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前些日子林卿的密折找出来。”
皇帝放下左侍郎的折子,手指在封面上敲了敲,思索了片刻,吩咐太监徐显。
“是,圣上。”
徐显垫着脚飞快的将林如海的密折找了出来。
绛红色丝绸的密折,与左侍郎明黄色的普通折子并排放在一起,字体是一样的馆阁体,只是却各有特色,一雅致一锋锐,明明不是同一个人写的折子,却都说着同样的事情。
清阳县主被袭击了。
在蟠香寺中受欺负,逃出来后又被人追杀,辛亏被林如海救了,不然的话,恐怕会香消玉殒。
“徐显。”
“老奴在。”徐显立刻走到御案旁边,弓着身等候着吩咐。
“你可还记得清阳县主?”
清阳县主?
徐显愣了一下,迅速思索着脑海中关于清阳县主的资料,好半晌才找到了点回忆:“回圣上,老奴记得……应该是二十五年前圣上封的县主了。”
“你记性还如以前那般好啊。”
“老奴谢圣上夸奖。”徐显连忙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来。
“朕倒是记得这个孩子。”
皇帝对清阳县主的记忆还是挺深刻的。
他这辈子感情淡薄,一心扑在政事上,为数不多的感情都留给了早逝的皇后和乳娘的女儿甄妃,前者是他年少时成亲,琴瑟和鸣的妻,后者是他的青梅竹马。
端宁出生时乌云罩顶,电闪雷鸣,天生异象,他对这个女儿是不喜的,可端宁是甄妃的第一个孩子,甄妃实在是太痛苦了,尤其是在知道端宁得出家的时候,更是哭死了过去,所以当听到玄城子说可以找人替代出家时,他对甄妃的做法默认了。
当初甄妃抱着那个孩子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看着襁褓中粉嫩的小婴儿,也是心软过的。
正是因为这份心软,才有了清阳县主的敕封。
也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亲手敕封的县主。
“她是个有福气的,到底是皇家亏欠了这孩子。”
因为不喜,所以端宁到了年岁后就直接嫁去了南安王府,只为谋求南安王的兵权。
甄妃得了南安王世子这样的好女婿很是得意,可她却不知道,皇帝是多么的忌惮南安王府,忌惮到宁可舍弃一个女儿,也要让南安王府放下戒心,为他所用。
徐显拿不准皇帝的心思,只得小心翼翼的开口:“能为圣上解忧是县主的福气,想来县主心底也是愿意的。”
皇帝哪里不知道徐显说的这些话就是个废话。
可他就是愿意听。
“明天让玄城子进宫一趟。”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先让玄城子算一卦再说。
***
“嬷嬷轻点儿,嘶~~”
司蛮趴在榻上,龇牙咧嘴的对林嬷嬷喊道。
没办法,实在是太疼了,没想到这么个年纪不小的老太太,手劲儿居然还这么大。
“县主轻点儿喊,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奴苛待您了呢。”林嬷嬷歪过头让谷雨捏着帕子给自己擦汗,手却还用力的在司蛮身上按着:“这里的筋节一定得揉开,不然以后吃苦的还是自己。”
司蛮只能咬着牙用额头撞被子。
等一阵儿过去后,林嬷嬷累得气喘吁吁的坐在椅子上任由立夏伺候着喝茶,司蛮也浑身无力的靠在枕头上,任由云挑给她整理头发。
云挑和云嬉是林嬷嬷带来的丫鬟,表面上是伺候林嬷嬷的,实则是林嬷嬷给司蛮挑的大丫鬟。
立夏与谷雨是好,但是年岁到底太小,如今还当不得大用。
这两个丫鬟也是家生子,长得也不算出挑,没有那青云志,只想安安分分做个大丫鬟,以后能配给老爷身边的侍卫。
“我也不曾想到,只陪着老太太坐了两天禅,居然这般不中用累了腰。”
司蛮觉得自己可冤枉了。
这个身体做了二十多年的尼姑,坐禅念经早已是本能,谁能想到陪着老太太坐禅坐了两天还能把腰给坐疼了,也不敢张扬出去,只能默默的忍受,还好林嬷嬷以前跟在林老夫人身边学了手推拿的手艺,这才给司蛮按按,让她舒坦舒坦。
“老奴估摸着前些日子在船上累着了。”林嬷嬷搓搓手,又喝了口茶才将药油给重新封好了递给云嬉:“收起来吧。”
云嬉收走了药油,云挑伺候司蛮下榻。
“这几天真是越来越冷了,辛亏来前嬷嬷给我做了几件厚衣裳,不然的话,肯定得冻着了。”司蛮走到梳妆台前,云挑过来给她梳头,她自己则是拿起旁边的翠玉佛珠在手上绕了两圈。
