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天都没停,钟溪撑着伞和林北辞一起出门,今天要拍的是一场墓地的戏份,下着点小雨,倒是挺有意境。
到了片场后,黎忻已经到了。
因为昨天的事情,黎忻和助理远远地站在一旁,剧组的人员时不时地偷看他一眼,那视线有打探,有嘲讽,还有的是不知缘由的同情,但是不管是什么都让黎忻如坐针毡,眉头皱得死紧。
钟溪过去的时候,让人买了一堆热奶茶带过去一一分给剧组人员喝,暖暖身体,虽然开春,但是在郊外还是有些偏冷,更何况现在还下着雨,衣衫穿再单薄一点,都要瑟瑟发抖了。
片场租借时间有些问题,赵导正在和负责任沟通,看到钟溪过来,忙朝他招招手。
钟溪打了一下林北辞悄摸摸探向奶茶的爪子,淡淡道:“不准喝,你看看你现在胖的还能蹦起来吗?”
林北辞连忙踮着脚尖蹦了两下,垂在背后的小辫子一甩一甩的。
我很轻盈,我不胖。
钟溪还是不准。
林北辞不知道哪里来的毛病,无论吃多少,其他地方都不长胖,肉都可劲长在小肚子上。
明明在片场每天日夜颠倒的工作,他竟然还长胖了五斤,现在小肚子上已经不像之前那样硌人了,一摸都是软乎乎的肉,全靠着他的身材撑着。
钟溪把他收拾得老老实实的,反复叮嘱不能喝奶茶,这才去找赵导。
林北辞坐在小板凳上,低头掐着自己肚子上的软肉,自言自语:“好像也不胖啊,哪里胖了?”
钟溪是算足了人,还没开拍,剧组每一个人都抱着奶茶在那嗦,林北辞看得一阵羡慕,余光扫了一圈在角落里的黎忻,发现他手中好像并没有奶茶,但是他一旁的助理却被人分了一杯,小姑娘拿着满脸纠结挣扎,不知道该不该喝。
林北辞顿时来了兴致,他搬着小板凳跑到了黎忻身边坐下,托着下巴看着他,笑眯眯地说:“早上好啊。”
黎忻被钟溪这么甩面子孤立,早就憋了一肚子气,此时看到林北辞一副落井下石的样子,冷笑一声,别过脸,没理他。
林北辞说:“别这样啊,多无聊,我们来聊聊天吧?”
黎忻的助理犹豫了半天,悄悄离开了。
黎忻看了看周围,发现有些人依然在悄悄看他们,强行忍着气没有让自己落於下风:“你想聊什么?”
林北辞托着下巴,懒洋洋的:“就聊聊昨天我殴打你的那个视频到底是被谁传出去的?”
黎忻一僵。
林北辞看到他的第一反应就知道答案了,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说:“你难道真的以为,就靠那段视频就能彻底毁了我?”
黎忻没说话,一双眼眸冷冷地看着他。
“你可真是个小傻子呀。”林北辞叹气,“给了你证据你都不会用,昨天你发的第一段视频不应该是#孟寒灯殴打黎忻#,而是#孟寒灯对黎忻求而不得#,这样的话,就不会翻车了。”
黎忻恼羞成怒:“你……”
林北辞还在教他:“你要先主动爆出来恋情,说清楚是我孟寒灯一直死皮赖脸地追求你,但是你因为性向问题并不喜欢我,可‘我’还是爱你如狂,为你哐哐撞大墙,而那些资源也是我心甘情愿给你的,你事先并不知情。这样的话,就算我发出来再多的证据,全网都会骂我不知羞耻,就算为我说话的,也只是会评价我一句真正的舔狗。”
黎忻的拳头都死死攥着,看起来想要打人。
林北辞一点都没察觉到黎忻的暴力倾向,还在那小嘴叭叭叭的:“要是这些证据甩出去别人还不相信的话,你再发出来我年前对你求爱不成还自杀进医院的事情,到时候会有更多的人骂我矫情做作。喏,医院那还有病例,全都是证据啊黎鲸,你说说你怎么就不会用呢?”
黎忻彻底忍不住了,怒道:“你到底说够了没有?”
在黎忻听来,这段话是□□裸的羞辱,无论是对他的情感,还是智商。
林北辞一点都不怕他,叹息一口气,道:“你说说你,一副好牌打得稀烂,现在就算你再按照我说的错,网友也不会信你了。啧啧,啧啧啧!”
黎忻要被气疯了。
林北辞爽了。
就在他准备再气气他,赵导在那喊:“孟寒灯!黎忻!孟寒灯呢??”
林北辞忙勾着板凳站起来:“来啦来啦!”
