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雪包(29)

叶孤城若在南王府,必定不会让司蛮杀了南王和南王世子。

可问题是,叶孤城如今不在南王府,而是在点星山庄。

叶孤城对司蛮的感情很复杂。

曾经他以为司蛮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虽说从未问出口,但是潜意识里,他并不会反驳司蛮的提议,就算如今真相大白,证明司蛮并不是他的母亲。

可他叶孤城本来孑然一身,虽说父亲那边有几个远房的亲眷,可怎么也比不上司蛮在他心目中的地位高。

所以他在听到司蛮这样的话后,不仅没有回南王府,还将自己关进了祠堂里。

祠堂里密密摆放的牌位,都代表着点星山庄曾经的辉煌。

叶孤城从角落里,找到了一个陈旧的牌位。

上面只写了三个字——‘玄雪瑶’。

叶孤城想了想,在祭拜的时候,将一座巴掌大的牌位放在了玄雪瑶牌位的旁边,上面写的是‘白云城第十四代城主,叶无枫灵’。

司蛮去杀南王和南王世子会挑日子么?当然不会,所以在一个深夜,司蛮扔下叶孤城后,便直接飞速的往京城的方向赶去,为了降低叶孤城的戒心,还将鹂儿给留下了。

在叶孤城的心目中,这位新上任的姨母,是高贵的万梅山庄夫人,貌美无双,却也很是矜贵。

除却那失踪的十年不知过的什么样的日子外,后来的这些年,应该是金尊玉贵的活着,所以他看见司蛮的贴身侍女鹂儿没有离开,也就下意识的认为,司蛮依旧还在点星山庄里,只是未曾来见他罢了。

司蛮飞速的回了京城,当天夜里便去了南王府。

南王府的护卫很是周密。

比叶孤城还在的时候严密多了,显然,南王怕死,叶孤城闭关去了,他忙不迭的就增加了人手,更别说,司蛮还在南王府中看见了一群在她眼里算是‘乌合之众’,在别人眼中却也算的上江湖一流的高手,此刻正躲避在暗处,警惕的观察着王府的周围。

司蛮这些年吸了玉罗刹那么多内力,武功也被西门吹雪狠狠的磨了一遍。

如今除却在面对玉罗刹和吴明的时候还会因为经验不足而吃亏,可在面对其他人的时候,就有了压制他们的信心了。

这些一流高手的内力虽然不多,但是多年吃玉罗刹的饕餮盛宴,司蛮也有些想清粥小菜了。

连续吸掉三人的内力。

其中有个人的内力居然还是带毒性的。

移花接木有个坏处就是将毒素吸入身体后排不出来,因为这带毒性的内力,司蛮还小小的吃了点苦头,最后不得不压制嫁衣神功,用天水神功将毒素排出来,制成了一滴天一神水。

也就是这枚天一神水,直接送南王归了西。

南王身死的消息刚传出来,陆小凤他们就得到了消息。

南王世子本来就是个草包,虽说有一张与皇帝一模一样的脸,可这些年,南王却将他养的一无是处,南王这个人野心勃勃,对小皇帝登基一事本就不满,一直都认为那皇位该是属于他的,在加上他生的儿子居然同皇帝长得一模一样,自几年前发现这件事后,南王那被压制的野望又开始蠢蠢欲动。

他想要那把椅子,可最终能坐上那把椅子的人却只有他的儿子。

他想要操控这个国家,所以也只能将自己的儿子养成单纯又愚蠢的性子,等南王世子取代了皇帝,他这个亲生父亲,才能在儿子的背后,得到无上的权利。

南王死也想不到,自己大业未成,就身先士卒的去死了。

南王世子在发现南王尸体的时候反应太过于激烈,后来他被点拨了想要捂住事情的时候,就发现捂不住了。

陆小凤第一时间就到了。

“中毒死的。”

趁着夜色,陆小凤拉着花满楼翻墙进了南王府,跑到灵堂上开棺验尸。

花满楼久病成医,再加上宋问草这个神医居然是铁鞋大盗的事情刺激了他,他跟着万梅山庄家养的老大夫学了几年的医术,如今恰好能派的上用场。

他仔细的查探了一番南王的死状,又忍着恶心取了点南王的血,才让陆小凤重新封棺,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毒死南王的毒药很霸道,几乎触之既死,只可惜不知道是什么毒药。”

“毒药的事还是得问蜀中唐门的人才对。”

陆小凤将花满楼收集着南王血的小瓷瓶放进袖子里:“我去找唐门的朋友问问看,这瓶毒药可是唐门的东西。”

