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6章

“放开我,我要去。”李心桐灵力受阻,火爆的脾气不改,几次想冲下飞剑,加入岳不凡的阵营。

吕千秋牢牢拉住她:“你疯了,你现在不能用灵力,去送死吗?”

李心桐咬牙:“老娘自爆金丹,炸死他们。”

“不行。不凡说了撤退,你要违抗指令吗?”吕千秋严肃道,“万一大家都像你一样自作主张,就彻底乱套了。”

李心桐仰起头,吼道:“难道我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们去送死吗?”

啪!她的脸颊瞬间鼓了起来,红肿不堪。

吕千秋冷冷道:“什么叫送死?他们是在战斗。”

李心桐咬紧牙关,牙齿咯咯作响。

“不要分心。”吕千秋呵斥道,“加快速度,不要顾及灵石和法器,我的阵法也坚持不了太久,快走!”

没有敌袭的情况下,阵盘用灵石也能支撑三日之久。可在这样的魔潮大军里,能坚持三息吗?他不知道,不敢赌。

只能走,以最快的速度逃走。

魔修营地和金阳江隔得不远,约莫一炷香的风驰电掣后,他们便隐隐约约看到了等候的帆船。他们已经接收到撤退的信号,派出了几艘小船前来接应。

小小的船只像是黑夜里的曙光,照亮了绝望。然而不知为何,看似马上就要逃离虎口,众人心里却未有狂喜,反而浮现上浓浓的不安。

为什么“烟霞真君”一直没有动手?

自然是在等待机会。

果不其然,就当他们快要驶入江面的刹那,一阵狂风扑面袭来,浪花高卷,犹如一只从江里伸出来的巨掌,一巴掌把所有的飞行法器给扇了回去。

来时多么骄傲,此时就有多么狼狈。

“不!”心性脆弱些的弟子,直接在摇晃颠簸的飞行法器上哭了出来。

魅姬微微一笑,袍袖挥卷,体态之迤逦,犹胜舞榭歌女。然而这一刻,她并非带给人们欢愉与享受的歌姬,而是死神的使者。

狂风呼啸而来,利如钢刀。

江河水波滔滔,被风训成凶兽,张牙舞爪的涌上岸来,眼看就要吞没最前端的飞剑。但奇迹发生了,当浪头要打下来的瞬间,像是野马被套上了缰绳,硬生生地遏制住了狂奔的马蹄,倾泻到了旁边。

“鲸波秘法,没了我们坎门,你能用出几分威力?”江上的水凝出人形,竟是平潮真君。

魅姬挑起眉捎,略有些意外。

照道理,平潮真君应该没本事从万影魔君手里逃脱。或者说按照她的剧本,万影魔君应该会借此良机,将道修通通解决才对。

平潮真君神情阴冷:“你是什么东西?把烟霞怎么了?”

事情发展未如所料,魅姬也不在意,幽幽一笑,继续召以狂风阻拦。强风横扫江面,就是不让任何飞行法器如计划撤离。

但与之前不同,平潮真君操控之下的水,不再是助纣为虐的帮凶。滚滚江浪像是有了意识,向上凝结成一面高高的瀑布水墙。

风一吹到上面,就被化开了力道,不复强盛。

平潮真君看着云淡风轻,神色凛然,心里却是好一阵后怕。

他和“万影魔君”在堡垒里对峙良久,因为法宝性能卓越,外头的动静传不到里面,双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为了立下无法被抹去的功劳,也为了使自己扬名四海,他怀抱着不惜一切代价的决心,使出了藏匿多年的绝招,终于成功使影傀失去了大半战力。

然而,不等他欣喜自己的冒险,一道黑白相间的圆轮突然出现。半魔趁着影傀重伤,终于找到机会,利用本命法宝反噬,暂时夺回了自己身体的主控权。

这道圆轮是大名鼎鼎的生死轮,平潮真君没见过也听说过,错愕无比:“你是半魔?”

