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彻底好起来, 这个时候邓曼婷是不知道的。
但她明白一点。
她和洛宁馨八字不合！以后再也不想见到这个人！
邓曼婷想要打电话和赵智杰诉苦。无奈现在说不出话来，只能发消息：【智杰我受伤了。都是洛宁馨那个蠢女人害得。呜呜呜。】
赵智杰的电话很快打了过来：“怎么了婷婷？她怎么害了你？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邓曼婷想要亲口诉苦，无奈的是嗓子说不出话来, 只能把手机交给了助理回答。
助理把事情大致告诉了赵智杰。
为免邓曼婷生气, 助理隐去了洛宁馨演技爆发的时刻, 只简略说了句洛宁馨把邓曼婷的角色抢去的事情。
助理看着邓曼婷的眼色, 加重了邓曼婷因为这件事儿受到的苦楚，说：“婷婷本来没事的。都怪那个洛宁馨太嚣张了, 气得曼婷咳了一口血, 嗓子都不行了。赵导，那个洛宁馨那么狂妄，以后在《清婉》剧组里还不得张扬跋扈地让您下不来台啊？您可不能就这么让她这样继续下去。不然以后《清婉》开拍，您可要继续受不少苦。”
赵智杰松了口气, 问：“就这？”
“啊？”助理觉得赵导这语气不对劲儿，小心翼翼瞥一眼邓曼婷, 回答：“……对啊。”
赵智杰顿时苦口婆心起来：“演艺圈这个地方, 本身就需要吃苦耐劳。今天这件事，你可以当做自己是受欺负了。但是，换个想法来说, 你也可以当做是自己的一次历练。什么叫历练？让你成长的就是历练。今天的事情, 你完全可以把它当成对自己的一种考验。能行，则行。不能行, 再等下一次机会就行。不是吗？”
他噼里啪啦这一通弯弯绕，把听电话的俩人都给绕晕了。
还是邓曼婷先反应过来, 气得吱吱哇哇地用手比划着。
邓曼婷对助理还算不错。平时两个人有说有笑的，算是很愉快的合作伙伴。
助理明白了她的意思，现在看到邓曼婷气得直哼哼, 助理也怕她再吐血，忙和赵智杰说：“赵导，婷婷现在不舒服，您不该安慰她一下吗？”
邓曼婷点点头。
助理继续道：“之前赵导您还说，《清婉》女主就算不行了，借了这个小配角先演着也可以，后面您会给她找更好的角色……平时婷婷可没受过这种委屈呢，赵导。而且，那个洛宁馨真的是太不要脸了，抢角色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您可不能就这么放过了她。”
因为赵智杰和邓曼婷的关系很好，赵导时常关照邓曼婷，所以助理敢这样说。
而且，在邓曼婷和助理的眼中，赵智杰真的是天边的人一样，是她们能够扒住的金大腿。
她们觉得赵智杰那么厉害的人，一定能制住狂妄的洛宁馨。
谁知赵智杰一改往日的温情态度，突然语气严肃起来，比刚才更“凶”了些。
“糊涂！”赵智杰严厉地说：“你们也不想想看，那洛宁馨能走到这一步，是个手段简单的人吗？你们啊，还是消停一点，别做多余的事情了。懂吗？至于到了《清婉》剧组。”
他老脸一红，努力让自己听上去很自信：“……到了《清婉》剧组，洛宁馨没办法把我怎么样的。你们就放心好了。不过，我能对付她，是我的事。你们对付不了她，你们就千万千万别做多余的动作了。”
赵智杰不敢把话说的太明白。
毕竟岍市唐家的六爷，是他惹不起的。
别说他了。娱乐圈里没谁惹得起他。
可唐六自己都不肯现身，他不过是个小小导演，哪里敢提这尊大神？？
因此赵智杰只能侧面提点邓曼婷一下，把话说的很含蓄：“好了，就这样吧。你们安安分分的等我再给下一个机会。”
“好。”助理在邓曼婷的“指导下”，答应的非常爽快。
赵智杰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听可以了。邓曼婷那么听话，肯定会偃旗息鼓。
更何况他今天说了那么多。
挂断电话的时候，赵智杰心里头满是欣慰地想着，一定要再给婷婷找个新的好的角色。
有唐旭在，应该问题不大。
他这边为邓曼婷想好了后路，另一边，邓曼婷对着已经挂断的电话则是气得气不打一处来。
好哇。那赵智杰当初对她说得头头是道，还打包票说一定让她演上女主角。
结果一看到了洛宁馨本人，赵智杰就直接变了脸。
现在更过分，竟然让她退让，不准她再和洛宁馨继续对抗下去了？
这个世道，被抢角色的没有得到安慰，反而抢人角色的强盗还有人护着。简直是太没天理了。
