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燕黎离开后,陈榕的生活实际上没发生什么大变化,只不过吃饭的时候多一个人少一个人的区别,以及她相对来说更空闲一点了。
天气渐热,但陈家堡所处山坳地势天然,颇有些冬暖夏凉的意思,温度比外头低上两三度,到了夏天,中暑的人应当也不会多。
虽说燕黎刚走,但陈榕并未干等着。她提前做的准备,主要是两方面的,一是相广成那边,她让他多弄点霹雳火出来,二是翁茯苓这边,她让她尽快招收更多的学徒,学会外伤的急救处理。
即便跟齐王府结盟,陈家堡也不会派人去加入齐王府的军队进行战斗,避免让陈家堡人有损伤才是陈榕与齐王府结盟的重要原因。但是,她可以给齐王府的军队提供医疗保障,比如,为齐王府培养一支百人以上的医疗队伍,可以大大降低齐王府的减员率,上过战场有经验的老兵若能伤好后再上战场,是对军队战力的极好提升。
陈榕穿来的时间,可以说有点不幸,也可以说有些幸运,周边总有连绵不绝的流民可以增加陈家堡的人口,而翁茯苓和相广成要招收学徒,也很容易。虽没有刻意区分,但因社会环境潜移默化导致的性格偏差,翁茯苓招到的学徒多是细心聪慧的女孩子,男子有但少,只是考虑到还要搬运伤员,又多招了一些力气大的男女当‘护工’。相广成这边涉及到技术机密,再加上他早就有了好用的学徒,不求多,只是招了些干粗活的。
这边在为将来跟齐王府的结盟提供助力,另一边,陈榕要求周大义尽量向外扩张,将陈家堡的香皂和香水卖到更多的地方,筹措更多资金。
与此同时,吴小萍也得了新命令,尽可能多地去购买粮食。
购买粮食一事,吴小萍是一直在做的,即便陈家堡人如今已扩增了许多,如今在仓库中堆积着的粮食,也足够陈家堡在无补给的情况下吃上一年左右。
但这对于一支军队来说,还是太少了。
陈榕没想着一开始就连粮食都供应,可她总要做好两手准备。万一齐王府哪天粮食吃紧,她得能拿出至少够齐王府军队吃上一两个月的粮食。既然将注压在齐王府身上,她当然要全力以赴。
另外是关于鸟铳的事。虽说三楼有3D打印机正在持续不断地打印鸟铳,然而速度太慢了,一整年才三十六把,就算加上原先就有的五十把,这数量也太少了。若能给她十年,数百人的鸟铳方队,或许还能对战局有所影响。
看来,还是要自己造了。
陈榕庆幸自己之前写过基建小说,知道鸟铳的构造。当然,她能造出的鸟铳,质量跟城堡出品的绝对不能比,城堡出品的鸟铳,至今还没有坏掉的。受限于材料和技术,她造出的鸟铳只能打一发,装一发,而且装填的方式还很麻烦。
陈榕正拧眉思索,突然恍然。
不对啊,她怎么陷入了定势思维?齐王府是要去攻城略地的,那当然还是大炮好啊!她这边是暂时没这个技术铸造,可齐王府拥有一整个封地呢,资源极为丰厚,她把原理跟相广成一说,再把相广成租借出去研发。有几十门火炮在城门处一字排开,城墙都能给它轰塌。
想象着那种画面,陈榕也忍不住微微战栗。
她这样,似乎是极大地改变了历史进程。
这个时代,炼铁技术跟不上,没有鸟铳,也没有大炮,炎药只是用来做烟花的,偶尔会作为“地雷”之类的用在战场上。她若造出火炮这些,真的是对其余势力造成降维打击了。
之前她虽然也是用现代技术赚钱,可做香皂,蒸馏酒精,不过就是改变生活中的小小细节罢了,不像她将做的那样,是在改变历史。
因此,她有些迟疑。
但很快,陈榕便放下了这个担忧。
