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句心里话,小霞觉得,族长口中狡诈阴险的人修其实并没有那么可怕,还不如那两个狼妖凶残。每次来之前,她都战战兢兢双股发颤,可是听着他说话的声音,她就会不由自主地放下戒心。
今天也一样。拜月节的事,人人都知道,她不觉得有什么不能说的:“拜月节是我们虎啸山脉最大的节日,那一天,月亮会变得特别得圆,附近的大妖们也都会过来,大家聚在一起喝酒……”
“附近的大妖?比你们山君还要厉害吗?”
小霞呆了呆,苦恼地说:“应该……是山君更厉害吧。”
对方失笑,这兔妖呆头呆脑的,出生起就没出过拜月峰,哪里知道什么谁更厉害:“在你心里,是不是你们山君最厉害?”
“对,他可厉害了。”兔妖眼中闪过惊恐,“你可千万不要逃跑啊,要是被山君发现,你肯定会被吃掉的。”
“小兔子,你们山君不让我死,就是为了在什么拜月节上把我吃掉啊。”他哈哈大笑,“你不知道吗?”
小霞愣住了。
“你进来得太久了,快回去吧……别哭啊,你们兔子本来就是红眼睛,再哭就更吓人了。”
不知道为什么,小霞觉得特别难受,哽咽着问:“那、那怎么办?”
“不怎么办,你该回去了。”他剥了颗葡萄,懒洋洋地说,“不用给我送吃的了,省得再被人欺负,知道吗?”
小霞扁了扁嘴,长长的耳朵垂了下来。
“快走快走。”他开玩笑,“再不走就把你吃掉。”
明明知道人类是最爱吃兔子的,可是小霞居然不是很害怕,甚至大着胆子说:“要不然,我放你走吧。”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伙。”他笑坏了,“你以为我身上就一条破链子这么简单吗?”
小霞也知道自己没这个能力,沮丧地说:“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他勉为其难地想了想:“你好好酿酒,说不定你们山君喝高兴就不想吃人了呢。”
明眼人都知道这句话不过是个谎言,可是小霞信了,破涕为笑:“嗯,我这就回去酿酒。”
“快去吧,我能不能活命就看你的了。”
小霞用力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心里想道:要是这个月的月亮能圆得慢一点就好了。
生平头一次,她希望拜月节可以来得晚一点,再晚一点。
“呵,没想到你连只兔子也不放过,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牢里突兀地响起了个清亮的女声,话不太好听,语气却没有太多嫌恶。
“这种半妖,真是哪种吃都下不去嘴。”他半分讶异也无,像是早早就知道了这里还有着另一个人,“倒是你,伤好了不跑,回来干什么?”
女修探究地看着躺在破草堆里的男人:“我想了想,觉得以你的修为,不至于会被关在这种地方。”
“所以?”
“你假装被妖修抓住关在这里,到底想干什么?”
“啧,假装。”他抖了抖手脚上的铁链,“太看得起我了,这可是锁灵链。”
女修就没有说话。
男人道:“还不走?不会是想留下来陪我吧。”
“你想太多了。”她冷淡地丢下一句话,消失在了大牢里。
熹微的晨光里,殷渺渺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张清俊的面容,肤色极白,唇色淡淡,剑眉却是浓而密,如若高山上不识红尘的雪莲。
她不禁想,每朝醒来能看见这样赏心悦目的美人,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渺渺?”修士的感官何等敏锐,她不过多看了几眼,慕天光便醒了,张口便唤她的名字。
殷渺渺未语先笑:“嗯。”
他烟灰色的瞳仁里映出了她的倒影,声音沙哑:“我睡沉了。”
“你伤势未愈,本该多休息。”她支着头道,“时候尚早,再靠会儿吧。”
慕天光摇了摇头,坚持起身了。因着柳洲不太平,他们虽住在客栈,却不似在门派内,欢好后只着寝衣而卧,而是将中衣穿得整整齐齐,起来后只消穿上外衫就好。
二人很快梳洗完毕,下楼吃早点。
客栈提供的无非是豆浆馒头类的干粮,不好吃也不难吃,慕天光不重口腹之欲,只坐在一旁喝茶。殷渺渺也没有什么胃口,点些食物不过是为了方便打探消息:“最近城里可有什么新鲜事?”
伙计一听,立刻露出了讶异的表情:“你们还没听说啊?”
“听说什么?”飞英和乔平刚下来就听到这一句,好奇万分。
“有人发现了寒鸦堡的遗迹。”伙计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
飞英满头雾水:“寒鸦堡是什么?”
“几位客人是从别的地方来的吧,寒鸦堡是我们柳洲有名的传说。”伙计似乎找到了一展口才的机会,滔滔不绝地介绍了起来。
“三百多年前,我们柳洲有个名叫曲之扬的修士,在和掌门之女的新婚之日上,出人预料地对自己的师父动手,也就是当时他所在门派的掌门。弑师乃是天理难容的恶行,掌门重伤未死,便勒令门下弟子倾巢出动,誓要清理门户。”
故事开头很老套,不过飞英听得很起劲:“真相没这么简单吧?”
