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魏渺拎着一壶酒坐在屋顶,抬头看着天空中的月亮,仰头便狠狠地灌了一口。

这酒喝起来并没有像以往那样畅快。

仔细回想起来,这似乎这还是她头一回在月圆之夜独自喝酒。

师尊和师姐妹们的脸庞忽然在她面前出现。

“呵。”

她余光看到夜色远处奔来的人,仰头便喝干了所有的酒。

那来的人很快就到她面前,俯身在她耳边低语道:“那老道确定已经离开王家。孟柏等人也离开了。王家现在没有任何防备了。”

魏渺听完挥了挥手:“知道了,你叫上姐妹们跟我来。”

在朦胧的月色笼罩下,一群身影如鬼魅一般的人穿过了城市的屋顶,来到了中心的王家。

府中的人还在纷纷扰扰的寻找着什么,但是这座府里目前的主人王文栋已经疲倦不堪睡下了。此时她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迎来死神。

魏渺干净利落的结果了她。

【拿到东西后,凡是曾经拥有过遗骨之人所有亲属血脉,一个都不留,全杀了。】

这是老祖宗当初的命令,她毫无疑问地做到了。

自从加入太华派之后,她再也没有杀过人。原本她还以为自己会对杀人这件事生疏了,却没想到,她还是这般熟练。是了,本能又怎么可能会忘记呢?

这才是属于她自己的世界。

魏渺在心中对自己这样说着。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很快一群黑衣人来报:“主子,这家的血缘亲属只有那个已经死了的老太太和这个王文栋,府里的其他普通人需要杀了吗?”

“不必了,多杀人又不能多拿钱,你们这么积极做甚。”魏渺说着,掏出一块手帕,将剑上的血擦干净。将剑插入剑鞘之后,她转身吩咐道:“继续监视池德老道和拿了木盒的人。等老道与她们分别之后,就立刻要报我。无论如何,一定要将老祖吩咐的东西弄到手。记得一定要谨慎,不要被她们发现。”

属下顿时露出了为难的表情:“那个叫周白的先行离开了,另外那两个年轻的女子还比较好监视。可那池德真人,早就已经发现我们的存在了。”

“废物。”魏渺不轻不重地骂了一句。

“属下办事不利。”那黑衣人立刻跪下请罪。

“罢了,”魏渺道,“监视就由我亲自来,你们去追查另外几个的下落,有消息了第一时间来告诉我。”

“是。”

说完了,一群人一闪,便全都消失在了原地。

直到第二天,仆从没有找到那些陌生人的下落,本不敢去打扰脾气暴躁的王文栋,直到中午她也还没从房里出来。逐渐开始有人觉得不对劲,叫了很久也不见里面答应,便叫来人,强行砸开门进去看。

随着一声尖叫,繁荣了数百年的尚原王家的彻底陨落便缓缓拉下帷幕。

王家两位主人全死了的消息一传出,不少仆从偷了王家的财宝连夜逃跑了。最后还是几个有良心的府中侍从和管家等人,凑了些钱,为这祖孙两个寻了一处地方葬掉了。

葬礼不算草率,但也绝算不上隆重。不少曾经受过王家恩惠的人前来送行,一问之下,不免唏嘘。

王家的人生前享尽了荣华富贵,死后却连几件像样的陪葬品都没有。

任由城中众说纷纭,孟柏等人也听不见了。

早在事发之前的那天早上,她们起身后便乔装了一番离开了这座城市。

池德真人也与她们一道骑马出了城。

一开始她们还担心后面会不会有追兵什么的,结果一路上却意外的十分平静,没有见到任何追兵,甚至连奇怪一点的人也没有遇到。

有心看着身后渐渐远去的城门,一直提着的心才缓缓放了下来,终于有了一点余力能够去注意别的事物。

她好奇地望向池德真人,问道:“您知道我们太华门吗?”

“我曾与太华的一位掌门有过几面之缘。”池德真人说了那位掌门的名字。

有心惊讶地感叹道:“那位可是我师尊的师尊的师尊了,想必您已经活了许久了。您一定是很厉害的高人吧。”

池德真人谦虚道:“不过是活得久罢了。小友,先前相遇之时便想问你一件事,但当时有别的事情在忙,一时间就忘了。这个问题可能有些冒犯,还望不要介意。小友你小小年纪,究竟是如何成为太华派掌门的?我记得太华派有不立过于年轻的人当掌门的传统。”

一说起这个,有心的脸色顿时暗淡了下来。

她拿出了那块奉若珍宝的掌门令牌在手中摩挲了一下,才缓缓将门派之中发生的不幸之事说了出来。

池德真人听后先是大惊,随即低头掐指一算:“竟是真的。”

说罢了,池德真人痴痴道:“天下正派,太华为首。如今太华受难,邪魔外道恐怕要乘势而起了。上天不公啊!”

她一连说了几个“上天不公”,大概是不相信,便又低头掐指算起来,忽然她“咦”了一声,声音中带着困惑,仿佛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孟柏知道这个人能够抓住这样形态的白玉,定是有真本事的。此时见她表情有一丝怪异,便问道:“哪里不对劲?难道真人算出真正的凶手是谁了吗?”

