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赵允承闻言,便也小心地收起浮想联翩,看了小娘子一眼,而后羞赧地执起茶杯,两口冷茶下肚,这才恢复温文俊雅的模样。

但耳根处的一抹微红,始终相伴。

二人对坐着又说了些话,赵允承道:“那我便告辞了,先去与礼部说一声,叫他们好生张罗。”

还有请婚期,等等。

“去罢。”秦嫀笑道。

赵允承又看她一眼,对她点点头,这才起身抚了抚衣襟,脚步轻盈地离开。

他倒也没忘记秦嫀所托,抽空与那铁鹰提了柳小郎君之事。

恰好柳小郎君身上没有婚约,闻言十分同意,真准备回家与父母相商提亲之事,却被铁鹰管家告知:“不急,主子和主母婚期在即,你二人的婚事且押后再办。”

柳小郎君想想也是,便点点头:“听管家的。”

那铁鹰见他乖觉,好心提了句:“你小子捡了便宜,那月英姐姐,可是王妃心腹。”

王妃?

柳小郎君就不明白了。

眼下王爷的身份似乎已不用隐瞒,铁鹰便告诉他:“主子是当今摄政王。”

这话一出,果然吓得柳小郎君不轻,继而想到,他家世如此普通,真能迎娶王妃身边的贴身心腹么?

赵允承才想起宫中的太皇太后,还在为他操心,等他走完一趟礼部,便入宫见太皇太后,将秦嫀已答应嫁他的消息告知老人家。

传来好消息,太皇太后这心总算安了,笑着抚了抚心口,叮嘱她的允承:“婚礼好生张罗,决计不能比安氏的差,不然你媳妇心中那口气如何咽的下去?”

赵允承自知是这个理:“孙儿明白,但小娘子不喜繁琐,因此还是尽量从简。”

太皇太后嗔了一眼孙儿:“傻孩子,婚礼可从简,但你可以额外散财,就以你媳妇的名义,叫全天下人知晓你看重她。”

赵允承一怔,随即笑着向皇祖母深深一揖:“还是皇祖母考虑周全。”

崇国寺,德音大师扫了眼熟悉的八字,记得十分清楚,三年前约莫也是这个时候,眼前这位摄政王,也曾给他两份男女八字,叫他择婚期,怎么?这是又要再来一次?

“王爷这位表弟,不是已经成亲了吗?”

“不瞒大师,这八字是在下的。”

“……”

素来宗室子弟大婚,由司天监帮忙择取婚期,但既然这位王爷如此信任自己,德音也就帮他看看。

“依你二人的八字,最近的一个好日子乃是七月十三。”

赵允承感到头晕目眩,刚要说话,那德音大师凉凉道:“若是你相信小僧,便听小僧一言,莫要胡乱择取,否则有伤缘分。”

仅一句话,便让赵允承老实地闭上嘴。

俗话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此前他与小娘子的头婚婚期,便是自己胡乱择取,下场可想而知。

白衣郎君还想再挣扎挣扎:“那七月后的好日子又是哪一日?”

德音大师:“那便要到十月上旬。”

又是上旬?

七月已是遥远,何况十月,赵允承深深吐了一口气,难以抉择,若选择七月岂不是便宜了黑衣。

此前说瞒着黑衣和好,其实根本不切实际,只要他与小娘子和好,黑衣定然知晓,然后那人便会厚着脸皮歪缠小娘子。

光是想象,便让人觉得难受。

然而,他却是等不到十月后再与小娘子成亲。

七月十三……过两日便又是交换时刻,赵允承闭上眼睛,颇有些不甘心,把婚礼拱手让给黑衣,况且小娘子会答应吗?

收到郎君的询问信,秦嫀一时也陷入沉默。

以长久和稳定为出发点,秦嫀是赞同七月十三这个婚期的。

虽然口头上说,要瞒着另一个,但其实根本不可能。

往后还有几十年的日子要过,想要家宅安宁,还得一碗水端平。

思来想去,她叹了口气,回复郎君:请郎君自行抉择,我无不可。

虽然她的真正倾向是可以,但这个决定必须由修晏来决定,才不至于在他心中留下疙瘩……还没完全复合,需要面对的挑战就出现了。

秦嫀赌赵允承不想夜长梦多,他若是信了玄而又玄的八字说,必然会选择最近的七月十三。

果然,最后对方还是定了这个婚期。

谁叫他之前得罪了德音大师,叫那大师丝毫不松口,还恐吓于他。

但其实不功不过的日子也是有的,而且不会有什么影响。

既然已经定了婚期,赵允承便不再去多想,至少他还能赶上回门,以及整整半个月的新婚生活。

思及与小娘子上一回结婚的新婚生活,赵允承胸腔里烧起一团火,热热的。

这三年,已经习惯了与小娘子在一处胡混,少有不同榻而眠的时候。

如今从四月到七月,整整三个月孤枕而眠,饶是清心寡欲,斯文端方的白衣郎君,也有些难熬。

尽管如此,他仍然是羞于取悦自己。

又到月底,赵允承往秦府见小娘子,今次,他终于可以大大方方地与小娘子谈论与黑衣的交换:“笑笑,明日便是初一。”