“客官真是敏锐,没错,原来,曲之扬的生父和掌门本是生死之交,两人在一处遗迹中得到了一本极其厉害的心法,原本商定一人各执一半,共同学习。哪想掌门见猎心喜,居然用计暗害了曲父,又伪装成是被魔修所杀,骗过了曲母。
“曲母伤心之下,儿子一生下来就撒手人寰,掌门见婴孩天资出众,便把他收在麾下,悉心培养。曲之扬原本不知自己是认贼作父,对于掌门恭敬非常,替他做下许多杀人夺宝的恶事,后来,他不知怎的听说了生父死亡的传言,多方打探,证实为真,故而决定替父报仇。”
“那后来事情是怎么大白于天下的?”
伙计笑说:“曲之扬被正道人士逼至绝路,眼看就要被斩于剑下,他却始终不肯承认自己背叛师门,只是道‘为父报仇,无愧于心’,而后便跳入了万丈深渊之中。人们都以为他死了,没过多久就将他遗忘,如此过了几十年,他又出现了,不仅没有死,反而修为大涨,结成了元婴。”
“那他这次肯定成功报仇了吧?”
“这是自然,他不仅报了仇,还将当年的冤情昭告天下,事情终于真相大白。而这些年曲之扬的遭遇,也成为了人们津津乐道的对象,其中有一个曾经追杀过他的人说,当时曲之扬跳崖时,似乎听到寒鸦哀鸣数声,极有可能是碰上了传闻中诡秘莫测的寒鸦堡开启。”
飞英觉得他没说到重点:“所以寒鸦堡究竟是什么地方?”
“这是我们柳洲很早很早以前留下来的传说,传闻那是大能遗留的洞府,也说是一处未被发现的秘境,玄之又玄,进入的人要是能通过考验,就能带走里面的一件东西,可能是无上心法,可能是天材地宝……”
“哦。”飞英点点头,就着这个故事把豆浆喝完了。
伙计看他们四个人都一派平静,笑了笑说:“几位客官可是以为我胡编乱造?亲眼见过的可不止是曲之扬,在他之后,陆陆续续也有过类似的事,有些人出门历练一趟就变得非常厉害,有的人则得到了从未听说过的财宝。离得最近的一次,就是隔壁烈日城的城主,他失踪过十年,回来后修炼的功法都变了,实力则突飞猛进,一举打败了原来烈日城的城主。”
有了离得近的例子,故事的可信度大幅上升了,飞英顺口问了句:“所以,现在寒鸦堡又要出现了?”
伙计笑而不语。
飞英:“???”
殷渺渺淡淡道:“我们有事在身,不去。”
伙计面露惋惜之色:“在我们柳洲,寒鸦堡的事妇孺皆知,几位不去碰碰运气,实在是太遗憾了。”
“有时间再说吧。”殷渺渺语焉不详。
伙计看他们真的没多大兴趣,只好放弃,转身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飞英好奇地问:“姐姐,这事儿是真的假的?”
“笨,当然是假的。”乔平翻了个白眼,“换做是你知道有这么个地方,会大张旗鼓告诉别人吗?”
殷渺渺道:“我猜遗迹是真的,其他都是假的。在柳洲,美人落难、家门血案、秘境宝藏什么的,隔三差五就能碰见一次,当故事听不错,花样很多。”
“我懂了,真人话本。”飞英瞬间领会了精髓。
“是这个理。”她道,“好了,咱们就按照原来的计划,去悬赏看看有什么合适的任务吧。”
穷家富路,修士一天到晚在外头晃悠,耗费巨大,哪怕他们都是名门大派的弟子,时间久了也支撑不住。所以,无论哪门哪派的修士,都会去接悬赏任务,赚钱历练两不误。
全天下的悬赏堂长得都差不多,是一栋独立的小楼,一楼是个大堂,正北的墙上贴着一个又一个任务告示,三个修士在柜台后面忙忙碌碌,负责给接任务的人号牌——这是接下任务的凭证,交任务时核对无误才能领取酬劳。
二楼是发布任务的地方,有独立的隔间,每个隔间里有一名修士接待,确保任务发布者的隐私和安全,而三楼是雅间,负责接待贵客,轻易不会有人上去。
殷渺渺等人既然是接任务,自然就在大堂里转悠了。
别看柳洲混乱,此地物产丰厚,黑市盛行,交易量比之中洲亦不差什么,人气很足,大堂里几乎被挤得满满当当。
殷渺渺问飞英:“你有什么感兴趣的吗?”
飞英经验不多,但话本戏剧没少看,数道:“护送任务最好别接,破事特别多,尤其是小师叔,虽然遮了脸,但万一呢?通缉令也不好,谁知道对方是罪大恶极还是被人陷害,而且费时费力,不划算;采集类的比较枯燥,我接还差不多,对你们太大材小用了。”
“所以?”
“我觉得这个剿灭水妖的任务不错。”飞英说出了自己的看法,“赏钱合理,时间充裕,又有一定的难度,还不容易和乱七八糟的事扯上关系。”
殷渺渺微笑起来:“好,那我们就选这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