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家的私人医院并不好进。
钟溪研究了好久,连冒充医护人员的蠢办法都用过了,却还是混不进去。
D拿着一堆资料,在那啧啧个不停:“有钱真好啊,相家那个私人医院用的全都是星系最顶级的医疗系统,那一整栋楼几乎赶上首都医院的水准了。”
钟溪戴着银边眼镜,冷淡地坐在那联系朋友,闻言瞥了他一眼:“所以呢?”
D出馊主意:“你说我能不能再去找相修泽,从他那再骗点资金过来?相修齐给的资金只够我们搞两三个虚拟世界的,不到两个月就要用完了。”
钟溪说:“你有办法再联系到相修泽?”
D:“没有。”
钟溪一噎,骂道:“那你说个……滚一边儿去!”
自从知道林还活着后,钟溪的心神彻底放松了,他每天一边研究虚拟世界的系统,一边找各种办法想要进医院见林一面,但屡屡以失败告终。
钟溪皱着眉头看着自己伪造的医师证书,问D:“你说为什么我伪造了证书也进不去,他们为什么查得这么严?”
D用一种酸溜溜的语气说:“我刚才不是和你说了吗,人家相家有钱啊。”
钟溪:“嗯?”
“你别看那家私人医院医生和设备这么多,但是里面的病人却只有一个,主治医师也全都有数的,你伪造再多医师证件也进不去啊。”
钟溪:“……”
相修泽是觉得相季阑死了,他就能为了弟弟为所欲为吗?
相季阑的事情还是相修泽无意中告诉D的,他们一直都不懂为什么好好的林会突然要和自己父亲同归于尽,想了半天都想不通。
钟溪扶了扶眼镜,淡淡道:“你还有其他办法吗?”
D说:“就刚才我说的,通过相修齐试试看能不能联系到相修泽,说服他把我们的系统买下来。”
钟溪抿了抿唇,眉头紧皱。
“谁能买了我们的系统谁就是我老大。”D为了资金十分没有节操,“而且你都不知道啊,现在整个相家都落到了相修泽手中,人家可不像我们这些小喽啰一样为了一点破钱就纠结成这样。再说了,他弟弟是特例,就算是为了林他也肯定会出资金的。”
因为这个,D前期坑了相修泽不少钱,不过这回他想故技重施,大概有些困难了。
D:“你怎么看?”
钟溪只是想见林一面,没什么看法:“行,只要你能联系上他。”
D:“好。”
当天,D就靠着相修齐联系上了相修泽。
相修泽自从接手相家后,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又因为林的事情整个郁郁寡欢,神色冷峻,如果不是相貌不一样,只看着他就能让人联想到上一任的相家家主相季阑。
相修泽好不容易得到了十分钟的休息空闲,相修齐就把一个通讯转了过来。
相修泽皱眉道:“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你死定了。”
相修齐说:“很重要。”
然后把通讯转到了相修泽的光脑上。
相修泽:“谁?说。”
D:“hi!”
相修泽:“……”
相修泽面无表情:“要是因为钟溪想要见林的事来找我,那就别废话了。”
D忙说:“不不不,我才不帮那个臭男人呢,我这次来是来和你谈个合作的。”
在一旁姓钟的臭男人:“……”
大概是这句“臭男人”让相修泽听得极其舒服,也没了之前不耐烦的情绪了,问:“说吧,什么合作?”
D说:“你也知道的,我一直在研究治愈特例的系统,这段时间已经略有成效。听说林现在……好像是植物人状态,如果系统全部完成的话,或许能把林从植物人状态唤醒。但是吧,要是想投入医疗器具使用,还是需要一丢丢的资金。”
相修泽沉默了一下,才说:“要多少。”
D说了个天价数字。
相修泽眼睛都不眨:“好,但是我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
相修泽冷冷地说:“让钟溪滚出这个研究。”
D:“……”
在一旁听得十分清楚的钟溪:“……”
D说:“相总,再怎么说,这个系统的一大半都是钟溪研究出来,马上到最后了,我们这卸磨杀驴是不是不太好?”
