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榕发觉,用第一印象来给人贴标签虽是种节省认知资源的好方法,但确实会有错漏。
比如周大义,她最初觉得他自私贪生怕死,后来发觉他脑子灵活做事很有一套,最后又看到了他舍生取义的一面。
比如齐王妃,最初她就像是个防着儿子被来历不明的女人骗走的恶婆婆,随后她又展现出了讲理的一面,最后便是她这种与王妃身份相悖的活泼少女心态。
陈榕想,齐王妃会在自己面前表现出这样的一面,应当是对她有了一定认同吧。
这也难怪,她与齐王府的盟友关系,可不仅仅是她背靠齐王府这座大山,她也反哺了齐王府,甚至帮齐王府度过了存亡难关。
陈榕受不了齐王妃的发散思维,直接用答案来制止对方的乱想:“我送他的是火炮和神药。”
齐王妃盯着陈榕看了半晌,面露失望,轻轻摇头叹道:“黎儿命真苦。算了,你忙去吧。”
她把之前塞给陈榕的鞋底拿了回来。枉她还以为榕儿如此会来事,包办了黎儿的贴身衣物呢。
陈榕如逢大赦,赶紧溜了。
陈榕曾经认为,燕黎的父母如果很难相处的话,未来会是个折磨,即便她和燕黎不成,双方总归是盟友关系。
没想到的是,太过好相处了,也很难熬。
鞋底事件后,齐王妃倒是不再提任何跟女红相关的事,但她的兴趣开始转向了别的方向。
她开始从套话打探到光明正大地询问陈榕和燕黎相识的过程。
起初齐王妃是这么问的——
“说到王爷,你肯定不敢相信年轻时的他虽不太会说好听话,却很懂先下手为强的道理。当年但凡他有些许迟疑,便不会有黎儿了,也不知黎儿是否学到了他父王的一半本事……”
然后她就默默地看着陈榕。
陈榕……拿起齐王妃正在纳的鞋底,用浮夸的语气说:“王妃,您的手真是太巧了,真是厉害!”
齐王妃见陈榕不接话茬,也没办法,只好顺着陈榕的话说:“那我教你啊?”
陈榕:“……”
后来更熟些后,齐王妃便换了个直接的问法——
“榕儿,我一直有些好奇,你与黎儿,是如何相识的?”
陈榕想起了第一次跟燕黎见面的那个场景,因为跟齐王妃也熟悉了些,她便小小地开了个玩笑:“第一次见面时,我把他送到了别的女人怀里。”
齐王妃:“……?”
燕黎在外头干的事,自然不可能事无巨细都跟家里人说,只要他安然归家,齐王妃也不会多问,因此那一日在黑风寨中的事,她并不清楚。她也不知道,陈榕与燕黎是在黑风寨中相识。
在听到陈榕的话后,齐王妃放飞了自己的想象。
“有句俗语是,求而不得的才是最惹人惦念的,怪不得黎儿对你如此执着。”齐王妃也不知脑补出了什么剧情,看着陈榕的目光中带着欣赏,感慨道,“榕儿真是极有手段,黎儿这等愣头青,自是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陈榕:“……”不是,您这是在骂我还是夸我啊?
陈榕哭笑不得,只好简略地将那日在黑风寨的事说给齐王妃听。
齐王妃当故事听得津津有味,末了叹道:“我就知道黎儿长大后是要招蜂引蝶的,他小时便长得好,不知多惹人喜欢呢。万幸他身在王侯家,若生于普通人家,也不知会因俊俏的样貌惹出多少祸事来。”
陈榕没什么感情地附和道:“说的极是。”
齐王妃便问陈榕:“榕儿,若你是那三当家,见了黎儿,可是要抢他回去当压寨相公的?”
陈榕很给面子地说:“要抢的!”
“是吧?”齐王妃喜上眉梢,“黎儿这皮相是一等一的好。也就是如今不兴古礼了,否则黎儿在吕易街上走一圈,必定是要掷果盈车的。”
“是的,没错。”陈榕附和。
陈榕空闲的时候很愿意跟齐王妃扯这些没营养的话,她可以看出来,齐王妃心中充满了焦虑。丈夫和儿子都在战场上,自己帮不上忙,不就只好找些旁的来打发时间排遣焦虑了么?