邓曼婷越想越恼怒，索性用手机打字吩咐助理：【你给田玮打个电话。把这事儿说一说。】
在娱乐圈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她也有自己的人脉。
既然这个洛宁馨不识好歹，而赵智杰现在又不帮她了，她也只能利用自己的其他关系来把洛宁馨搞下去。
田玮就是她给自己留的另外的后路之一。
田玮也是娱乐圈内有名的视帝，拿过国内大奖。《清婉》的男主，被唐鸿云推了之后，定的就是他。
不过，他和罗枫又有所不同。
罗枫是影视歌三栖全能，在圈内算是顶级大佬了。
而田玮，则是专注于电视剧这一个方向，专攻电视剧。
助理拨通了田玮的电话，把今天的情况大致说了一声，又把邓曼婷的委屈告诉了田玮。
“田哥！”助理语带哭腔地说：“婷婷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您可得替她做主啊！可不能给那洛宁馨好脸色看。”
田玮半天没吭声，显然是在衡量着。
助理再接再厉继续发威：“田哥。您想想。那洛宁馨能把婷婷挤下去，自己占了婷婷的配角位置。又把《清婉》女主的位置抢了去……如果她再看您不顺眼，是不是还要把您给推出剧组？”
“这不可能。”田玮笃定地说：“这个剧组不能没我。”
“那可不一定。”助理道：“田哥还记得陆依依吧？想想看，陆依依是怎么一步步被抢走戏份的？”
陆依依是国内有名的女演员。
但是，据可靠消息说，即将在春节期间推出的大型古装连续剧《风华无限》里，陆依依的后期戏份被大量砍去，换上的是新人洛宁馨的大量戏份。
陆依依的圈内的地位只比田玮低一些些而已。她都能被欺负成了这样，田玮估计也不一定稳？
之前一直很有信心的田玮，突然就不确定了。
他在圈内自有自己的人脉。
想清楚利弊后，他点头答应了邓曼婷：“婷婷你放心。田哥心里有主张。你先好好养病，别乱吃东西。看过医生后好好休养。”
听着田玮的叮嘱，邓曼婷心里总算是一块石头落了地。
在《清婉》剧组里，那个洛宁馨，肯定没什么好果子吃了。说不定到时候打算开机了再换角色，定的新女主就是她自己。
邓曼婷觉得原本变黑了前路，突然就重新光明起来。
宁馨的表演，得到了剧组上下的一致好评。
而导演林栖在这件事上，也有了意外的收获。
原本对于他定下了洛宁馨出演《清婉》女主的决定，业内有不少人保持着质疑的态度。
毕竟洛宁馨人虽然爆红，唱歌跳舞也样样精通。但，她到底不是科班出身。只不过是个半路插足影视圈的门外汉而已。
到底她的水平怎么样，谁也没有把握。
林栖之前还用顾明生的决定来反驳这些质疑的声音：“顾导都说了，洛宁馨是个很好的苗子，值得培养。大家要对她有信心。”
虽然圈内人基本上都已经知道了，顾明生砍掉了大量的陆依依的戏份，增加洛宁馨戏份的事情。
但是大家都觉得，顾明生做事一向任性。顾导素来和别的导演不同，做事有自己的一套准则。
简而言之，别人摸不准他老人家到底想做什么。反正不论他做什么决定，到最后都是效果很好的。
而林栖不同。
他是个稳扎稳打的脾气，虽然出名挺早，却也是从科班出身到现在，一步步稳扎稳打走出来的。
所以，林栖用顾明生的做法来反驳质疑的声音，未免显得反驳得太无力了些。
可是有了宁馨今天出演配角的这一幕幕就不同了。
宁馨的表演，有细节，有温度。处理人物细节和场景细节非常到位，表演得张弛有度。
完全不输老戏骨。
更何况，大家也都看到了，她甚至为了演好《清婉》这个角色，主动去网络上搜集教程，特意学会了打算盘。
说明她也是个很仔细努力的演员。与那些懒得背台词总喜欢糊弄着来的某些人，完全不同。
在场的工作人员们大部分是很努力的人。相应的，他们也都很喜欢刻苦肯干的新人。
当时宁馨表演的时候，除了那位摄影师外，还有其他不少人把当时的情形拍了下来。
在经过了林栖导演的同意后。这些从不同角度“偷拍”的视频，在各大网站上陆续发了出来。
于是，宁馨在自己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再一次爆红于网络。
只不过此时此刻的宁馨，完全没有心思去理会网络上的这些情况。
距离去见林导后，临时得了个配角的戏份后，已经过去了一天时间。
现在的她。正坐在酒店的包厢里，和程俊浩面对面地坐着。
之前两人刚开始只笑着谈了些关于德海大学的跨校招考的问题。
等到饭菜上全，好了房间门，程俊浩才突然转移话题。
