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池德真人分别后,孟柏和有心按照之前周白给的地图,跟着上面的指示往太华门的方向赶路。
走了几天,她们才发现自己是路痴。没了周白之后,她们连路都找不到。
之前和周白在一起的时候,她们从来没有走错过路。而现在,两人已经不知道是走错第几回了。
也幸好,孟柏随身还带着三个会做饭打猎的鬼,不然的话,她们在迷路的同时,恐怕还会遭遇饥饿。
她们就这么迷迷糊糊的走了三天,明明按照地图上的应该早就到下一个城市了,但实际上她们依旧还停留在深山野林中,目光茫然地看着四周。
没办法,只好又往前走。幸运的是,到了傍晚她们终于看到了一户人家。
那是一座单独建在半山腰的木房子,从她家院子里挂的肉干便能猜到,这户人家应该是猎户。
孟柏和有心礼貌地敲门,给她们开门的是这家的女主人。她看起来身材高大,肌肉结实,不笑的时候很是给人压迫感,这让她们两个都不由得有点发憷。
孟柏喉喉结动了一下,小心地对这家的主人解释,她们两个是游历的抓鬼师,只是路过,不过天色晚了,所以希望能够借住一晚上。如果觉得忌讳的话,那给她们一点喝的水就可以了,反正她们在野外也住惯了。
那女猎户上下打量了她们两人一眼,看她们两个面容年轻、身形消瘦的模样,有几分不屑地道:“就你们这样干瘦的人还能抓鬼?”
“我们还年轻,出师没多久,这不,正好出来历练。”孟柏尴尬地笑着解释,同时伸手抓紧了有几分生气的白玉,不让他因为对方言语上的轻视而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
有心也往孟柏的身后躲了半步。看似,她也被这个看起来很凶的女人给吓到了。
“谁呀?”她身后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
很快,那女猎户后面走出来了一个男子,看他的打扮和年纪,应该是这个女猎户的夫郎。看起来约莫有三十岁的模样。
女猎户随意地回答道:“两个赶路的,想要来咱们家借住,还说是抓鬼师。我觉得她们在撒谎,指不定是城里哪个大户人家逃跑的小厮。”
男子看向她们,顿时惊讶道:“还是两个半大的孩子呢,怎地会跑到这深山老林中,这里有可多的豺狼虎豹了,很危险的。哎,天也快黑了,这附近也就我们这一家了。你们快进来喝口水罢。不过我家只有一间柴房,没有正经客房招待你们。你们要是不介意的话……”
孟柏听到今晚可以住有屋顶的房子,当即乐意地道:“不介意,不介意。谢谢您了,我们虽然没什么钱,但也不会白住你们的,这个就充当我们的房费吧,给你们。”说着她掏出了十几个铜板,之后又让有心拿出了几张可以驱鬼的符纸送给了这家人。
毕竟雨季也到了,今日的天色看起来就不好,晚上定会下大雨。这家人愿意暂时收留她们,也算是恩情了。其实孟柏手上有不少钱,但是出门在外,她也知道财不外露的道理。所以才故意装成自己很贫穷的模样。
有白玉和她的三只鬼晚上给她们守夜,所以就算是对方不安好心,她们也没什么好怕。
对方接受了她们的心意,男主人热情地招待她们进门。进去后孟柏便发现这家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看起来是生活得十分安康的一家四口。
她们两个坐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水喝,缺水了半天的两人生生喝了两大碗水才缓过来。
这家男主人见着她和有心还有几分稚嫩的脸庞,便问道:“你们都多大了?叫什么?家里人呢?”
孟柏规矩地放下碗,先说了谢谢,然后才道:“我十八了,名字叫孟柏,家里人很早就死了。”
有心放下碗,也学着孟柏的样子,略带几分局促地道:“我叫有心,今年十五了。很小的时候就被娘亲送到山上学抓鬼去了。”
男主人听闻她们的遭遇,目光怜悯地看着她们两个:“可怜的孩子,不过你娘亲肯定也是为你好,不然这世上那有父母舍得与自己的骨肉分离呢。不过你们师尊呢?怎么让你们这两个半大的孩子出来闯荡。她们难道就放心么?”
