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岚烟这句话，两个人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倒不如说，早就预料到了。
岚烟等了半天，没见传送阵有反应，不由疑惑：“不走吗？”
郑洛摇摇头。
他平静地看着岚烟的衣着，这身弟子服都成了青崖弟子的标志了，不仅如此，连修为都画了个清清楚楚，岚烟要是穿着这身衣服去打架，栖梧长老第二天就得找顺着上门来，抓她个人证物证俱在。
在岚烟茫然的神色下，他从芥子囊翻出几身女修穿的衣服，忽视了一旁何源州复杂的目光递了出去。
他低声道：“师妹，换上这个。”
……鬼晓得他什么时候买的。
但要是岚烟就这么明目张胆地过去，他师父同样得给自己扒层皮。于是他正色道：“我师父教导我，打人得往暗处打，只要不被人抓住错处，你想打几个都行。”
岚烟被迫接过一摞衣服，看向何源州，怀疑郑洛话里的真实性。
何源州：“……是。”
郑洛一把薅过何源州的胳膊，把他拉到了槐树的另一面：“还在这杵着干嘛？女修换衣服你也看？”
“女修的衣服你也买？”
“……”
两个人吵嚷着走远。
岚烟本打算通过传送阵抵达栖梧，挑个顺眼的修士打一架夺了剑便回去。结果郑洛的话给她提了个醒，那阵法本就是栖梧修士设下的，她又明目张胆地过去打架，那这仇就实打实地结下了。
长老说的话是对的，只要栖梧那群修士不认得她是哪派的弟子，想找人便也找不到。
她设了个禁制，挑了身与自己平日穿着类型相反的衣服，利落地换上。
郑洛挑的衣服布料异常柔软，她试着挥了下木剑，满意地敲定了这套衣服。岚烟对衣服的要求很低：只要不影响她练剑，什么衣服都是顶好的。
等到岚烟撤了禁制，喊一声“好了”，郑洛才拽着何源州绕了回来。
他边走边跟何源州理论衣服的事情，何源州一副你说的都对的表情，听见什么都应一声，就是不上心，气的郑洛一踢路边的石子，这一脚如泄气般，力气用了十成十。
石子骨碌碌地向前，滚到岚烟脚边停了下来。
入目便是一袭火红色的长裙。
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乍起，张扬明目，轻纱随山风飘逐，如烟更如流云般轻盈。而红裙少女昂着头，剑眉星目，一袭马尾用发簪束在脑后，却是比那火红的裙角还要夺目。
岚烟自入青崖以来便穿着素白的弟子服，仿佛刻在了身上，如今换了个颜色，叫郑洛险些认不出。
何源州先是拍了看愣住的郑洛一掌，随即提示道：“头发。”
岚烟蹙眉，当时她对上仲孙兄妹二人，怕是给她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既然衣服都换了，索性一换到底。
她抽出发簪，一头长发散落下来。
额前的碎发有些碍事，她又抽出了长裙上束腰的红绳，将鬓角处箍了箍。两条红绳没入墨发之间，整个人与红裙相融相映。
郑洛这才回过神来：“真该让他们几个来看看，岚烟师妹好像个山鬼。”
却见白芨看了看手中的木剑，颇有些苦恼，这剑是用不得了，而薛霜值送她那把又会生出寒气，附了寒气的佩剑也是不常见的。
像是知道她烦恼的来源，何源州瞥了眼木剑，漫不经心道：“去抢一把来用不就成了。”
……
好有道理。
三个人重新踏入阵法之中。
岚烟是第一次使用传送法阵，难免有些好奇。她扛着阵阵晕眩感，看向较她而言淡定很多的两人：“我们还有多久到？”
何源州自然是不知道，他抱着剑站在一旁，也换了身造型，淡淡看向郑洛：“你阵法专精，你答。”
郑洛的装扮狂野了许多，他不知去哪弄来了村民的衣服，套在身上，脸上还覆了一层灰，彻底融入黑暗里，此刻茫然地答道：“不知道啊，我也是第一次去。”
阵法之中一片漆黑，何源州入阵之时便掐了个照明的法术。这里连外界的声音都捕捉不到，一时只余下三人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那阵法猛地加速，岚烟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人拎起来左右摇晃，跟晕车的感觉差不多，连忙闭上双眼放空自己，防止身体下意识地做出反应。
然而又是一阵加速——
岚烟根本不敢睁开眼，又默了几次清心的法诀，只听身旁传来一声：
“呕。”
郑洛倒是没吐出来，他这几天并未吃东西，和大家一起烤肉，不过是满足口腹之欲，修士们辟谷，食物不是必备的东西。
