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王爷卧房的烛火熄灭了,提心吊胆的高远也就松了口气,他就说,王爷回来的时候一脸倦色,今晚还能支撑到天亮他就不信了。
摄政王一觉睡到五更天,外头的天刚蒙蒙亮,毕竟要上早朝,高远就带着人在外边守着,随时听候吩咐。
等了很久,听到一声似乎中气不足的声音低低传来,高远连忙带着人进去伺候。
这一进去,高远就看见赵允承满脸倦怠,显得很没有精气神,哎,毕竟再过几天就是贵妃的忌日,王爷这些天的情绪肯定是不好的。
想了想,高远便想到了之前王爷吃的那几帖药,似乎有大功效,于是就小心翼翼地上前笑道:“王爷,要不小的给您煎一副药来?”
赵允承目光一凛,盯着高远:“你知道那是什么药?”
高远顿时被吓了一跳,险些没跪下去,忙道:“不……小的,不知道啊。”
那太医又没有说,他如何知道呢。
见高远的表情不似作伪,赵允承轻哼了一声,这才收回阴鸷的目光,但立刻又咬牙切齿,好他个白衣,呸!果然是有了长期的姘头,若是叫他知晓,看他如何收拾整治,定要叫对方生不如死。
高远在一旁看着,只觉得王爷的神情好生吓人,似是要饮其血吃其肉似的。
给赵允承更衣的宫人们,更是被这股气势压得手指颤抖。
白衣那个混账,简直是岂有此理!
黑衣这次醒来,同上次一样,感觉自己体内的气被耗得不轻,他被气得握紧拳头,对高远吩咐道:“去煎药。”
高远一愣,然后赶紧道:“喏。”
得亏上次的药方还没有扔掉,他立刻就叫人去煎。
因为喝药耽误了些时间,所以今天的早朝,被推迟了半个时辰。
宫门口的官员们,足足在原地等了赵允承一个多时辰。
不过大家都不敢有怨言就是了。
半个月没上朝,诸多等着摄政王决定的折子,被堆放在勤政殿。
赵允承下朝后,被一顶软轿抬到勤政殿处理公务。
小皇帝赵景暄也在殿内,似是在专门等他。
“九皇叔。”看见赵允承终于来了,小官家面露笑容,为怕赵允承向自己行礼,他先声夺人道:“九皇叔快坐下罢,我已让人给您沏好了茶,您来时吃过朝食吗,我让……”
“好了,吵死了。”即便是面对小皇帝的热心,赵允承也很不耐烦,挥手道:“本王不饿。”
“哦。”小皇帝亲手奉上茶:“那就喝茶罢,这是今夏上供新茶。”
夏茶远没有春茶好喝,但赵允承确实渴了,接过来抿了一口。
“九皇叔身上怎地有股药味?”小皇帝嗅觉不错,凑近些便嗅到了赵允承身上的药味,不无担心:“九皇叔是不是病了?”
赵允承又不是疯了,当然不会将自己身子亏虚的事到处宣扬,闻言瞪了小皇帝一眼,冷道:“我看起来像病了吗?”
赵景暄瑟缩了下:“那倒没有。”
赵允承不管他,拿起折子批阅:“菱州这个穷地方,年年闹蝗灾旱灾,银子拨了一笔又一笔,也不见来年有什么改善……”
他说,小皇帝听,叔侄二人忙活一晌午。
在宫中用了午饭,赵允承乘坐马车回了摄政王府,虽然有些疲倦,但他却不肯歇息。
屏退所有人之后,赵允承唤了哑奴进来:“说吧。”
哑奴进来之后,半跪在地上行了个礼,然后坐到一旁,比划起了手语,意为:主子交待的事情,小的没敢怠慢。
赵允承睨着他道:“你看到了什么?”
哑奴的脸色微僵,虽然变化很小,但终归没逃过赵允承的视力,赵允承冷笑一声道:“说。”
哑奴一定是看见了什么。
也许是很损他颜面的事,可他能装聋作哑吗?
再这样下去,白衣就要翻天了。
哑奴点点头,比划:七月十九,主子在汴河上泛舟垂钓,后在江府门口接洽一位小夫人,二人一同去了南城紫金胡同的沈府,之后三天再没出门。
顿了顿,哑奴禀报:小的已查明,那沈府的男主人乃是太皇太后的侄孙……
“慢。”赵允承打断他,眉头紧蹙:“和沈氏子联姻的,姓秦。”
哑奴不解,但还是点点头:您和那位沈少妇人,关系密切,而沈家的男主人却一直未曾出现。
赵允承冷笑,心道,因为白衣便是那个所谓的男主人,你当然看不到虚假的男主了。
好啊,原来是这样的一出瞒天过海!
现在赵允承终于懂了,为什么太皇太后会突然冒出一个侄孙,还在东京城劳师动众地结亲,却原来是这样的勾当!
他们好大的胆子!
太师椅的扶手,被赵允承握得嘎吱作响,大有要报废的趋势。
哑奴见状,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禀报任务。
其实说真的,到现在他仍然闹不清楚,主子究竟为什么要让自己完成这个任务。
收到消息冲击的郎君,拳头握紧又松开,因为他太生气了,这件事竟然是有预谋的,目的是为了子嗣吧?
因为他一直没有子嗣,所以白衣着急了,宫里的那位也着急了。
赵允承冷笑,他们也不想想看,这个子嗣能生下来吗?
