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裴青临不愧是在官场上混的,须臾就镇定下来,若无其事地道:“你醒了?”

沈语迟怔了片刻,然后才手忙脚乱地扯过被子:“你,你干嘛呢?”她动作幅度大了些,腰杆就是一酸,潮乎乎的感觉更加明显,让她不由得‘哎呦’了声,简直没脸见人:“你干什么不要脸的事儿了?”

两人扯了证的夫妻,他就是想干嘛,沈语迟也不会

裴青临心中一荡,从容把她的衣裳叠好搁置在一边:“方才我一进来,你便缠我缠得紧,这会儿倒怪起我来了?”他取出一块温热的巾帕,伸手轻松揭开她的被子:“给你擦擦身子。”

沈语迟把身上仅剩的衣裳捂好,又伸手一把拍开他:“不用你擦,我等会洗澡。”她摸上去才发现,哎呦,推的地方不太对。

她手下没个准儿,裴青临蹙眉闷哼了声,捏住她的手腕拎开,自下而上斜睨她一眼:“地方是对的,就是力道有些重了。”他戏谑道:“可要为师教导你?”

沈语迟受不了他这师徒扮演的怪癖,怪尴尬地收回手:“不要。”

“那可不成。”裴青临隔着温热的巾子,手指轻轻刮了刮那妙处,她桃花眼里立刻波澜起伏,他低笑了声:“这个力道才对。”

沈语迟身子一软,当即费力地推开他的手:“你再这样,我可生气了啊。”

裴青临终于不再闹她,她得以用温水清了清身子,方才头晕眼花双腿发软的症状这才好了些。

这时天边滚起一阵闷雷,而后又是一声动静极大的炸雷,屋里的烛光摇动片刻,继而黯淡下来,裴青临的脸色不大好看,方才的笑意也收敛起来,整个人有些沉郁。

沈语迟觉着新鲜,不由‘豁’了声:“你不会怕打雷吧?”原来没发现他有这毛病啊,他在她跟前都挺正常的。

裴青临瞥了她一眼,没作声。

沈语迟见他背后的衣裳潮了一大片,几缕青丝也湿漉漉地贴在鬓边,她命人给他准备一身干净衣裳,又挑了挑眉:“你既然怕打雷,冒雨过来干什么?”这真是琼瑶女主病啊!

裴青临为了一家之主的颜面,不得不轻描淡写地强调:“我不怕打雷。”

沈语迟一脸不信地把烛火挑亮了些,他喉结滚了滚,突然转向她:“我怕的是没有你的雷雨天。”

沈语迟眨了眨眼,不由伸手摸了摸他的手,果然泛着凉意。

她叹了口气,也没计较他调戏自己的事儿了,握住他的手塞被窝里,两只手边给他搓热,边问道:“你有什么事白天来也是一样的,何必大半夜的赶着过来?”

裴青临坐在床边,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就这么静静看了许久。

沈语迟给他看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不由问道:“你到底要干嘛?”

裴青临垂了垂眼,这才终于开口:“若我让你彻底断绝跟沈家的往来,终生只有襄王妃这一个身份,我会让你一世喜乐无忧,你会如何?”

沈语迟变了脸色,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裴青临避开她的视线:“反正你生母早逝,沈正德又从不喜你,其他亲戚同你更不算亲近,沈家于你,着实没什么可留恋的。”

沈语迟半晌才找回语言,她深吸了口气:“你别拿这话来绕我,就算我父母亲缘浅薄,那我兄长嫂嫂还有阿秋呢?这些都是我的亲人,他们待我,一向是真心实意,他们什么都没做错,你就让我和他们断绝来往,这凭什么?”

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低声道:“若你仍旧记恨旧事,我可以代沈贵妃,代所有沈家人向你道歉,若我可以,我希望你以后的每一天都过的快活,这话并不是为了讨好你,我才这么说的,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从来没经历过那些苦难,但过去的事儿谁都不能改变,我只想在未来尽量弥补你,我做这些并不全是因为歉疚,更是因为,你对我很重要。”

裴青临转过头来,直直地看着她,眼底晃动着莫名的光彩。

她哽了下,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恍惚中有一滴泪落了下来:“我希望你高兴,但这不是我牺牲沈家的理由,我也不能那么自私,为了让你圆满,置亲人的性命于不顾。”

把压在心里已久的话说出来,她惶然之余,又觉着一块大石落了地。

有些话其实本来不该放到明面上说,可两人终有一天要面对这个问题,不可能一辈子避开,既然裴青临提起,那索性挑破了吧。

裴青临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眼底流转着千言万语,他慢慢道:“好吧。”

过了半晌,他从袖中取出一排竹简,放置于她的膝上。

沈语迟抹了把脸,迷茫地问:“这是什么?”

