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芦里沈致先是静了一会儿,才望着汤秋曼,有些不确定的道:“以前的孟柏,确实不是很爱笑,但是应该是笑过的吧,毕竟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人没笑过?”
“可是,你看到过孟柏的笑吗?”汤秋曼语气依旧坚定地这样问他。
“我只记得这段时间孟柏倒是时常会笑,以前的……大概是我忘记了,但我相信肯定有笑过的。”
汤秋曼放开了他,语气非常肯定地对他说:“让我来告诉你吧,不是你忘记了,而是她根本就没有笑过。”
“可是,那又和我们说的事有什么关系?”沈致用困惑的目光看着他。
“以前我以为是她天生不爱笑,所以才不笑。可是这段时间以来,她失去了以前的记忆,却变得爱笑了。这难道不就说明,她并不是天生不爱笑,而是因为以前有什么痛苦的记忆在她的脑海里,所以才让她失去了笑容。只有这样,才解释得清楚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她为什么不笑。”
“可是,明明你在她九岁的时候就遇到她了,她怎么还会有痛苦的记忆……等等,我问你一件事,你知道孟柏她的父母是谁吗?”
汤秋曼摇摇头:“不知道,她也从来没有对我提过。我遇到她的时候,她就是独身一人了,我猜测,她应该是孤儿。”
一个没有爹娘的孤儿独自生活会有多艰难,光是想想就知道了。确实,那样的生活,很难让人产生什么愉悦的记忆。
沈致看着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所以你的意思是恢复记忆,对孟柏来说不一定是件好事情?”过了良久,沈致才开口问道。
汤秋曼点了点头,道:“对我来说,我更希望看到的是一个开心的孟柏,无论她记不记得我。”
糖糖在旁边用困惑的目光看着他们。
沈致苦笑了一声:“好话都让你说尽了,我除了同意,还能说什么。以后我不会再提这件事了,毕竟,不是只有你希望看到一个开心的孟柏。我喜欢她,没指望真的能和她在一起,但也是真心希望她能够一直幸福安康的。”
……
孟柏抱着狗往借住的屋子里走,路上还碰见了这家的孩子。
对方有些羞涩地躲在一边偷看她。她冲着那个孩子点了一下头,见到对方目光盯着自己手上的狗子,于是便对她道:“想和它玩吗?”
她迟疑了一会儿,看起来是在动摇。孟柏见状放下狗子,对她招了招手,那孩子只犹豫了一会儿,就眼含期待地走了过来。
很快狗子就和她开心地玩到了一起了。
小孩在摸着狗狗的脑袋时,抬头看向孟柏,视线情不自禁落到了她手上拿着的葫芦上。
“姐姐,你葫芦里装着的是什么?”
孟柏说:“是我很重要的东西。”
小孩子看起来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压根不在意她的回答。还没听孟柏讲完呢,就跟着贪玩的狗跑出去院子里玩去了。
孟柏也不是很在意这闲聊,她转身走进房间,一推开门就看到了他。
白玉此时正抱着自己的盒子坐在床上等她回来,一听见开门声,便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口,在孟柏的身影进来时,他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
孟柏的视线在和他触碰了一会儿后,便假装不经意地移开视线。环视了一圈屋子里的摆设,她最终选择将葫芦放在架子上,这里是出门时就能顺手拿到的位置。为了防止自己忘记,她还脱下了自己的外衣放到葫芦旁边。
白玉从她进门后就感觉到她似乎有些不对劲。
首先,她在看到自己的时候没有对自己笑,另外,视线也很快移开,最后她甚至还带了他最讨厌的葫芦进来。
但他并没有表示强烈的反对。毕竟他才做了坏事,孟柏现在会不开心也是正常的。
他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想伸手去拉她的衣袖。孟柏却在自己即将要被拉到之前绕过他走到床边,动作快速地躺下盖上了被子,对他道:“睡觉了。”
白玉抱着木盒站在原地,样子看起来有些无措。
他想她今天的心情是真的很糟糕。他一定得想办法好好安抚她。
白玉恢复过来,他先是将自己的木盒子放在屋子里离葫芦最远的地方,之后又目光紧紧地盯着孟柏放在葫芦旁边的衣服,他看了一眼孟柏的脸,发现她已经闭上了眼睛。
于是他悄无声息地走到放架子的葫芦边,非常小心地拿了孟柏的衣服,之后又走回木盒子前,将孟柏的衣服和自己的木盒子亲密挨在一起。
他不能把葫芦扔出去,那样做的话孟柏肯定会更加生气的。但是,他不希望孟柏贴身的东西还是和那葫芦放在一起。孟柏贴身的衣裳,就应该和自己的木盒放在一起才好。不然会让他很不舒服。
白玉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的成果,正想上床,结果一回头,就正好看到原本闭着眼睛的孟柏此时正看他。