“师尊她们都死了。”一说起这个,有心再次忍不住哭鼻子了。
孟柏已经见惯了,知道有心是个心肠软得不行的孩子。她不好意思地对这家女主人笑了笑:“她就是这样的性格,失礼了,还望不要介意。”
这家男主人看向她们两个的目光更加怜惜,起身安慰着有心的同时,又叫自家的女人去杀鸡,说今天晚上要好好招待她们。
孟柏想要拒绝,但对方显然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给她。女主人看起来面冷,但实际却并不是个冷漠的人。男子叫他杀鸡她便去了。三两下就烧好了水,将鸡给杀好了拔毛。
遇到的陌生人这样热心,孟柏出来混了多年,心中难免有点警惕,便暗中让白玉去盯着做菜的这家人,看他们有没有下药什么的。
结果却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到了吃饭的时候,她也是十分谨慎地等人家先动筷子了自己才动手。
不过最后一切都平平安安的,想来或许真的是她多心了。
吃了饭之后没多久,外面就下起了瓢泼大雨,同时还伴随着电闪雷鸣。孟柏莫名地就是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天色也越发暗淡。女猎户在屋子里点上了照明的油灯,几人围坐在火堆边,随意搭了几句话后,竟也慢慢地聊了起来。孟柏也有几分意外的发现,虽然女猎户看起来冷冷的,但实际上却只是对不熟的人这样。只要是熟了的人,她便表现得十分健谈。
她们互相聊自己一路上的所见所闻、鬼怪八卦,而猎户则聊自己在山中遇见的老虎野狼,倒也十分起兴趣。
期间孟柏出去解手,那时外面的阵雨已经停了。夜间的空气格外清凉。她将葫芦中的三个鬼给放了出来,让他们先去外面转转。等晚上睡觉的时候回来,帮她们守夜。
这种事情他们以前做的多了,经常就是他们帮孟柏守夜,偶尔也帮孟柏抓鬼。而孟柏给他们庇护的地方、教他们修炼的方法,同时还帮助他们积累功德。只是这样的合作在白玉来之后就再也没有过。此时她突然提请求,沈致和汤秋曼便有些激动,当即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不过你们一定要注意不要冲撞了那家的两个孩子。”
“放心吧,这件事就包在我们身上了。”沈致拍着胸脯说道。
孟柏也就放下心来。虽然一切都安排好了,这家人看起来也不像是坏人,但她还是不明白自己莫名的心慌究竟是从哪里来。
晚上她和有心两个睡在了柴房,虽然只是用木柴堆的一个简单的床,男主人给她们找来了两床被褥,一床铺在柴上,一床用作被子,倒也让她们有了一个正经睡觉的地方。
一直到睡着之前,都是无事发生。孟柏心想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白玉坚决不同讨厌的女人睡在一张床上,所以最后他要求坐在一边的柴堆上守着孟柏就可以了。
孟柏总觉得不忍心让他熬夜,可白玉道:“我是鬼,八百多年来从不睡觉。即便现在偶尔会睡着,但对我来说,夜里不睡觉,才是常态。”
他这样说,孟柏也就释然了。心想也是,况且就算他真的需要睡觉,也可以明天在赶路的时候在自己的怀里睡。
就这样,孟柏和有心相安无事地睡着了。
夜间。
白玉在里面守夜,而三只鬼在外面守夜。
沈致呆得有些无聊,左右看了看,便飘到那边的主厅,想要观察一下里面的样子。
汤秋曼警告道:“孟柏说过了,要小心,别乱跑,免得冲撞了这家的孩子。”
“哎呀,我知道了,只是我实在好奇这家是什么模样。你知道的,我差一点就成婚了,所以我很想看看,正常的夫妻家里是什么模样。如果我同我的妻主能够成婚的话,会不会也是他们家这种样子。哥,你就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吧,我会小心的,一定会避开这家人和孩子。”
见他撒娇的样子,汤秋曼无奈地道:“好吧,不过说好的,只许看,不许乱动,也绝不许碰人。我感觉今天的孟柏有些不安,可能与这家有关。你别惹麻烦。”
沈致随意地挥手道:“是了是了,我知道了,就是看看而已。”说着他穿过墙飘到了主厅里面,好奇地看着这户人家家里的摆设。
桌子,椅子,再进去是卧室。
虽然看起来并不奢华,但十分有生活气息,干净的屋子里也彰显了男主人的能干。
沈致看完后发出了一声满足地叹息,当他正打算离开时,抬头忽然看到了正前方供桌上某个牌位的名字,转头打算出去,又猛地回头,一瞬不瞬地盯着那牌位上的名字看,顿时犹如雷击一般站在原地瞪大了眼睛。
穆磊。
穆磊。
他想起来了。
是她……是她的名字。
旁边放着另外一个男子的名字。以夫妻的方式被供在一起。
沈致踉跄着往后,径直穿过墙退到了外面。
汤秋曼抬头看到他狼狈的模样,便赶紧过去扶住了他的灵魂,皱眉问道:“你怎么了?”
