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天涯真觉得自己冤枉透了!
好,没错,他承认,从小到大,少什么都没少过风流债,但是,他就算在男女之事上有点混蛋,可从来不骗人。
誓言这种东西是很玄妙的,哪天随口说的诺言被人当真了还好说,被天道认可成了日后的心魔怎么办?所以做不到的事,他从不承诺,更是不可能许诺哪个女人天长地久——他是不缘族,打死不结缘,地老天荒此情不渝什么的,想想都可怕。
综上所述,他可以对天发誓,绝对没有惹过这个叫千千的女修。
但她好像真的认识他。
很少有人知道,他是个武修。向家小门小户,他父亲只是个筑基修士,只会最基本的法术,交给他的也只是法术,他的刀……是和一个凡人学的。
父亲被毁去丹田沦为凡人之后,他就带父亲去了凡间。“做个凡人也没什么不好的嘛。”那时的他吊儿郎当地说。
就是在凡间,他遇见了教他刀法的人。
一个凡人,一个酒鬼,一个漂泊半生,最后喝酒喝死了的凡人。他不懂什么叫修真,不懂什么叫武修,但他已经以武入道了。
向天涯觉得不可思议:“你的刀是怎么练的?”
“能怎么练啊,杀人啊。”对方懒洋洋道,“干嘛,想学?”
那会儿他想,不是要做个凡人么,找点事做也不错,就同意了:“教我呗。”
“拿酒来。”对方一挥手,“想学我的刀,就得先学会喝酒,而且必须喝醉,一醉方休!”
三个月后,在一个寒冷的冬夜,他醉死在了妓女的肚皮上,满身酒气,头发只白了一半。他不知道这个“师父”姓甚名谁,不知道他从何而来,有过怎么样的故事,他只是以凡人的习俗把他安葬了。
烈酒浇透了他的坟头。
而后,他的父亲不能释怀自己沦为凡人,郁郁而终,临死之际嘱咐他:“我替你受罚,就是不想绝了你的路,你要好好修炼,得求大道。”
老父是因为自己而有此难,向天涯不好违背他的遗愿,想了想,干脆就成了一个武修。
狡兔三窟,太有特色的身手容易被人记住,因此出门在外,他有时用法术,有时用剑,很少会用刀,殷渺渺到现在也不知道他是个武修。
但这个千千知道。
她的每一招都死死克制住他,仿佛已经和他对战过不止一次了,又或者,已经和他合作过多次了。
“你这女人,”向天涯擦掉唇边的血,眼神锐利,“到底是谁?”
千千似乎想和他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却成一声冷笑:“你不必知道。”
“时间差不多了。”龙凤胎的妹妹握拳道,“我来替你解决掉他。”
“不必。”千千取出一个卷轴,“我和他的恩怨,我要亲自了结。”
向天涯直觉不好,急忙后退,就见那妹妹一拳挥过来,把他逼回了原位。而千千展开了图卷,口中念念有词:“遵先祖之令,承万兽血契……急急如律令!剑虎,去!”
一只庞大的老虎冲出了卷轴。
向天涯倒吸了口冷气,这灵力波动,起码也是七阶的妖兽,千千究竟是什么人?他心念急转,想这两妞明明是一伙儿却装作素不相识,怕是早有预谋,下面的情况恐怕也不乐观。
剑虎咆哮着冲了过来,他抵挡了两下,自知不敌,干脆来个置之死地而后生,迎面硬挨了剑虎一爪,被撞着跌入了身后的洞穴之中。
千千收回了剑虎,定定看着向天涯消失不见的身影,心道:你我恩怨,就这样一笔勾销吧。
没多久,张斐然和龙凤胎哥哥就出来了。
千千收回了神思:“那几个人……”
“都解决了。”哥哥将怀中的彩鸾递给她。
千千低头看了看那只奄奄一息的五羽彩鸾,松了口气,只是略一思忖,还是不放心,又布下了阵法,解释道:“事关重大,还是小心为上。”
众人皆没有意见。妹妹道:“丹心门的人快到了吧。”
丹心门是七大门派之一,门下弟子综合实力不强,然极擅长炼丹制药,在十四洲人缘极佳,在三大宗门面前也有一席之地,是季家费尽心机想要攀上了贵客。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都说十八层地狱里的第九层是油锅地狱,卖淫嫖娼者死后就得下油锅滚一遍。
殷渺渺怀疑自己是上辈子和这两件事擦了点边,今天才要吃这个苦头。这滚滚岩浆,比油锅还要可怕得多。
她不断使用灵力裹住全身,以免被岩浆真的吞噬,换做别人,兴许在不久之后就会耗尽丹田的灵力而死,但她不会,因为这岩浆地下,真的有非常浓郁的火灵气。
只有火灵气,而且没有空气。
修士没有空气仍然可以存活,灵气能够代替氧气维持各个器官的正常工作,但没有空气也没有灵气,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条。
因此,她现在进入了一种极其奇异的境界,不呼吸,靠心窍引入火灵气来维持生命和防止肉身被岩浆灼烧而死。
难以想象,又很符合这个世界的客观规律。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她不可能一直维持着这个状态,必须尽快找到突破口。现在她全身都被厚重黏稠的岩浆包裹(想想都觉得诡异),无法施展法术,只能使用神识来观察周围的环境。
岩浆层非常深,犹如江流,正以一种缓慢而有规律的速度往各个方向四散流去。
殷渺渺到现在还记得第一次读到《地心游记》时的震撼,神秘而瑰丽的地底世界随着作者的笔触在眼前一一展开,仿佛地底深处真的还生活着猛犸象。
她为凡尔纳绝妙的想象力而倾倒。
而现在,她亲眼看到了地底世界。
并没有猛!犸!象!
