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晴人高腿长又腰细,加上一身黑袍子一样的商务黑大衣,背影倒是十分好认。
她边擦眼镜边转过身,便看见了一位面色潮红,瞳孔颤动的刘特助。
他正病恹恹地倚在门框那里。
谢晴只是近视,又不是失明,不到几米的距离她还是能看清人脸的。
她回头走了几步,正要问他怎么了,忽然刘特助扶着墙直起身来,他脸色涨红磕磕巴巴地开口:“对、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说完,刘特助抬脚强撑着镇定就要走。
只是刘特助走了两步又走了回来,接着他含羞带怯地看她:“你、你长得很像我一位同事,我们能、能加个联系方式吗?”
谢晴:“啊?”
她将手里擦干净的眼镜重新戴在脸上,又从兜里摸出老旧智能机。
她小麦肤色的修长手指点了点屏幕联系人界面的刘特助三个字。
她沉默了三秒,在这三秒钟她搜肠刮肚想出了不那么伤人自尊的形容词。
她问:“刘特助,你喝酒喝到中邪了?”
这话听起来多么温和啊。
她原本想说的是:刘特助,你发什么癫?老娘就是你同事本人啊!
见她问完话,刘特助也还是站那里冒傻气的模样。
谢晴开口又问:“纪老板怎么样了?”
纪春时临近情潮期,身上偶尔会无意识地向外泄露信息素,这种情况越是临近30岁就越是严重。
纪老板生日在次年5月21日,这半年这样的情况会愈演愈烈。
她十分担心自己跟刘特助都不在的时候,纪春时泄露信息素把现场的a全部勾引得被迫进入繁殖状态。
毕竟这位不仅是临近情潮期的omega,他那张比明星还漂亮的脸蛋,跟他富可敌国的家世背景都对人有着强大的吸引力。
就算纪春时手腕上的终端能第一时间向纪氏的手下发送讯号,他们赶到的时候也有一定的时间延迟。
想到这里,谢晴也不管刘特助在想什么,她直接抬手将他夹在胳膊下面往包厢的方向搬运。
这个姿势完全不浪漫,毕竟此时刘特助看起来就像是谢晴的公文包。
刘特助双脚离地了,智商重新占领高地了。
“喂,你放开我!”
见“公文包”挣扎起来,谢晴便在包厢门口让他落了地。
“你、你干嘛夹我?”
刘特助挣扎间,他原本一丝不苟梳在头顶的发型都乱了。
听见刘特助的质问,谢晴脸色并不好:“纪老板一个濒临情潮期的omega自己坐在包厢里面,我哪有时间给你磨蹭?”
要知道纪春潇确实是她的上司,可刘特助也是她的上司。
谢晴这样没好气地吐槽他,多少有点没大没小了。
刘特助是个长得十分周正,性格也不苟言笑的人。
可即便是被谢晴这样冒犯了,刘特助居然只是抬手边整理头发边好脾气地跟她解释:“对面大楼有狙击点。”
这话一说,谢晴的皮肤上瞬间漫上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们包厢的窗帘可没关,一旦有alpha被纪老板的信息素影响到不做人了,这包厢里立刻就会有人脑袋开花。
狙击枪下,再躁动也得咬牙忍着,不然命就没了。
在谢晴沉默着要拧开包厢门把手之前,刘特助忽然拉住了她,“你有呕吐吗?”
他一边说着这句话,一边从兜里摸出了一瓶包装粉嫩的清口糖。
两人距离拉近时,说话间谢晴能嗅到一阵阵清雅的蜜桃香。
谢晴从兜里摸出薄荷清口糖示意自己刚才已经清洁过口腔味道了。
刘特助低头看了一眼,“下次换成蜜桃味。”
谢晴刚想问难不成纪氏就已经矫情到连助理的清口糖味道也要管了?这费用给报销吗?
结果她还没开口,刘特助拧开房门进去了。
久居兰室不闻其香,久居鲍市不闻其臭。
刚才谢晴始终泡在里面不觉得什么,这出来冷静一阵再回去的时候,包厢门一开扑面而来各种杂七杂八的味道顶得她直皱眉头。
这味道已经不仅刺激嗅觉器官,它还刺激视觉器官,谢晴不仅被熏得头疼,她眼眶也被味道辣红了。
这糟心的abo世界里大家清醒的时候还能控制一下信息素的释放浓度,旁人嗅到的味道跟当事人浅浅地喷了一下香水差不多。
现在酒后失态,这些人的信息素就跟不要钱一样拼了命地往空气里排,包厢里等于同时打破了十几瓶不同味道的香水,混合在一起真的是对人类忍受力极限的试探。
谢晴找到纪春潇的时候,这位纪总在难闻的空气里依旧面色如常。
单看他矜贵娴静的姿态,他根本不像是在应酬现场,更像是在茶室里品茶。
谢晴走时纪老板只是耳朵透着粉色,这会儿等她回来,他瓷白的脸蛋都染上了粉红。
在大家为纪春潇奉上体面的祝酒词,并且旁边人亲自往她酒杯里倒酒之后,纪春潇眯起桃花眼看向手边的透明酒杯。
他伸手用带着皮手套的手指将酒杯抬起来。
可是他很显然低估了自己手软脚软的程度,区区一杯酒罢了,他居然拿起到一半的时候便握不住,整杯酒直勾勾地就往桌子上做自由落体运动。
古人有个说法叫摔杯为号。
讲的是权谋斗争中,领头人以摔杯子的行为传递进攻的信号。
当被子摔碎的那一刻,便是刀光剑影的时候。
他们这个包厢里的人虽然没有什么你死我活的权谋,但是纪春潇握不住杯子的动作显然会传递一种讯号。
