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魏都(4)

冬天没有什么活动项目,魏都不抽烟不泡吧,唯一会的大概就是喝酒,他酒量好,但不算沉迷,除了生意场上不得不喝之外,也只是和任源聊天的时候开几罐。

任源在s市医院工作,如今赶着过年医院没什么人,他难得在五点钟准时下班。

年后任源也要回老家看长辈,今天正好没事儿,两个人就约出来喝酒。

他们俩认识快十年,虽然走的路不同,但依旧有说不完的话。

麻辣烫的店里,两个大男人坐在有些狭窄的椅子里东扯一句西扯一句,过了半天,任源终于找到了个正经话题。

“听杜姨说你有女朋友了?”

北方冬天的啤酒根本不用冰箱冷藏,店里的酒直接放在室外冰着,这样“常温”的酒远远比冷藏柜里的温度低,喝进胃里一路冰凉凉的让人忍不住瑟缩。

魏都闻言睨他,嗤了一声,“我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假的。”

一罐没多少量,魏都摇了摇空瓶,伸手重新拽过来一罐,仰头灌了几口。

任源感慨,“我就说,你怎么突然还俗了。”

这几年魏都的生意不错,在俞城不是没有女人贴上来过。

年轻,长得帅,有钱。

这样的男人并不缺女人。

可这么些年,魏都别说心,连身都懒得动。

魏都这人讲究什么呢。

对。

感觉。

任源总笑他娘们唧唧的,但也不反对。

他们都是这世界上最普通的人,没有轰轰烈烈的青春,只有最平淡的人生。

在这平淡的人生里,找一个看对眼的女孩子结婚,生子,大概是一件顺其自然的事。

任源也能理解他答应相亲的事儿,他觉得,魏都应该也是抱了点想法的。

那女孩子是他父母给安排的,如果碰巧魏都又喜欢,那这就是最皆大欢喜的结局。

“不过你这女朋友哪找的啊?付费吗?”任源揶揄。

“你他妈正经点。”魏都踹了他一脚,笑叹,“各取所需,同是天涯沦落人呗。”

任源明白了。

都是被家里逼的。

他们这个年纪,事业有了,家里催很正常。

“你呢。”魏都眼尾的笑淡下来,“什么时候结婚?”

魏都听说朱思怀孕了,估计他们俩也不会再拖。

任源闻言一顿。

他和魏都算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其实也有互相比着的意思的。

谁也不想输给谁。

包括年少时候的爱情。

任源喝了口酒,声音低下来,“快了。”

魏都点点头,“好好对思思。”

酒过三巡,话匣子打开,有些东西忍不住重提。

任源声音苦涩,“老魏,你……会不会怪我?”

毕竟高中的时候,是魏都先喜欢上朱思的。

可爱情哪有说的那么容易呢,那时候三个人同班,是魏都先喜欢上朱思,可朱思却喜欢上了任源。

没什么好说的。

魏都笑了,“我怪你干嘛。”

追过一个人,没成功,没什么丢人的。

他虽然喜欢过朱思,但朱思是一点回应都没给过他的,年纪小的时候确实也要死要活放不下过,可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人得向前看。

任源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他今天这么一开口,多少有点试探的意思。

他和魏都认识近十年,不想因为朱思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什么龃龉。

还有就是,最近医院那头有把任源外调学习的意思,任源不放心朱思,他还顾虑着,到时候朱思在s市,魏都能照顾一下。

毕竟俞城和s市不远。

两人一时沉默下来,任源不再说朱思,把话题扯回魏都身上,“你这假女朋友,好好处处,有没有可能真发展一下啊?”

