十分钟,你要等吗?”阿不思指着店猫阿苦。
阿苦的嘴里还咬着法国面包,表情痴呆地抖抖屁股。
“阿不思你少来这套,这只猫我也认识,叫‘阿苦’!”“乱点王”愣了一下。
阿不思捧着阿苦的肚子,望向坐在柜台看杂志的老板娘。
“唉,阿苦死了,这只猫是我们新养的,叫‘苏门答腊’。”老板娘头也不抬,淡淡说完继续看她的八卦杂志,“乱点王”瞪大眼睛。
“苏门答腊只是它的名字,它全名叫苏门答腊·麝香。”我忍住笑意,一脸正经地说。
“乱点王”瞪着无辜被改了名字的阿苦,阿苦打了个臭臭的哈欠。
小时又十分钟,等不等?”阿不思冷漠地看着“乱点王”。
最后,“乱点王”点了杯巧克力脆片拿铁外带,就恨恨地落荒而逃了。
我无法克制地在店里哈哈大笑,但阿不思跟老板娘则酷酷地继续她们原本正在做的事,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似的,真是搞笑界的最佳拍档。
不过,阿苦就比较倒霉了,它从此被改了名字,就叫“苏门答腊·麝香”,简称“苏门答腊”,好应付以后类似的胡闹要求。这个故事,就从这家有趣的“等一个人”咖啡店开始吧。
二〇〇九年九月,那时我已在店里试聘了一个暑假,进入高三下学期。
周杰伦刚刚发了他生平第一张专辑。
“阿不思你好厉害,要是我,就无法应付那些无聊男子的无聊要求。”
我练习手工打奶泡,这样的奶泡比较温和顺口。
“小妹,只要你待得够久,你也能够调出世界上所有存在跟不存在的咖啡。”阿不思清洗着上面画着史努比的可爱瓷杯,事不关己地继续说道:“至于能不能喝就不是你的责任了,是那些无聊的人的事。”
“说得也是。”我又笑了起来,默背桌上英文课本里的第一课单字。手里的奶泡器继续翻搅着。
开学一个星期了,我还在调适一面晚上打工一面准备考大学这种“让同学听起来很帅气”的高中女生生活。
目前为止我自认这样的生活很有规划、朝气蓬勃,不像一般高中生放学后必须去补习班继续上学时没打完的瞌睡、传还没传完的悄悄话纸条,或是去烟雾弥漫的网咖跟虚拟世界里的怪物抢夺霹雳无敌大宝剑或根本不能用的金币,等等。
在香香的咖啡店打工,可以学到调煮咖啡的各种知识和品味,跟冷面笑匠阿不思共事,向深不可测的幽默年轻老板娘学习她自己发明的人生哲学,这才是一个健康的高中女生的课后生涯。
偶尔有同学来店里捧场,.我也可以穿着白色的围裙,像个小公主一样端出自己冲调的咖啡跟淋上焦糖的心形热松饼放在他们眼前,有种“看吧,我就是比你们还要独立喔!”的虚荣感。
“对了,你不去补习却来这里打工,你家里都不会骂吗?”
阿不思将所有的杯子都清洗完毕,快十点半了,店也快打烊了。
“不会呀,虽然我爸反对,不过我已经跟我妈讲好了,如果我的月考全校排名没有退步的话,我就可以在这里赚零用钱,不必去无聊的补习班啰。补习班好无聊,去补习班还不是在那里跟女生传纸条,不然就是一些自以为很帅的臭男生想跟女生‘做朋友’,真的是小说看太多。”我说。故意将“做朋友”加重语气。
高中女生讨厌男生,天经地义。唯有她例外。
“那你回去以后,洗个澡,多读一点书再睡觉吧。”阿不思说。
“超酷的阿不思怎么会比我自己还担心学校功课?”我吐舌。
“我可不想过两个月后,还要重新训练新伙伴。”阿不思酷酷地笑道。
阿不思将最后一个瓷杯收拾好,看着墙上的钟,十点二十五分。
还有五分钟打烊。
但是今天一整天,老板娘的“老板娘每日分享”特调咖啡一杯都没卖掉。
所以,老板娘还在等一个人。
店里已没有客人,老板娘独自坐在柚木小圆桌旁,赤着脚盘坐在白色的绒布沙发椅上看书。
小圆桌上,只有两只干净的空咖啡杯。
“还有五分钟。”阿不思将白色围裙脱掉折好,点了支烟。
只有在快下班、店里没客人的时候,阿不思才会抽上一支烟。
她总是若有所思地等铁门拉下,然后去找她还在念大学的女友吃宵夜。
“他一定会来的。”我说,趴在柜台上喝着刚刚打好的奶泡。老板娘抬头,看着我笑笑。她也知道的。
那个人不管白天工作多么忙碌,晚上如何狂风暴雨,就算新竹突然刮起龙卷风、下雪、落下冰雹,他也会尽一切可能赶到,喝她亲手调制的、一天只与一个人分享的、口味永远不确定的单品咖啡。然后与她聊聊。
虽然那个人从未出现过。
因为,老板娘的故事,同样尚未开始。
“那几片乳酪蛋糕,你们谁把它带回家吃吧,不然太可惜了。”
老板娘指着透明柜台里卖剩的小蛋糕,常有的事。
“我减肥。”阿不思举手,将烟熄掉,转身准备将铁门拉下。