裴青临调开视线,看着屋外滂沱的大雨:“你可以在竹简上刻下名字,但凡出现在这份竹简上的人名...”他深吸了口气:“我不会动。”

这是他所能想到的,唯一的权宜之计了。

他当初娶她的时候,其实已经做好了放下旧日恩怨,重新接纳沈家的准备,他知道两人的心结,他也不愿两人一辈子为此纠缠辗转,若是想安生过日子,必须得迈过这个坎儿,这个道理他是明白的。

就在他已经尝试放下此事的时候,沈南风偏偏要在这时候冒出来,提醒他沈家和母后之间的恩怨,沈南风甚至用那样下作的方式,侮辱了他的母亲。

他原本的谅解之心顷刻瓦解,就像喜欢一个人自己不能控制一般,厌憎也是不能控制的。沈南风简直是在提醒他,若是他的母亲仍然在世,仍然会厌憎沈家,厌憎害她的沈贵妃,怨恨在她死后还拿她博取好处的沈家人。

除开她写在竹简上的至亲以外,其他还在算计的沈家人,他绝不能容。

沈语迟倒吸了口气,轻轻抚着竹简。

她明白他的言下之意,竹简上的人他不会动,但没写在竹简上的,必然是要...

裴青临看到她眉心的震撼和错杂,缓了口气,神色复杂地道:“我会给你时间,你好好考虑要把谁写在竹简上。”

......

连着下了三日大雨,终于迎来了一个大晴天。

景仁帝难得起了兴致,带上卫贵妃便出宫去佛系上香,回来的时候,卫贵妃借口身子不适先走了一步,自己带着心腹,悄没声地来到了小苍山。

小苍山上景致倒是不差,花木也称得上繁茂,只是透着一股颓败衰亡的味道,花木再多,也掩盖不住那股弥漫着的死气。哪怕现在是正午,这里都是阴气森森,卫贵妃觉着一阵凉意攀爬上后背。

她身后的宫婢感叹:“有些命好点的,在小苍山上还能立坟,命苦的,拿了破席一卷,一辈子就算是过去了。”

卫贵妃也叹口气:“沈贵妃的坟立在哪儿?”

宫婢随手一指:“沈贵妃当初的尸首是扔在小苍山的,皇上厌恨她,想来也没人敢给她立坟,就算立了,只怕也只敢立无名墓。”

卫贵妃大略扫了一圈,果然见大片大片的无名之坟静静矗立着,她叹了声,倒也没多么怜惜沈贵妃,她朝着小苍山的正向上了几炷香,便算是祭拜过了,带着宫婢坐上马车。

她为了尽快回去,择了一条离皇城近的道儿,路上看见密林中隐隐约约匿着一处小屋,她愣了下,随意问道:“小苍山附近还有人居住?”

宫婢当即摇头:“就是再穷的百姓,宁可住到乡下,也不会来小苍山惹晦气。”

那这可是有些新鲜了,卫贵妃掀起车帘,定定地瞧了一时,忽然见有道人影一瘸一拐地从小屋走出来,闪进了密林里。

她又是怔了会儿,总觉着方才那个跛子身形有些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她忙叫停了马车,吩咐护卫:“去查查,那木屋里住的是谁?要是找到了木屋里住着的人,记得”

她顿了下,又问宫婢:“我记着前些日子让你查了查当初服侍沈贵妃的人,你查到什么了吗?”

卫贵妃在脑海里把认识的人细细过了一遍,忽然睁大了眼,沉声道:“沈贵妃当初身边有个贴身内侍,一直在她身边服侍,和她主仆情谊应当颇深的,这人你可留心查过?”

宫婢打了个激灵,忙道:“您说的可是随晋?他自打沈贵妃死后,人就不见了,那时候宫里乱糟糟一片,也没人顾得上他一个太监,现在就是想找也找不到了。”

卫贵妃长长出了口气,面露深思。

......

才下完雨,西山上道路泥泞,裴青临和沈语迟都不大想这时候下山,他便让衙门把公文送来,他亲自在山上处理公事。

裴青临这些日子不知在想什么,再没有提一句半句沈家的事儿,他平时待她就好,这两天更是要把她宠到天上去,晚上起夜他都差点抱着她去了。

沈语迟心里头却越发不安,常常看着竹简,走神不语。

她实在没想到,裴青临居然会想出这么个主意来,居然把决定权交到她的手上。

她摩挲着竹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周媪突然匆匆跑进来,脸色焦急:“王妃,不好了。”

沈语迟对这五个字有点心理阴影,手里的竹会简差点掉在地上,她问:“怎么了?”

周媪面色沉凝:“曹五给贵妃娘娘下毒,如今事发,曹五被关押起来,贵妃娘娘生死未卜。”

......

白鹤观里的赵梵,正仰头喝下了一碗避子汤,等到一碗喝净,她才用帕子优雅地楷着嘴角:“宫里有动静了?”

侍女道:“曹五姑娘已经被圣上下令软禁起来,若不是她腹中还有龙嗣,只怕这会儿已经被鸩杀了。不过她现在情势也不大好,好像动了胎气。”

赵梵讽刺一笑:“蠢货,有胆子行事,又害怕什么?”她懒懒靠在迎枕上:“原以为是个聪明的,没想到不到两天,她就被人给揪出来了。”

侍女踌躇片刻:“您既有心襄王,为何不对襄王妃下手,而是卫贵妃...”

赵梵笑了下,其实是很想要沈语迟的命,但裴青临宝贝她宝贝的跟什么似的,杀她太不现实,而卫贵妃就不一样了,有太子襄助,想杀卫贵妃并没那么困难。

她若是被曹五所杀,曹五又是沈家人献进宫里的,而且最近襄王妃一直留在她身边侍疾,她就这么死了,裴青临必然要迁怒,两人必要生嫌隙。

赵梵并不回答,而是提起细毛笔沾了口脂,在自己的唇瓣上精心描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