轰地一声。
假如白玉现在是人类的话,那么他的脸一定会红透了。
一想到自己刚才的举动都被孟柏看在眼里,白玉就感到万分难为情。
就在他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要怎么办的时候,孟柏掀开被子下床:“刚才忘了洗漱了。”
说着她开门出去了。
白玉悄悄跟在她后面,她出去后果真是去打水洗漱。
孟柏正用毛巾擦脸时,余光忽然看到白玉,她的视线看过去时,他又躲了起来。
动作一顿,孟柏继续擦脸,心中开始回想失忆这段时间的经历。
原本以为恢复记忆无望,最后却因为一个碰头的小小意外重新恢复了记忆,真是命运弄人。
想到这里,孟柏苦笑了一声。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灵魂穿越,结果到现在才知道,自己原来是胎穿。她口中所谓的原主,其实根本就是她自己。
她依旧还是她,本质上还是一个人。只是,终究还是有地方不一样了。比起以前的自己,她又多出了十八年的记忆。
孟柏将脸盆整理好,面无表情地往里走,期间见到了同样出来洗漱的周白,她朝对方冷淡地点了一下头就回房间。
周白奇怪地看了一眼她的背影,眉头微皱地在心里想:怎么感觉她有点怪怪的?
孟柏回到了房间。白玉此时正抱着被子坐在床的里面,用期盼的目光看着她。
孟柏用余光看了一眼木盒的位置,发现自己的衣裳还在木盒旁边放着。看来在某些方面,这个鬼确实有着很强烈的坚持。
是的,恢复记忆后,白玉在她的眼里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鬼而已。
一个和她结过冥婚的普通鬼。
孟柏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地走到床边,上床,钻进被窝,正要躺下,袖子就忽然被旁边的鬼给拉住。
顺着拉她袖子的那只手往上,她看到了他的脸。
果然,无论是失忆还是恢复记忆,他的外貌对她来说依旧是好看的。
白玉看到孟柏冷淡的表情和无一丝波澜的眼眸,心里莫名地开始不安。
“妻……主,”他表情不安地看着她,“你不开心吗?”
“没有,睡吧。”
孟柏生硬地回了他四个字,便躺下,心里开始思考她得到的信息。
白玉原本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她的表情,到了嘴边的话,不觉间就咽了下去。
孟柏躺下后,马上闭上眼睛,似乎一眼也不愿多看他。
她在心里想,现在的自己可不是失忆前的那个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的傻白甜。她见过的鬼可以说和见到过的人一样多,怕鬼这种情感,对她来说早就不存在了,现在只有鬼怕她,没有她怕鬼。
鬼对她来说,只有三种。一种是和她无关的,就如同走在街上与她擦肩而过的行人一样,永远也不会和她产生交集;一种是作孽太多需要消灭的;最后一种是需要帮助实现对方心愿的。但无论是哪种,都不存在永远和她在一起的选项。
沈致,汤秋曼,汤糖,他们三个就是第三种。
那么杀尽了整个白家的白玉,会是哪一种?如果他是一个无辜的鬼,那自然是最好。可如果他只是因为一些邪恶的原因,还杀害了很多无辜的人,那么,最后,她会除掉他,为民除害,为无辜的人报仇。
拥有众多经验的孟柏知道,不能够只根据自己观察到片面的信息就得出结论。事实上,鬼也是会骗人的。在失忆的自己来看,白玉一直保持着很无辜的形象,看起来像是个从来不会害人的好鬼。不过那都只是因为原来的自己先入为主了。
可是从他对沈致这件事上来看,白玉其实是个杀心很重的鬼魂。
他显然是重视自己这个和他举行了冥婚的妻主,所以会选择在她面前选择隐藏自己的本性。
孟柏心里感受到了一阵嘲讽,没想到人死了变成鬼,却依旧受到人类的习俗约束。只是一个冥婚,就能够让一只恶鬼压制自己的本性。
如果当初是别人揭下榜,同他成婚,他是不是也会像现在对待自己一样去对待那个人。
这样的冥婚,真是没有什么意思。
孟柏感觉自己的心里浮躁起来。
她很不开心,一想到自己不过只是个可以随意取代的人,心里就很不舒服。
孟柏用力地翻了个身,用自己的后背对着白玉。
她不清楚自己是在表达愤怒,还是不想面对他。
而她背后的白玉眨了一下眼睛,想伸手去触碰她,可是随即又收了回来。他担心自己会惹得她更加不开心。
“妻主……”他轻轻地喊她。
孟柏故意不搭理他,准备继续装睡熟了,可沉默了一会儿,她就感受到自己的内心开始有一阵刺痛。
那个冥婚契约,果真能够在一些时候让他们互相感受到对方的情绪。
这种感觉不是特别难以忍受,但却一直让人感到心绪不宁。
她不想再难受下去,于是只好故作敷衍地应了一声:“嗯。”
“妻主……”他又叫她。
大半夜的烦不烦啊。
“嗯。”这次她回应的声音比刚才重了一点,似乎隐隐带着那么点不耐烦。
“妻主,我可以再离你近一点吗?”