所以我就高高兴兴地将新鲜的乳酪蛋糕用纸盒装好,打算带回去让累了一天的老爸老妈当宵夜,他们一定会很开心恰好生了个懂事的女儿恰好在咖啡店里打工。
回家时,我骑着单车,停在对面就是台湾“清华大学”的红绿灯前。
台湾“清大”夜市前的红绿灯很有名,因为这些大学生、研究生、甚至教授与讲师,都把高高悬在光复路上的天桥当做空气,将交通警察的指挥跟哨子哔哔声当做闯红灯的参考,个个见缝插针跑过车水马龙的大街。
我怀疑我上了大学后,是不是也会将交通安全守则忘得一干二净。
话又说回来,每天上班下班,都看着那些勇敢的大学生奋不顾身闯越马路,他们嬉笑的样子是在补习班那种兢兢业业的荒谬氛围里难以一见的。
上大学是个近乎魔法的生命过程,会让死气沉沉的高中生脱胎换骨。
像我这样的阳光女孩有权利决定要不要穿裙子上学,男生也不再只是会打篮球跟打电动。
隔了一条街,还有三百三十一天,然后前方就是大学生活。
我很向往,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因此,虽然我几乎每天都会去咖啡店报到、提早学习独立与体验人生,但我每天总是温书、做参考书上的练习题到两点多才睡觉。
四个多钟头后,六点五十起床,睡眼惺忪地晃到竹女参加数不尽的晨间小考,游魂一样地写完考卷。不过我的成绩跟隔了一条街又三百三十一天的大学,显然还有一段尚待努力的距离。
绿灯了。
我一边在脑海里练习英文作文,今晚的题目是“If I were a president”,于是我胡乱想着我要如何改造台湾,一边往家的方向骑车前进。
脚踏车在坑坑洞洞的马路上噔噔噔噔摇晃,我小心翼翼保持平衡,免得挂在把手上的塑胶袋里的几片乳酪蛋糕摔在地上。
又称“风城”的新竹,入夜,风格外地大。
光复路部分路段是些微下坡,夜风迎面而来,我的双脚居然有些吃力,几乎要倒退骑了,原本充满英文成语的大脑渐渐无法思考,索性哼起张学友的《想和你去吹吹风》应应景。
我奋力踩着踏板,老旧的脚踏车爬过一个又一个路口,回到位于市中心圆环旁的家里时已经十一点,我也香汗淋漓。
我想过不久我就会锻炼出一双坚韧不拔的萝卜腿。
撑开拉到一半的铁门,家里的空气一直飘着淡淡的檀香。
小客厅的电视上演着乱七八糟的节目,爸妈那年纪最喜欢看的政治肥皂剧。
“爸,老板娘今天又请客喔!”我将蛋糕放在桌上。
“哇,这很贵吧?”老爸掀开纸盒说道。
“对呀,赚到了。”我背着书包蹦蹦跳跳上楼。
“哥在洗澡!你先去念书,他洗完了会去叫你!”爸在楼梯口大声说道。
爸爸一辈子都在开车。
年轻时开过怪手、起重机、推土机,后来结婚后存了点钱,就买了台裕隆牌小速利开起计程车来;生下我之后几年,那台小速利被超速的卡车撞出一个大凹洞,逃过一劫的老爸索性卖掉几乎报废的计程车跑去开一路跟二路公车。
“好像没听说过开公车会被撞死的。”他这么解释,一开又是好几年。
“哥很烦耶,那么晚了才洗!”我经过浴室外面时故意大声喊道。
我讨厌念书的时候全身臭臭的,会让我精神无法集中。
浴室的门微微打开,缝里露出一颗湿漉漉的大脑袋。
“臭死了!什么东西挡在门口那么臭啊?!”然后又缩了进去。
我真想朝这颗大脑袋一脚踢下去。
我只有一个哥哥,没有姐姐妹妹或弟弟。
听说当哥哥的都很会照顾妹妹、保护妹妹,但这只是不切实际的谣传。
我家的这位二十岁笨蛋男生只会欺负我,跟我抢浴室、争马桶、趁我在洗澡时在门外发出尖尖细细又牵丝的声音装鬼吓我,甚至跟我瓜分一半的房间长达十七年。
这个心智年龄不够二十岁资格的男生叫作李丰名,目前正在“中华大学”建筑系念大三,立志将来要当建筑师。但他的可爱小妹——我估计,以他用功的程度、扣掉排在他书柜上的漫画的长度、然后再乘上他贫弱的智商,这位叫李丰名的志气青年多半只能当个苦力工头之类的。
将书包挂在衣架上,拿出数学参考书一题一题按部就班解决排列组合问题。
我的数学在班上可说是数一数二,但还没洗澡的我有些难以集中精神,加上许多排列组合的题目个个充满可恶的陷阱跟不明确的题意,十分钟内连错了五题。
“真怪耶,什么七个女生八个男生坐在一个圆桌上吃年夜饭,但玛丽跟约翰两个人彼此在生气所以不能坐在一起,而彼得跟汤姆两人感情很好一定要坐在一块,请问这十五个人有几种坐法?”我拄着下巴有些不甘愿。
这种问题真的很怪,不知是哪个没社会知识的数学家恶作剧发明的。
既然玛丽跟约翰彼此生厌不坐在一起、彼得跟汤姆非坐在一起不可,那么其他十一个人难道谁跟谁坐就会都没关系吗?
