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吴皇后没想到沈语迟是这般反应,不由怔了下,只当她是出言推托,她一扶鬓边凤钗,冷冷道:“既然是给你的,有什么不好意思?领回去便是。”

沈语迟面露犹豫。

虽然这俩人都挺美,但她心里盘算了一下,美人更需要精心护养,每季衣裳首饰都得添不老少,她陪嫁拢共就两万多银子,养俩人有点吃力...

吴皇后见她垂眸不语,眼里透出几分轻鄙,神态宛如逗猫之鼠:“襄王妃还犹豫什么?莫非是嫌我这儿的人才貌鄙陋?”

吴皇后这般做派,殿内人都觉着实在太过,偏偏她是皇后,说出的话就是懿旨,襄王妃若是不把两美领回去,那就是抗旨不遵。这人她领也得领,不领也得领,新婚燕尔夫君就多了俩妾侍,这可真够膈应的,众人心念一转,都向沈语迟献上同情的目光。

方才帮沈语迟说话的公主也觉着不像样,笑劝道:“母后,襄王妃不过是新婚,对王府事宜不大熟悉罢了,知道您体恤襄王妃劳碌,但是您这般特特送人过去,倒显得襄王府没人似的。”

吴皇后冷哼一声:“就是因为襄王妃不熟悉,本宫才特地送人让她尽早熟悉。”

公主有些尴尬,犹豫着要不要再劝,沈语迟挣扎了片刻,她自己是平胸,家里的茶妃也是白板身材,她左右看了几眼,把目光定在丰腴的那个上:“怎会?皇后这儿的都是一等一的灵秀人物,只是一次给出两个,就怕您这里短了人手,不如先赠我一个吧。”

她指了指那个丰腴美人:“这位姑娘肤如凝脂,又有闭月羞花之貌,您不如把她予我。”

吴皇后:“...”这话好像哪里怪怪的。

好在吴皇后对数量没什么要求,闻言嗯了声:“既然王妃喜欢,你便把猗兰带回去服侍吧。”

沈语迟小算盘打的噼啪响:“既然她是从您这儿出来的,总不好让她光着身子到王府上。”她讨价还价:“您是宽宏人,既送了人,再搭送几件衣服首饰呗?”

这样下来,美人是用来服侍她的,养美人的钱却是吴皇后出的,美滋滋美滋滋。

吴皇后被她菜市场买菜的口吻震惊了:“...”

但人既然送出去了,吴皇后也不小气,随手指了不少首饰衣料让猗兰带走,还额外给了她五百两现银。

沈语迟喜气盈盈:“多谢皇后。”

众人看向沈语迟的目光由同情转为了钦佩,果然站在不同角度看问题,世界也会不同。别人看来襄王妃是被塞了个妾,但仔细想想,襄王睡不睡这个妾还是另说,襄王妃白得一大美人和两千多的财物——人才啊!

吴皇后虽然成功塞了妾出去,但心里莫名窝火,偏偏憋气还发散不出...她冷着脸给沈语迟介绍了殿内的宗亲女眷,然后便假称头疼,撵了众人出去。

看来这位吴皇后的人缘也不怎么样,好些宗亲女眷都面露不满,沉着脸出了朝晖殿。

沈语迟提着裙摆走出去,身后传来一声轻唤:“襄王妃。”

她转过头,见是方才帮她说话的嘉月公主,她行了个平礼:“公主。”

这位公主生母身份低微,自幼养在吴皇后膝下,天长日久的,吴皇后对她也有些情分,她虽不甚貌美,性子却温柔圆融,也最得景仁帝疼爱,在帝后跟前都说得上话,朝中内外对这位公主的评价都挺好,今日一见,果然是个十分通情达理的女子。

嘉月还以一礼,想到嫡母方才那般不体面的行事,心下不由一叹,却还不得不帮着嫡母说和,温言道:“母后对咱们这些晚辈都十分看顾,她送的这位猗兰姑娘,也是极妥帖周全的人,王妃不必多心,该给她派什么差事便派什么差事便可。”言下之意是,皇后虽给了人,但怎么处置都是沈语迟说了算,她大可高枕无忧。

沈语迟就只跟那个和柔公主打过交道,今儿一见嘉月公主,才知道什么叫天家风范,话说的这叫一个有水平。

她笑的见牙不见眼:“我挺喜欢猗兰的。”

嘉月还想劝她几句,见她这般说,又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沈语迟见嘉月下台阶的时候都要人搀扶,走路的时候一手也习惯性护于小腹前,不由问道:“公主可是有孕在身?”