沈致像是找到主心骨一样猛地抓紧了汤秋曼的双手:“是她,我看到她的名字了。我……我还看到她夫郎的名字了。”他看起来欲哭,却无泪。普通的鬼是哭不出眼泪的。
汤秋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拉着他问道:“她是谁?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沈致有些手足无措地道:“她,我的未婚妻主啊,我敢肯定那一定是她……一定是她。她和别的男人成婚了。也是,毕竟我死了,连尸骨都没找到。她会另娶,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汤秋曼明白了,他一下子抱紧了他,安慰道:“见到了不就好了,你难过什么,难不成还希望她为你孤独一辈子不成?”
“你说的对……我看起来很难过吗?我分明是在为她感到高兴。”沈致抬头望着他。
汤秋曼坚定地点了点头。眼神一瞥,忽然瞧见他身上不对劲的地方,他一把抓紧了沈致的左手,不可置信地道:“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沈致也随着他的视线低下头,就看到自己的身体有一部分开始十分缓慢地变作荧光消散,他便也开始跟着惊恐起来,有些不敢相信地道:“我这是,要去地府报道了吗?”
鬼之所以会变成恶鬼,是因为有执念。若是执念消除,他们的怨念也就会消散,等到彻底消散,那就会有人带着他们去地府报道。或是去地狱,或是投胎。
汤秋曼知道,是他的愿望已经实现了,又或者说,快要实现了。
“别难过,你该高兴才是,你又没什么孽债,变成水鬼之后又从未害过人,去了地府便可以直接等着投胎了,你该高兴啊。”
沈致死死抓着他,哽咽着道:“可是哥,我不想走,我不走,我想继续跟你们,和孟柏在一起。”
汤秋曼也难过的道:“我也不想和你分开,可是你的时候到了,傻孩子,既然你想见未婚妻的心愿已经达成了,那便去吧。看样子,你应该还有五六个时辰才离开。最后,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沈致捂着脸蹲在地上,萤火虫般的光芒一丝丝从他身上飘了出去。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站起来说道:“我想再看看孟柏,想在最后一次在她身边守着她醒来,然后请她忙我一个忙,最后,我想问她一个问题。”
“好。”
*
白玉看着进来的沈致和汤秋曼,目光很快露出敌意。
汤秋曼连忙悄声解释道:“我们不是来和你抢孟柏。你看到了吗,沈致他的愿望已经实现,就要离开了。他现在只是想在旁边守着孟柏,只是站在旁边而已,别的什么也不会做。一定不会打扰你的,让他今夜留在这里吧。求你了。”
白玉不说话,看着似乎是在犹豫的模样,汤秋曼加了砝码道:“我可以和你讲一些别的你不知道的孟柏的事情。”
果然说起孟柏来,他就动摇了。
白玉同意了,只是他果真就只让沈致在旁边看着,半点也不让他接近孟柏半步。
若是以往的沈致,定要和他较真。但在这最后关头,他显然已经不想将自己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了。
原本他以为自己喜欢上孟柏就是有新的心愿了。但却没想到,那个寻找未婚妻的心愿,始终是他心中最深的执念。
原本刻意想要避开找到未婚妻的下落,但却没想到,在这般阴差阳错之下,他还是遇见了。
这,大概就是命吧。
一声幽幽的叹息在孟柏的耳边飘过,并未引起她的注意。
而在睡梦中的孟柏,似乎受什么的影响,看起来睡得并不安稳。
第二天,距离太阳升起大概还有两个时辰的时候,孟柏就诡异地早早醒了过来。她感觉自己心口的不安越来越浓烈了。
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旁边守着他的白玉,孟柏拉着他的手,皱着眉说道:“不知道为什么,阿玉,我总觉得心里不安,好像要有什么事情发生。”
说完坐直起来,余光便看到白玉后方不远处的沈致,刚要开口说早,便看到他身上的荧光和已经淡了一半的灵魂。
孟柏呼吸顿了一下,心下竟有一种“果然来了”的感觉。
她起身镇定地穿好衣裳鞋子,走到他面前,顿了一会儿才道:“你要离开了?”
沈致点了点头。
孟柏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为了不吵醒有心,便故意小声道:“这是件好事。我们出去说吧。阿玉,你要一起吗?”