就算某甲不讨厌某乙,不见得某甲就愿意坐在某乙身旁,也或许某甲心底偷偷喜欢着某丙,所以尽其所能要坐到某丙身边啊!
更可能的是,十五个人围成圆桌坐在一块吃东西,或许大家都是贪吃鬼,都以想办法坐在离自己最喜欢的菜最近的位置为优先考量,所以题目应该详加规定菜色的内容跟个人的喜好供解题者参考才是,不然一味瞎猜也不是办法。
不管多少个人围成一个圆桌,不论是吃东西或是纯聊天,都有一定的规则跟潜藏的人际关系埋在底下,所以问题的答案其实限制重重,纯解题实在穷极无聊。
然而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谁跟谁坐在一起,其实早就在问题形成之前就已经注定好了不是吗?什么事情都是这样,所有的答案都在问题形成前,就已经清楚地刻在每个人的脑海里。
“所以,这种问题实在非常无聊,对人生一点加分的能力都没有。”
但我清楚我继续抱持这种“务实”的想法的话,我没有一题能解得出来,于是认真地翻开下一页,尝试解出下一个没有社会常识的题目。
然后哥哥头顶着浴巾开门进来。
“臭死人了,快去洗澡。”哥哥一屁股坐在床上,拿起吹风机嗡嗡吹头发。
“等一下,我解完这一题再去。”我咬着笔杆,铅笔的橡皮擦被我咬歪了。
身为班上数学神童的我可不能倒在排列组合的狙击下。
我家很小,于是我从小跟哥哥就挤在一个房间,本来以为哥哥上大学后我就可以拥有一间完全属于自己的小天地。
不料哥哥考上了同样位于新竹的“中华大学”,为了省钱跟欺负我,哥哥没有搬出去租屋,还是一如往常窝在家里,将他没有药救的幼稚继续传染给我。
现在我那笨蛋哥哥正赤着上身打哈欠,拿着吹风机用热气嗡嗡嗡地攻击我的后脑。
“你真的很无聊耶,难怪交不到女朋友。”我的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
“呵呵,交不到女朋友还轮不到我。”哥哥笑得很白痴。
“是吗?怎么有人大学念了两年,结果交不到半个女朋友?”我吐槽。
虽然我知道哥哥忙打工跟疯社团,没机会认识瞎眼兼没品位的女生。
“亲爱的小妹,如果我真的要追女生,唉,什么系花校花,哪朵花不让我手到擒来?只是配得上我的女孩还没出现,现在身边的笨女生都跟你一样不够亮眼,叫哥哥我怎么追得下去?”哥哥自恋地说。
“我拭目以待。”我说,将头发拨正,继续解着“鸡兔同笼”的生态危机问题。
哥哥蘸了一点发胶抹在头上,然后将头发搓成一个难看到连鸡都想逃跑的鸡窝,站在半身镜前自以为是地怪笑。
看来大学不只制造出一张张笑脸,还制造出无懈可击的笨蛋。
“说到交不到女朋友,嘿嘿,我今天在社团活动时听到一个超好笑的真人真事,说给你听。”哥哥对着镜子说。每天晚上哥哥都会说一两件上学的新鲜事。
“有一种东西,叫作数学,数学需要专心致志。”我正经地说。
其实我对哥哥口中任何有关大学的事都很有兴趣,好像身入其境,提早念了向往的大学似的。
“那个台湾‘清大’,你知道吧?”哥哥将吹风机的电线缠起来,躺在床上。
“知道啊,我就在台湾‘清大’夜市里打工,你耍白痴啊?”我说,心不在焉地看着题目里抽象又没有虚假的鸡跟兔。
“呵,今天我们一票人去台湾‘清大’,跟他们的溜冰社讨论分配期中教学的学校。”哥说,踢着吊在床头上的直排轮溜冰鞋。
“什么是期中教学?”我转头。
“就是去初中啊高中啊推广直排轮,哎,还不是要拍照片当做社团活动记录,一年一度的社团评鉴时就可以当资料啊,方便申请经费咩,猪头。”哥的鼻子喷气。
“继续说。”我转着笔。
