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崖山高耸入云,长明殿更是深入云端之中,每当太阳升起之时,映得整个大殿恢弘无比。
岚烟迈入山门后,告别了几人,直奔长明殿而去。
这次她本想再攀一次大殿前的台阶,却被白静槐拦住了。自从她埋下那段槐树枝后,情绪就好了很多。
她拽过山门口充当吉祥物的灵鹤,拍了拍它那洁白的鹤羽,示意岚烟:“上鹤。”
岚烟环顾了一圈,周围零星几只灵鹤正用嘴梳着羽毛,而被白静槐拽住的灵鹤扑着翅膀,一脸不情愿的样子。
其他人倒是没什么反应,习以为常地看着白静槐的动作。
“放心吧,这灵鹤不会把你驼下去的。”白静槐在灵鹤脖颈处翻了半天,找出一片灰褐色的羽毛,指给岚烟看,“你拽着它,叫它往左它不敢往右。”
岚烟从没骑过这么大只的动物,不免有些犹豫。等她跨坐到灵鹤身上时,原本有些毛躁的灵鹤却缩了头,收敛起翅膀,一副乖巧的样子。
这一条路上来来往往的弟子很多,见了白静槐他们,也师兄师姐地叫着。
其中有个弟子看见灵鹤上的岚烟,眼睛一亮,脆生生地叫了句:“岚烟师姐!”
那弟子期期艾艾地看着她,眼里都在冒光:“岚烟师姐这是要去长明殿吗?”
岑宁听得一阵无语,一双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那名弟子,他记得这人是哪个峰长老下的徒弟:“岚烟师妹比你入门还要晚上许多,你怎么就叫起人家师姐来了。”
那弟子不以为然:“岚烟师姐是剑尊的徒弟,再说了,她已经筑基,我还是一介炼气,这声师姐她当然担得起。”
“……”同样是炼气期的岑宁感觉自己中了一剑,不敢再说话。他怕自己再说下去,也要改了辈分随着叫岚烟师姐了。
岚烟不知道如何回应这弟子,胡乱地点了点头,那灵鹤倒是忍不住了,扑腾着翅膀就要起飞。
它扭着身子拍着翅膀,岚烟想起白静槐指的鹤羽,试探着轻轻一拽——
灵鹤好似喝多了般连跪带爬地起飞。
岚烟被这股力道一带,险些栽下去,连忙压低身子,整个人埋在了柔软的羽毛里。灵鹤振翅而飞,周围的人在身下变得渺小,岚烟甚至看见那热情的弟子双手围拢在嘴边:“师姐再见——”
“哟,这么快就坐上灵鹤啦?”系统懒洋洋地问道。
岚烟早就习惯系统的神出鬼没,也没被惊到。她顺着摸了摸灵鹤的羽毛,抓住根松动的,准备发力。
“等等,你还在它身上呢。”还没等她薅下来,系统连忙阻止了,它声音慌慌张张的,“你要是现在薅下来,整个人非得被它掀下来不可。”
岚烟想了下自己大头着地倒栽葱的场景,遗憾地收回手,“那这替死草人怎么做的?”
她指的是第一次见白静槐时她送给自己的草人,当时她提起替死草人,神神秘秘,况且能用这么一个名字命名,想必十分难以收集。
……虽然当时白静槐送了她许多就是了。
系统语气古怪:“你当这替死草人真能替人命啊?”
岚烟:?
那不然呢?
“它最大的作用就是可以幻化成形似自己的分身,也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草人。”系统哼了声,看着岚烟迷茫的表情,十分受用,“至于替死,对于这群人来说,让他们逃避修炼的方式就等同于替死。”
岚烟:“……”好有道理啊。
转眼之间,灵鹤已经冲入云霄,几乎不用岚烟怎么去操控,它沿着山道顺势而上,很快便越过台阶,径直冲向长明殿。
感受着耳畔的风声,岚烟生出一丝惬意,这是她第一次乘灵鹤通往长明殿,徒步攀爬考验心性,但终归慢了些,视角也不如灵鹤背上开阔。
秋风微凉,灵鹤抖着羽毛飞入阶梯尽头,并未闯入大殿门口。等岚烟下来,它又拍拍翅膀,头也不回地飞回山门去了。
“那我要如何获得鹤羽?”岚烟忍不住问系统。
系统:“它自己会掉毛的。”
岚烟觉得芥子囊中那一堆替死草人分外沉重:“不是,那白师姐她们,就守着灵鹤捡羽毛啊?”
系统没吭声,深表认同。
岚烟穿的仍是那套弟子服,身上的脏污已经拖了薛霜值用术法清理干净,只是总麻烦师兄不是个事,她还是想早日夺来五把剑,去问师尊修行剑术。
她站在殿门之外,无端地生出一丝惧意来。
反倒是系统,见她踟蹰不肯迈步,有些诧异:“怎么了?”
岚烟不作声,它也只能猜测,猜来猜去都不见岚烟有反应,它话音一转:“你不会是怕沈度责罚你吧?”
岚烟抿唇不语。
系统急的直跳脚,恨不得跳出来说岚烟:“这有什么好怕的,是夺剑重要还是这些事重要?沈度给你下了死命令了吗?你能不能学会变通?”
“再说了,你是他的徒弟,只要你不做出有损青崖的事情,他会骂你吗?”
