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老话,叫“天有不测风云”。
天气说变就变,温度说降就降,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但这绝对不包括说进秘境,就进秘境。
且从头说起。
*
这是风云会结束后的第三年。
慕天光一袭黑衣如旧,修长的手指拂过雪际,剑刃映出他烟灰色的双眸:“你的时间到了。”
在他面前的是个长相甜美的姑娘,嘟着嘴哀求:“你把我绑得好痛哦,先放开我好不好?”
捆住她的不是一般的绳索,是专门用来对付魔修的伏魔链,不仅能够封印魔气,还可以锁住神识,是与捆仙索齐名的法宝。
这是慕天光特地向门派长老求来的,为的就是对付这些狡猾阴险的魔修。
“魅姬在哪里?”他对女魔修的哀求示弱无动于衷。
女孩子撒娇:“你这样我怎么带你去嘛?你松开我,我保准乖乖听话,你想找魅姬?我知道她在哪里。”
“她在哪里?”慕天光冷淡地问。
“说又说不清楚,我带你去啊。”女孩子甜甜地笑着,“你这么厉害,我肯定是打不过你的,你怕什么?”
慕天光挥出剑,点在她的喉间:“说不说?”
女孩子变了脸:“哼,你当我傻,告诉了你,我还有命吗?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我死了,你再也别想知道魅姬在哪里!”
慕天光见多了这样的把戏,如她所愿,一剑封喉。
女孩子瞪圆了眼睛,到死都没想到他居然说动手就动手,一点也不在意魅姬的下落。
杀了人,慕天光倒了瓶化尸水在尸体上,把魔修的尸体消灭得干干净净,储物袋里的灵石留下,其余法器丹药全部付之一炬。
整个处理如行云流水般自然。
他已经做过太多遍了。
这三年来,他利用测魔盘的感应能力,在中洲寻觅魅姬,斩杀魔修。雪际剑鼎鼎有名,他的长相又极具特色,没过多久,传闻四起,人人皆知他在寻找魅姬的下落,遇见魔修就杀,很不好惹。
暗地里,人们送了个“杀神”的绰号给他,能止小儿夜啼。
而慕天光会选择这样的方式来打听魅姬的消息,实属无奈。人海茫茫,要寻觅一个散修何等不易,他失败了几次以后,就改换了路子,大张旗鼓地杀人问路,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在寻找魅姬。
魅姬一定也知道。
他倒要看看,自己就在这里,魅姬敢不敢送上门来。
如今三年过去,死在他手上的魔修越来越多,魅姬却好像是在人海中蒸发了似的,一点行踪也不露。
慕天光不以为意,找得到她就最好,找不到,多杀几个魔修总归没错。而经过这三年的游历,他的《易水剑》也有了长足的进步,不可同日而语。
实战是最好的历练。
“小师叔。”乔平敲门进来,看见屋里空空如也一点不奇怪,“看来又没有消息啊。”
慕天光淡淡应了声:“继续找就是了。”
“我刚给飞英写好信,小师叔有什么要嘱咐他的吗?”乔平问。
慕天光道:“叫他好生修炼就是了。”
乔平哈哈大笑:“飞英抱怨过几回了,说你不肯同他说说见闻也就算了,次次来句‘好生修炼’,没意思透了。”
慕天光不动如山:“替他在大师兄、三师兄面前做了保,自然要督促他修炼。”
三年来,飞英跟着孔离“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哪肯就这么回归元门去,又央了慕天光求情,终于得偿所愿,留在中洲继续学习——唉,要是没有几个月一封信交代他好好修炼就更完美了。
乔平大笑不已。
慕天光道:“我们在这里耽搁得有点久了,明天就继续往西走吧。”
“好。”
两人商议定了,各自安歇。
慕天光灭了灯,在床铺上打坐,月亮升高,透过窗纱斜斜照进来,如烟似雾。
一片雪花飘落在了他的眼睫上,冰凉坠人。
屋里哪来的雪花?慕天光心中一惊,飞快睁开眼,只见眼前雪花纷飞,银装素裹,先似柳絮,后如鹅毛,远处高山隐隐,脚下枯草连片,居住的客栈消失得干干净净,乔平也不见踪影。
天地之间,只剩他一人。
慕天光愕然,饶是这些年见多了幺蛾子,这样突如其来的场景转换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他睁开破障之眼,举目四看,景物依旧,大雪如故,不是幻境。
那是怎么回事?