在宁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他叹息了声，轻声说道：“你和我姐夫长得确实很像。”
屈广飞去世的时候，程俊浩才十几岁，却也有着很好的记忆力了。
现在，见过屈广飞的亲人都说两个人很像了，那就真的是非常像。
宁馨点点头：“之前我去探望屈爷爷的时候，他还把我当成了其他人。”
她并没有明说那个‘其他人’是谁。
不过，程俊浩心里明白，肯定说的就是应该已经不在人世的那个小女孩儿，屈淩馨。
她的去世是两家人心里过不去的一道坎，谁也不愿意提及这个可怜的小孩子。
因为最惨的是，她连个完整的尸身都没有留下来。所以两家的大人们哀痛至深。
正是由于这个关系，宁馨就没有在程俊浩面前提起屈淩馨的名字。
程俊浩接受了她的好意，勉强笑笑：“说实话，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吓了一跳。”
他说的“见到她”，并不是指的他和魏昆杰去剧组所在地，找她一起吃饭的那一次。
其实指的是更早的时候。
那时他从网上看到了她穿着裙衫跳舞的情景，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间，像极了那个他已经十八年没有再见到的姐夫。
姐夫很高很瘦，非常有气质，文质彬彬十分儒雅。
而洛宁馨，像是女版的他。漂亮，大方，优雅……
两人宛若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任凭和屈广飞熟悉的哪个人，看到了她都会忍不住觉得，咦，这是不是屈家那个女孩儿啊？
但是一想到那个女孩子已经去世，大家就默契地集体保持了沉默，没有再提。
“其实我上次去。”程俊浩顿了顿后，颇为艰难地开始说道：“也是有目的的。”
宁馨：“我知道。您当时是因为首饰……”
她说到一半，突然察觉到不对劲。
望着对面程俊浩的眼神，宁馨凭着敏锐的直觉感觉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难道说。”她一字一句慢吞吞开了口：“您上次去找我，是想看看我到底会不会像他？”
这个‘他’，指的就是已故的屈家次子屈广飞。
程俊浩露出了个微笑：“嗯。”
他每次和这个女孩子联系，都愈发地更加感觉到，她的聪慧和机敏。
其实他姐夫也是这种人。
颜值高，身材好。学霸。做什么都很厉害，基本上是非常完美的一个人。
程俊浩从第一次看到宁馨开始，就留意到了她。每次她的视频爆火，他都会一遍遍观看。
他的姐夫，像是他的心中偶像一般的存在。
当年的他做什么都做不好，还有着青春期少年特有的叛逆心理，总和家里人作对。
就连姐姐程凰语都受不了他的执拗脾气，忍不住一次次对他发火。
唯有姐夫，虽然只比他大十几岁，却像是长辈似的关爱着他。耐心而又仔细地开导他，引导他。
姐夫就是这样。
从来都彬彬有礼，从来都是面带微笑，从来都是好脾气……
程俊浩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里对姐夫的那股子哀思，让他放不下，所以不断地关注着这个叫做“洛宁馨”的小演员。
最终。
一个很偶然的机会，他看到了好友吴华亮在同学群里发消息，说要推荐一个很会设计的好苗子。
居然就是他关注了很久的演艺圈新人“洛宁馨”。
程俊浩眼前一亮，不知怎么的，就主动在群里搭了话。
然后就有了吴华亮牵线，他和宁馨见面的那个场景。
知道宁馨想要考取德海大学的游戏设计专业后，他甚至主动去游戏设计专业，找到了同事魏昆杰，俩人一起前往去见那个女孩子。
当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有那么一腔热血，非常想要把这个女孩子带到a市来，带到他和他的家人们面前，带到屈家面前。
就仿佛，她的出现像是一道光亮，可以照进了他们尘封了十八年的某个伤心角落，让他们有个机会，或许能够慢慢从那个悲伤情绪中缓解过来。
是了。
十八年过去。其实两家人的悲伤都完全没有消失过，反而越是掩藏得深，每每想起来，就越是痛苦难过。
“就是这样。”程俊浩轻声说着。
听了他一番叙述，宁馨这才知道。
原来，程俊浩教授之所以这样热心地想要帮助她进入德海大学，也是希望借了她来缓解屈老爷子心中的难过。
屈老爷子痛失爱子，痛失懂事的儿媳，痛失最心爱的孙女。