白玉立刻到她身边拉住了她的手。他当然要跟她在一起。
看着他们两个十指相扣的模样,沈致的心忍不住开始酸涩。
走到院子中,看着黎明前漆黑的夜色,孟柏感到自己心中有一股抹不去的惆怅。
“这家人,是你未婚妻的后代吗?”话一说出来,看到汤秋曼意外的样子,孟柏道:“这很正常,他的愿望就是知道自己未婚妻的下落。这里也只有我们和这家人。既然他的愿望已经实现了,那么答案就已经很明确了。”
沈致看着孟柏镇定的样子,有些闷闷不乐地道:“你说的没错。昨天我在这家,无意间看到了我妻主的牌位。她成婚了,和别的男人。”
“与其在这里猜测,不如就直接问问她的后代好了。沈致,这对你来说是件好事,你该高兴。”
“是啊,我该高兴的。”沈致说完便蹲下身小声地抽泣起来。
这让孟柏顿时有些无措,她蹲到他面前,伸手放在他的肩上,小声询问道:“怎么了,这是你的好日子,你为什么这么难过?”
沈致缓缓将埋着的头抬了起来,看着孟柏的眼睛许久,才移开视线道:“难道我不该难过吗?难道要与我分别,你就没有一点不舍吗?”
孟柏顿了一下道:“我们自然舍不得你,但也决不能因为这种事情耽搁了你。我这里,终究不是你的归宿。”
“难道就是白玉的归属了吗?”沈致终是忍不住问出了这句话。
孟柏的脸色忽然变的很难看。
白玉恶狠狠地瞪着沈致。
察觉到自己失言了的沈致立刻换了一个话题道:“对不起,我只是很难过,我的未婚妻是不是一点也没有在乎过我?为什么,我在水里泡了两百多年,从没有人来找我?她不仅没有找我,还和别人成婚了。”说完他又埋头啜泣。
孟柏掩藏起了方才内心的震动,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道:“我相信她不是故意不找你的。你忘啦,你死去的地方是多么难找,我如果不是有你带路的话,就算让我在那里找一辈子恐怕也找不到你的尸骨。不过现在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猜呢,她的后代都在这里。也许她们还记得什么,等会儿这家主人醒过来,我们问问看不就知道了吗?”
沈致抬头看着孟柏,缓缓地点了点头。
之后孟柏带着白玉在檐下的小板凳上坐下,安安静静地等待着女猎户醒来。
沈致一直不安地转头看孟柏,总是欲言又止。孟柏以为他只是单纯的不安,便不时出声安慰他:“没事的,你应该还能再停留一段时间的。我记得,要所有的心愿都实现之后,灵魂才能放心的离去。”
沈致却只是抿了抿唇,没有再说话。
也幸好,猎户家的作息非常早。她们才等了两刻钟,女猎户就推开门走了出来。看到她已经起了,便意外地打招呼:“有心小妹妹还没起呢?”
孟柏笑了笑道:“是啊,她还小,得多睡睡。我昨天就想,在你家这个位置,定适合看日出,反正也睡不着,索性就早早起来准备看日出。”
“日出有啥好看的。”猎户吐槽了一句,就去旁边拿了斧头和柴火开始劈柴。两人也就这么有一搭没搭地聊了起来。
话题不经意间就转到了牌位上:“我看到你家供奉的先人里面有一个叫穆磊的名字。冒犯了,因为我认识的一个朋友,她也认识一个和这个同名同姓的人。”
“你说这个啊,她是我的奶奶的奶奶,反正就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人了。说起来,我这个老祖宗还有一段特别的故事,我也是无意间听我娘亲说过的。据说我这位祖先,在年轻的时候是有过一位未婚夫的。本来都要成亲的了,结果对方忽然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猎户絮絮叨叨地道:“有的人说他是和别人私奔了,有的人说他是死了。反正那之后谁也没有见过。我那位祖先一开始一直不愿意娶别的人,等了十多年,也算是痴情了。不过始终没有等来她想等的人。后来才娶了另一个男子。后来也安安稳稳地过了一辈子。这人呐,就是这样呗,没谁离了谁会过不下去。”猎户说完正好今日需要用到的柴也砍出来了,便过去灶房点火煮猪食。
“等了十多年,确实是痴情了。”孟柏说着,余光瞥向了沈致。
沈致的神情中带上了几分释然:“我知道了,谢谢。最后,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请你不要因为我是快要离开的鬼,就欺骗我。一定要告诉我你的实话。”
孟柏点了点头。
沈致用力地握紧拳头,终于才鼓起勇气问:“我想问问你,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一点?”
