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沈语迟挠了挠头,天花毕竟是传染病,阿秋是她侄子,她跟去倒罢了,她实在不愿意让裴青临冒这份险:“医者仁心,我好好求求夏神医,他说不定会答应出面诊治。再说就算你去,夏神医也不一定给你面子啊。”

裴青临挑了下眉:“我当年和夏神医有几分交情,想来他应当会卖我几分薄面。”

沈语迟这才不说什么了,裴青临见她松动,得寸进尺,提气纵身一跃,整个人化为一道秾紫的影子,直接钻进了她的马车。

沈语迟想了想,命人告诉了前面的白氏一声。

她这马车设计的小巧,他虽然身量劲瘦,但个头不低,这么一挤进来,两条长腿就和沈语迟的腿紧紧贴着了。

沈语迟下意识地避开了些,嘀咕道:“你也不嫌热...”

裴青临又贴了上来:“现在已是深秋,哪里热了?”他用膝盖有意无意蹭了蹭她的大腿 :“我畏寒,所以想离大娘子近些,方便取暖。”

他的腿修长漂亮,哪怕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十足的力道,特别是她还见过他光着腿的样子。饶是沈语迟此时正在焦心,脸上也不由一阵燥热,忙把双腿合拢,挺起身子坐的直直的。

裴青临好些日子没有这般靠近她了,闻见她身上甜甜的一股奶香,他不由心思浮动,稍一用力,右腿就顶开了她的两条小细腿,用膝盖轻轻摩挲她的大腿内侧。

沈语迟脸都变了,不由轻哼了一声,怒的在他腿上捶了一下:“你坐好,别乱动,不然我就把你撵下去了啊!”她现在和没心思和她折腾。

裴青临终于老实了,他挨了一捶反而挺高兴,笑吟吟地道:“我可是老实坐着。”

马车是木制的,为了防走水,沈语迟也没敢点灯,车里漆黑一片,他却准确无误地帮她捋着鬓发 :“方才...大娘子有没有想到些什么?”

沈语迟声音拔高了两分:“我能想什么,你腿细的跟妹子似的,我还能想什么!”

裴青临那双腿跟超模的腿似的,又细又长又直,又不失力道,体毛稀疏,老天不光给了他美丽的脸,还给了他无可挑剔的身材,委实人间尤物了。

裴青临懒洋洋地把一条腿搭在她腿上,似笑非笑:“我恍惚间记得大娘子说过,你觉着我的腿可以玩一年?”

沈语迟:“...”

她当初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现在只剩下被噎死的份儿了。她没心思再跟他瞎扯,撩起车帘往外看了眼,硬生生掰开话题:“现在已经出了城,我记得汴京离陪都隔了一长段山路,这大半夜的,山路怕是不好走。”

裴青临也不再逗她,坐正了身子,沉吟道:“毕竟汴京和陪都是两座城,有些距离也正常。”他缓了声音:“你放心。”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仿佛含了千钧之力,并不沉重,却听的人心里无端踏实起来。

这些天沈家大灾小难不断,这话听起来竟比无数浓丽辞藻还要动人。沈语迟眼眶微热,轻轻拉住他的一根手指:“多谢。”

裴青临唇角微弯,感受到她不那么排斥,慢慢把她的手包裹在手掌里。

汴京秋冬时候黑夜长,白昼短。车队又行了一个多时辰,天色还是暗沉沉的,只有远处几点疏星闪烁,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车队终于进了山林,出了这片宽阔林子就离陪都不远了。

这边才进林子,裴青临脸色忽然微变:“不对。”

沈语迟精神一直紧绷着,闻言立即问他:“怎么了?”

他沉声道:“咱们进林子的动静不小,为何没有惊鸟飞出?”他眯了眯眼:“除非有人提前进过这个林子,先将鸟儿惊飞了出去。”

沈语迟愣了下:“会不会是商队?”

裴青临摇头:“一般商队都是走官道,这条路虽然会近一些,但寻常商队并不敢走。”他撩开车帘,冷声吩咐:“暂先停下,卫令,你去前面打探情况。”

卫令立即领命去了。

裴青临带的都是手下的精兵强将,但沈家手下没有兵马,只带了些寻常护卫,更何况为了照料阿秋,还带了不少仆婢妇孺,反应自不比裴青临的人迅速。

这时停下为时已晚,就听见密林里几声□□破风而来的响声,沈家好几个护卫立即被射倒在地,前面妇孺发出几声尖叫。

一直燃烧着的弓箭直接射在了沈语迟的马车上,幸好裴青临在出事的那一刻,已经揽着她跳了出去。

沈语迟惊魂未定:“怎么回事?是吴家派来的人?!”

不对啊,吴家虽然是外戚,但也没这般能耐直接派刺客来杀人吧?再说沈吴两家虽然有嫌隙,但也称不上血海深仇,他们犯得着冒这般大风险在城外埋伏刺客吗?

那些刺客本来还在搜寻着什么,但裴青临一露面,刺客立刻丢下阿秋和白氏的马车,直勾勾朝着他扑过来。幸好裴青临的手下也反应及时,当即围成一圈把裴青临护住。

裴青临眯了眯眼:“不是吴家的人。”他顿了下:“他们是冲我来的,这些人虽然身手了得,但布置仓促,应该是临时设下的埋伏,为了就是在这儿等我。”

沈语迟终于反应过来,阿秋是突然发的天花,裴青临也是临时赶过来陪他们的,这帮人估计是裴青临的对家仓促之夏派来的,但即便如此,也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他捏了捏眉心,神色发冷:“倒是我连累了你。”

白氏和沈语迟是分两辆马车走的,刺客都冲着裴青临过来,白氏那边的压力就为之一轻。沈语迟稍稍松了口气 :“说这个干什么,你也是好心来帮忙,谁料到会有这等事?”