说完便风风火火的跑了。

花满楼还想说些什么,却只看见陆小凤的背影飞速的消失,最终只好无奈的摇摇头。

好在他之前收集的血没有全部给陆小凤,他自己还留下了一份。

西门吹雪如今正在合芳斋的后院里休息,虽说花满楼不该去打扰,可如今为了南王的事,也不得不上门了。

花满楼顶着侍剑杀人的目光进了西门吹雪的院子。

好在西门吹雪这会儿没有练功,而是坐在院子里保养自己的乌鞘剑。

“西门兄。”

西门吹雪抬起头,看了花满楼一眼人,然后又低下头继续擦拭着剑。

花满楼也不着急,径直坐在西门吹雪对面的位置,侍剑送上茶水后就安静退下了,花满楼一边喝茶一边赏月,悠哉悠哉,很是怡然自得。

直到西门吹雪将乌鞘剑入了鞘。

花满楼才开口说明自己的来意:“南王死了。”

西门吹雪这才正眼瞧花满楼。

“南王世子的师父是叶孤城。”

“怎么?”西门吹雪眉心蹙了起来:“决战的日子要变么?”

“叶孤城闭关了,想来还不知道南王已死的消息,我刚刚与叶小凤夜探南王府,发现南王死的很是蹊跷。”

“哦?”

西门吹雪眉心的褶皱又被捋平了,只要不曾改期,他对其他事情都没什么兴趣。

“他是被毒死的。”

花满楼掏出袖子里的瓷瓶:“我才疏学浅,不知是何种毒素,陆小凤已经带着另外一份毒血去找唐门的人了,我还记得西门兄医术很是不错,就想先送一份来给你瞧瞧。”

西门吹雪倒是没推辞,直接拿起瓷瓶打开了瓶塞。

瓶口一开,一股恶臭从里面涌了出来。

西门吹雪面不改色,只拿起旁边的一个白瓷杯,倒了一滴血进去,然后进屋拿了一瓶玉梅酒,往白瓷杯里面倒了半杯水:“玉梅酒中母亲加了不少特殊的材料,算的上解毒圣品,平日当酒喝也能养生。”

西门吹雪一边倒酒一边为花满楼解惑。

“普通毒素的话,一般玉梅酒就能化解掉,可若是西域来的毒,会呈深褐色,若是唐门的毒,多为蓝绿色……”话还没落下,西门吹雪和花满楼就看见杯子里的玉梅酒好似烧开了的开水,翻起了泡泡。

“西,西门兄,这样的反应是哪里的毒?”

花满楼也被这变故给惊呆了。

尤其是这白瓷杯已经开始左右摇晃了。

西门吹雪冷着张脸,目光死死的盯着白瓷杯,眼见着白瓷瓶突然炸裂开来,下意识的伸手,一把搂着花满楼往后跃了数米,只见炸开后,那水流流到了桌面上,发出‘滋滋滋’的声音,石头做的桌面立刻被腐蚀出一条条沟壑。

花满楼睁大了双眼,他简直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又坏了,眼前的一幕实在是太可怕了。

西门吹雪也蹙着眉头,手指微微的用力。

直到花满楼吃痛,才发觉二人的姿势实在是过于亲昵,连忙松开手,两个人瞬间分开,场面一时间有些沉默,过了好一会儿,花满楼才开口:“只不知道这般可怕的毒,到底是什么毒,而且这些毒还得清理干净了才行,否则的话被人意外碰了怕是要出事。”

说到最后,花满楼已经是真情实意的感到担忧了。

“无事。”

西门吹雪走到石桌边,对着石桌就是一掌。

仔细看去,很有些莫家掌的气势,这石桌瞬间变成无数块小石子,将地面上的毒给遮掩住了。

“明日我让侍剑将这里好好清理掉。”

得了西门吹雪的准信,花满楼这才松了口气,只是心里头却愈发的担忧:“不知道陆兄去找的唐门朋友会不会发现毒素的问题,若是不小心出了事,怕是陆兄要自责的。”

花满楼一语成谶。

唐门弟子分析毒素基本靠口尝。

他们自诩从小开始服用毒药,身体早已有了耐药性,一般毒药根本药不倒他们,就算是天下奇毒,他们唐门也有可以克制的解毒丸。

所以陆小凤那朋友只用舌头舔了点,然后就口吐白沫,立刻断了气。

陆小凤简直被这变故给吓懵了。

他想再找一个唐门的弟子来救他,可唐门的人一个个的习惯了独来独往,想再找一个比登天还难,这个朋友陆小凤才刚刚认识,可却因为他丢了性命,陆小凤顿时自责不已。

他买了个棺材,将好友下葬后,便去找花满楼去了。

在花满楼担忧的视线中,陆小凤说出了好友死去的消息,花满楼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悲悯不已。