这事儿宗室大都知晓,嘉月笑笑:“如今才两个月,太医叮嘱我小心着些。”

两人聊得投机,难免多谈了几句,沈语迟询问过后才知道,嘉月的驸马是吴家三郎,对没错,就是那个承恩公吴家,皇后的娘家,嘉月和吴三的婚事还是当初吴皇后和太子一力订下的。

她听到吴家的名头就格外嫌弃,深觉着嘉月这样的好姑娘被糟蹋了。不过据说这位吴三却是吴家的异类,他天资聪颖,琴棋书画经史子集无一不精,年及弱冠的时候就中了榜眼,兼之外貌俊秀,是京中有名的玉树郎君,也堪配为驸马了。

据说当初景仁帝本是不大乐意这门亲事,吴皇后和太子一力要求,吴三郎又着实出众,嘉月也是愿意的,景仁帝这才勉强答允。

沈语迟看到她提起丈夫透出的温柔幸福,默默地把腹诽收回肚子。

沈语迟要去卫淑妃那里,嘉月公主要出宫回公主府,两人半道上就分别了。

嘉月在宫外等了会儿,不见约好的丈夫来接自己:“驸马呢?”

吴家护卫答道:“回公主的话,驸马手头有些差事还没处置好,今儿怕是不能来接您了。”

嘉月也没多想,被女官搀着上了马车。

......

沈语迟在卫淑妃的落琼殿门口徘徊了会儿,又理了理衣裳妆发,这才走进去。

她心里的紧张比方才见吴皇后时要大得多,吴皇后就是个无干的闲人,卫淑妃却是裴青临看重的长辈,她还是挺希望在她面前留个好印象的。

但卫淑妃是熹明皇后身边的旧人,熹明皇后和沈贵妃之间的龃龉她作为贴身宫人必然是知晓的,她完全没把握这位娘娘对自己是个什么态度。

沈语迟进去之后,按照女官的教导行了个礼:“淑妃娘娘万福。”

卫淑妃早就在殿里等着了,见沈语迟进来,神色似有些局促,她含笑招手:“好孩子,不用多礼,走近些让我瞧瞧。”

沈语迟便靠近了她,卫淑妃细细端详了一番,见她举止有度,尤其是眸光坦然清澈,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她笑:“前庭饱满,面相开阔,耳珠丰厚,是个有福气的好孩子。”

卫淑妃眉目细长,唇色淡淡,面颊轮廓柔和,眼角已堆起细细的纹路,并不算貌美,却自有股平和恬淡的优雅气度。

沈语迟没想到她居然不讨厌自己,不由有些愕然:“多谢娘娘夸赞。”她见到卫淑妃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不好意思地低头笑笑:“您和我想象的不大一样。”

卫淑妃了悟:“你不必多虑,你和沈贵妃不过堂亲,上辈人的事儿,本就牵扯不到你身上。”

沈语迟对卫淑妃的话有些疑惑,不解地眨了眨眼。

卫淑妃为了平复她的不安,命宫人取出一只锦匣,锦缎上承托着一把紫檀木梳子,梳子通体呈美人反弹琵琶的样式,美人发髻上的花钿钗环皆由上等珠玉镶嵌,梳子柄上被摩挲的光润柔亮,显然上了年头的贵重物,且常被主人摩挲把玩的。

她让人递给沈语迟,笑:“这是三郎母后当年最爱的一柄梳子,我把它交由你,希望你能好生保管。”