半魔被影傀寄生了一次,身体的力量又在战斗时消耗不少,只想找个地方疗伤稳固元神,无意与平潮真君相斗:“万影早就不在这里了,你和我动手毫无意义。”

付出了元神受损的代价,敌人竟然不是正主……平潮真君如何咽的下这口气?半魔又如何,一样是魔君,拿下他亦是大功一件。

他打算将错就错,一鼓作气解决掉半魔。

半魔呵呵冷笑:“我看得出来,你的状态十分不好,和我动手,鹿死谁手还是未知之数。何况,赢了我你又有什么好处?魔傀山可不会因此退兵啊。”

平潮真君一时犹豫。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半魔会出现在这里,但看这夺舍的情况也知道是魔修私怨。他辛辛苦苦杀了半魔,对战局没有分毫影响。

不过,话说回来……“斩妖除魔,吾辈天职,需要理由吗?”他反问。

十大魔君固然是韭菜,倒下一个马上会有另一个出来,但大战爆发到今天,还没有谁真的斩杀过一个魔君。

他做这个开门红也不错,打都打到现在了,放手多可惜。

因此,平潮真君摸着良心说,他确实没想过放弃唾手可得的功劳。只是半魔亦非等闲之辈,东拉西扯的功夫,已经恢复了些许实力,假意说什么“那我成全你”,实际上虚晃一招,借机遁走了。

一个元婴真心想逃命,方法多得是。

平潮真君反应虽快,还是不慎让他逃出了堡垒,竹篮打水一场空。他本以为此次要丢大脸,没想到一出去就发现了异常。

烟霞居然出了问题!

顾不得难堪,他立即动身,险之又险在岸边拦住了烟霞真君的攻击。

好险,真是好险。

若不是万影魔君突然消失,若不是半魔处于被寄生的危机中,不想与人动手,三个元婴里两个被缠住,一个反水,简直就是致命的死局。

……不,其实现在的情况也并不乐观。他为了杀万影魔君,灵力损耗巨大,又使出了伤及神魂的绝招,实力只有平日的三成。

要是被看穿就麻烦了。

平潮真君背后冷汗涔涔,表现得却不可一世:“看来,你并不能完全动用烟霞的力量。”

“能与不能,又有什么关系?”魅姬张开双臂,“你杀了她,就是杀了你的同门,来呀,我等着你动手呢。”

平潮真君冷笑:“如你所愿。”遂令江河高涌,水龙咆哮。

“前辈小心!”王错高声提醒,“水里有毒!”

平潮真君的心又是一沉,面上则睥睨嘲笑:“居然敢用水来对付我,你未免太大胆了。”

魅姬似笑非笑,仿佛已经看穿了他的色厉内荏,就看他能逞强到什么时候。

远处杀声震天,岳不凡等人已是强弩之末,七人小队只剩下三人勉力支撑。而背后,众弟子正奋力驾驭法器,想要早一些撤离,他们与帆船还有不远的距离。

可到了船上,又有什么用呢?哪怕他们逃回了大本营,魔修也不会放弃这个乘胜追击的机会,一定会整顿兵马,连夜杀过江来。

平潮真君盘算了下灵力,发现自己最多只能坚持一刻钟的时间。一刻钟能有什么用?拼尽全力值得吗?

一旦失去战力,他离死期就不远了。

不如立即用挪移术离开。

弟子们死了就死了,不过是些炼气筑基的低阶弟子,成不了气候。虽然弃之而走脸面尽失,但这次说到底是烟霞出了问题,负责大局的又是昭天,门派论起罪名来,他肯定要轻一等,无非是闭门思过百年而已。

他犹豫着,踟蹰着,云淡风轻的外表下,已经萌生了自私怯懦的想法。

然而,就在他天人交战的刹那,飞英终于找到了魅姬分心的机会。他用指甲割破手心,鲜血流淌到手腕上,触发了隐藏在手环里的一道剑气。

淡漠的月色一闪而过。

血迹干涸,伤口合拢结痂,被风束缚产生的淤血缓慢地消退。他身上的时间以不可违逆的趋势加速,快进到了十二个时辰之后。

封灵毒的效果消失了!