马上要被杀了的驴:“……”
相修泽:“我不管,你爱怎么做怎么做,想要资金就让钟溪滚。”
D小心翼翼看了钟溪一眼。
钟溪再也没忍住开了口:“我哪里招惹你了吗?”
相修泽一听到他的声音,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
他回想起了当时奄奄一息的林一直在问他要钟溪,直到最后没了所有意识的前一秒,嘴里还是在喊着钟溪的名字,当即对能说出这句“哪里招惹你了吗”的钟溪产生了生理性的厌恶。
“你没招惹我。”相修泽冷冷道,“我就是纯属看你不爽,不行吗?”
钟溪眉头紧皱,心想大概是当时他错过的那通通讯让相修泽对他产生了芥蒂。
钟溪一向不喜欢有事憋在心里,当即直接说:“如果还是因为那件事的话,我无话可说,但是这个特例研究系统没了我不行,就算你想要赶我走,也要让我把所有系统完成了之后。”
相修泽冷冷哼了一声。
钟溪深吸一口气:“我答应你,等到虚拟世界系统彻底完成了,我就离开研究院。”
相修泽沉默了半天,才说:“好,我会派人过去找你们。”
事情一敲定,D大大松了一口气,一旁的钟溪拼命给他使眼色,他才忙说:“我们要对特例的精神网数据进行取样,能让我们见一见林吗?”
相修泽冷笑一声:“你来,可以,钟溪,不行。”
钟溪:“……”
钟溪被气得胸口疼,但是却也不得不点头同意。
第二天,D就带着249前去了相家私人医院,见到了躺在重症监护室的林。
D偷偷给249摆手势,暗示他进去之后就开始录个全息视频,等会回去给钟溪解解馋。
249比了个ok,正要进去,就被旁边的保镖给拦住了。
249满脸茫然。
保镖冷冷道:“只准D一个人进去,高级仿生人不得入内。”
D:“……”
D没办法,只好自己进去。
林脸色惨白地躺在病床上,周围一堆连D都叫不上来名字的医疗器具围在林身上,艰难地将他的生命延续。
林已经重伤躺了一个月,整个人瘦了一圈,羽睫微垂着像是濒死的蝴蝶,哪怕消瘦成现在这样了,D还是感慨此人真是有一副绝美的皮囊,怪不得能将钟溪那样的人迷得神魂颠倒。
D在那东看西看,最后相修泽彻底没忍住,从一旁的听筒里发来催促声:“你在看什么?赶紧采样赶紧滚!”
D撇撇嘴,觉得相修泽继承相家后,脾气好像比之前更暴躁了,连看一眼都不成。
他飞快采集好了数据,带着249扬长而去。
回到了研究院,钟溪已经等候多时,一看到他们回来就匆匆迎上来:“怎么样了?”