“你走后我也去找了西门吹雪,毒药强悍无匹,我想去找你,却已经找不到了你。”

陆小凤叹了口气,抱着酒坛子不撒手,脸蛋都红扑扑的:“是我害了他,但是他也太不讲究了,那血可是死人身上的血,我想要阻拦都来不及,他就直接舔上去了。”

陆小凤一边说一边嚎,也不知是埋怨还是真的哭。

“这毒很可能是绝迹江湖的毒。”

西门吹雪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恐怕是哪位前辈出山了。”

“人家前辈好好的,何必去毒死一个南王?”陆小凤有点搞不懂那位所谓前辈的想法。

这也是他们不理解的。

南王乃是朝廷中人,哪怕儿子拜师叶孤城,也不代表人家就愿意涉足江湖,这位前辈若是因为这个就杀了南王,这南王也太冤了吧。

“不好了。”

突然,莫青从门外冲了进来,脸色很是难看,她的头发有些乱,看起来疲惫极了,她冲进来,先是端起茶杯一口干了,然后粗鲁的一擦嘴巴,语气凝重的说道:“南王世子死了。”

南王世子死了?

三个人的脸色顿时变了。

陆小凤率先起身,花满楼和西门吹雪对视一眼,也齐齐起身跟在陆小凤身后追了上去。

反倒是莫青愣了一下,就被远远的落在了身后。

等他们到南王府的时候,六扇门的人已经到了,而走在六扇门最前面的,居然是大内供奉魏子云,这位曾经的江湖的半步宗师,一直是呆在皇帝身边保护皇帝的,没想到南王父子死去的事情,居然出动了这位大内供奉。

“魏大人。”率先开口的是最后到的莫青。

魏子云看见莫青,不由得露出浅浅的笑纹来。

只可惜他不是个爱笑的人,笑容扭曲的有些可怕。

“你将陆小凤带来了?”

“是啊。”

莫青抱了抱拳:“幸不辱命。”

“陆小凤。”

魏子云越过莫青,走到陆小凤的面前:“你在查南王的案子?”

“是又怎么样?”陆小凤这个江湖浪子碰上官府的人也没什么好脸色,尤其是之前的金九龄还是绣花大盗的事,让陆小凤最近对朝廷的人都有些防备,生怕里面再出个其他的败类。

“南王的案子你不要再查了。”

魏子云沉吟一声,凑到陆小凤耳边小声的说道:“这件事到此为止,南王犯了大罪,便是不死也会被皇上处死,所以……”他用眼神示意陆小凤:“江湖人扯到朝廷之事中不是好事,你若不想做大内供奉,便不要入皇帝的眼。”

这是一个江湖老前辈的逆耳忠言。

陆小凤心里一凛。

他越过魏子云看向那幽深的几乎看不清的正屋里面。

他没见过南王世子,所以不知道里面南王世子到底是怎么死的,心里痒痒的,可再想想魏子云的话,又有些踌躇不前。

他是个浪子,他是绝对不会做大内供奉的。

“你实话告诉我,什么罪,我知道后便不会再管任何事了。”

魏子云没说话,只看了眼陆小凤,目色阴沉的很。

陆小凤也不害怕,就这么直直的看了回去。

魏子云是知道陆小凤的本事的,当初的金九龄也是被他抓出来的,金九龄这个案子让朝廷丢了好大的一个脸,若是陆小凤这次再插手,只怕不做大内供奉都不行了。

他靠近陆小凤耳边,没说多余的话,只丢下两个字:“谋逆。”

说完,便转身大步的往正屋里面去了。

陆小凤先是呆滞了一瞬,随后想也不想的拖着花满楼和西门吹雪遁走了。

这事儿他可不想扯上丝毫的关系。

西门吹雪见陆小凤不想说,他也干脆不问,毕竟他本来就没什么兴趣,若说真正让他感兴趣的,则是毒死南王的毒,除此之外,南王为什么会死,他是一点都不想管。

花满楼倒是有兴趣呢,然而看陆小凤那凝重的脸色,就知道事情恐怕不简单,当即也不多言。

三个人脸色都有些凝重的回到了合芳斋的后院。

然后就看见一个不该出现的身影。

听到身后的门扉传来推门的声音,司蛮就立刻转头,然后就看见自己玉树临风的儿子,还有他的两个好友,顿时露出笑容来:“阿雪。”

“娘?”

西门吹雪的脚步一顿,看见那张熟悉的脸不由得顿住:“您怎么来了?”