那将会有多少人盯着。
再说了,就算没有皇权之争,自己这身肮脏的血液,也没有传承的必要。
延嗣?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你下去吧。”赵允承闭上眼睛,挥退哑奴。
他在书房内一坐便到傍晚,高远进来唤他用暮食,看见黑灯瞎火的,而王爷伤神地坐在窗边,一动不动,吓得他半死。
“王爷,王爷?”高远心想,不会又魔怔了吧?
他才这么想着,就见赵允承突然站起来,然后抄起架子上的雁翅刀,急匆匆地便往门外冲。
那架势就好像要去杀了谁!
“王爷!”高远连爬带滚地追出去,惊慌喊道。
因为他不知道王爷要去杀谁,难道去后院杀安王妃?
不,王爷向府门口去的,莫不是去杀小李氏?
毕竟高远只是个宦臣,年已近五十,他追了一会儿便气喘吁吁的了,哪还能阻止赵允承骑着马出了王府。
怎么办呢?
高远想了一圈,也未曾想到普天之下能治得了王爷的人。
他只能干着急。
赵允承骑马出了摄政王府,在御街上横冲直撞,所幸,这个时间百姓都在家中用饭,而且也有当值的官差在巡逻,看见那标志性的黑马黑衣,便呼吁百姓快些让路。
就这样,赵允承一口气冲到紫金胡同的沈府门口,在那儿停了下来。
他一手拿缰绳,一手紧握着雁翅刀,满眼杀意腾腾,好不骇人。
片刻之后,赵允承下了马,走到朱红大门前叩响门环。
天色一黑,沈府便落了栓,不过门房,还是有人当值的。
打开门一看,竟然是自家主人,门房伙计连忙微笑:“郎君回来了?”
赵允承不曾看他一眼,直接进了里面。
门房看了眼被郎君忘在门口的马匹,连忙出去把马儿牵进来,然后重新关上大门,落了栓。
赵允承一路往里面走,马上就要进二门的时候,一道身影掠了过来,原是铁鹰,看到一道黑影心生警惕,过来一看,才知道是主子……
“主子,您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铁鹰很诧异,自从跟了赵允承,他从来没有见过穿黑衣的王爷,因为王爷上半月从来不启用他,眼下忽然见到办公时的王爷,他心头有种畏惧。
……主子身上的杀气,太浓了。
“……”赵允承看了铁鹰一眼,看出来铁鹰的身手不错,不由心中冷笑,看来这就是白衣的爪牙,可惜,再来一百个像铁鹰这般的死士,也未必能拦得住他。
赵允承冷哼了一声,直接朝二门的方向再次迈步。
“王爷。”铁鹰感到不妙,连忙请求道:“不若王爷在前院先休息一下,换身衣服再去见夫人,不然……恐会吓到夫人。”
赵允承见他敢拦自己,不由脸色一沉,竟是有些怀疑白衣那个蠢货向此人透露了什么。
思及此,他扬起一个微笑:“我怎么会吓着她呢?”
因着院子里昏暗的缘故,显得赵允承的笑容,也有几分模糊。
铁鹰听到主子的话,不由怔了怔,是啊,主子那么疼爱夫人,就算恢复了令人闻风丧胆的黑衣装扮,也依然是夫人的郎君。
怎会吓到夫人?
“……”铁鹰便退后一步:“是属下多虑了。”
见他不再阻拦,赵允承转身步入后院。
而铁鹰始终有些不放心,于是悄悄地跟了进去。
内院,主人正房。
温馨的灯火下,一位面容娇美的女郎,斜靠在榻上静静地飞针走线。
却不是在绣花,而是此前一直做的慢悠悠的里衣。
现在终于完工了,还差那么几针。
突然,秦嫀听见一阵动静,她皱眉,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不过没多久,她便听到丫鬟意外的声音:“姑爷?”
秦嫀一愣,然后笑了起来,竟然是修晏吗?可是那家伙不是昨天才走的么?
秦嫀感到不解,难道是自己的撒娇凑效了?
不再多想,她拿上手中已经完工的里衣,下榻迎了上去。
赵允承的雁翅刀掀开花里胡哨的珠帘,还未来得及作何反应,便看到一张笑吟吟的脸迎了上来。
“……”
待赵允承看清楚对方的五官和身段的那一瞬间,他怔然,随即全身上下无法动弹,毕竟如果这是白衣匿藏的女人,他要杀的也算是个故人了。
秦嫀来到他身前,抬起玉臂便抱了上去,笑道:“夫君想煞我也,怎地突然回来了?”
因为秦嫀的靠近,赵允承才猛地回过神来,接着退后两步,脸色铁青地将雁翅刀拔了出来!
“咦?”秦嫀看他用刀,不无疑惑道:“你不是素来喜欢用剑吗?今天怎么用刀了?”
还有,郎君身上的衣服也黑不溜秋的,看着怪渗人,她却不知道,这郎君还有这种爱好。
正好里衣做好了,秦嫀将雪白的里衣搭在自己肩上,然后上前去给赵允承宽衣:“来,试试我给你做的里衣合不合身。”
本是来杀~人的赵允承,眼睛猛地瞪大,被解他腰封的女人又吓得退后了两步,他磨牙,这个女人不怕死吗?难道就没瞧见他手里的刀?
“你躲什么?把刀收起来,大晚上有劲儿吗?”秦嫀说道,伸手去够赵允承的刀鞘:“要舞刀弄枪明早再舞。”
被她这个动作吓得半死,赵允承连忙一个旋身,躲开那只白皙的手掌,还刀入鞘,同时脸色漆黑,比他身上的衣服还要黑黑黑一万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