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天涯的话大大出乎殷渺渺的预料。她忙问:“哪儿见过?”
“想不太起来,应该是陌洲见过的,太久了,有点想不起来。”他皱眉苦思。
殷渺渺想了想:“谢小莹还在城里吗?”魅姬既然是从陌洲来,谢小莹又一路追她到此,说不定有什么线索。
可是向天涯道:“我怎么知道?她恨不得和我这辈子都别再见面,哪会告诉我自己的行踪。”
飞英拿了个桃子啃着,摇头晃脑道:“孽缘,孽缘。”
殷渺渺失笑:“也是,算了,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良辰美景,别谈这么严肃的话题了。”孔离招手叫侍女再拿几壶酒来,“人生得意须尽欢,打牌喝酒好吧。”
“说的是。”
酒过三巡,气氛渐渐热闹起来了,齐盼兮和阮轻愁结伴到此,见他们在推牌九,不由掩嘴轻笑:“外头在切磋,你们却在玩牌。”
“他们没打过瘾呢?”孔离汗颜,“都是谁啊?”
“杨意他们咯。”齐盼兮笑了笑,“北斗堂的人嘛。”
孔离摇摇头:“就知道切磋打架,不嫌累得慌。哎,你们俩玩不玩?”
齐盼兮望了殷渺渺一眼:“那敢情好。”
众人挪挪位置,又加入了两个人。
多了两个女人,话题不可避免地跑到了衣着打扮上去。阮轻愁问:“素微道友的口脂不知是哪里寻来的,颜色倒是十分别致,妾身从未见过。”
花前月下,金樽清酒,风花雪月是最适宜的话题。殷渺渺吃着水灵灵的葡萄,笑答:“我随意调出来的颜色。”
齐盼兮夸赞:“道友的妆容,妾身自愧不如,我瞧着仿佛眼睛上也描了,怪好看的。”
殷渺渺笑盈盈地说:“不比两位天生丽质,我生得平常,只好多花些心思了。”
“道友说笑了。”齐盼兮幽幽道,“这般手段,可是把我们都比下去了。亏得妾身平日里以为自己尚可,现在真是要无地自容了。”
殷渺渺不动声色:“盼兮仙子才是真的深藏不露。”
孔离瞧着他们,心里纳罕:这三角恋是难得聚齐了,往常两女争一男,哪有不争风吃醋的。可他看殷渺渺和齐盼兮,你来我往,半分不往向天涯身上看一眼,但要说是全然不在意,两个人话中又带有深意,寸步不让。
这是怎么回事?他狐疑地朝向天涯看了眼。
向天涯摊了摊手,示意自己很无辜——她们俩现在说的话和他半分关系也没有。齐盼兮一局好棋,眼看就要得偿所愿了,被殷渺渺一插手,虽然不输,但也没有赢,竹篮打水一场空,等于是输了。
他再看看默不作声的阮轻愁。这个相反,不输,对越城而言就是赢,她是最大赢家,偏生还是那副柔弱可怜的模样,低调得没有存在感,谁也没有深究越城扮演的角色,其忍耐的功夫,不得不让人佩服。
六十年风水轮流转,五百年后,谁会是真正的赢家呢?
*
更漏滴答,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
前院切磋了好几场的好战分子也累了,不打不相识,纷纷回到后花园喝酒说话,交流下对战心得。
这下,殷渺渺他们的小亭子躲不过了。作为这次风云会的头名,有的是人想和她一较高下。有个北斗堂的剑修跑过来:“请道友再和我比试一场。”
“哦,是你呀。”她认出对方来了。这不就是她第一场比赛时遇见的重剑修士么,看起来十分年轻,样貌周正,一身劲装,衬得人肩宽腰窄、腿长臀翘。
对方抱了抱拳:“在下关阳,想请道友指点一二。”
“指点呀?”她放下酒樽,语笑盈盈,“你过来。”
关阳大步走上前来。
殷渺渺招了招手,示意他再靠近一点。
关阳犹豫了下,往前再迈了几步:“道友?”
殷渺渺笑笑,再招手。
关阳径直走到她面前,浑身戒备,肌肉鼓起,以防她突然出手。
殷渺渺忍着笑意,手指屈拢往下一招,示意他蹲下来:“抬头说话很累。”
关阳看到她头上的珠翠,恍然大悟,半跪下来:“道友,你再和我打一场吧。”
两人的视线齐平了。
殷渺渺换了个姿势,支颐看着他:“不服气啊?”
“不是。”关阳分辩。刚输那会儿,他是有点不服气,后来看她胜了杜月缺就没话可说了,等到了现在,就是单纯地想再切磋切磋。
她轻轻笑着:“那是为什么?总得有个理由吧。”
“因为你是第一啊。”关阳说话直来直去,一点没掩饰,“就想和你再打一场,你就说同不同意吧。”
殷渺渺慢条斯理道:“我昨天比赛的伤还没好,穿得又沉,打一架么,有点为难我了。”
关阳难掩失落。
“我们就过几招玩玩,好不好?”她笑眯眯地问。
关阳想想,这比无功而返好,遂同意:“好,怎么比?”