这世界哪有那么多刻骨铭心的爱情,他们这个年纪更是不会执拗的追求这些,结婚生子与其说是真爱,不如说是合适。

两个人在一起相处舒服契合,这才是最重要的。

魏都闻言呛了一下,手里的啤酒差点拿不住,又抬脚踹任源,“你开什么玩笑呢。”

老牛吃嫩草,他可做不来。

“差六岁又不大。”任源知道他心思,“试试呗,假戏真做的事儿又不难。”

“你也到了结婚的时候,等人家妹子毕业正好结婚。”

魏都懒得听他站着说话不腰疼,“人家小姑娘单纯的很,找我不是亏死了。”

他看着风光,样子也年轻,可心态到底不能和二十出头的男孩子比。

魏都自觉自己市侩的很,干什么事都要权衡利弊,少了那股子青春的感觉,人家小姑娘也不适应。

……

……

三十这天,小区楼下放了一上午的鞭炮,卷耳堵着耳朵刚睡一会,又听她妈过来噼里啪啦的门,“过年不要睡懒觉,快起来。”

她蒙着被子,嘟囔着喊,“知道了。”

卷耳伸出一只手在床边摸过手机,伸了个懒腰,眯眼看了看消息。

学院群里,老师刚发了个新年快乐,下面就是上百条复制粘贴的“老师新年快乐”,就这样,好几个群都刷出了快上千条消息。

没意思的很。

起床洗漱,换了衣服推门出去,她爸妈正在厨房包饺子。

“什么馅。”卷耳过去重新洗了手,拿着饺子皮一起帮忙。

桌面上撒些许多面粉,她把手里的面揉了揉,学着她妈一起捣鼓。

“猪肉酸菜吧。”孙玉道:“你爸弄的馅儿,一会儿尝尝有没有我弄的好吃。”

这俩人做什么都得争出个上下来。

看她包了几个也没什么形,孙玉嫌弃地挥挥手,“行了行了别浪费我饺子皮儿,一边呆着去。”

一边不忘吐槽,“也不知道你以后的丈夫能不能迁就你,做饭这么难吃。”

卷耳撇嘴。

麻辣烫不香还是外卖不够快,干嘛为难自己做饭。

她还不愿意干呢。

卷耳刚想开口争辩几句,就听她爸又恍然大悟道:“那个小魏家里开饭店的,人家肯定会做饭,应该看不上咱闺女那手艺。”

卷耳:“……”她闭嘴。

手机滋哇哇地一直响,卷耳洗干净手,缩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特别节目,一边回微信消息。

都是大学同学和高中同学的新年祝福。

卷耳一个一个点开回复,然后看到了魏都发的。

他头像换成了卡通的四个字。

恭喜发财。

“……”

卷耳点开对话框。

“小朋友,年后有时间来我家一趟?”

卷耳明白,这意思是她这个“女朋友”可以开工了。

她家里人只催卷耳交个男朋友,可还没到见家长那地步,真正急的是魏都。

反正过年这几天都没事,卷耳很有职业操守的回复,“哪天都行。”

杜琴夫妻两个年后打算出去度个假,回来的时候也要正月十五后了,魏都也只是未雨绸缪问一问。

万一小姑娘没档期呢。

“那到时候想吃什么?我给你做。”他提出报酬。

卷耳想说刚才被嫌弃的经历,不禁感慨。

魏都情商高脾气好会做饭,可真是居家必备呢。

“我都可以。”她抱着手机回消息,突然有点作为‘女朋友’的自觉,“我去你家是不是要带点礼物?”

按照他们这的风俗是得这样。

魏都敬佩她的专业,长眉挑起,露出笑意,靠在沙发上回她,“我把钱转给你,你看着买点就行。”

她应下。

……

电视机正放着春晚,年夜饭上,一家三口吃着饺子,孙玉旧事重提。

“卷卷,毕业有什么打算?”