“不可以。”孟柏毫不犹豫就拒绝。她心中的想法十分坚定,在解决掉或者是送他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她不想和他扯上太多不清不楚的关系。
就现在,如果不是怕他黑化之后怨气爆发失控伤害了村里的普通人的话,她甚至根本就不会同意跟他一张床,维持着表面的夫妻关系。
她相信自己实力不弱,可像白玉这样实力强大的鬼以前她从来没有遇到过,她暂时也无法确定自己究竟能不能像以前处理别的鬼那样处理了他。
所以,在那之前,她觉得一切都维持原样最好。
而且维持的原样,也只是表面的关系而已。
然而在她刚才坚决地回答之后,她再次感受到了那熟悉的不属于自己的刺痛。
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只鬼的内心,可以这么敏感。
“好吧,只准再靠近一点点。”她又翻身,变成了平躺的姿势。
白玉心里一喜,便小心翼翼地往孟柏身边挪了一点点。
就在孟柏想酝酿睡意的时候,她又感受到了旁边的这位开始搞小动作。
于是她偏过头望着他。
白玉被孟柏瞪得手上动作一顿,随后用无辜的眼神回望孟柏,手继续往前,在孟柏的注视下,他拉住了她的衣裳。
孟柏刚想叫他放开自己,心里就闪过刚才出现了两次的令她非常不适的刺痛感,最终,她选择了无视他的小动作。
她想,一定要尽早想办法解除掉这段婚约,赶紧送走这个麻烦。
梦中。
她感受到自己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
孤独像一个魔咒一样缠绕着她。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在沙漠里行走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迷路人,前方也看不到任何出路。
有个人问她:你为什么不寻找新的朋友和新的家人呢?这样就不会孤独了。
她着急地摇着头:不行啊,不行的。
伴随而来的是愈发强烈的自责。
如果说孤独只能算是难捱的话,那自责就像是一把可以将人的灵魂给凌迟的刀。
多么熟悉的感觉。
孟柏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用另一双眼高高在上地看着梦境中的自己。
突然感觉有点冷,尤其是左手。
紧接着,孟柏睁开了眼睛。
她偏过头去,发现白玉抱着她的左手睡着了。难怪她刚才在梦里会感觉这么冷。
用了很大的力气,她才把自己的左手给“拯救”出来,不过随后看到在睡梦中的他有些不安的样子,她给他拉了拉被子,又重新将自己的左手放了回去。
做完这一系列举动,她忽然一愣。
她不喜欢鬼,对于恶鬼,甚至可以说是憎恨的,尤其是杀过人,甚至灭过人家门的鬼。对于鬼,她从来说不上有多温柔。
在这之前,她从没想过,自己竟然会下意识对一个没有摆脱害人嫌疑的鬼这么温柔。
她望着白玉的睡颜,确实很好看,不过却也不是那种惊天动地的美。毕竟容貌绝美的鬼,她也见过不少了。
或许是因为她曾看到过他生前的样子,所以,她才会觉得他很特别。
但是自己对他来说又有什么特别的呢,对于他来说,自己不过是一个和他举行了冥婚的女人而已,他会对自己这么特别,仅仅就是如此。
想到这些,孟柏的心情就越加烦躁。她可以说是动作有些粗鲁地再次将自己的左手给抽了出来,随后穿上鞋准备出门透透气。
她顺手就拿上了葫芦。
沈致和汤秋曼万万没想到,就在他们刚决定不再想办法让孟柏恢复记忆后,孟柏却突然自己恢复记忆了。
他们忧喜参半地看着孟柏。
沈致是最开心的了,孟柏恢复记忆后,他第一句话就问道:“孟柏孟柏,现在你恢复记忆了,那……那个白玉和你……你要怎么处置他?”
“调查清楚他的过去,如果不是坏的,之后就想办法实现他的愿望,送他离开这个世界。”
“就像对我们一样?”汤秋曼问。
“我会先送走他。” 孟柏这样回答。
她没有否认白玉和他们是一样的话,沈致忽然觉得开心不起来了。
就连带着汤秋曼心里也有了几分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