他跑得像兔子,抱着小板凳跑到钟溪身边,仰着头笑个不停,手脚并用地比划着,好像在说什么有趣的事情。
钟溪从他手中接过小板凳:“这场戏过了再说。”
林北辞舔了舔唇:“如果我能一次过,下午能喝奶茶吗?”
钟溪忍笑道:“我考虑一下。”
林北辞连忙比了个“ok”,昂头挺胸地去了。
温泽死后七天,一直都没有找到真正的凶手,温家的人虽然不甘心,但还是想要儿子入土为安。
葬礼过后,所有人都离开了,只剩下温润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墓碑前,神色无光地看着墓碑上哥哥的照片,久久回不过神来。
雨似乎越下越大了,温润的短发被雨打湿,缓慢地往下滴着水。
空荡荡的墓地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很快,有人迈着欢快的脚步声走了过来,温润偏头看了一眼,瞳孔骤缩。
尤鹤穿着单薄的衣衫,小辫子垂在肩上,优哉游哉地捧着一束长寿花走了过来。
温润一看到他,立刻怒道:“你这个杀人犯!来这里做什么?给我滚出去!”
尤鹤漫不经心地拨了拨额前的碎发,笑吟吟地说:“说谁杀人犯呢?杨昀证明了我根本不可能去杀温泽,而且警察也已经撤销了对我的追捕令,这难道还不能证明我的清白吗?”
温润恶狠狠地看着他:“就是你!一定是你!”
尤鹤一笑,真挚得要命:“可惜哦,你不是警察,没办法定我的罪。”
尤鹤说着,将手中的长寿花往墓碑前一送,撩开外套的衣摆就坐在了地上,撑着下巴,姿态十分懒散,看着根本不像是个来参加葬礼的人——不过说的也是,没有人来墓地送花会送长寿花,尤鹤算是第一人。
温润死死盯着他,放在口袋里的手握得死紧,他问:“你为什么要杀我哥?”
尤鹤歪头,像是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我刚才说了什么你没听见吗?我没杀温泽。”
温润根本不相信他,当时证据确凿,有个在楼道里乘凉的老人亲眼目睹了就是尤鹤杀了人,而且那把凶器上,也只有尤鹤一个人的指纹。
认证物证聚在,却因为杨昀的介入,竟然成功让他洗清了嫌疑。
尤鹤看他这般执拗的样子,大概是觉得好玩,他手指撑着下颌,突然狡黠一笑,笑吟吟地说:“如果你能把口袋里的手机录音关掉,我就告诉你好不好?”
温润浑身一颤,愕然看着他。
尤鹤冲他一眨眼。
温润深吸了一口气,将口袋里的手机拿出来,当着尤鹤的面关掉了录音功能,随手把手机扔在一旁,冷冷道:“可以说了吧?”
尤鹤大概是累了,背靠在墓碑上,抬手抚了抚唇,疑惑地说:“让我想想,该从哪里说起呢?”
尤鹤将手中的一枚五角硬币轻轻往上一弹,他拿着的还是已经被替换多年的梅花铜币,弹起来时的声音特别清脆。
梅花硬币急促上升,又很快落下来,被尤鹤一把按在手背上,他淡淡地说:“其实我在做这件事情之前,又掷过硬币,如果是正面,那我就去做;如果是反面,那我就放弃。”
他说着,温润的眉头突然轻轻一皱。
这句话完全找不到任何漏洞,就算是真的录音了,交到警察面前也没办法证明他说的“这件事情”是指杀温泽。
“可惜哦。”尤鹤脸上露出悲悯的表情,“是正面,看来老天都看不过去呢。”
温润声音都在发抖:“你就靠着硬币,决定要不要杀了我哥?”
只是硬币的正反,就能这么轻易地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吗?
尤鹤十分警惕,依然没回答这个问题,他眯着眼睛笑了笑。
他一直捂着手背上的硬币,此时轻轻凑到温润面前,压低声音小声说:“我刚才还做了个决定,要不要把你也……”
温润悚然一惊。
尤鹤脸上一直闲适的表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他依然在笑着,只是眼眸弯弯,眼中却冰冷得没有半分温度,仅仅只是看他的眼睛,就好像是孤身在野外对上嗜血的凶兽。
尤鹤稚嫩的少年音又软又清越,他柔声说:“正面是杀,反面是不杀,你猜一猜,这枚硬币,是正是反?”