熹明皇后旧物?沈语迟忙双手接了,卫淑妃又叮嘱了几句开枝散叶,主持中馈之类的话,还问了沈语迟爱吃的菜,特意命人留饭。

吃饭的时候两人话就多了,卫淑妃往外瞧了眼:“怎么光你一个来了?三郎也没陪着你。”

沈语迟道:“王爷本来说要和我一道过来的,可能路上有什么事绊住了脚吧。”

卫淑妃叹:“三郎自打回了京,就没闲下来过。回头我见着了可得说说他,让他好好陪陪你。”

沈语迟还觉着裴青临太腻歪了,忙道:“公事要紧,我也不必王爷总陪着。”

卫淑妃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

直到用完了饭,裴青临还是没出现,沈语迟又陪着卫淑妃闲话了几句,这才告辞。

沈语迟出了落琼殿,也终于想起自己现在有老公这回事儿了,抓来裴青临身边的内侍问道:“王爷呢?”

内侍笑道:“王爷好像有些急事,和皇上说完话就出了宫,听说好像去了白鹤观。”

沈语迟愣:“哪儿?”

内侍口齿清晰地道:“白鹤观。”

沈语迟脸一黑,和柔公主进京之后说是要寻一处道观清修,景仁帝就把她的公主府建在了白鹤观旁边,裴青临跑白鹤观去干什么?

她皱着眉回了王府,鼓着脸在屋里转了一圈,忽然瞄到旁边有些局促不安的猗兰。

见着美人,她心里头松快不少,笑眯眯地问:“猗兰姑娘,可有什么擅长的啊?”

......

吴皇后等沈语迟走后才回过味来,气的脑仁突突直跳,直到太子赶来,她脸色方才好些,又嗔道:“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太子笑:“中午王妃和皇妹们都在,儿臣过来未免不便宜,所以错开这个时间来了。”

吴皇后忙命人摆饭,絮絮叨叨地跟儿子道:“你是不知道,今儿襄王妃来迟了足两个时辰,当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跟她夫君一样,架子拿的倒足,都是讨人嫌的货色!”

太子这才想起来,裴青临娶得是沈语迟,他当初因为沈语迟和和柔性格相貌相似,还对她动过念头,如今和柔归来,他自然无须这些代替品。只是他最近被皇上看管的甚严,压根没机会见白月光的面。

他闻言笑笑:“母后不必理会,若她真敢冒犯母后,父皇也不会轻饶她的。”

吴皇后拨弄了一下鬓边珠花:“她倒是没那个冒犯我的胆子,我从乐坊里挑了两个模样出挑的女子赏给她,让她帮襄王收入房中。”

太子哪怕自己不是个脑子聪明的,闻言颇是无语:“区区女子,襄王那里会中美人计?更何况还是母后送去的,他自然更加提防。”

她冷声道:“我就是看襄王不顺眼,哪怕无用,给他们夫妻俩添堵我也愿意。”

太子知道母亲这个脾气,也不好再劝。倒是吴皇后亲手给他布了筷子菜,叹:“你别嫌我多话,自打从山东回来,现在朝中上下都赞他襄王临危受命前去北蛮,乃是大义大勇,且他才智卓绝,不光救回了你,还摆平了山东战事,就连你父皇也对他恩宠有加,你这个做太子的,声望反是落在他后面了,为娘心焦啊。”

吴皇后实在神逻辑,裴青临救了她的死鬼儿子,她不但不感激,反倒嫉恨起人家来了,这不奇葩吗!

她面露厌恶:“打从第一眼见他,我就觉得他那双眼睛生的极不安分,你可要小心提防他才是。”

这句其实是托词,她真正看裴青临不顺眼的原因,实在是因为他太像熹明皇后了。

当年熹明皇后嫁人,景仁帝心灰意冷地待在蜀中当王爷,正巧这时候,吴皇后的父亲救下了景仁帝的母妃,吴皇后为了当上王妃,又买通了术士,说自己的八字和景仁帝极是匹配,是大兴之兆。太妃听后便有意将吴皇后许给景仁帝,景仁帝自是不愿,太妃却急着抱孙子,便趁着他有一回外出打仗,擅自帮他订下了婚事。