饶是他老人家久经沙场，在年轻时候打过不少仗为国立下赫赫功劳，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
但是在这个突然的悲伤变故面前，他也承受不住这个让人悲痛的打击，实在是撑不住了，病倒在床。
屈老爷子那时候卧病在床三四个月都缓不过神来。
最后还是因为偌大一家子人，需要他这个精神支柱来撑着，有了这种信念使得他重新振作起来。
“也怪我。”程俊浩说着说着，歉然地低下了头：“如果不是我那时候贸然去找你，恐怕也不至于把你牵扯进来。”
他深吸口气，抬起头，认真地说：“宁馨啊，真是对不起。我想我是做错了。”
他从收到了宁馨的消息后，就一直在扪心自问。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毕竟，她这个无忧无虑的女孩子，有着自己的家人，有着自己心爱的工作和热爱的专业。
为什么她要掺和进这些破事中来？
程俊浩反思过无数遍之后，又有些懊恼自己当初的冲动了。
好像，真的不该去那么一趟。应该让她继续在她自己的世界和家人中间，继续像以前那样好好地开心的活着。
屈家的事情，实在太悲惨了。
一旦牵扯进来，一定会沾染上伤感和悲痛的气氛，从而失去笑容。
程俊浩昨天越想越自责，故而有了这一桩“对不起”的道歉。
宁馨把他的抱歉和他的话，联系在一起想了好几遍，这才明白过来，他道歉的缘由是什么。
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程教授！”宁馨哈哈笑着：“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程俊浩一愣神：“啊？”
“我不是因为你的缘故，才会知道了屈家的事情。我是为了和林导见面，才会知道了这一切啊！”
宁馨不想程俊浩多想，就把自己当初接到了《清婉》女主这个角色，又收到了剧本，再和林栖导演联系。结果没见到林导，却认识了屈萌萌……
这一系列的事情都大致地讲给了他听。
程俊浩听闻后，脸上的神色变得越来越古怪，最后化成了带着叹息的一声微笑。
“原来是这样！”他喟叹道：“这么说来，没有我，你也能认识屈家人了？”
宁馨琢磨了一下。
好像和屈萌萌的认识，真的完全和他不相干。
于是她点点头：“对。没有你，我依然可以见到屈爷爷。”
“这可真是缘分啊。”程俊浩忍不住喃喃自语：“绕来绕去，不管是哪一条路，最终都能遇见。”
他认真地盯着宁馨说：“你和屈家人，是真的有缘。”
原本宁馨还觉得没什么。
她本来还以为，自己是巧遇了屈萌萌，然后遇到了屈爷爷，再就是知道了屈家事情……
现在再对应上程俊浩这一条线，她仔细理了理，发现自己真的与屈家有着不解之缘。
如此一来，她对屈家的事情更加感兴趣。
相应的，她也就更加想为那个已经没落了的品牌“凰语”做些事情了。
“‘凰语’……”宁馨轻轻说着，“我想帮忙。”
程俊浩满目的歉然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饶有兴致和希望的光亮：“你想帮什么？”
“我也说不上来。”宁馨犹豫着说：“总觉得有个模糊的感觉，让我认为自己可以为‘凰语’做点什么。”
但是那种感觉有点缥缈。在她的心里，还没形成一个系统的概念。
所以她模糊觉得自己好似可以做点什么，却因还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而在踟蹰着。
虽然她只是模糊地开了个头。
可对程俊浩来说，却实实在在的是个极好的消息。
“真的？”程俊浩万分欣喜地说：“你真的想帮忙？”
“其实我觉得自己的这个决定有些唐突，也有些贸贸然。”宁馨哂然一笑：“但我真的不想‘凰语’就此没落。我这次来找您，也是为了这个缘故。”
现在“凰语”这个品牌，依然是由还没确认死亡的女孩儿屈淩馨来继承。
而目前负责掌权的，是卧病在床的屈老爷子屈博兴。
至于主动担起来“凰语”未来的，则是目前正和她面对面坐着的程俊浩。
正是因为这个。宁馨主动找了程俊浩来商量“凰语”的事情。
“你可真的太高看我了。”程俊浩知道了宁馨的想法后，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我之所以主动承担起‘凰语’未来的这个责任，不是我有能力。而是。”