他干呕了一声，感觉松快许多，便一发不可收拾。
阵阵难以入耳的声音传来，岚烟抬眼，看向同样绷着脸面色发白的何源州，后者一张隔音符糊在了郑洛脸上，他挣扎两下，身体做出干呕的动作，声音直接安静下来。
好在着眩晕感很快就结束了。岚烟察觉到眼皮后的光亮，这才放心地掀开眼帘。
他们是丑时出发的，而现在天光大亮，至少过了整整一个晚上，但在阵法中却难以察觉时间的流逝。
郑洛率先迈步离开法阵，他边走边撕了嘴上那道隔音符：“憋死我了。也没人跟我说过，传送阵法这么晕啊……”
岚烟问：“师兄难道是第一次使用传送法阵吗？”
“那当然。”他挺了挺胸，随即想到自己村民的人设，又驼下肩来，“还好我天资聪颖，只是看一遍古籍就知道那阵法怎么修。”
岚烟：“……”
他们也是命大，没传到青崖那道沟里。
阵法的出口是一片天然的草坪，广袤无垠，遍地都是绿色的灵草灵植，显然此处灵气浓厚，郑洛随手薅了一把，他不是药修，看不出来这灵草的不同。
何源州看了一眼，摇摇头：“这是修真界最常见的灵草，不算值钱。”
“重点不是钱啊，是我们传到了哪里。”郑洛看了眼周围的地势，他本想通过灵草判断一下他们所在之处，结果这条路也被堵死了。
岚烟拨开半人高的灵植，几番动作之后，倒是发现了几条断断续续的小道。她沿着道路的痕迹往前走，这条道路异常泥泞难行，大抵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前方的路彻底断了。
前方又是一条深不见底的裂谷，只是这裂谷相较青崖的那条而言便窄了许多，生生将几人脚下的道路与对面分开。
看样子，要想经过这条裂谷，只能用飞的。
郑洛幽幽翻出了代步的须臾舟：“师妹，上来吧。”
早晚都是要飞过去，那他们几个刚刚为什么要走这么久？！
三个人一同上了须臾舟，郑洛以灵力驾驶，以防万一，他又掏出几个补灵力的丹丸，一字排开到身前。
岚烟靠在角落处，撑着扶手，向下眺望。裂谷深不见底，饶是修士的视力远于常人，目光所及，依旧一片漆黑。
“当心掉下去了。”何源州顺着岚烟的视线望去，瞥了一眼，便知晓她在看深渊裂谷，“传闻魔修生活在谷底，倘若真侥幸活着掉到裂谷中，不死也得脱层皮。魔修最喜欢年轻的修士，长的好看的夺舍，长的难看的吃了。”
他语气淡淡，岚烟分不出是玩笑还是事实来。
她倚在扶手处，收回了视线，对何源州提起的魔修有些好奇：“……那我们青崖附近也有魔修吗？”
“谁知道呢。”何源州闭上眼复睁开，“魔修不常出现在人前，与我们势同水火，最擅长蛊惑人心，要是遇见了，打不过就跑，打得过就杀。”
最后那个杀字他咬的极重，见岚烟点头，便不在多说。
他这师妹，聪明着呢。
最终须臾舟驶过一片区域，自舟上眺望，不远之处便有烟火气息，显然是有村落居于此处。三个人对视一眼，须臾舟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他们已经到了裂谷的对面。
从此处朝对面看去，便是高耸入云的青山，连绵一片，不着边际。
岭南栖梧作为五山之一，自然是坐拥一座高山的。与青崖不同，栖梧山并不算高，但绵延千里，地势广阔，山脚溪流环绕，漱漱水声入耳，令人身心涤荡。
岚烟顿了顿，捏紧木剑，跳下须臾舟。她的记忆力很好，在须臾舟上查探时便把附近的地形刻在了脑子里，她并不打算进入村落，也不打算闯入栖梧山，而是去山脚抓一条漏网之鱼。
青崖有护山阵法，谁知栖梧有没有些防御手段，她若是进去了，估计也回不来了。
冷风一吹，岚烟的神智清醒了不少，目标也明确了，抓几个弟子夺了剑走人，这一趟也就结束了。
还能检验一下最近修炼的成功，堪称一箭双雕。
郑洛拎过岚烟的合契牌，和自己的碰了一下，加了联络方式，随即挥挥手：“你们两个去吧，我有点事情要办。”
岚烟顺手也把何源州的联络方式加上，疑惑道：“什么事？”
郑洛掏出之前薅的那一簇灵草，又翻出几块灵石，笑的神秘：“回去你就知道了。”
他打量着周遭的布局，择了一处隐蔽的位置，将灵石符篆灵草一股脑地丢了进去，不再理会任何人。
岚烟看得云里雾里，却也知晓郑洛是在布阵，至于布的什么阵法，恐怕如他所说，回到青崖才能见分晓。
她看了会，起身，复习了下脑海中的线路图，将木剑背在背后，回眸看向何源州：“我们走吧。”
她眼神明亮，如裙上燃着的大片大片的焰火。
“——为了报师兄的一臂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