婚后景仁帝也没碰她,吴皇后趁他有一回酩酊大醉,和他成了好事,没多久之后又怀上了孩子,景仁帝就是想法做也不能,夫妻俩便相敬如宾过着日子。直到后来他进入京城,吴皇后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了他对熹明皇后的心思,心里妒火大炽,便放出流言要坏熹明皇后的身后名声。景仁帝勃然大怒,又不好明着罚她,一怒之下也是昏了头脑,便搞出让文武百官祭奠赞颂熹明皇后的事儿,本来他是无意选秀的,自吴皇后作妖之后,景仁帝便光选后宫,每月除了初一十五,绝不在皇后宫里多待。

吴皇后想着熹明皇后到底死了,她也不敢再生事儿,可是那里想到,那女人的儿子又回来了,还狠狠地扎了她的眼!

太子这人是有些妈宝属性的,更何况他本就瞧裴青临不大顺眼,闻言道:“母后放心,儿子会小心的。”他顿了下,颇为自负地道:“您也不必太过挂心,毕竟儿子才是父皇的嫡子,难道父皇还会偏心隋帝之子不成?

吴皇后一笑,太子沉吟片刻,又一笑:“母后说到襄王夫妇,儿子这里倒有件有意思的事儿,襄王妃娘家有个极亲近的族兄,名唤沈南风的,他前些日子来投效儿子,这倒是一张好牌。轻则离间襄王夫妇,重则能利用他探听到襄王的不少秘密。”

吴皇后这才放心:“你心里有数就好。”她又规劝:“这些事先不说了,你父皇虽然在襄王上的事糊涂,但他有些话说的也有道理,那和柔一个寡妇,如今跟你又是名义上的兄妹,你可万不能再惦记她了。趁早和阿珍生下嫡子才是正经。”

这里的阿珍说的是吴太子妃,吴皇后的侄女,太子虽不喜欢嫡妻,但母亲既然叮嘱,他自然而然地应下:“是。”

吴皇后又絮絮叮嘱:“还有你舅父和三郎,你也尽快为他们谋个高官,三郎虽娶了嘉月,可嘉月到底是公主,朝堂上说不上话,唯有你能帮他们谋官了,他们得了势,对你这个太子也是极大的助力。”

景仁帝常年在外征战,一年也回不来几次家,所以太子幼年时是被母亲教养着长大的,跟外家也异常亲近。等景仁帝发现时,太子已长成个妈宝,怎么都板不回来。

要是吴家出息,太子和外家亲近景仁帝也只有高兴的,偏偏吴家那般德行,景仁帝如何能乐?太子则完全不理解他爹的苦心,只听他娘这么说,就觉着有理,颔首:“母后说的是,儿子明白。”

......

沈语迟发现了新大陆,一脸惊喜地问新来的美人:“你会唱小曲儿?”

猗兰十分乖觉,一来到襄王府就把吴皇后给的财物奉上,沈语迟没收衣服首饰,只拿了那注现银,打算以后当成月银慢慢发给她。

猗兰觉出这位王妃不大好惹,越发恭谨:“回王妃的话,奴老家在江南,会唱一些小调,也会弹琵琶和跳几段南方的舞蹈。”

沈语迟饶有兴致:“别的呢?”

猗兰谨慎道:“奴还会做些甜点小菜,女红也略通一些...”

沈语迟心情极好,觉着自己挖掘了个多面人才:“先唱一段让我听听。”

猗兰张口用吴侬软语唱了一段情意绵绵的小曲,把沈语迟哄的乐个不停。

于是裴青临回家就看到这么一幅奇景,自己的小妻子脑袋枕在一个身形丰腴的陌生女人腿上,那女人纤纤手指剥了一颗葡萄喂到沈语迟嘴里,等沈语迟吃完,她又细细地给她揩净嘴角。

陌生女人柔声问:“王爷至今未归,您不派人去问问?”

“没事他认路,自己能找回来。”沈语迟舒服地叹了口气,满足地眯起眼:“我有点腰疼,等会你给我按两下。”

裴青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