又有几只长箭射来,他袍袖一卷,帮她挡下几只箭矢,后面还跟了多少刺客暂且难以判断,裴青临当机立断:“卫令,你带着大娘子先出去,把她送到少夫人身边。”

沈语迟一惊,他声调沉稳,即便是在这等场景下也并不急乱:“这帮人是冲我来的,你离我远些,才会安全。”他又转向她:“你安全了,我才能放心。”

沈语迟知道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立即点了点头,卫令护着她走出包围圈。

这时正在和裴青临的人马缠斗的一个刺客,瞧见裴青临目光一直望向他身边的少女,刺客心下发了狠,拼着被斩断一条手臂的痛楚,使出身法来,悄无声息地凑近了沈语迟。

这人的武功平平,大概是专门练刺杀暗杀一类的高手,身形隐匿的极好,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像一道影子般贴近了,就连卫令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沈语迟肌肤都感受到匕首尖端的冰凉触感了,她甚至连惊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突然被人狠狠地推了出去,人踉跄着往后倒在灌木丛里。

裴青临正在有条不紊地和刺客首领动手,他余光扫到一条影子贴近了她,他脸色登时变了,一脚把刺客首领踹开,用如风一般的速度纵跃过去,眼看着匕首就点在她脖颈处,这时候再杀了那个刺客已经来不及,他揽住她的腰,一把把她扔了出去,代她生生受了这一下。

沈语迟手忙脚乱地从灌木林里站起来,就看见裴青临的心口被划了一刀,一片妖冶秾红如绸缎的心头血就飞溅了出来。

她眼前一黑,手脚瞬间冰凉,仿佛那一刀是砍在她身上的一般。

先生出事了?他伤的重不重?还有救吗?她觉着他出了事,自己也跟着魂飞魄散了,一时间简直无法思考。

这时候空气都静止下来,沈语迟不知道哪里催生出来的力量,随意捡起地上的一柄不知道是谁掉落的匕首,从后冲着那个才站起来的刺客扑了过去。

刺客堪堪站起来,他压根没把后面的沈语迟当回事,正想上去给裴青临补刀,腰间突然一阵剧痛,他不可置信地转头看过去,她眼里含着泪,像是被逼急了的小兽,匕首的血槽把手掌划破了也浑然不觉。

沈语迟瞧见裴青临心口上挨了一下,脑子也不甚清明了,甚至顾不上这刺客会不会反手杀了她,她牙根咬的死紧,奋力往刺客身上戳出了七八个窟窿,刺客再无还手之力,抖着嗓子出声提醒:“这匕首...有毒,有毒...你扎一下我必死无疑...”

他下一刻就死透了,用得着这么狠吗!他现在就想留个全尸啊!

沈语迟就听见有毒俩字了,她心里一颤:“你还敢下毒?”狠狠地又往刺客身上扎了几个窟窿。

刺客:“...”

人家本来还有半条命在,结果愣是被她戳成了米筛子。

场面的马赛克程度卫令都有点看不下去,他连着叫了好几声:“沈姑娘,沈姑娘沈姑娘,他已经死透了,你快去瞧瞧王爷吧。”

这时场面已经控制住了,他们虽然措手不及,但裴青临行事谨慎周密,带出来的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很快击溃了临时突袭的刺客,现在正逐渐稳定局面。

沈语迟听到‘王爷’二字,终于恢复了些神志。

裴青临斜靠在一棵树上,脸色苍白,原本阖上的双眼终于睁开,双眼仿佛被点亮的星海,光华璀璨,直直地望向她。

沈语迟鼻涕眼泪糊成一团,几步跑过去死死握住他的手臂,嘴里语无伦次,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先生你不能有事啊,我还想着我死在你前头呢!我的遗嘱里都有你的一份,你要是走了我的遗产谁来继承呜呜呜呜呜...”

她无助地牢牢抓住他,仿佛这样就能把他从阎王手里拉回来:“反正你就是不能走,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裴青临轻轻帮她揩去脸上的眼泪,他似乎喟叹了声:“你知道吗?你杀人了。”

其实如果抛开他对她的滤镜,沈语迟在他的评价标准里,实在算不得出众人物,不甚聪慧倒也罢了,有时候又过分拘泥,显得愚鲁了些。

当初他逼着她在自己和楚淇之间做个选择,哪怕楚淇人品低劣,有负于她,她也不愿意为了让自己苟活而去害一条人命,这显然不是聪明人所为。

她也说明她是个心软拘泥的人,至少对人命看的极重,凡事总想着靠官府靠律法。但仔细想想,她就这么一辈子手上干干净净的也好,所以他见到她动手杀人,心里不可谓不震惊。

沈语迟脸上又是泥尘又是泪水,乱糟糟一片,模样实在不怎么好看。她身子轻颤,撕下里面干净的中衣,竭力给他堵着伤口,声音哽咽的不成调子:“我...我要是不杀他,死的就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