首先,这对她来说是个架空世界,她又不知后续会如何发展,肯定不会像穿越到元末把朱元璋干掉那样充满了负罪感。不知者无畏,其实也可以用在这里。
其次,她既然已经穿来了,那么她就已经是这个历史的一部分了,她的所作所为,就是历史,她没必要顾虑太多。
或许数百年后的未来,人们甚至都不会知道她是个穿越者,毕竟她又没拿出手机电脑这种远超时代的产物,只不过是将早已有之的炎药用在了别的地方罢了,顶多就是技术“小爆炸”一下。
陈榕想通之后,就开始回忆着画鸟铳和火炮的图纸,她得自己先把原理给琢磨透了,再给相广成讲——相广成如今跟着她学了这么久,都快提出让她也无法回答的问题了。
人的脑子是有限的,原谅她实在无法精通那么多不同学科的知识啊……
不过,目前学堂的小孩子们都当她是全知全能的,她也不知道这种盲目的崇拜,什么时候会被戳破。
在离开十天之后,燕黎回来了。
远远地看到那城墙,他就忍不住露出丝微笑来。
从前若有人跟他说,有人伺候的日子,还不如自己动手的日子来得痛快,他是不信的,可现在他真切体会到了。
在陈家堡的生活,是简单、便捷、舒适的,在旁人还在以有更多仆从伺候为豪时,他却惦记着这里方便的生活。
当然,更重要的是,惦记着里头的佳人。
燕黎此番再来便发觉,陈家堡护卫民兵似乎又增加了一些新面孔,并且巡逻范围扩大了不少,想来是上次逃兵攻袭的后遗症。
他们一行人是骑马来的——上回坐驴车回去也是没办法,陈家堡根本没马,但显然,只有这样的高头大马,才能彰显齐王府的气势。
以及衬托出燕黎的英挺。
不过,在进入外城城墙之后,燕黎一行人只能下了马,牵着马往前走,刚走到半路,陈榕已迎了上来。
燕黎远远看到陈榕快步走来,便松开缰绳丢给季良,加快脚步迎上去。
“李先生,路上辛苦了。”陈榕打量着燕黎,见他神情轻松,便也松了口气,结盟一事想来是没问题了。
“不辛苦,都是小生应当做的。”燕黎微笑着,与陈榕并肩而行。
燕黎没卖关子,轻声道:“我父亲很赞同,今后若有机会,他还想见一见陈姑娘。”
陈榕面露喜色:“多谢李先生促成此事……来,给你看点好东西。”
她前一句还在客客气气,后一句却是忍不住卖弄的心思了。
燕黎还未坐下喝上一口茶水,便被陈榕径直拉到了相广成的实验室,此地对燕黎来说,不再是什么禁地。
相广成正在仔细研究陈榕给他的图纸,都没注意陈榕的到来,直到她把那图纸从他面前抽走,他才抬起头急道:“哎,干啥呢!”
他一看是陈榕,就把后头不怎么文雅的斥责的话给收了回去,连忙笑道:“陈师姐,你来得正好啊,贫道有些地方还是不明呢!这什么抛物线的,究竟如何计算?”
“别急,我先给李先生说说这个东西。”陈榕拦住了相广成的问题,有时候她感觉相广成就像是问题成精,不拦着他,他真能问出十万个为什么。
相广成这才看到了燕黎,他不知燕黎是齐王世子,却在燕黎走后知道他还是齐王府的人,含笑打了个招呼:“李先生,别来无恙啊。贫道还以为你至少得一个月才会再来,也不知我们陈家堡有什么如此吸引你。”
燕黎不动声色地瞥了眼陈榕,笑道:“自然是人,比如相道长的博学,小生便很是佩服。”
相广成原本是有点讽刺燕黎的意思,但听他这么说,顿时笑眯了眼:“哪里哪里,贫道所知,也不过是陈师姐的九牛一毛。若论勤学,还是比不上李先生。”
燕黎也笑道:“过奖了,相道长治学之严谨,才是我辈楷模。”
陈榕看着这两人互吹彩虹屁,只觉得满脸问号。
之前因为燕黎也跟着上课,有不懂的,不少都是问相广成的,两人关系还可以,可是用得着互吹成这样吗?