池德真人皱起眉:“凶手是一群黑衣人。至于真正的幕后元凶,我不仅没有算出来,而且还感觉到太华派的结果似曾相识。方才我认真想了一会儿那熟悉感究竟从哪里来,但……”

“但是怎么了?”有心有些迫切的追问。

池德真人的眉头都要拧在一块了:“太奇怪了,似乎自从遇到你们开始,我就遇到了很多我生平从未遇见过的事情。太华派的命运,竟与先前我算的王家的气运如出一辙。”

“怎么可能?”有心瞪着眼睛惊道。

就连孟柏也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王家与太华派相似?除了它们都曾经保管过白玉的骨头之外,实在也找不到什么相似的地方了。

其实,假如此时她们还在城里,并且听说了王家死绝的事情的话,她恐怕就会明白,这相似究竟是哪里相似了。

池德真人道:“想来之后也不会有什么追兵了,我便只陪你们到这里了。在前面的岔路口就此分别吧。二位小友,去的路上凶险重重,务必要小心。”

“您也一路珍重。望日后有缘再见。”

孟柏因着之前对方伤害过白玉的举措,所以对她并不是那么热切,不过也与对方点头示意了。

池德真人对着二人笑了笑:“恐怕以后并不会再见了。”

有心并未多想:“也是,您修为高深,恐怕一个闭关就是几十年上百年,若是这么久的话,我们恐怕就真的不能再见了。”

池德真人闻言只是微微一笑,并未反驳有心没说对的地方。

“其实我有两个问题想问问您,如果您觉得冒犯的话,那不回我也行。”孟柏忽然道。

“小友你想问什么便问吧。”池德真人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和白玉,像是在看自己的后辈一样,目光十分慈爱,看得孟柏来不自在极了。

“像你这般修为如此高深的人,为何会这般照顾王家,甚至照顾了数百年?按道理来说,你应该不差钱,所以肯定不是为了钱。我说的对吗?”

对方点头,苍老的面容露出一丝追忆的神情:“自然是有理由的。因为王家的祖上,曾经舍命救了我的爱徒。”

“就只是这样?”孟柏十分意外。这还不是救了她本人,只是救了她的徒弟,她就愿意照顾对方的家族后代数百年。这明显有点奇怪吧。难道这个时代的师徒关系都是这么好的?

池德真人看出了她的疑惑,自嘲地笑着道:“我知道你在困惑什么。我的徒弟,曾是我最爱的人。我亦知道自己也是他最重要的人。只是他活着的时候,我碍于世俗,一直不愿与他坦白这段关系。直到他死了,我才追悔莫及,但一切都为时已晚。”

孟柏意外地追问道:“王家不是救了他吗?为何他还……”

池德真人叹息了一声音,缓缓道:“被救之后不久,他就生病了,很严重的病。即便是我,也没有任何救他的办法。没多久他就去了。虽然如此,但王家的恩情我却不能不报答。当时王家就已经十分富贵,万事不缺,所以她们便对我说,若我真想报答,便守护王家后代。此番我已经尽了全力,往后,王家的事,再也与我无关。”

说完她看着孟柏继续道:“第一个问题我已经解释清楚了,你刚才说,你有两个问题。孟柏小友,你的第二个问题是什么?”

“我们刚被抓之后,王家的人对我们说类似于“之前来行窃未得手,今日又敢来”这种话。我敢肯定我们那天是第一次进王府。所以我想问的是,在我们前不久是不是也有一批来路诡异的人?她们是什么人,目的是什么,为什么会和我们搞混淆了?”

池德真人道:“那些人都是玄学高手,这样的人,从来便是不差钱的。而且我也隐约感觉到她们一直徘徊在这附近。当时她们也是偷偷摸摸进的府邸中,四处搜查,明显是有目的而来的。只是我也不知道她们的目的是什么。但……有一个最坏的情况。王府之中最不凡之物便是那遗骨。若是她们的目的就是遗骨的话,你们今后恐怕会有麻烦了。”

这话让孟柏困惑了:“若真是如此,我不明白。她们平白无故的,为什么要抢我夫郎的遗骨?难道我夫郎的遗骨还有什么别的了不得的作用不成?”

池德真人下意识将目光看向了白玉。

白玉却垂下了眼眸,垂在身侧的手抓住了下裳:“不过只是一具不幸的死人骨头罢了,又有什么好特别的。”

池德真人也道:“确实,或许是我想多了。”

孟柏心想了想,或许是白玉他八百多年的修为,所以才让他的尸骨也变得有些特别。想到此,她也没有再追问。大概那些人的目的与她的白玉,确实是没有什么关系。

说完这些话,她们正好就到了分别的岔路口。

池德真人下马道别。孟柏与有心也下马与她告别。

最后池德真人摸了摸有心的脑袋,对她叮嘱道:“虽然太华遭遇不幸,但不幸中的万幸是留下了你。你是个纯良正直的好孩子,今后道路崎岖,会有诸多艰险。但无论是再多的困难,我希望你永远能保持一颗善良的心。你要相信,这世间,永远是邪不胜正。只可惜我老了,不能再帮你什么了。”

有心听完她像是师尊一般叮嘱的话,眼眶已经是一篇湿热,忍不住微微哽咽着说:“谢谢您。”

池德真人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又看向孟柏和白玉他们两个。

“方才我就在想,假如当年我不是那么在乎世俗的话,我与我的徒弟,是不是就能够像你们两个这般恩爱。我很羡慕你们,同时我也很佩服你的勇气。你做到的,更加了不起。”

孟柏有几分别扭道:“谢谢。”

“还望今后也能一直珍惜枕边人。”

“这话你说过了。不过我会再回答你一遍。不用你说我也会珍惜他的。要是以后遇到像你这样轻易伤害我夫郎的人,我可不会像这次一样轻易放过她。”

池德真人笑了笑就牵着马走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是永别。

她修了一身功德,只待报完王家的恩,便可功德圆满地离开人世了。

她还记得徒弟死前说的话:

来世我们做一回真正的夫妻可好。

她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