他思索片刻,站起身来往高山的方向走去。
积雪很快堆满了树干,时不时就有干枯的枝条承受不住重量,被雪堆压折,发出“咔嚓”的清脆声响。
初到异样之地,慕天光不敢大意,神识放开,步步留心。
未走出这片枯树林,他就感觉到了前方有人的气息,顿时敛去声息,悄无痕迹地靠近。
对方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慕天光提高戒备,缓缓靠近。
枯黄的草地上,有着白色的衣袂一角,雪白的玉腿交叠,脚踝上有串花骨朵儿串成的链子。
慕天光拧起眉,又是个以色诱人的女修?他心中不耐,但思及此地诡异,仍然上前去想问个清楚。
隐藏在枯树背后的女人终于露出了全貌。
乌发遮了半张面孔,柔顺丝滑的衣襟滑在肩头,雪花飘落在身上,近与肤色相同,香脂堆成酥山,樱桃甜红,腰间被遮盖少许,在腹下又散落开来,交织的双腿轻磨,中间透露出玉石的颜色来。
她似是在甜梦,间或发出辨不清的呓语,面颊潮红。
慕天光蹙起眉头,雪际剑落在掌中堪堪要挥出,视线却被她左臂上的臂钏吸引住了,琉璃错金的臂钏样式十分眼熟,依稀曾见过。
他怔了怔,半晌,突然反应过来,倒吸了口冷气:幻术?抑或是什么生物幻化出的假象?想着,他睁开银眸,下一刹那,飞快地转过身去。
也是真的。
殷渺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这幅奇怪的样子?
慕天光迟疑了下,见雪越下越大,只好出声道:“殷道友。”
她好梦未醒,喘息渐重。
慕天光没有遇到过这样进退两难的局面,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皱眉想了半天,决定事急从权,又唤了声:“殷道友,醒一醒。”
温度越来越低,逐渐影响到了修士,慕天光皱起眉头,转过身去走到她身边,推了推她:“殷道友,醒一醒。”
理论上来说,修士是不可能睡得这么沉的,殷渺渺定然是服用了某种药物才会如此。以她的谨慎,不可能在不安全的地方做出这样的举动,那么,极有可能她是与他一样,在刹那间进入了这个奇怪的地方。
陌生之地,危机四伏,他必须尽快叫醒她:“道友,速速醒来。”
“嗯……”在接连不断的呼唤下,殷渺渺终于睁开了眼睛:“师哥……慕天光?”
慕天光松了口气,接着背过身去,低声道:“事出有因,冒犯了。”
殷渺渺心里一个咯噔,低头一看,果真是今夜睡前的打扮。因为身处仙城的客栈之中,房间又私密,她便在云潋的看护下点了一支绮梦香,聊作慰藉。
他妈的慕天光怎么会在这里?她飞快拢好衣襟,环顾四周:“这是哪里?”
“不知。”他答。
殷渺渺皱起眉头,看看自己衣衫不整的样子就头疼:“我换件衣服,别转过来。”
“嗯。”他淡淡应了声。
身后传来衣物簌簌摩擦的声音。
过了会儿,她冷不丁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慕天光顿了顿,答道:“就刚才。”
“呵。”她冷笑一声,“说谎。”
“未曾。”
“积雪酥松,除却这几处,全然不见你的脚印。”她走到他面前,逼视他,“说,看到了多少?”
慕天光不开口,唇角紧抿。
殷渺渺眯起眼睛:“全看见了?”
继续沉默。
“你怕什么?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她用玉簪盘起头发,冷着脸,“算我倒霉。”
何止是倒霉,简直是倒了血霉!刚才的样子给她师哥看没什么,给慕天光看见?那可真的是想杀人了。她只能安慰自己,以慕天光这种万年[哔——],说不定根本看不出来她在干什么。
不行,还是好生气。
雪上加霜的是,慕天光居然说:“我可以发心魔誓。”
“发心魔誓?什么心魔誓,保证不把今天的事说出去?”殷渺渺冷笑道,“你想说出去了随你的便,我一点都不在乎。”
慕天光怔忪:“你欲如何?”
“我能怎么样?又不是你害得我,我自己倒霉,我能要你怎么样?你还叫醒了我,我还得谢谢你呢,道友。”
她十分理智,但慕天光总觉得她好像更生气了。
在原地立了会儿,殷渺渺的怒火被冰天雪地给压回去了:“算了,说说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在这里?”
慕天光便把自己的情况说来。
殷渺渺“嗯”了声,淡淡道:“你在中洲是吧?我在秋洲。我们两个会同一时间进入一个奇怪的地方……这里是秘境。”
秘境也是慕天光的猜想之一:“可我未曾遇见任何机缘,莫非……”
“这里是风云会的秘境。”殷渺渺抿了抿唇,“都说风云会有秘境,可是秘境在何处,如何进入,当时却一字未提。我想,关键在我们写的风云榜。”
停了片时,她缓和下了语气:“但这只是我的猜测,这地方莫名其妙的,就算是秘境,多半也很危险,不介意的话,我们结伴同行如何?”
慕天光言简意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