白玉抓着孟柏的手猛地用力了几分。对方问了这个问题后,他便转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孟柏。
孟柏有些意外他会问这样的问题,但还是十分诚实地回答道:“抱歉,没有。”
沈致有些不接受这样的答案,他先是伤心,余光看到白玉,便伸手指了白玉:“是不是因为白玉在旁边,你才不敢说实话?”
孟柏失笑摇了摇头:“即便阿玉不在我旁边,我也依旧会这样回答。我一直将你当做弟弟来看待,沈致。”
沈致有些生气地吼道:“谁是你的弟弟,你的岁数还没有我活的零头多!”过了一会儿,他终是不甘心,又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一点也不喜欢我呢?我哪里比他差?”
“因为你是鬼,所以在一开始,我就不会考虑。”对她来说,鬼,是她的仇人。可她这一生,却因为各种阴差阳错,始终无法和鬼彻底划清界限,甚至于她和鬼更加亲近。
沈致想过千万种理由,却也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他摇着头,踉跄着后退,眼中满是不信:“可白玉也是鬼啊,他与我有什么不同?你这样回答,分明就是在敷衍我。”
孟柏用冷静到冷酷的语调说道:“我爱上白玉,只是因为他是白玉而已。与他的模样、身份,一概无关。”
白玉猛地转头去看她,眼睛闪烁着眨了眨,像是惊喜,又像是不敢相信她居然就这样说了。
沈致不甘心地抱着自己的头大叫一声,身上飞走的光芒越来越多,灵魂也越来越淡。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冷静了下来,心平气和地看着孟柏,再次开口问道:“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好了,这回你也要诚实地告诉我。”
“你问。我不会骗你。”
“如果,来世。我没有死,而你也只是普通人,我们相遇相处很久,或许也是很亲密的朋友,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生与死的阻隔……那样的话,你会有可能喜欢上我吗?”
孟柏认真地思考了一瞬,微笑着回答道:“这是来世的事情,我不知道。”
得到这个回答,沈致露出了满意的神情。他朝着白玉得意地笑了一下,灵魂便化作荧光,去了他该去的地方。
白玉还没开心多久,便因为孟柏这个回答生起闷气来。
孟柏看着他消失的地方,脸上的笑容也消失。
此刻她终于想明白了昨天为何如此心神不宁,原来是这件事,或许之前她就隐隐约约感觉到了。
沈致啊……
她不禁回想起来他们相遇的时候。
那时她带着汤秋曼和糖糖路过那里,便见了一只笨手笨脚的鬼想要将她往水里拖去,如果不是他当时一边把自己往水里拽一边说着对不起的话,孟柏早就动手除掉他了。
等她反应过来,反手便将沈致从水里抓了出来,痛揍了他一顿才叫他老实了,灵魂一边流着水,一边哭哭啼啼地将自己的来历说了出来。
原来他只是来这里洗衣服的时候被一只水鬼给盯上了,最后被拽下去做了那只水鬼的替死鬼。
他也变成了水鬼,想要解脱,要么就像以前的那只鬼一样找个替死鬼,要么就只有实现心愿去投胎。
可他两样都没办法做到。变成了水鬼之后,他既不能做什么,也离不开淹死的地方。两百多年来他又下不了狠心害人,所以就只能永远被锁在这里。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想抓一个替死鬼了,结果却遇上了自己。
真是一只倒霉得不能再倒霉的鬼了。
当时她看着这个一边淌水一边哭着喊冷的鬼生出了同情心,毕竟他看起来也只有十几岁大,她索性答应帮他一把。
先是费尽心力下水找到了他的尸骨,给他重新选了个好地点埋葬了,这才让他不再时时刻刻喊冷,灵魂也不会再往下淌水。孟柏答应会帮他实现心愿,不过作为报答,他也要帮她做一些事情赚盘缠。
就这样,她带着的两个鬼,增加到了三个。
没想到,似乎在不久之前才发生的事情,一转眼其实已经过去五年了啊。
他曾经送走了不少鬼,但是却从没送走过身边亲近的鬼魂。果然,与送走素不相识的鬼相比,送走熟悉的鬼的滋味,并不好受。
在白玉的注视下,孟柏从回忆中回过神来。
看到白玉的模样,她便想到若是哪天他实现了自己的愿望,便也会像沈致那样离开。
孟柏心口一阵刺痛。
她猛地起身用力地拉着白玉走进房间,叫醒了有心,收拾了东西,拿着猎户家送的干粮便出发了。
她不愿再留在这个叫人心慌的地方,也更加不愿意去面对自己或许在不久之后就会送走白玉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