“下盘不许动。”殷渺渺微微一笑,指尖抹过唇边,沾了一点嫣红,“沾到了,就算你输。”
“好!”
关阳话音未落,就见她并指袭来。他侧头避开,右肩却燎起火焰阻断了退路,想要祭出重剑,却发现狭小的空间无法施展。好在腰力出众,身体一个后仰,完美避开了这两招。
待她收手,一个鲤鱼打挺又直起身来,伸手欲钳她的手臂。两人靠得近,殷渺渺穿得又是大袖袄衣,他双臂一拢,由外向内制住了她的双手。
只可惜的是,他忘记如此一来,自己的双手也被牵制住了。
殷渺渺莞尔,俯低身,微转颈,耳畔的灯笼耳坠摇晃,朱唇落在他的颊边,留下个樱桃印。
关阳:“!!!”
围观群众:“啧啧!”这小子好福气啊!
殷渺渺抽回手,提壶斟酒,笑意盈眉:“你输了。”
关阳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你、你……”
“又不服气?”她笑。
关阳抬起头,月色皎皎,烛光辉辉,她的面容似月画烟描,雅丽无双,唇上的口脂因为亲吻而晕染开来,微润微红,让他突然想起方才脸上柔软的触感。
霎时间,血气涌上头脸,他说不出话来,支吾半天,憋出来句:“我输了。”说罢,狼狈地站起来,仓皇消失在了人群里。
“呵。”齐盼兮笑了笑,“道友好本事。”
她算是看出来了,殷渺渺不仅出身名门,有个好师父、好师兄,自己亦有不俗的实力和过人的智谋,而且玩惯风月,和一般的名门女修大不相同。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要逊一筹。
这样的人,不能与之为友,至少不能与之为敌。
殷渺渺笑说:“道友今天总是夸我,怪不好意思的,敬你一杯。”
“请。”
两人喝杯酒,勉强算是一笑泯恩仇。
“我去透透气。”殷渺渺喝罢,不想再被人揪着切磋了,干脆退场休息,“你们继续。”
向天涯看见水悠然朝这里走过来,头皮发麻,忙不迭道:“一起一起。”
可惜晚了。
水悠然伸手拦住了他,冷冷道:“道友留步。”
殷渺渺拎了壶酒,大笑而去:“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祝你好运。”
向天涯装醉也来不及了:“你想干嘛?”
水悠然毫不犹豫道:“与你再比一场。”
*
为了避开人群,殷渺渺特地选了条僻静荒凉的小径,东歪西拐,穿过竹林,瞧见了一处水阁。
此地偏僻,鲜有人来,水阁的雕栏陈旧黯淡,朱漆有些许剥落,墙角结着蛛网。正对着的水池子里飘着大片浮萍,圆叶交叠,苍翠欲滴,一见之下,眼睛都觉得凉丝丝的。
殷渺渺喝了不少酒,正觉得热,这处的清凉正合心意,便走到栏杆边坐下,解开袄衣的扣子,把外衣脱下来挽在一边。
习习凉风吹皱水面,丝丝缕缕的鬓发落下来,被风带着挠在脖颈上,痒极了。殷渺渺干脆取下掩鬓和分心,任由鬅松的乌发逐渐倾下,只余一支步摇颤巍巍地坚持着,不叫大把的秀发散落。
她闲适自在了,坐在水阁顶上的慕天光却迟疑起来,想不好是走还是留。走了怕惊动她,留下又有些怪异,不免踟蹰。
过了片刻,看她伏在栏杆上久久不动,似是酒醉,便轻悄悄地落地。正欲走,又想起之前受她相助的事,犹豫了会儿,一挥衣袖,灵力带起衣衫,飘落在她的肩头。
他心中一松,焉知她冷不丁道:“热死了。”说着,一把扯下衣衫丢开,背靠阑干,“你怎么一个人躲在这儿?”
慕天光脚步一顿。
“你们一个个的躲得好,害得我被他们缠着非要切磋。”她勾起酒壶,直接就着壶口饮酒,晶莹的酒酿化作一道细线落入她的口中,溅得衣襟微湿,“胜你不过侥幸,却惹来好多麻烦。”
慕天光道:“是我不如你。”停了会儿,低声道,“抱歉。”
这道歉来得莫名其妙,殷渺渺纳罕地问:“什么?”
“比赛那天。”他言简意赅。
殷渺渺明白了,忍不住想笑,他以为四个字就可以心照不宣?道歉哪有这样的。
“比赛那天怎么了?”她故作茫然不解。
慕天光顿住了,良久,说了句:“我不是有意的。”
“你到底在说什么?”她佯装莫名。
可是后面的话慕天光实在说不出口,尤其是殷渺渺现在正对着他,上身穿得交领短衫不知何时散了衣襟,垂落成了对襟,显出里头穿着的海棠红主腰来。人家的主腰前胸是一派纽扣,她的倒好,是系带,细细的红线打成结,封得不牢靠,透出雪白的肤色。
她两臂又各自扶拦,主腰绷紧,隐约能见玉团相贴,沟壑深深,腻如脂膏。
他别开视线,有话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