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慕天光和飞英、乔平三人已经到了玄武城。
甫一下飞舟,满目银白,雪花纷纷扬扬,整个玄武城仿佛只有建筑的黑与雪花的白,素雅似水墨长卷。
飞英:“哇!”
他纵身跳下,在平整饱满的雪堆里留下两个偌大的脚印:“乔师兄,小师叔,快来。”
乔平跟着下来,抓了捧雪揉成团丢过去:“接招。”
飞英“啊”一声假装被打到,仰面倒在了雪中,积雪厚达数尺,十分松软,盘旋飞舞的雪花落到鼻尖,清清凉凉的。
慕天光看着两个三岁半的小孩,一脸冷漠:“起来,走了。”
飞英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掸掸身上的雪珠子:“这里的雪好干净,看来玄武城很冷啊。”
只有常年低温的状态下,地面才存得住这么多雪,否则雪落地就融,哪有这万里雪飘的盛景。
乔平笑眯眯地说:“是的哦,玄武城一年四季都是寒冬,风雪不停,小飞英观察得很仔细嘛。”
“嘿嘿,姐姐教我的。”飞英左顾右盼,“地理和气候对城市和人的影响很大,谋生来源、风俗人情什么的,都和这个有关系。”
乔平回忆了下殷渺渺的模样,发现印象最深的是她和凰月谷的女修当街抢男人,实在没法和飞英口中的人对上号:“那你觉得我们最先该去干什么?”
飞英想想:“买衣服!”
乔平:“哈?”
飞英小声说:“这里的人不是穿鹤髦就是穿斗篷,肯定有原因,说不定外面的风雪很厉害。我们穿这么单薄,一看就是外地来的,住店吃饭容易被人宰客!”
这是他以前跟着师叔师伯们到处走得来的经验,如果一看就是外地人,很容易被当地人忽悠,现在就算不缺钱了,他还是不想白给人占便宜。
(他仍然记得最喜欢的兔虎被人强买的痛苦TUT)
乔平问:“小师叔觉得呢?”
“就依飞英所言。”慕天光道。
三人便挑了间专卖斗篷披风的衣铺,招呼客人的是个炼气期的女修,见他们一行人进来,恭恭敬敬道:“几位前辈需要点什么?”
飞英完全不介意自己的修为比人家高,嘴巴甜得抹了蜜:“姐姐,我想买件帅气的斗篷,你帮我介绍介绍好不好?”
他筑基早,外貌看起来才十八九岁,眉清目秀,又是天生的娃娃脸,别提多招人喜欢了。
女修被他叫得心都化了,好在记得修士的尊卑:“前辈莫要如此,且随我来,正巧有件新做的裘衣……”
乔平感慨:“小飞英真是太厉害了,小师叔,用不了多久,你门派第一受欢迎的位置就得让人啰。”
慕天光:[冷漠.JPG]
“这件藏青色的斗篷很衬小前辈。”女修替飞英搭上扣子,夸奖道,“特别帅气,风度翩翩。”
飞英连连点头:“真的吗?这个有什么功效?”
女修道:“我们玄武城有结界防护,小前辈可能察觉不到,外头的风雪大着哩,和钢刀割肉没什么两样,要是没有专门的斗篷,要耗费不少灵力呢。”
“哦哦,原来是这样。”飞英在铜镜前照来照去,“那我们若是想出城去,飞行是不太容易的啰?就要这件。”
女修笑眯眯地替他收起来:“要是想出城去呀,最好的办法就是坐雪橇,我们这儿有种妖兽叫雪狼,不畏风雪,驯服以后是拉车的好手。”
飞英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哎,姐姐再替我师兄挑一件。”
女修瞄着慕天光:“是这位吗?”
“他们都要买啦。”
女修是看脸党,拿了几件黑色的大髦给慕天光:“这位前辈容……呃,气度不凡,只有黑色衬他。”
慕天光冷淡的眼神几乎能把人冻伤,女修讪讪,把斗篷放在一旁去招呼乔平了。他们两人都不挑剔,很快就选好了适宜的髦衣,(被飞英要求抹掉零头后)付账离开。
乔平不禁道:“小飞英,以后可不要为了几块灵石叫人家‘姐姐’,你都筑基了。”
慕天光拧眉道:“不错,尊卑有别,不可这般自降身份。”
“有什么尊和卑?她是人,我也是人,叫两句好听的难道我的修为就会倒退吗?”飞英犟脾气上来了,他最讨厌修真界的这些规矩,“修士就比凡人高贵吗?我也曾经是凡人,凡人养过我,给过我饭吃,照顾过我,我现在有了修为就不把他们当回事,这和畜生有什么区别?”
慕天光道:“实力为尊,这般只会叫旁人看轻了你,修士要有修士的尊严。”
“旁人看轻我,与我有什么关系?”飞英满不在乎,“我无愧于心就行了。”
慕天光想说什么,被乔平的传音打断了:“小师叔,飞英是在凡间长大的,有这样的想法不足为奇,慢慢劝。”
“可他生存在修真界,怎能被尘缘所误?”慕天光为人冷淡,素来拒人于千里之外,若非真心待飞英,绝不可能多嘴说这些。
他正是把他当做器重的子侄,才不厌其烦地想要他明白:这是修真界,修真界的规矩就是如此,有实力者即为尊,这也是修士们不断向前的动力。尊卑无序,就容易造成混乱,就会出现以下犯上之举,届时,离天下大乱就不远了。
慕天光停下脚步,对飞英道:“既然你这么惦记凡间,我问你,难道凡间就是人皆平等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何解?”