齐王妃在陈家堡住了一个月后,前方陆陆续续传来消息。
首先是西岐对大邺发动了侵略战争,但以替皇太孙夺回正统为名恶心人。大邺朝廷先前在镇压两位藩王起义上已花费了大量军力财力,还没能成功,那两位藩王依然在苟延残喘。如今面对西岐的进攻,大邺朝廷只能发旨要求所有藩王发挥应有的作用,藩屏朝廷。
但这道旨意下来,没多少藩王听的。
大邺这些藩王早就有了自己的小心思,谁愿意顶在前头当炮灰?西岐可是有二十万大军呢,而每个藩王的兵力,也就几万。而且,只要大邺朝廷还在的一天,藩王起事就名不正言不顺,因此藩王们恨不得让开通道,让西岐长驱直入直抵京城。
只是大邺藩王们想要朝廷完蛋,却也不可能把西岐当盟友。若让开自己封地,谁能保证西岐不顺道将他们吞下?西岐也怕被藩王们来个前后包抄的啊,这种关乎利益生死的事,谁也不会拿来开玩笑。
因此,在情势微妙的前两个月里,准备参战的几方私底下各种来往,互相商量着先合作干掉另一方。但是,那么多军人要吃喝,不可能一直僵持下去,还是西岐最先动了。
西岐最先攻击的,是齐王。
不仅仅是因为受了谢知和的挑拨,更因为齐王封地就在两国边境,还吞了沥王的封地,拥有的兵马数量翻了倍,不把齐王打掉,怎么安心北上大邺京城?
西岐总共派出了十万大军,与齐王在勒云城展开了第一次的接触战,然后——大败而归。
齐王为了防备其余方向的敌人,在勒云城只布防了一万人,他本人在此坐镇,燕黎则去了宿州东南边的墨城。
西岐的十万大军,对上齐王的一万大军,即便因守城的天然占据地利,这样在数量上的兵力差别,还是让一些人自认为结果已分。
然而,齐王军的秘密武器,却在这一战上发挥了决定性的作用。
百多门火炮在城墙上一字排开,西岐军甚至还未排好阵型,就被漫天的炮火淹没。
西岐军从前并未防备过这样的武器,即便是投石器,射程在一里地就顶天了。西岐军是在距离勒云城外二十里的位置安营,又先谨慎地派出了五万人展开第一轮攻击。
可那五万人在距离勒云城至少还有二里地时,尚未排布好阵型,便被勒云城来的攻击打懵了。
一枚铁壳开花丸在炎药和重力的双重作用下以雷霆万钧之势砸到地面,轰然炸开,冲击波和铁壳碎片向四周疾射,方圆两丈内再看不到一个站着的人。
而像这样的开花丸,还有成百上千枚。
西岐军本是自信满满而来,可面对这样意料之外的攻击,看到周围同袍的惨状,他们先是懵了,随即便陷入恐慌之中,禁不住四散逃开。
西岐军的督战兵连杀了好些逃兵,都没能让士兵们冷静下来,反而扩大了这种恐慌。
——连对方城墙上的人都看不清楚,己方就一片惨状,这杖还怎么打?!
西岐军在攻打齐王之前,自然派人查探过虚实。
火炮这种武器,在齐王军攻击沥王府邸津利城时派上过大用场,但当时西岐尚未派探子过来,只能靠事后的资料收集。除了众说纷纭之外,还有当时因为攻城,火炮离得近,还不到一里地,用的又是专门打城墙的实体弹,因而给了探子一个错觉——这种火炮不过是厉害一点的投石器罢了。
再加上齐王的保密措施还算不错,这就导致了西岐对齐王所拥有的新武器的轻视。
所有的一切,到了战场上便成了溃不成军的阵型,和低落到了极点的士气。
这一轮,齐王的火炮营实际上只造成了数千人的伤亡,但伤亡人数虽少,却极大地影响了西岐军的士气,还没等火炮营多打上几轮,西岐军就撤了个干净,只剩下满地的尸体和哀嚎的受伤士兵。
西岐军不敢收救伤员,退离回了营地,齐王军倒是开了城门,大摇大摆地出来了一队推着板车的人,伤员和死者分开放,统统运回了城中。
死者统一火化,而伤员俘虏则都交给了战场医护队,让新手急救大夫们练手——若不救他们,他们死定了,还不如让新手们练练,还能拉扯回来些人命。
这些是齐王听从陈榕建议额外做的,本来按照他的打仗习惯,既然西岐不要伤员了,他这个敌对方也没必要管他们,就让他们在战场上等死好了,免得给己方增加负担。但如今这样做,既能减少瘟疫传播的可能,又锻炼了他手中的军医队伍,让他麾下的好儿郎们能在受伤后得到更好的救治活下来,他觉得很划得来。
在首战告负之后,西岐军又组织了两轮进攻,然而,面对火炮这种划时代的武器,他们两次都没靠近勒云城就损兵折将而归。而齐王军这边呢,受伤了三人,因为在装弹的时候手滑砸到了自己的脚……
三天后,西岐军在损失了近一万人后撤退了——其中四千多人阵亡,其余都成了齐王军的俘虏,而俘虏中有近八成的人都活了下来。
接连打了三次,连人家城门都没靠近就损失了那么多人,还打什么?
然后,距离齐王封地北方不远、正打算看好戏顺便看看能不能坐收渔翁之利的魏王就懵了——不是,这才几天啊,怎么还没怎么打,西岐军就往他这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