但依旧瑰丽地令人心折。
她震撼着,不断延伸自己的神识,试图去寻找岩浆流的起源,它很深,很远,殷渺渺的神识探不到。
但她没有放弃,红线松开,化作一条灵活的赤蛇,一端捆住她的腰,一端努力往源头游去。
知晓自己暂时没有性命之忧,殷渺渺就格外沉得住气,大小周天同时运转着,灵力不断被消耗,又不断被补充。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自己大周天的速度变快了,火灵气浓郁到变成了雾气,她精神一震,继续努力。
又过了极其漫长的一段时间,她的神识触碰到了一团东西。
是另一团神识,很温暖,很柔和,很包容。
殷渺渺对它有莫名的亲近,她不再上前,而是远远的打了招呼:“你好吗?”
没有回音。
她耐心地等了等,又重复了一遍。
这回,对方回应了她:“好。”
“你是谁?”她问。
“你是人族修士。”
“是。”
“我不是。”
“那你是谁?”
“火。”
殷渺渺明白了:“地火?”
“是。”它说。
修真界除了人类、妖兽、灵植之类的生命以外,还有一种东西叫天材地宝,意为上天赐予的珍宝,应天命而生,无父无母,不通过任何繁殖方式诞生,是天地万物灵气的聚集体。
它可能是一朵花,一棵树,一粒果实,也可能是一只妖兽,一片土壤,一滴水,一团火。
无论是哪一种,一旦出世,便会引起修士们的争夺,为此血流成河,在所不惜。
殷渺渺没有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真的能遇见这样的异宝,还是一团生了神识的异宝:“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我只是一团火。”
“地底的岩浆流能通向任意一个地方,我想离开这里,回到地面上去,请你帮帮我。”
“我没有这样的能力。”它说,“我只是火,只会燃烧。”
殷渺渺深感遗憾,不过她马上调整了过来:“那么,我能在你身边修炼吗?”
“可以。”
殷渺渺得了允许,就叫红线将自己拉得更近一些,她也看清了地火的真面目。
它就是一团燃烧着的火,焰心是白色的,内焰是明亮的金色,到了外焰,就是鲜红的赤色。
它燃烧着,不断释放着火灵气,殷渺渺从没有在这般浓郁的地方修炼过,几乎灵气一消耗就得到了补充,源源不断地涌向她。
在这里,极阴之体的debuff好像被削弱了无数倍。她莫名其妙就突破了筑基五层,轻易地让人心生贪念。
要不是身在岩浆流中,殷渺渺都想在这里开个洞府,一修十几年,不问身外事。
但终究不能。
向天涯不知道怎么样了,怕是也难逃毒手,飞英一个人在季城,她也实在放心不下,哪能无休止的在这里修炼下去呢?
料想过了那么久,张斐然他们应当不会在上面守着了,殷渺渺就准备按照原路返回。
临走之前,她问地火:“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吗?”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能发现你,别人也能发现。”殷渺渺觉得地火能安稳地待在是撞了大运,天材地宝现世,必有异象,赤山的荒芜许是其中之一,但陌洲本就干旱,加上五行失衡之地不在少数,才没有引起注意,让它得以平平安安待了那么久。
可五羽彩鸾会在重伤之下躲到此地,多半是感觉到了地火的存在,有一就有二,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迟早会被人发现。
她想了想:“我能给你布下几个阵法,水平不高,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吧。”
它问:“被别人带走会怎么样?”
殷渺渺“呃”了一声:“可能是收服你,让你炼丹或是炼器什么的吧。”
“炼丹是什么?炼器是什么?”
殷渺渺词穷:“炼丹就是通过使用灵力,把一些药材混合在一起使得它们发生某种化学变化,炼器就是把一些材料混合在一起之后做出一些有特殊功能的法器。”
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它说:“我不太懂。”
“是挺复杂的。”这都是一门专业啊。
“但听起来很有意思。”它说,“你带我走吧。”
殷渺渺一惊:“啊?”到了她的年纪,早就不相信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了,谨慎地问,“为什么?”
“我快死了。”它缓慢地说,“我燃烧了几万年,没有去过别的地方,我想去试试去炼丹或者炼器。”
殷渺渺迟疑了,没有代价,没有条件,难道她突然有了玛丽苏光环,不是错过了好几章剧情?不管怎么样,它说的话让她十分心动,她沉吟片刻,还是选择先小人后君子:“我不会炼丹,也不会炼器,你跟着我太浪费了。”
“浪费是什么?”它问,“我已经这么烧了几万年了,就想换个地方。”
殷渺渺失笑,这是一团寂寞的火。
它又说:“我可以给你灵气,你不是很喜欢吗?”
“你对我很有诱惑力。”她痛快地承认了,“但我不能这样带你走,你一出世就会生出异象,我保不住你,还会惹来杀身之祸。”
它想了会儿:“你要收服我。”
“是。”她道,“我收服你,别人就察觉不到你的存在,但认人为主,就身不由己了,你知道什么叫身不由己吗?”
它说:“不知道。”
“身不由己的意思是说,以后我让你烧你就要烧,我要用你的力量你就必须给我,我不让你烧,你就烧不起来,不能像现在这样自由自在的。”顿了顿,殷渺渺道,“你要想清楚,这是不能后悔的。”
它就没有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