“是啊,不过这天儿也冷的出奇,这才刚刚十月啊。”
林嬷嬷走到司蛮身边,目光却看着窗外:“再这么下去估摸着要把棉衣给备上了。”
“嬷嬷直接去办吧,总不能麻烦顾家的人才是。”
“县主说的是,明日老奴便出去置办去。”
“县主。”说着话呢,谷雨就从外面撩开帘子进来了,行了个礼后脆生生的禀报:“顾大奶奶来了,正在门外候着呢。”
司蛮的手脚顿时快了起来:“还愣着做甚,赶紧请进来啊。”
很快顾大奶奶就被迎了进来。
“臣妇给县主请安了。”顾大奶奶进来先行礼。
司蛮连忙伸手去扶:“大奶奶莫要多礼。”
顾大奶奶笑眯眯的顺着司蛮的力道站起身来,司蛮引着顾大奶奶走到内间,两人一左一右的坐在罗汉床上,恰好看见罗汉床中间矮几上抄写的经文。
顾大奶奶连忙笑着开口:“这便是县主默的经吧。”
“是,这么多年已经成了习惯了,一天不默就浑身难受。”司蛮连忙将经文卷起来,云挑过来将经文给收走了,云嬉则给他们上了两盏茶。
顾大奶奶喝了口茶:“县主向佛之心最是虔诚,怨不得婆母嫌弃我们呢。”
“老夫人很好。”司蛮脸上也露出一抹笑来:“只是天气冷了,佛堂到底有些清冷,老夫人年岁大了,合该保重身体才是。”
司蛮也不是个多事的人,实在是这位老夫人是真正的信佛之人,每天在佛堂中带三四个时辰用来坐禅,她不仅自己坐,还拉着司蛮一起坐,司蛮就跟着坐了两天禅,就腰酸腿疼的。
“县主说的是,只是……哎……”顾大奶奶叹了口气:“我那婆母心里苦的慌。”
司蛮眨了眨眼,有些疑惑的看向顾大奶奶。
顾大奶奶干笑了一声:“说来也不怕县主笑,自从大姐儿去了后,婆母就自责不已,只觉是自己识人不清,害了大姐一辈子。”
“大奶奶说的大姐可是那位嫁给荣国公大公子的……”
“就是她,正因为此,这些年我们家老爷和林大人心里也生了怨,若不是听闻说林夫人去了,我们家老爷估摸着还要继续气着呢。”顾大奶奶是个耿直人,对自家老爷的心态直言不讳。
“人死如灯灭,大奶奶也要多劝劝老夫人,莫要太过伤怀,以免伤了身子。”
顾大奶奶拉过司蛮的手,轻轻的拍拍手背:“如今你来了,婆母也高兴了许多,我们看着也跟着高兴,老爷只说要多谢谢你才好,我这个人脑子不灵光,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这不,今年的天儿冷的早,就自作主张给县主多做了些厚实的衣裳披风什么的,县主莫要笑话我自作多情才好。”
“那可真是解了我的急,多谢大奶奶了。”
顾大奶奶看着眼前的美貌女子,心中不由惋惜。
这样精致灵秀的人居然是一个出家人。
想到昨天半夜里老爷说的话,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只觉得于心不忍。
“昨个儿老爷从宫里回来与我说起县主,说是陛下召玄城子入宫了。”
玄城子?
司蛮蹙了蹙眉,不就是当初选中她替代六公主出家的老道士么?
难不成那老道士又要对她不利?
顾大奶奶今天来的目的就是这句话,这会儿说完了自然起身告辞了,司蛮打起精神来送顾大奶奶出去,等顾大奶奶走了,才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
司蛮此刻满心都是那个玄城子。
他不知道玄城子到底在这件事中扮演的是怎样的角色,他到底是真有神通还是与甄妃同流合污,当年替代出家之事到底是真有其事,还是他的算计。
司蛮突然有些头疼了。
而此刻,被司蛮惦记的玄城子正在算着司蛮的命格,不远处的主位上,正坐着皇帝。
“变了,她的命格变了啊。”
玄城子一边算一边嘴里嘀咕着。
皇帝连忙凑过来:“你说她命格变了?是什么意思?”
“陛下莫慌,待贫道再算一遍。”玄城子连忙又摆开挂盘,开始算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才一脸狐疑的收回手:“奇了怪了。”
“嗯?”
“这本该是已经死了的命格,怎么会突然恢复生气了呢?”
“怎么说?”
“按理说,这个八字本该今年四月有一死劫,几乎无解,可现在看来,她不仅没死,还变成了平安喜乐的命格,可不就奇了怪了么?”玄城子捋了捋胡须:“不过……命格换了,清阳县主再作为端宁公主的替身就不行了。”
皇帝蹙了蹙眉:“你的意思是……”
“二十五年已过,清阳县主可以还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