她咳了一声打断二人的话,指着图纸对燕黎道:“李先生,你看这个。”
陈榕有素描功底,素描又是写实的,燕黎一看这图纸便是眼前一亮。
这是火炮图。有正面图,侧面图,剖面图,还有各种数据标注,包括相广成刚才问的那条发射时炮弹抛物线。
“有些像投石器。”燕黎道,“但想来,威力更为强大。”
“强多了。”陈榕道,“不过嘛,这东西对材料要求比较高,要生产这个,还得改进下炼铁技术。”
燕黎蓦地转头看陈榕:“那么,如何改进炼铁技术……想必陈姑娘也知道?”
“略知一二。”陈榕谦虚地说。
然后,燕黎眼中的那种惊叹看得陈榕有些不好意思。
她这都是站在巨人肩膀上啦,跟历史上的伟大人物比起来,她就是个渣。
不过,因为燕黎知道“她的主人”不存在,她也不好将这个推到她主人身上,没有多解释。
相广成在一旁感慨道:“贫道当初来陈家堡骗……咳,化缘,可真是道尊护佑啊,能遇上陈师姐这般人物,是贫道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燕黎道:“确实如此,小生也是三生有幸才得遇陈姑娘。”
相广成对燕黎眨眨眼,不禁抚须恍然笑道:“怪不得李先生乐不思蜀。”
燕黎道:“惟愿长居此地不复归。”
陈榕:“……”
这两人干嘛,讲相声呢?
“我很高兴看到两位关系如此好,”陈榕微笑道,“正好,我打算将相道长借给李先生,还请李先生照顾好他。”
相广成一愣,随即急了:“陈师姐,什么叫将贫道借给他?”
陈榕指了指图纸道:“我们这里没有铁矿,没有炼铁高炉,只能跟着李先生去有的地方,且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完成的。除了我,也就相道长最懂,不是相道长去,难道要我这个堡主亲自去吗?”
作为拿陈榕工钱所以手短的相广成被问得哑口无言。
燕黎默默地有些心动,若榕榕跟他一起回去封地……他定会好好照顾她。
“放心,我会给你出差补贴的。”陈榕大方地说。
相广成:“……那贫道可谢谢您了,陈师姐!”
给相广成先打了预防针之后,陈榕便又带着燕黎走了,她先简单地带他去看了正在训练中的医疗队伍,才带他回了主塔事务大厅。
关于结盟一事,他们还有更多细节要商讨。
齐王府需要的准备时间,为一到两年。
按照燕黎所说,齐王府明面上的卫所士兵有五千人,但实际上,自从其余藩王起事后,齐王府便在偷偷地招兵买马,如今已秘密多招募了一万五千士兵。
这么多人,自然会泄露一些风声,但朝廷如今确实有些自顾不暇,即便派人来“询问”,齐王府就说是为了铲除凶悍的山贼才临时征召了人,上面的人又能如何?朝廷拿不出人来镇压,与其闹翻了进退两难,不如暂时当做不知道,反正也不一定是要反不是?
陈榕觉得,燕黎对于齐王府如今真正拥有的力量,应当有一些隐瞒,但她很理解,夫妻之间还有秘密呢,更何况是隔了许多层的盟友。
她从不认为,燕黎喜欢她,就该对她掏心掏肺,公私还是应当分一分的。
武器的事交给相广成,陈榕相信以相广成如今的实验水平,应当能在六个月将鸟铳和火炮工业化——他们不是从头探索,而是在知道结果的情况下做重复实验,实际上简单了许多。
那么一年后,齐王府就能拥有极占优势的火炮数量。而这一年内,翁茯苓带领的医疗队也同时是颗种子,可以将齐王府自己的医疗队也训练出来。
另外,一年后抗生素也将产出不少,虽说肯定救不了每一个被感染的士兵,但能多救一个是一个。
陈榕跟燕黎谈了大半天,边补充细节边用炭笔做记录,最后两人看着茶几上摊着的写满了的宣纸,同时舒出一口气来。
结盟造反的事,自然不能立什么合同,但如今先写个备忘录整理下思路自然是没问题的,过会儿这张纸会被销毁。
因为这其中涉及到了一些技术问题,饶是跟着陈榕学过一段时间,燕黎依然觉得有些吃力,甚至有些头昏脑涨,他喝了口凉白开,看着这张纸笑叹道:“陈姑娘的字愈发龙飞凤舞了。”
陈榕:“……”嗯?他嘴上说的是龙飞凤舞,心里想的是张牙舞爪吧?how dare 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