“我们去他们的溜冰练习场一边吃卤味一边聊啊,本来很正经的,但他妈的竟然让我遇到一个倒霉界的奇才,他叫什么我已经忘记了,好像叫阿土?又好像叫阿杜?”哥哥陷入自言自语。
“不管他叫什么,他到底做了什么事啊?”我提醒哥好好把话说完。
“哦,你算数学不专心!”哥好像戳破我的大秘密,不知在得意什么。
“你真的很幼稚耶,死大学生,请把那位倒霉界奇葩的丰功伟业讲给我听,不要故意吊我胃口,谢谢。”我偷看参考书上的解答,将解题方法默背下来。
“就叫他阿土吧。阿土他是台湾“清大”溜冰社的,大三了,但以前没见过他,今天他们大三的社长在介绍他们社员给我们认识时,场面超爆笑,害我真的把一颗卤蛋从嘴里喷了出来。”哥哥的大脚轻轻踢着直排轮,一本正经模仿台湾“清大”溜冰社社长的语气,拍拍身旁的空气,说这位是我们的新社员,叫阿土,他最大的特色就是……他交往一年半的女友在去年这个时候,被一个女同性恋给追走了!至今单身,万年诚征女友中!”然后不断拍手夸张地大笑,缺氧到脸都红了。
我听了也觉得挺好笑。
一个堂堂男子汉被这样介绍,这位叫阿土的可怜虫大概颜面扫地了。
“然后我们就你一言我一句,问他是不是那里翘不起来啊,还是小时候那里被保龄球K到歪掉啊,还有人提供猛打第四台广告,专治举而不坚、坚而不久的建华中医诊所的电话给他,要他好好把那里举起来,真的是超级爆笑!”哥哥好不容易止住笑,说:“不过阿土先生只是搔搔头不知如何是好,一点都不生气,好像对这种场面已经免疫了。哈哈,真的是一个很有肚量的笨蛋啊!”
“说不定台湾‘清大’的社长只是开个玩笑吧?就算是真的,那个被拉子追走的女生也许也是个女同性恋,只是她本来不知道而已吧?”我忍不住说,哥猛摇头。
“Oh,No!我可不这么认为,后来一个台湾‘清大’的丑女私下告诉我,说阿土是她念核子工程系的同班同学,阿土的糗事她可是一清二楚,阿土那个女友可是从他高三就开始交往的,后来阿土念很拗口的台湾‘清大’工程与系统科学系,女的念台湾‘交大’管科,两个学校根本就黏在一起,所以感情交往也应该理所当然的很顺利啊。哈!妙就妙在这点,那个女生居然在上大学后被一个女同性恋给追走,害得那个阿土被这个大笑话给诅咒,每次出去联谊,别人介绍他时,这个大笑话就会被重新翻出来提一次,提到阿土颜面神经都麻痹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哥又开始大笑。
我也笑了,虽然女朋友被拉子横刀夺爱的阿土先生实在是个不折不扣的丧气蛋,应该掏一把同情泪而不是捧着肚子大笑。
有个广告说,能吻的时候就不要说话。我想,能笑的时候还是不要哭吧。
“阿土先生才大三吧,好可怜,我想他还要被笑两年?”我吃吃发笑。
“不止不止,不管阿土再怎么努力改变形象,大学必修三学分:课业、社团、爱情,阿土他在爱情这一项已经注定拿零分了。”哥哥又开始大笑了。
“为什么?”我不懂。
“阿土不止丢尽了脸,那个丑女还说,阿土的男子气概已经被这个大笑话给剥夺光光啰。你想想,女友被女同性恋抢走,那代表阿土在命根子的表现上实在是很不啊!所以阿土的自信心也是一路下滑,长期跌停板跌到破底!”
哥哥打开床头灯,随手抽了一本漫画,打开。
也没错,一个没有自信的男生是没办法对喜欢的女生展开行动的。
况且也没有女生会喜欢没有自信的男生,那就像收留无家可归兼爱流鼻涕的无助小弟弟。
“我只能说大学里什么人、什么故事都有啊。”我说,将参考书合上。
阿土先生,替你默哀一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