系统连珠炮似得说了一堆,直到听到脚步声,瞬间哑了火。
殿门从内向外被推开,伴着吱呀的木涩声,涤荡起了细小的尘埃,在曦光里飘浮。
这下轮不到岚烟犹豫,沈度直接打开了殿门。
岚烟这才如梦初醒般低下头,行了个礼:“师尊。”
她垂着头,看不见沈度的神情,左手藏在身后捏紧了衣角,这是她紧张时下意识的反应,想着听沈度的声音判断他此时的心情。
沈度没有应声。
他一手撑开厚重的殿门,垂下眼去望着岚烟,阳光照在她的乌黑的头发上,鬓角的发丝有些凌乱,显然是风吹的。等看到那略带皱褶的衣角时,发出了一声轻叹。
“进来吧。”
岚烟惶然,等着沈度将殿门大开,这才跟着他的脚步进入长明殿内。她听不出沈度话里的喜怒,一五一十地将栖梧弟子挑衅、槐树被鬼修利用吸人魂魄一事如实禀报,然后乖巧地缩在角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系统嘀咕道:“你师尊又不至于吃了你,怎么这么怕他?”
沈度一面听着,一面燃起了殿内的熏香。他轻振衣袖,拇指与食指捏住香烛,引了火,往殿中的云纹细香炉中一插,这才转过身来。
“除此之外呢?”
岚烟有些疑惑地摇了摇头,该报的事她已经报完,不知师尊为何发问。
阵阵香气自香炉中袅袅升起,岚烟心下平静许多,不再如来时紧张,见沈度不言,怔愣片刻发问:“师尊,我想学剑?”
她不确定沈度是否应允,结为还带了些许疑问的颤音。
毕竟那五把剑她满打满算只夺了两把,其中一把还给了白静槐,至今埋在槐安村口的土堆里,这一问也是纯粹被逼急了。
毕竟她真的很想学剑。
沈度定定看了她半晌,抽出她身后的木剑,修长的手指抓着剑柄一翻,木剑在空中翻转出一个漂亮的剑花。
这是……答应了?
岚烟当然不会侥幸到觉得沈度已经忘了夺剑的事情,只是她问了,他愿意教,那是最好的事情了。
“你的替死草人呢?”
岚烟长睫微微颤动,还是从芥子囊中摸出来了鹤羽扎成的草人。转瞬之间,一个与岚烟等身的人影凭空出现在大殿之中。
“我习的是两仪剑法。”沈度淡声开口,“剑宗有条不成文的规则,自创的剑法不得与人共用,你大抵明白我的意思吧?等你有了自己的剑意,才会自己创造出最适合自己的剑法。”
岚烟点头。
剑法算是剑修私密的东西,即便师徒之间,也不一定见得传授。传闻便有徒弟在外惹了祸事,对方依着剑法找上了师父;更有甚者通过栽赃陷害的手段,将祸事甩给他人。
但师尊话里的意思好像并不介意她修习他创造的剑法,更担心这剑法对她来说合不合适。
木剑在手中翻转,只一瞬间,迅若闪电般刺在草人胸口。
岚烟紧紧地盯着沈度的每一个动作,却愣是没看到他如何出剑。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木剑:“师尊,能再来一遍吗?”
沈度收剑,放慢了动作,他手腕下压,剑尖微挑,顷刻间就将剑送了进去。岚烟屏住呼吸,看向草人,那剑痕竟是贴合着先前刺下的位置,未偏离一毫。
饶是沈度放慢了动作,岚烟也难以捕捉他手中的剑影。
沈度再收剑,又一次送剑,复收回,将木剑递给了岚烟:“看明白了吗?”
岚烟看了两次,已将两仪剑法的起手式在心底过了无数次,只是光是看还差点意思。她接过木剑,右手握在剑柄处,慢慢沉下心来。
她摒除杂念,踏步起手,抓着方才习得的要点向前用力一刺。
相较于沈度,她自己的速度可就慢了许多。一剑刺出,沈度也没说好与不好,她便再练,直到草人身上满是木剑刺出的窟窿,方才罢休。
这时候她的身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见沈度依然没有反应,又从芥子囊中扔出三个替死草人来,一个捅漏了就换另一个,这是个重复性的动作,她练了至少成百上千次。
累的时候,就盘膝打坐歇息片刻,同时又能增进修为,歇好了再复习剑招,朝那草人不断劈砍。
系统看的目瞪口呆:“你不是已经学会了,可以让沈度教你下一式了。”
直到日暮时分,芥子囊中的替死草人被消耗了大半,岚烟才停下了动作。如今她这一式剑法已经可以做到数剑刺向同一位置,而不偏离一毫。
她转头看向沈度,却发现她师尊早已阖上双眼,倚在座榻上歇息了。
她练的太过专注,以至于没发现沈度什么时候离开的。
但知晓了沈度在休憩,就没有再打扰的道理,岚烟放轻动作,收了木剑,犹豫着要不要回弟子居。
却不想榻上那人睁开双眼,直望向岚烟的方向:“为何收剑?”
系统纳闷道:“原来他没睡啊。说起来,到达沈度那个修为,确实不怎么需要休憩了。那他闭着眼睛干嘛?”
岚烟没搭理系统。
她隐隐听出了师尊话里的不悦,又看了看大殿内那一排带着窟窿的草人,谨慎措辞:“请师尊检验。”
沈度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又是定定看了半晌,继而说道:“都是死物,如何检验?”
系统:???
岚烟似懂非懂:“那师尊要如何检验?”
她话音刚落,一股无形的力量托着她向前走去,直至离沈度有着三臂的距离,才堪堪卸了那股力气。
她背后的木剑锵然出鞘,落入手中。
大殿之内略过一阵微风,吹得沈度的衣袍微微摆动,岚烟不解其意,抬眸望向白衣仙尊。
“现在,拿你的剑,刺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