飞英愣住了。
“为什么凡间会有君臣父子,修真界就为什么会有尊卑有序。”慕天光淡淡道,“你好好想想。”
雁洲的客船像是人生,每个渡口都会停一停,有人下船,有人上船,而旅行的意义或许就在于此,可以阅览不同的风光,也可以邂逅不同的人。
小的渡口只停一刻钟,可以上岸买些吃食,大的渡口停留半天,可以进城去逛一逛。
殷渺渺要是看到了感兴趣的东西,就会出钱买上一些。靠水吃水,水边的河鲜价格极贱,什么清灼河虾、酱爆螺蛳、烤蛤蜊,满满一盒才10块灵石,佐以黄酒,滋味极美。
有个胡子拉碴的散修闻见酒味,便道:“道友,我这儿有三阶的鹿肉干,与你换些酒可好?”
殷渺渺把手边的黄酒掷过去:“十年修得同船渡,送你了。”
“道友豪爽。”散修接过酒瓶,忙不迭喝了口,又道,“我也不占你便宜,你们几个是从师门出来历练的吧?”
殷渺渺道:“是啊,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当,若是你们想找什么地方历练,我倒是可以给点经验。”散修抹了抹嘴。
殷渺渺笑了笑:“我们师兄妹刚下山不久,对外面的事不大了解,道友若是愿意,不如说几件稀罕的新鲜事儿给我们听听?”
散修料想他们许是早有历练之地,倒也不足为奇,想了想道:“那我说个故事给你听吧。”顿了顿,问,“你知道柳叶城吗?”
“当然知道,柳叶城怎么了?”
“几十年前,柳叶城还是个闭关修炼的好地方,山清水秀,灵气充沛,后来突然有一天,整个城的灵气都没了,城外的草木枯了一片,冲霄宗说是灵脉被人破坏……”散修说着,别有深意地笑了起来,“我可不这么看。”
“莫非这事别有隐情不成?”
散修道:“是什么隐情我不好说,但是柳叶城这事儿吧,我曾见过。”
这下殷渺渺是真的意外了,特别上道地又丢了瓶酒过去:“怎么说?”
散修是个豪爽的性子,也不故意吊人胃口,把昔年的一件往事说来:
“那时我才炼气圆满,想找个灵气充沛的地方闭关筑基,照理说去柳叶城这种地方挺好,但我们散修嘛,穷,掏不出这个灵石,只能另外找地方。后来我有个朋友,和我说在涟洲有个山洞,底下似乎和灵脉相通,会有灵气冒出来。和柳叶城的洞府不能比,对我们这种散修来说是尽够了。
“我问清楚了具体的地方,就打算过去看看,要是合适就闭关筑基。谁知道兴冲冲地去,到了地方完全不是想的那样——我刚到山脚下就发现草木全都发黄干枯,别说妖兽,野兽都看不见,我记起朋友说山脚下有个凡人村子,就想去问问发生了什么事。
“你猜怎么着?”
殷渺渺心中一沉,脸上却故作不知:“猜不着。”
散修猛灌了口酒,抹抹嘴:“村子里的人一个都不见了。”
“什么叫一个人都不见了?”
散修外表粗枝大叶,心思却意外得细腻,只听他道:“就好像人在一瞬间蒸发了,灶台上还烧着饭,都糊了,后院里的盆里还有没洗完的衣服,什么家当都没有带走,不是蒸发是什么?”
殷渺渺问:“家禽呢?”
“家禽也一只不存。”散修道,“猪圈塌了一半,但里头空荡荡的,地上有糠,鸡鸭影子都没有,你说吓不吓人?”
殷渺渺点头:“听着就渗人,然后呢?”
散修道:“我知道事情有异,但哪敢进山,赶紧跑了。”顿了顿,又道,“十几年后,我筑了基,恰巧碰见了朋友,他听我说起这事很是好奇,就说要再去看看。我想着今非昔比,看看也无妨,便与他一道去了。”
“这次如何?”
“村子愈发破败了,不过地上长了杂草,也有鸟兽虫鱼,我们俩上了山,山里没有任何异常,但那个本来有灵气的山洞塌了。”
说到这里,散修才第一次对柳叶城的事做出了评价:“我觉得这事儿和柳叶城的情况很像,蹊跷得很,没事儿总爱瞎捉摸,道友你说呢?”
殷渺渺笑了笑:“我未曾听闻柳叶城有什么人消失。”
“呵。”散修压低声音,“我之前去了趟柳叶城,虽然人烟稀少,好歹是重新住人了,不过……原本城里鼎鼎有名的段家不见了,再没人听说过他们的消息。”
殷渺渺想了想,道:“这不奇怪,柳叶城出了这么大纰漏,段家责无旁贷,许是被发落了也说不定。”
散修咕哝道:“老大一个家族,哪可能全被发落。”
殷渺渺附和道:“道友的想法也有道理,说起来,那个山洞是在什么地方?”
山洞早已崩塌,散修自然不介意告诉她,只是大有深意地问:“你是不是想去看看?”
“若是路过,指不定去瞧瞧。”
殷渺渺说着,心里已经决定到了涟洲后走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