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苏棠安慰脸色尴尬的张博玄,“他幼时早夭,还是个孩子,张大师不要在意。”

这次轮到陆清脸色不好看了,好看的薄唇抿了抿,然后意味深长道,“姐姐,你先解开这铁锁,再试试我是不是孩子如何?”

张博玄越来越感觉到违和,目光游移在苏棠和陆清之间。

厉鬼之上,大多又凶又恶,偏执疯狂。哪怕被抓住也不会轻易束手就擒,只会想尽办法挣脱束缚报复回来。

可是这鬼王却十分悠闲,态度亲昵,让张博玄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

作为天师,他们确实会少许的驭鬼之术,然而只能驭使一些怨气不重的低阶小鬼。豢养驱使厉鬼代价沉重,多半都是邪术,搞不好自己也不得善终。

至于鬼王这种级别的厉鬼,别说驱使了,能保命就不错了。除了逃便只能硬拼。

让鬼王乖巧听话,他想都不敢想。

张博玄心里跟猫爪似的,哪怕知道不妥还是没克制住自己的好奇。他压低声音小小声问,“苏大师是用的什么术法收服的鬼王,才让鬼王如此听话?”

苏棠对他口中的什么术法一窍不通。她正想着该怎么敷衍过去,陆清漂亮的杏眼笑眯眯地弯起,晃着手上的铁锁,“老道士,御夫之术懂不懂?”

张博玄一脸懵逼看向苏棠确认道,“玉符之术?苏大师可是用玉制成的符?”玉有灵气,制符效果确实比纸符威力更大,但也不见得收服得了鬼王。

陆清翻了个白眼,不想再搭理他。

苏棠:“……”

“张天师,我们还是先去找其他人吧。”苏棠道。

看出来苏棠一点不想讨论,张博玄讪讪道,“好。”

那几个年轻的道士只是被几只黑影鬼围住了,几个人聚成一团和对方僵持,倒是没有受伤。看到张博玄和苏棠后非常激动。

再看到苏棠身边的鬼王时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另外几名异管局的人则只是陷入鬼打墙出不来,性命无忧。

最让苏棠惊讶的还是魏尽,他不是靠他们去救的,而是在路上偶遇到的。当时他正一间间破门而入搜索救人,一身冷厉鬼神莫近。

“魏队。”见到他,异管局的二人立马跟上去,脸上露出忏愧的表情。这是他们异管局第一次正式执行任务,没想到表现这么糟糕。

“先回去。”魏尽面无表情,凌厉的目光在四周扫视一圈。

潜藏的鬼影一点点地冒出来,密密麻麻占据整个庭院,光是数量就令人头皮发麻。连张博玄都全身紧绷,他们进来时遇见的鬼都是冰山一角,这里的鬼比他们想象的要多得多。

一双双无神空洞的目光冷幽幽地盯向他们,仿佛在看猎物。

众人像是被一把大刀架在脖子上,遍体生寒。

本来因为人群聚集带来的底气又一消而散了,气氛登时压抑沉默了下来。

这些鬼大多都是一身古代装扮,像是古代的婢女小厮,所有鬼分立两侧在中间是隔出了一条宽阔的大道。

苏棠眼睫微垂,这是谈判,也是震慑。

“姐姐。”陆清一脸人畜无害,昳丽的小脸上带着笑,仿佛并不是在和苏棠谈判,他扬起小手上的锁链,“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不计较他们这次擅闯我的宅院了。

姐姐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从这里离开府邸,没有人会为难他们。

现在可以替我解锁了吗?毕竟这幅孩子的模样,还是让我很苦恼呢。”

诚然苏棠锁住了陆清,但是这座鬼宅却还有数百只厉鬼,如果真的撕破脸他们不一定走得出去。

“还有两个人,他们在哪?”魏尽沉静的黑眸对上陆清鬼气四溢的双瞳。

他们把整个陆家大宅都逛了一圈,人几乎都集齐了,现在就只差两个人——陆奕和陆老爷子。

“陆家的人,当然是留在陆府。”陆清漫不经心道。

苏棠,“我们先离开。”

魏尽没想到她会说这种话,抬眸看向他,剑眉轻轻皱起。

张博玄和小道士们纷纷诧异地看向苏棠,她不是陆奕请来的帮手吗?

“队长?”另外几名异管局的人看向魏尽等待指示。他们队长不是会因为害怕而逃跑保命的人。

“先离开。”魏尽看了眼苏棠,吩咐。

陆家门口,苏棠依照约定放了陆清。

陆清身量迅速抽长,一身大红的喜服,将少年那张脸衬得更加艳丽。

他对拜堂成亲没有成功还是有些不甘心,“姐姐对身上的婚服可有哪里不满意?”下次她要是再来也好准备得更完备。

苏棠:“……”

众人:“???”