温润骇然看着他,不可置信地往后退了几步。
尤鹤一边毫无情感地笑着,一边把挡着手背的手缓慢地移开,露出硬币。
是反。
尤鹤失望地“啧”了一声,将硬币收了回去,抬起手伸了个懒腰:“唉,不好玩儿。”
说完,他不再管满脸冷汗的温润,懒洋洋地走了。
赵导在监控器旁边看着两个人的表演,和一旁的钟溪对视了一眼,纷纷摇了摇头。
一旁的人全都看得满脸震惊,没想到两人演技对上竟然这么有张力,但是只有赵导和钟溪看出来了,黎忻被压戏了。
黎忻刚开始的愤怒是真实的,那是他对着孟寒灯所带的感情,但是因为并不影响剧情,赵导就没有管,直到后面林北辞开始抛硬币后,黎忻明显没有收住感情,私人情感依然存在,只是被他隐藏在堪称完美的演技下,虽然并无大碍,但是奈何他对上了堪称怪物的林北辞。
之前钟溪还在担心林北辞不懂共情,会把尤鹤这场十分重要的角色演砸,事实证明,他错了。
林北辞并不会共情,但是他的模仿能力实在是太强了,仅仅只是通过剧本上那寥寥数句的剧情和人物塑造,他已经把尤鹤这个角色当成一个真真正正的人来学习,哪怕是微表情也做的十分符合尤鹤的人设。
钟溪看着监控器上面的林北辞,眉头紧皱,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这样好不好。
赵导喊完“cut”后,林北辞立刻脱离角色,朝着钟溪露出一个得意洋洋的笑容。
身在戏中,明显感觉到自己被压制的黎忻脸色更不好看了,他原先一直以为孟寒灯哪里都不如他,除了一张脸外一无是处,直到这场唯一的对手戏上,他才明白自己之前的想法到底有多可笑。
这样的人,一旦没了情感,哪里是自己能够老老实实拿捏在手中。
温润的戏份到此就杀青了,剧组人员半真半假地为他庆祝,他勉强笑着一一道了谢,有些魂不守舍。
林北辞状态很好,赵导又趁机会拍了几场黑化后和杨昀的对手戏,十分满意地连连夸赞。
今天的戏份很快拍完,林北辞在化妆间卸妆,扯着钟溪的袖子喊:“我要喝奶茶,你答应了我发挥得好就准我喝的。”
钟溪已经卸好妆,在一旁皱着眉帮林北辞打游戏的材料,被扯袖子随手拍开:“我只说考虑一下,没说准你喝,你多胖自己心里没数吗?”
林北辞瘪了瘪嘴,仰头看着给自己卸妆的小姐姐:“我真的很胖吗?”
小姐姐满脸震惊地看着钟溪,觉得此人可能是眼瞎了,她忙说:“怎么可能?你已经很瘦了,还是要多吃点东西才好。”
林北辞朝钟溪喊:“听啊!这是来自群众的呼声啊!”
钟溪:“……”
小姐姐在一旁忍笑忍得不能行。
钟溪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林北辞眼尖地看到他又刷出来一个罕见材料,忙戳了戳,说:“这个要十六个,再刷。”
钟溪只能皱着眉继续给他刷。
林北辞又开始哼唧:“我不胖我一点都不胖。”
钟溪被他吵得要死,头也不抬地说:“你要吃正餐,无论吃多少都行,但是垃圾食品,绝对不行。”
林北辞又问小姐姐:“奶茶属于垃圾食品吗?”
小姐姐满脸正气:“奶茶属于人类必不可缺的能源啊!”
林北辞:“看啊!这是来自群众的呐喊啊!”
小姐姐再也忍不住,哈哈哈笑了起来。
钟溪彻底服了:“喝,卸完妆就喝,但是晚上你要做足一百个仰卧起坐才能睡觉。”
林北辞立刻给他发射“ok”的手势,嘴里还在配音:“biubiubiu!”
小姐姐被他萌得血槽都空了。
林北辞如愿喝到了能源——奶茶,晚饭的时候还吃了两人份,他唯恐钟溪再说自己胖,回到酒店,还踮脚蹦了好几下,证明自己特别轻盈。
钟溪也没管他,任由他玩了一个多小时游戏,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才挽起袖子露出肌理分明的小臂,淡淡道:“一百个仰卧起坐,来。”
林北辞特别有骨气,说到做到,一把把手机扔在一旁,豪气万千地说:“来就来!”
钟溪按住他的小腿,给他数。
“一、二……”
一会后,林北辞一下躺在床上,喘着气道:“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
钟溪冷酷无情:“才二十七个,继续。”
林北辞又努力尝试着做了几个,再也起不来了,他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到、到一百个了吧,我觉得我都、都把晚上吃的饭消、消化完了,去吃夜宵吧我们……”
钟溪:“三十五个,一半都没到,继续。”
林北辞:“不要啊啊啊!我真的不行了!”
钟溪:“你喝奶茶的时候怎么不说自己不行?呵,还喝大杯。”
林北辞被抓着小腿不能跑,哀声道:“放过我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我真的做不下去了,哥,哥哥!”
钟溪冷面如阎王:“不行,继续,不做完不能睡觉。”
林北辞:“啊啊啊救命啊!”
路过去吃夜宵的温玉景站在门外面听了一会,一直在那“啧啧啧”。
啧,真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