“你这臭小子,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司蛮故作生气的鼓起脸颊,可惜却绷不住笑容:“要不是我回来了,我还不知道你居然和别人定下了生死之约呢,说不得到时候我回来,看见的是个伤痕累累的儿子,更严重的,说不定就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西门吹雪:“……”

他既然敢比武,就没在乎过生死。

可他下意识的选择了司蛮去往西域的时候,不可说没有避开司蛮的意思。

所以这会儿他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敢垂头听训。

“要不是你爹说你最近安静的不像话,我还蒙在鼓里呢。”

西门吹雪:“我……以前也不吵。”

“呵呵。”

司蛮冷笑一声,目光又落在陆小凤和花满楼的身上:“你们俩也是,作为阿雪的好友,怎么不劝着点呢?”

“我的好伯母啊,西门兄决定的事情哪里是我和花满楼能阻止的了的,你也太看得起我们了。”陆小凤干笑着打着哈哈,显然司蛮的话让他压力山大。

花满楼也露出不好意思的笑来:“西门庄主与叶城主这一战,对他们来说乃是宿命之战。”

司蛮叹了口气。

她当然知道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之间的宿命之战了。

只是很多事情,她还是想努力一下,譬如……

“对了,阿雪,有件事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但是既然你要和叶孤城对战了,这件事就不得不说了。”

西门吹雪:“……”

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叶孤城的母亲,是我的堂姐,名为玄雪瑶,所以叶孤城是你的表兄。”

司蛮起身走到西门吹雪身边:“我不管你和叶孤城两个人是定下的怎样的约定,总之,剑下留情,重上即可,不可取人性命。”

“表,表兄?”

这下轮到陆小凤惊讶了。

他不敢置信的看了眼西门吹雪,再看看司蛮,再想想叶孤城那张脸。

嘶~~

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其实是有点像的呢?

这算什么,表兄弟俩,一个剑仙,一个剑神,遗传这么强大的么?

“对啊,我也是这次回来才发现的,哎,我那堂姐去世的早,二十多年前就死了,还是我给阿雪的这枚玉佩,让叶城主认了出来。”司蛮掏出当年她亲手刻的玉佩。

西门吹雪的那枚玉佩如今正悬挂在他的腰间。

他伸手摘下自己的玉佩,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当年叶城主就曾问过这枚玉佩,只是那时候我年岁小,不知其中深意,如今想来,想必是要询问他母亲之事?”

司蛮尴尬的笑了一声。

她该怎么说呢?

难道要说那时候叶孤城满心以为她抛夫弃子,跑去又成婚生了西门吹雪?

“大约是的。”

司蛮重重点头。

虽然态度有些奇怪,但是西门吹雪并没有在意那么多,他只纠结了一瞬,便将这事给按捺下去了,他抽出自己的乌鞘剑,抱在怀里,冷着张脸:“我要练剑了。”

目光却落在陆小凤和花满楼的身上,显而易见,他在送客。

陆小凤和花满楼立刻起身告辞。

一个早上吃了两个惊天大瓜,陆小凤都觉得最近他夜里都不敢去找女人睡觉了,不然的话要是说梦话一个秃噜将这两个瓜说出去,怕是也要在睡梦中被灭口了。

等人都离开后,司蛮才问道:“阿雪,你还要和也孤战决战紫金之巅?”

“嗯。”

“不能不打么?”

西门吹雪神色淡淡然:“要打。”

司蛮叹了口气,既然阻止不了,她还是想办法多找点止血药吧。

叶孤城是在五天后发现司蛮不见了的。

毕竟一连五天鹂儿照三顿的在他门口晃悠一下,这么有规律,他要是再看不出来哪里有鬼的话,他就不是白云城城主了。

所以他在第五天中午的时候,堵住了鹂儿。

“西门夫人呢?”

“哇,表少爷怎么还叫我们家夫人为西门夫人啊,都说了她是你姨母了呀。”鹂儿瞪大了眼睛控诉道。

叶孤城:“……”

沉默一瞬:“姨母呢?”

“哦,她回京城啦。”鹂儿两手一摊:“五天前就走了,表少爷不知道么?”

他!一!点!都!不!知!道!

叶孤城闭眼深吸了口气:“她没和我说。”

“哦,那我现在告诉你了,你要去追她么?”

叶孤城:“嗯。”

他点点头,就看见鹂儿高兴的一拍手:“啊呀,我早就想走了,表少爷您等等啊,我现在就让人去备马。”

说着便蹦蹦跳跳的跑了。

不一会儿就牵着两匹马回来了,跟在她身后的是他的几个剑仆。

一行人风风火火的回了京城,谁曾想,一到京城就听见南王父子惨死的消息。

叶孤城:“……”

这新姨母下手的速度也太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