秦嫀与郎君站在廊下看彩霞,闻言一愣,哦哦,他是来与自己告别,等下次再见到他便是半个月以后。

虽然早已知晓,但如此近距离感受他们的转换,秦嫀心中仍是感觉有点奇怪。

不出意外,明天那位郎君也会赶过来找她,继续顶着这张脸孔跟她相处。

“唉。”秦嫀不无头疼,但事已至此,她要迎难而上:“你们每次交换,会出现身体不适吗?”

“从前会的。”赵允承陈述道:“黑衣不爱惜身体,厌食厌寝,从前我夜半根本醒不来,因为身体过于疲惫。”

“……”那黑衣郎君还有这毛病?

赵允承笑笑:“你不必担心他,他眼下好得很。”

秦嫀点头:“郎君与他周旋不易,但切记仍以疏导为主,你二人生而为一体,你好他才好,若大动干戈,影响的不仅仅是你二人,还有朝堂,还有你我的小家。”

她意思是,二人尽量不要敌对,不要攀比,不要互相使绊子。

赵允承岂会不懂,敛眸点头:“只要笑笑始终向着我,我便不与他计较。”倒也直接。

秦嫀将他的手握住,笑了:“我与你相遇相知在先,岂会不向着你?你尽管相信我就是。”

是这个道理,但她亲口说出来更让人受用些,赵允承也笑了,捏捏掌中的柔荑:“嗯。”

得了小娘子的承诺,赵允承便趁着夜色回了摄政王府。

王府为了迎接王妃和小世子,最近也在忙着翻新!

据说王妃喜水,高远便着手在王府后院挖湖泊,引河里的活水进来。

他就说呢,为何摄政王府一直死气沉沉,原是因为没有活水流通。

这下好了,再过一个来月,王府必然会有一番新的景象。

王爷又是夜里才回来,脸上一会儿笑一会儿忧,高远不敢打扰,继续去研究改造园林的图纸。

白白将婚礼拱手让人,不是修晏的作风,待亲手磨了墨,他凝眉在信中言:“笑笑通情达理,念在昔日情分,愿意与我再成夫妻,我已征得笑笑同意,择日成婚。”

想了想,赵允承继续写:“笑笑对你颇有微词,一度因为你不想再嫁,你怕是心中有数?要知晓你我一体,若是不接纳你,便也不会接纳我,为了平衡你我三人的关系,我将婚期定于七月十三,还请你明白我的用心良苦,往后莫再与我争风吃醋,那只会显得你毫无格局,难登大雅之堂。”

其实郎君更想说的是小妾行径,但小娘子刚刚敲打过,要互帮互助,不许挑起是非矛盾,便只能收敛一二。

写完之后,终是可以安心地躺下,尽管仍然不甘心,但未来可期,郎君的嘴角边含笑而眠。

子时过些些,玉面郎君躺下睡着没多久,便又有奇迹般地睁开双眸。

这双眼睛,显然比之前那双更为深邃诡异,给人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这当然了,因为他们心中的想法,性情和行事风格,都截然不同,又怎么会一样。

黑衣的记忆还停留在睡觉之前,五月十五,他从秦府负气归来,哼,心情差极了,睡了一觉还是这样。

那秦三娘真不识货,放着他这样聪明能干的郎君不择取,竟喜欢装模作样的伪君子。

品味如此之差劲,想来不被她选择也是一种幸运,因为他并不想做令人不屑的伪君子。

也罢,天下女郎这么多,秦三娘不要他,他便另寻良人,届时生儿育女,让白衣与秦三娘看着他幸福。

摄政王不屑地抖开信,想来依照那女郎的绝情,白衣多半是铩羽而归,又再次遭人驱赶,可怜。

“……”读了开头第一句,摄政王沉默了,哦……她已经原谅他了。

摄政王面无表情,毕竟关他什么事呢。

哦……不久之后要成婚,看到这里,赵允承不想承认自己有点捻酸,那秦三娘,果真对白衣是不一样。

旁人低三下四央求,她不看一眼,白衣凑上去美言几句,便得她原谅,真是一对令人羡慕的鸳鸯呢。

哦……婚期定在七月十三……七……七月十三……

赵允承脸上扭曲万分,时而面目狰狞,时而一片空白,继而再疑惑不解,不可能,没有可能。

白衣那伪君子怎会将婚期定在七月十三,他一定是手滑写错了,说不准是七月二十三才对。

然后联系上下文,对方的的确确,要将婚礼拱手让给他的意思。

这么多年来,白衣终于做了件人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