D说:“没拍到,相修泽看得太严了,不过他被照顾得很好。”
钟溪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有了相家的资金,D和钟溪对于虚拟系统的研究进展飞快,不到半年就将整个特例治愈的系统彻彻底底地完成。
系统一出来,当即轰动整个星系。
而当时,刚好是每五年一次的特例检查,无数被检测出来的特例病人被用于系统的测验中。
半年的试验期,总共107例特例,治愈了92例,治愈率虽然不是百分之一百,但是却改变了上百年来对特例有偏见的民众的看法。
特例并不是天生的犯罪分子,他们只是生病了,他们一个人在荒芜的世界中嘶喊,挣扎,每个日日夜夜都在求着有人能救他们,但是得到的只是没有人权的不平等对待。
他们被冠上“废品”的称号,一旦社会有巨大动荡需要背锅时,他们往往都是会被顶在最前面,甚至无数人曾经请求联盟对特例进行“人道毁灭”。
根本没有人把他们当人看,他们在联盟眼中只是可以被投入前线使用的冷兵器;
在民众眼中,他们是潜伏在四周的不法分子,好像随时都能拔出刀把他们杀死。
当D将这项研究的最终成功公诸于世时,整个星网上瘫痪了整整两个小时。
有人质疑,有人谩骂,更多的人却是发自肺腑的感激。
D和钟溪,彻底改变了这个对特例歧视、充满不公的时代。
林依然在沉睡中,在那么高的治愈率下,一直害怕那系统会对林受伤的精神网产生恶性刺激的相修泽,终于同意让D带着一堆系统用具前去了相家私人医院。
系统连接,却并未运行。
林的精神网本来就毁坏了13%,而在那次剧烈的爆炸中,损坏直接逼近了48%,这也是导致林成为植物人的最根本原因。
D和钟溪额外研究的修补精神网的医疗系统侵入林的精神网,缓慢地将精神网一点点修复。
半个月后,精神网修复了10%,躺了一年的林终于清醒了。
已经掌握整个相家的相修泽本来觉得自己在这一年中已经练就了一张波澜不惊的脸,但是当他看到林睁开眼睛时,还是没忍住泪流满面。
林羽睫轻轻颤着,看了相修泽一眼,眸中闪现一抹疑惑的神色,似乎在想他是谁。
他的记忆时断时不断,已经开始认不得人是谁了。
哪怕是这样,相修泽依然开心,只要林睁开眼睛,不再孤零零地躺在床上,他就能容忍所有不完美的事情。
没有记忆,没关系;不认得他也没关系,只要林醒着,他就满足了。
林清醒了半个月后,逐渐能拔掉营养针,勉强能吃点东西了。
再是半个月,他每天清醒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半个小时。
一次无意中看到外面的天空,林突发奇想地让护士带他去看夕阳。
护士满脸为难:“可是相先生叮嘱过我们,不要随便带您出去,外面天还很冷。”
林歪头看了看她,表示了迷茫。
他精神网还没修复完成,理解能力十分差,护士这一句话他完全听不懂,只好用他的招牌歪头动作,表示“我听不懂,你再给解释解释?”
护士差点被他这个动作萌化了,捧着心跑出去和主治医师说了说,医生又找了相修泽,相修泽才勉为其难地让他出去半个小时。
护士欢天喜地地回来,找人把他抱上了轮椅,推着他出去了。
林对外面的一些都很好奇,他披着外套,膝盖上还盖了个小鲨鱼图案的小毯子,被护士慢吞吞地推到了楼下的草坪。
林温顺地坐在轮椅上,孩子似的看着天边如火的夕阳,周围百花齐放。
不知道看了多久,一旁的护士突然“啊”了一声,林微微偏头。
护士忙说:“我们先回去吧,已经到时间了。”
林听不懂,又歪了一下头,表示“什么?”
护士没给他解释,推着他就要走。
林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说:“竟……停。”
护士停下,一言难尽地看向了不远处。
林似乎有所察觉,偏头看向了医院的护栏。
护栏有两米多高,有人逆着夕阳干净利落地从护栏外翻了过来,身形矫健地落在了草地上。
林“啊”了一声,似乎有点担心他会摔倒,只是这个念头一浮上来,他又有些迷茫地开始思考“担心”是什么。
戴着银边眼镜的男人逆着光朝他走来。
他身披斜阳,路过繁花绽放,脚底踩着流逝的时光,最后终于走到了林的身边。
钟溪一直注视着他,轻轻蹲下,喊他:“林。”
林歪了歪头,表示费解,和他相处的护士和相修泽都很理解他这个动作的意思,所以他觉得只要自己做了这个动作,所有人就会为他解答他不懂的事情。
但是林等了又等,面前的男人却始终看着他,一个字不说。
林只好慢吞吞地问:“你是谁啊?”
钟溪笑了起来,眼中仿佛有氤氲的波光。
“我是钟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