其他人古怪的目光落在苏棠身上,都只听说过鬼迷心窍的,现在竟然还有人迷鬼窍?

可是看到少女那张脸突然又觉得……好像一点也不过分?

乘坐车子离开,异管局和几个小道士屁股跟针扎一样坐不住,眼看快要到大道了,心里更加焦虑,“我们真的就怎么走了?”

张博玄现在对苏棠有一种迷之自信,“就你们那三脚猫的功夫操什么心?苏大师说离开肯定是自由安排,苏大师,您说……”

他一转头,突然发现后座空无一人,车里顿时乱做一团,

“苏小姐呢?”

“苏小姐不见了!”

***

昏迷的陆奕感到一阵压抑,原本能轻易获取的氧气变得十分艰难,无论他怎么努力喘息涌入肺部的氧气还是越来越稀薄。

这种逐渐缺氧窒息的感觉比直接死亡还要难捱。

他猛地睁开眼睛,四周一片漆黑,一丝光都没有。他四肢像是被束缚住了,无法动弹、也不能说话。

一点点微弱的光线从棺木缝隙里洒进来,陆奕看到一个身着红衣、皮肤却苍白若鬼的俊美少年,周围是红烛摇曳的火光,橘黄色的光芒晃到那张脸上,阴气森森。

“是你?”陆奕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说话了。这个人明明就是他噩梦里男孩的长大版。

陆清好整以暇看过他,修长的手指里玩着一把鬼匕,慢慢走过来,唇角含着的掩不住的阴冷,手中尖刃对准陆奕,“陆家欠我的,该还回来了。”

雪白的寒芒自空中划过,戛然而止!

“陆家欠你什么?”苏棠握住陆清的手腕问道。

她脸色有点苍白,原本红润的唇色也失去了光彩。

第一次在这个世界瞬移,没想到还有晕车一样的后遗症!

“姐姐?”陆清没想到她去而复返,有些惊诧。长大后的眼睛更加显得狭长,不像小时候那么圆,眼尾微微翘起看人时有种说不出的漂亮。

“棠棠?!”陆奕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彩,就像是被主人找到的大狗,两眼水汪汪,让陆清看得十分碍眼。

陆清动了动被抓住的手腕,手上的力道轻轻柔柔的,好像稍微一挣就能挣脱。但是手上传来的触感温暖细腻,让人舍不得挣脱。就连心底翻涌的怨气都好像平静了下来。

他定定地看了苏棠半晌,忽然笑起来,“姐姐,你相信虎毒不食子么?”

三百多年前,陆家的家主陆雄还只是个小商户,一次经营失败后走投无路准备跳河,却被秦淮河边的花魁所救,并赠予他钱财助他东山再起。

陆雄感激花魁,发达后求娶花魁为妻奉她为陆家主母。后来两人恩爱了一段时间,可是主母几载仍然不孕,夫家就娶了妾室。

妾室生下长子,陆雄大悦将人抬为平妻。花魁虽然伤心,但想到自己无所出,就默默接受了。

三年后,家里来了个高大英俊的木匠,花魁正好此时怀孕了,可是在一年前老爷在一次跑商中受了重伤,被医生诊出来难以有子嗣。

家里瞬间流言蜚语四起,家仆奴婢都私下猜测主母给老爷戴绿帽子。老爷想要流掉孩子花魁不愿意,一口咬定就是老爷的孩子。

老爷几次让奴婢偷偷在膳食里下藏红花,可孩子却没有被打掉,再加上花魁以死明志,老爷最后还是接受了孩子。

可是男孩长到八岁,越长越漂亮,府邸里的奴婢都觉得不像老爷,更像是漂亮的花魁和英俊的木匠生的孩子。夫人以前就是花魁,肯定是天性放荡,耐不住寂寞和木匠私通。

老爷心底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怀疑的毒草疯狂生长摧毁了理智。他悄悄地滴血认亲,却发现血液不相融合!

白白给别人养了八年孩子,他一怒之下要将花魁和男孩沉塘。花魁苦苦哀求,最后自己跳入水塘,死前求老爷不要将孩子沉塘。

看在多年夫妻情分下,老爷答应了。但他并没有放过孩子,只不过换了种死法,他将男孩抓住,怕孩子目睹亲母死亡后又早夭会滋生怨气化身怨鬼,便听从云游道士的意见,用长钉将四肢钉在棺材里进行活埋。

“我母亲从未不忠。”陆清眸中晃过掩不住的阴冷,“他却因为别人的流言蜚语,害死我母亲,将我活埋。”

红艳的薄唇勾起森冷的弧度,陆清唇角含着的笑意却越发的灿烂,“你说,那么丑恶的男人留下的血脉,是不是该断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