那就是眼前这位戴着纪氏家族戒指的omega继承人,他失控了。
即便是亮如白昼的水晶灯下,也会存在光照不进的黑暗角落,有人影在那里扭曲为兽,静静等待标志着失控的碎裂声到来。
感受到空气中越来越浓郁的alpha信息素浓度,纪春潇后颈处的腺体鼓胀得越发令他难受,同时胃里也开始恶心作呕。
他不动声色地将视线移向了玻璃落地窗外,那里对面的大楼楼顶潜伏着他的人。
“哎。”
一只手背上青筋虬结的左手自他身后伸出,修长有力的手指稳稳地捏住了掉落中的水晶杯。
甜腻的奶糖香气伴随着灼热的体温将他包裹。
纪春潇愣了一瞬,继而视线顺着握住水晶杯的左手向上移动。
第五位面试者右手搭在他的椅背上,左手捏着他的水晶杯,就以半环抱的姿势将他护住。
谢晴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她挑眉看向在场的其他老板,“各位老板在小助理不在的时候总想着灌醉我们家纪总,有点不厚道了。”
水晶杯独属于纪老板,谢晴将水晶杯里的酒水全部倒入自己的玻璃杯里,清亮的酒液在半空中与灯光下闪出亮晶晶的色泽,如同一条流淌的清澈溪流。
谢晴说话办事的时候都是笑眯眯的,但是她的话却毫不客气地将其他人祝酒的行为定义为恶意灌酒。
想把纪家临近情潮期的omega灌醉这种腌臜思想在刚才色胆包天时大家不觉得有什么。
这会儿被谢晴打断了刚才的微妙氛围,企图灌醉纪春潇的alpha真的是吓得酒都醒了。
他们要是真做了什么,别说今后能不能在联邦混下去,他们能不能活过今晚都是未知数。
当下不少人立刻吓得手忙脚乱地指责谢晴血口喷人,并且对纪春潇自证清白说他们对纪氏的尊敬苍天可鉴。
谢晴帮可怜的水晶杯免除支离破碎的命运之后,便收回了搭在纪春潇椅子靠背上的手,又规规矩矩地立在了他的身后。
经过谢晴刚才的揭穿,没人再敢给纪春潇灌酒了。
他们把不甘、愤怒、后怕的种种复杂情绪都宣泄在了谢晴的身上,谢晴是一杯杯不停地往嘴里灌。
谢晴重返酒局之后喝下的第一杯酒有一种淡淡的蜜桃回甘。
甜甜的,带着一点茉莉的香气。
谢晴喝完了那杯酒液,感觉自己呼吸间都萦绕着清新的蜜桃茉莉味。
她当时还觉得这群人真是诡计多端,给纪老板灌酒的时候挑这种果味的东西,这种东西一杯杯喝下去绝对会让他不知不觉醉得不省人事。
事实上,谢晴又喝了十几杯白酒的时候,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蜜桃茉莉味只有自己喝第一杯酒的时候有。
为什么会这样?
谢晴喝的眼睛都开始发直了,脑子也跟生锈的机器一样运转不起来。
要不是收了纪老板的钱,日常生活里让谢晴沾一滴酒她都是不乐意的。
她只是长得有点野,私下可是烟酒都不沾。
谢晴惹了宴席其他人的不快,他们是真的越看谢晴越不爽,那酒灌得可比上半场猛多了。
谢晴第二次出去上厕所的时候,那都是扶着墙进去的。
她从里面出来的时候,脑子也不甚清醒。
她摘了眼镜洗脸,上次她还有精力擦擦眼镜上沾着的水,这次洗完脸就直接不管不顾直接戴着走人了。
上次她在洗手间门外遇见了刘特助,这次又让她碰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纪春……”
谢晴脱口而出之后,身姿笔挺的omega转眸用没什么情绪的桃花眼睨着她。
于是谢晴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差点说出对方的名字。
她赶紧大着舌头拐了个弯:“纪总……好。”
“嗯。”纪春潇应了一声。
谢晴不好意思地抬手挠了挠自己发烫的侧脸,她也不清楚这个温度是酒精闹的,还是对方盯出来的。
可能醉了的人看什么都模糊的视觉给omega加了一层朦胧美的滤镜,也可能是omega他本人就长得非常漂亮,谢晴越是看他越是心乱如麻。
很久之后,谢晴才意识到当时的自己心跳过速是为了什么。
那是她第一次在非公务情况下,如此近距离地接触月光。
谢晴不好意思地低头不与他对视,她小心翼翼地问:“纪总要去里面方便吗?我在外面等您。”
说着,她挑了一处距离纪春潇几米的地方贴着墙低头站好,姿态乖巧得如同一位被老师罚站的学生。
谢晴低头的时候,纪春潇就肆无忌惮不知收敛地用眼神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好几遍。
九重楼不愧是高级餐厅,它走廊里的风也带着一股暖意,吹得谢晴昏昏欲睡。
她代谢酒精的能力确实很强,但是今晚短时间内她喝的太多了,完全排出去还需要一段时间。
“还能走路吗?”
谢晴近距离嗅到了清透的桃子香。
联邦一高女寝的闭寝时间是晚上十二点,现在才晚上九点,她赶回去是来得及的。
面对纪老板的问题,谢晴老实地点点头:“能。”
“跟我走吧。”她听见omega在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