他顿了一顿，缓了一下情绪，让那突然涌上来的巨大悲伤缓回去了些，这才重新开口。
“我姐夫对我很好。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我。”程俊浩抬手拨弄着饭碗上面的筷子，小声说：“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看没有人能撑起来‘凰语’了，我又不想让姐夫的努力付诸东流，所以我才去学的珠宝鉴定。这样，你能明白吗？”
能。宁馨轻轻的在心里说。
她之所以没有开口说出来，是因为她发现，程俊浩面前碗上的那双筷子上，赫然出现了点点水渍。
伴随着落在上面的水珠越来越多，那些水渍也越积越大。水痕不断地从筷子两侧滑落，掉进饭碗里。
自始至终，程俊浩都没有抬头。
宁馨就慢慢地安静等着。等那水渍终是停止了继续扩大的那一刻。
和程俊浩道别后，宁馨左思右想，最后决定遵从自己的本心，去医院里探望屈老爷子。
她打了电话给屈萌萌，想看看屈萌萌现在在哪里。然后问一声有没有空一同去医院一趟。
谁知电话接起来后，屈萌萌那边却是男人的说话声音。
“你是哪位？”他问。
不知道对面的人是谁，宁馨有些不知道自己该作何解释，只能自我介绍了下：“我姓洛，是萌萌刚刚认识的一个朋友。请问萌萌在吗？”
她现在是公众人物，不能随便暴露出自己的信息来。
对面的人不知道是谁，她就不能随便爆出来自己的全名。
谁知对面的人显然知道了她是谁，一下子喊出了她的名字：“……洛？你是洛宁馨？？”
“嗯。”既然被猜到了，宁馨就也没有否认。
姓洛的人那么多，既然他能想到是她，估计屈萌萌有和他提到过她的事情。
对面的男人哈哈大笑起来。
“果然是你啊！萌萌和我一直念叨你来着。”他的笑声很爽朗，让宁馨莫名想到了屈萌萌的笑容。
“请问您是……”
“我是屈壮壮啊！”他笑道：“啊！我是萌萌的哥哥。亲哥哥。她和你说过我吧？”
宁馨有些汗颜。
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屈萌萌在哥哥的面前不住地提到了她，而在她的面前，却几乎没怎么提到过哥哥。
甚至于，如果不是屈壮壮自己说出了名字，她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
可面对这样热情的屈壮壮，宁馨总也不好太冷漠，就道：“萌萌说起过你们家的人，也提到过你。”
就只说了句她有个哥哥，在德海大学读研究生……这一句而已。
屈壮壮却是脑补了不少，嘿嘿笑问：“我妹说我什么了？好话还是坏话？”
“她说你在读研究生，很厉害。”宁馨简短说了句后，赶紧岔开话题：“请问萌萌现在有空去医院吗？我想去看看屈爷爷。”
她这个话题转移的很成功。
屈壮壮的思维立刻被带偏：“爷爷？你直接去就好了啊。萌萌她现在在洗澡，一会儿要和我妈去我姥姥家，恐怕不会去医院。”
宁馨有些犹豫：“我直接去医院会不会不太好。”
而且那个是军区医院，她一个小艺人，也进不去啊。
后面这句话她还没有说出来，电话那端的屈壮壮已经“啊”了声，恍然大悟：“你不太容易进去吧？这样。我让家里司机送你过去。再和他说一声，带个通行证什么的给你。下次你进医院看爷爷，就不用和我们打招呼了，直接过去就行。”
宁馨被这句话吓了一跳。
她知道那个军区医院是不可能随便进去的，忙道：“不用了。我就去一次就好。”
“没事没事。”屈壮壮说：“我让司机过去，顺便把证给你。你真的不用客气。”
其实屈家人，不可能会让外人随便去探望屈老爷子的。
这一点宁馨心里很明白。
上一次去探望屈爷爷的时候，屈爷爷连声喊她“小馨”，这个“意外事件”才是她能随意进出医院的最大原因。
想必屈萌萌谈到她的时候，提起了爷爷会把她当做他孙女儿的事情，所以屈壮壮才会这么主动热情地让她去医院。
而且这个事情，很可能屈家人内部已经商量过了。
宁馨并不介意他们的这些。
她喜欢屈爷爷，也很想去探望他老人家。能够得到一个随便探望他老人家的通行证，这对她来说非常好。
她很感谢屈家人这么信任她。因此，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她并不在意。
更何况他们的目的并不坏。只是希望家里的老人高兴一点而已。