她今年大三,对以后的事儿是应该规划起来了。

卷耳学的新闻,这专业肯定是去大城市发展更好一些,她闻言道:“留在俞城吧,或者去别的一线?还不清楚。”

舒青山给自己的碗里倒了点香油,闻言摇头,不赞同道:“要是去其他一线还不如留在俞城,离家也近。”

“还有,你男朋友不是也在俞城吗,以后小两口子后在那边定下来,挺好的。”

卷耳撇嘴,“谁说我们俩一定会结婚啊。”

这世界也很奇妙。

爸妈都快帮他们把孩子名字想好了,两个当事人的交情却不比陌生人强多少。

要说强,也就是强了一碗麻辣烫。

嗯,还有一杯奶茶。

……

吃完了饭回房间,卷耳开始给第二波朋友发新年祝福。

如今年味越来越淡,很多人大年夜里基本都是抱着手机打游戏,卷耳不敢随便给人打电话,唯恐耽误了别人的峡谷激情。

她一个个手打发消息。

魏都的名字按首字母排列几乎在最下面,卷耳最后点开两个人的对话框,“新年快乐”输了一半,一个语音电话弹了出来。

魏都打的。

铃声清脆,她没来由的心头一动。

等了五秒钟,卷耳点了那个接通。

“小朋友,嘛呢?”

……

这个嗓门……

“你家在放鞭炮?”卷耳问他。

魏都看了眼楼下,捂着话筒的地方回自己房间,勉强隔绝了一部分噪音,“楼下放的。”

两个人默契的沉默下来,等着那阵鞭炮声结束。

背景嘈杂,可麦近在嘴边,卷耳能清楚的听清对方的呼吸声,还有魏都清嗓子的声音。

十秒钟。

卷耳竟然没有觉着尴尬难熬。

等到那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消失,魏都才笑着开口,“吃过年夜饭了?”

这时候已经快晚上十二点了。

“嗯。”

感觉一个字有点冷漠,卷耳走流程一样关心他,“吃过年夜饭了?”

魏都那头笑了。

隔着手机,那声音磁感更强,气声仿佛能通过手机钻到她耳朵里,卷耳脸有些微微的红。

老男人,其实撩人而不自知。

“打电话就是想给你拜个年。”魏都喝了口水润润被酱油齁过的嗓子,“过了十五我去接你见我爸妈,不用紧张,他们都很好相处。”

盼媳心切的人,当然好相处。

他语气自然的好像两个人真的有什么一样。

卷耳应下,又说,“我叫卷耳。”

魏都一愣,笑了,“我知道。”

等她来了自己家,魏都肯定不能再叫她小朋友,他想了想,唤她,“卷耳?”

那头的姑娘眼睛闪了闪,乖乖说了声“好”。

魏都几乎能想象到那头的小姑娘一本正经面无表情的说出这句话样子。

“好了,没别的事了。”他笑着说。

市区禁烟火,可以就有人不怕死的放,卷耳家在七楼,刚刚好在烟花下面一点的位置。

五颜六色的光透过玻璃照在她脸上,漂亮的像是精灵。

两个人没什么说的,电话里又沉默下来。

伴随着客厅电视节目里的倒计时结束,那姑娘的嗓音穿过手机砸在他耳边。

“嗯……店主哥哥,新年快乐。”

‘魏都’这两个字,卷耳有些叫不出来,她总觉得叫一个年长于自己的人的全名,有点不礼貌。

店主哥哥,大概是最礼貌的称呼了。

听她那边清柔嗓音,魏都眉目漾出笑意,心里突然有点软。

“新年快乐啊,小朋友。”

……

……

人和人之间关系在于怎么维系,尽管不是真的情侣,但是能成为朋友也是一件很好的事。

是以大年初一的早上,卷耳刚醒,就看到魏都给她打来的几个未接的语音电话。

她困的眼睛都没睁开,缩在被子里动了动,没多想的回拨了过去。

响了三声,那边接通了。

“怎么了?”卷耳窝在被子里哼唧了几声,咕哝着问。

女孩子刚醒,本来清灵的声音有些嗲,那声音像是奶油蛋糕一样甜的不行,魏都被激的下意识咽了下口水。

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他有点自闭。

“操。”

卷耳没听清魏都的话,又软软问了一声,“嗯,草什么?”

男人被世故打磨去桀骜,只留下一片坦坦荡荡的热烈明媚,此时他站在落地窗前,唇角还带着刚才未压下去的弧度。

须臾,魏都闭了闭眼,捏着手里的杯子,哑笑说,

“草,一种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