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尔曼到底是什么意思?
直到坐上飞船,尚柳也没想明白。
她皱起眉毛,目光几乎要把蛋糕盒盯穿。邻座却传来一段雄浑的声音:“你要是不吃,可以给我吃吗?”
直到这会儿,尚柳才发现,自己身旁坐着一个埃德加斯人。
它的头颅酷似蜥蜴,覆盖着密密麻麻的红色鳞片,后颈生着一圈亮闪闪的皮膜,像倒扣的遮阳伞。
与尚柳对上眼神,它伸出细舌舔了舔大嘴巴,皮膜兴奋地扇动起来。
在尚柳的印象中,埃德加斯人冷漠而贪婪,它们科技发达,大多是矿石开采专家,却最信奉本族的财富之神,是狡黠富有的行商浪人。
在人类寰宇大开拓的初期,他们还因为岩矿所有权问题,与人类产生过摩擦。
不过后来,随着人类联盟越来越富裕,埃德加斯便一直与人类保持良好合作。
眼前这个蜥蜴人可真是个例外——他居然能出现在便宜的经济舱,还向邻座讨食吃。
尚柳将点心盒搂进怀里,半点不客气:“你一个外星人,也能吃蛋糕?”
据她所知,埃德加斯视人类饮食为低贱邪恶之物。
“我不是贵族血统,所以也能吃人类食物,”埃德加斯人用爪尖戳戳尚柳肩膀,“而且不是我说你,你的联盟话还没我标准。”
飞船垂直升天的空当,尚柳对着窗外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待飞船穿透大气层,她打开盒子,准备挑个难吃的东西应付大蜥蜴,却发现和点心簇拥在一起的纸包。
她背对蜥蜴悄悄拆开纸包,里头是一把射线枪——是她从老大身上收缴,又卖给杂货店老板的那一把。
因为武器过不了安检,她那会儿只能忍痛放弃。
……乌尔曼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胆子真肥了,竟然敢帮助罪犯走私武器?
死对头变成共犯,尚柳简直心如乱麻。她萌生出买返程票,抓起乌尔曼的领子问清楚的冲动,又很快压抑下去。
她准备收起粒子枪,旁边的蜥蜴却兴奋地凑过来:
“哦吼,你是怎么把这东西带上来——”
尚柳朝蜥蜴的大嘴来了一拳,强迫他闭嘴。
蜥蜴人泪眼汪汪地捂住伤口,不敢再开口。本着打完巴掌给甜枣的想法,尚柳给他塞了两大块脆皮夹心派。
蜥蜴人哭得更委屈了:“我不爱吃这个。”
短短三小时航程,尚柳度日如年。
这个大蜥蜴就像大话筒,它脖子上的伞膜就像扩音器,巴拉巴拉讲个没完。
它说自己叫松德(是埃德加斯语里太阳的意思,尚柳不懂埃德加斯语,是他自己非要说的),从遥远的家乡逃离出来,跑到外地讨生活。
“等等,”
尚柳忍不住打断它,“你们那地方不是很富裕吗,为啥还要到31特区讨生活?”
此话一出,松德彻底来劲了:“看吧,这就是你们外人的刻板印象!我们埃德加斯人不是都会挖宝石,也不是人人都有钱。
我祖辈都不会挖矿,只能给富豪当奴仆,你以为那些有钱龙都是自己盖房子,自己刷地板吗?”
说着说着,松德开始畅想起来:“等我到了31区,一定要挑个温柔慷慨的主人,最好是能管饭的那种……”
归根到底,不还是得干家政吗?
尚柳想吐槽,又害怕打开松德的另一个话匣子,只能默默忍耐。
飞船一降落,她立刻从座位上弹射起来,头也不回地奔向出口。
手里经费有限,尚柳打不起车。她换乘十七站,狂走十五公里,终于按照规定时间,赶到提前预约好的公寓。
这公寓地段虽偏,价格却很优惠,因此十分抢手。尚柳顶着烈日一路狂奔,她坐上电梯时,头顶都热得冒白烟。
然而,她一走进公寓,就撞见一个大“惊喜”——房东一脸尴尬地站在客厅。
而那个莫名其妙的松德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她的新家,正蹲在厨房,兴致勃勃地检查排水管道。
尚柳怒气冲冲地找到房东:“我早就说过了,我交得起房费,不合租。”
“我知道我知道,”
房东冷汗涔涔,“可是,这个埃德加斯人并不是租户,他半小时前突然出现在公寓,还说自己是新来的家政员。”
家政员?
什么乱七八糟的。
尚柳压抑住怒火,憋出一个笑容:“我记错了,是有这么一回事。”
说着,她摁住房东的肩膀,将他往门外推:“房间我很满意,各种费用今日之内肯定补齐。”
房东本就害怕,对此求之不得,马不停蹄地离开了。
啪——
门关上了。
尚柳的笑容立刻消失。她将门反锁拉上窗帘,又掏出粒子枪,指向不知所措的松德:“你是谁?在耍什么花招?”
“我真的叫松德,”
松德焦急地摆手,“你别打我,我不是坏人。”
“是吗?”