这是慕天光的“虚空之月”,易水剑的时间领域,能够倒退或者加速自身的时间,原本是赠予飞英防身之用。但他一直没舍得,直到此时此刻,才用来摆脱封灵毒的效果。

灵气迸出体表,一道道炫光自贴身的法器里爆发而出,割裂了狂风,解开了捆绑在身上的枷锁。

飞英二话不说,立刻往自己身上拍了无数道符箓,然后召出自己的飞行法器,以最快的速度离开魅姬身边,边跑边嚷嚷:“她是魅姬!岱域的魅姬!!”

魅姬眯起了眼睛:“小子,你可别把我惹火了。”

“当小爷我是吓大的吗?”飞英冷笑,厉声道,“我怕你,你就不杀我了?你们这群人就没安好心,我是绝对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他开始掏家底。

一把明亮的珠子被他砸向魔修,当空闪起一圈圈明亮的白光,笼罩了杀性上头的魔修们。他们乍看并无异样,手中的武器却砍向了身边的人。

这是殷渺渺的幻珠,每一颗里都含有一个巧妙的幻术。一口气砸下去,效果当然没有一对一精准,但胜在覆盖面积大,对付的又是低阶魔修,不费吹灰之力。

接着,他摸出一把爆雷符,手指一捻散开。脚下的飞剑骤然加速,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像一只气势汹汹的牛犊,直直奔向岳不凡:“师兄师姐们,我来了!今天我赵飞英就和你们共进退,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看我的!后退!”

说罢,手中的爆雷符似刀片飞出,径直杀入敌营。

砰砰砰!爆炸声像是炸开的烟花,此起彼伏。

自家人都被吓了一跳:“好家伙,这得有三四十张爆雷符吧?”

飞英没有回答,紧绷着脸,高高举起了手,一字一顿道:“我闻,天行有常,地生万物。今魔物横行,祸乱天纲,求浩浩天风,为我手中之笔,求无尘之水,为阵之灵纹,镇邪除恶,急急如律令!”

随着最后五个字落下,平地一阵轻风起。点点雨水汇集,在地面上蜿蜒成奇特的纹路。

乌云四面来,雷光隐动。

在场的人无不侧目。

传闻,阵法本就是古时的大能观察世间万物,领悟天地运行的规则,总结出来的法门。因此,这个世界本身,就是最完美最复杂的阵法。

真正精通阵法的人,不必执笔,无须阵盘,能够直接借用天地大阵的力量,来达成自己的目的,招风唤雨、移山填海,都是寻常。

只是知道归知道,大家都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这么做,还成功了。

岳不凡跌落谷底的信心又再度升起。他拍了拍飞英的肩膀,没再说什么“你不合适”“谁谁谁会担心”之类的劝诫,慎重地点了点头:“好,我们共进退。”

“还有我。”骑着黑雕的少女展颜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御兽山熊心,今天和几位共进退!”

“丹心门贺雷,也与众道友同生死、共进退!”擂鼓的胖墩跟着高喊,声音喑哑似砂纸摩擦。他是丹心门里的怪胎,不爱炼丹,偏爱音律。同门虽不排挤,亦难有惺惺相惜的知音。

直到今日,他与并不熟悉的岳不凡、熊心并肩作战,方知何谓“道友”——我与诸君非同门同派,却同心同道,故生死与共,不离不弃。

他暴喝一声,双臂青筋毕露,经脉虬结,每一块肌肉都在忍受针扎之痛。但他恍然无觉,重重地砸下了手里的鼓槌。

咚咚咚!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鼓声如雷,雷动九天,闪电划破天际,劈在焦土之上。

“啊啊啊!”

听不清是谁在呐喊咆哮,但知是我同袍。

人的身影,于天地不过一蜉蝣,何其渺小。

但少年的血,又是那么炽热滚烫。

平潮真君冷硬自私的心,在滚滚热血中融化。他深深叹了口气,不愿深思,唯恐自己的理智嘲笑年轻人的愚蠢,而是任由冲动接替了行动。

“想动我们的人。”他说,“从我的尸骨上踏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