尚柳丝毫不松懈:“那你现在就滚出去,滚回你的埃德加斯星。”
听到这话,松德的伞膜立刻收缩了。它耷拉着脑袋,宝石一样的鳞片暗淡了不少:“我不能回去,我回不去,你必须留下我。”
他看起来很可怜,但尚柳的心比石头还硬:“要么坦白,要么死。”
松德命悬一线,嘴里又解释不清,索性自暴自弃:“算了算了,我开个视频,你跟那个人说吧。”
它划开终端,点击某个联系人拨了过去。
过了几秒,乌尔曼的脸出现在全息投影里。她坐在另一张书桌前,手边放着茶杯,面前堆着待批阅的文件,比上次见面还憔悴。
看到气势汹汹的尚柳,她放下钢笔:“哟,这不是张小丽吗?”
尚柳指指松德:“长官,这是什么意思?”
乌尔曼伸了个懒腰,像有恃无恐的黑猫:“提供工作岗位,帮助孤苦外星人再就业。”
尚柳缩起肩膀,愁苦极了:“长官,您可以安排他做保镖,做厨师,做清洁工,为什么要来祸害我?我连自己都养不起,哪里雇得起家政员?”
欣赏了一场完美的变脸,松德还没转过向来,愣愣地站在原地。
“你原来是在意工资啊,”
乌尔曼重新拿起笔,低头办公,“不用担心,钱我已经付过了。”
好好说话没有用,尚柳懒得演了。
她挺直脊梁,舒展肩膀,与对方平视:“乌尔曼,把它弄走,我不需要它。”
松德听后更加受伤,高大的身躯越缩越小。
乌尔曼长叹一声:“你没资格命令我,是什么改变了你,你以前从不会这么刻薄。
尚柳。”
两人终于撕破伪装。
乌尔曼知道张小丽就是尚柳,尚柳对此并不意外。
早在少年时代,乌尔曼就像老鹰一样锐利。为了逃课,尚柳耍尽花招,却逃不过乌尔曼的法眼。
不管她怎么伪装,乌尔曼一眼就能认出她。她也不生气,只是厚着脸皮求情,希望乌尔曼不要告老师。
乌尔曼从未心软过,尚柳也不记仇,只是笑嘻嘻地去外头罚站。
是什么?
是什么改变了她?
尚柳有些恍惚:是那十几天的艰难求生,是那些吞下肚的老鼠昆虫,还是狗皮膏药一样穷追不舍的混混劫匪。
还是更早以前,她跳出机甲,在阵前厮杀,温热的血液溅上她的侧脸,她开始麻木。
她早就变了。
关乌尔曼什么事。
尚柳心中隐隐烦躁,却还是放软语气:“乌尔曼,你对我的帮助,我感激不尽。
可我是罪人,你之前利用职务之便帮我偷藏粒子枪,已经够你摘掉官帽子,不能再越界了。
我不需要谁伺候,我也不想把你和你的家族牵扯进来。你从小就喜欢当官,没必要因为我断送前程。”
尚柳自觉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乌尔曼的脸上却浮现一丝愠怒。
她扔掉钢笔,将桌上杂物用力推开:“尚柳,你可真是个混账东西。”
文件被这股力道扬得四处乱飞,乌尔曼意识到自己的失控。她有些挂不住脸,直接关闭通讯。
投影消失了,尚柳和松德大眼瞪小眼。
尚柳挠了挠脸颊,火气消了一大半:她刚才哪里说错了?乌尔曼凭什么骂她?
她从没亏欠过乌尔曼,还老是因为她罚站。
这家伙可真奇怪,又要豁出前途性命帮她,又要和她吵架。
尚柳满腹疑虑,余光又瞥见泪眼婆娑的松德——这个大麻烦不仅没解决,还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不能再直接送走。
杀掉他最省事,又找不到任何正当理由。
尚柳头疼不止,安慰松德:“对不起,我刚才说得太过分了。”
松德呜咽着擦掉眼泪:“没关系,你虽然粗鲁易怒,却还是我的主人。”
“我可比这糟糕多了,”
这蜥蜴人已经被拉上贼船,尚柳索性坦白,“你被乌尔曼骗了,我杀人如麻,还是人类联盟的大叛徒。”
松德的鳞片苍白了不少。
尚柳再接再厉:“你摊上大事了,咱俩要是被抓住了,注射死刑都算舒服的。还有什么切割,什么腐蚀,什么挤压……”
松德捂住耳朵,瑟瑟发抖。
恐吓过后,尚柳终于切入正题:“听明白了吗,你要是不管住嘴,咱俩必死无疑。”
松德用力点点头,自此以后两小时内安静如鸡。
两小时后,它又憋不住了:“主人,我们啥时候吃饭啊?”
尚柳很诧异:“你不会做饭吗?”
松德有些羞赧:“埃德加斯人不吃饭,也都不会做饭。”
那你松德可真是个例外,不会做饭,又爱吃饭,好事全让你赶上了。
尚柳翻了个白眼,点开快餐软件,让松德自己看。
“我要吃这个巨霸霸汉堡,加杯可乐,加大份直直鸡条,加三个蛋挞。
这是什么新甜品,给我来两个。
我可能还是吃不饱,能再加一份汉堡吗?
感觉还是缺点小食,选点鸡翅,选点鸡肉圈,再来点这个……”
松德心满意足地选完,又低头看尚柳,“我已经选好了,你吃什么?”
看到总金额加配送费,尚柳脸都气绿了。乌尔曼可真厉害,冒死为她请了个活爹。
她关掉快餐软件,导航到附近超市:“吃什么快餐,吃罐头。”
作者有话要说:啊想吃快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