司机来接宁馨，又把她送到了军区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四点钟。
太阳火辣辣地照在地面上，倒是让这寒冷的冬日里多增添了许多的暖意。
宁馨把通行证收好后，就下了车子，直奔病房区，想要探望屈老爷子。
谁知竟然扑了个空。
老爷子不在病房内。
宁馨正想要四处找着他，就见一位护士小姐姐从走廊上经过。
她忙喊住护士：“请问这个病房的病人呢？”
“屈老啊。”护士好心地指了楼下的方向给宁馨：“应该是下楼晒太阳去了。你去楼下看看吧。”
来到楼下，宁馨按照护士的指引，到草地最茂密的方向行去。
还没走到目的地，宁馨就在路边的长凳上发现了熟悉的人影。
屈老爷子坐在长凳上，眼神悠远凝视着远方。他的目光有些放空，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屈爷爷？屈爷爷？”宁馨走到了他的身边轻声唤着。
原本她以为要再好几声才能‘唤醒’屈老爷子。谁知她刚喊了两声，对方的目光就瞬间清明起来。
屈老爷子回过神，侧头微笑看着她：“你来了啊。”
“是的。爷爷。”宁馨应了一声，在他身边做好；“您怎么自己在这里？”
按理来说，屈老爷子身边应该有医护人员陪着才是。
“我让他们都离开了，留我自己在这里清静清静。”屈老爷子心情甚好地笑说道：“这不，幸亏让他们都走了。不然咱们爷孙两个都没办法在这么安静的地方说话。”
老人家的愉悦心情感染了宁馨。
她把之前的各种心理难过情绪抛诸脑后，陪着老爷子在这边聊了会儿天。
说说她拍戏的过程。
说说她唱歌的过程。
等她说得嗓子眼儿都有点冒烟了，屈老爷子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小馨啊。你来找爷爷，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之前宁馨想要和老人家说说话，借机亲近一下。也是为了之后的话来做准备。
她不想显得太过贸贸然，突然就提起了“凰语”的事情。免得老爷子心里不好受。
眼见现在老爷子自己想起来这一桩事情了，宁馨就也不再遮掩，坦然道：“爷爷。我想为‘凰语’出一份力。”
这个消息让屈老爷子忽然的就有些激动起来。
但是，他好歹是压住了内心的喜悦，缓声说：‘丫头，这个可不容易啊。’
“我知道。”宁馨道：“我就是不想看着一个国内做的那么好的本地品牌，就这么没落下去。我也不是图什么其他的，就想要让它重新好起来。”
“你能让它重新好起来妈？”屈老爷子笑着问了一句后，忽然话锋一转，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说：“别是空有一腔热血，却什么也做不成吧。”
“不会。”宁馨说：“我用功去做，就算没有太大起色，也绝不会比现在差。我想，稍微的进步是可以肯定的。很大的‘更进一层’就得看机遇了。”
宁馨有着自己的信心和骄傲。
她说出的话，是自己深思熟虑过后的结果，并非空口无凭。
如果认真去做，总能成功的。
虽然这个“成功”的上限，她目前还没有把握。但是，终归不会失败就是了。
看着她这样信心满满的小丫头，屈老爷子忍不住笑了。
“别叫屈爷爷了那么见外。就叫爷爷。”他说。
宁馨乖巧地喊道：“爷爷。”
简短两个字，让屈博兴差一点就泪湿衣襟。
说实话，他做梦都在想着有一天，能够听到亲亲乖孙女那么喊他。只可惜，等了那么多年，都没有等到。
现在得了这个小丫头一声，也算是值得了。
屈博兴忍不住说道：“做首饰品牌，没那么容易。要知道，有时候想去做，和能够做到，这两者之间存在着很大的鸿沟。并不是说努力就一定会成功。你，明白吗？”
“嗯。”宁馨点点头。
“不你还不太明白。”屈博兴道：“当初广飞做首饰，是有很多灵感的，也有很多的想法。比如说，凰语换了身新衣服，他就能想到一个新的首饰样子……这种，需要才华的东西，一般人没有。你知道吗？”
屈博兴不是故意给这个小丫头泼冷水。
他实在是见到过太多次的失败了，不希望小馨的时间也浪费在里面。
谁知，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
眼前的小丫头听了他的话后，非但没有颓然起来，反而兴奋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屈老爷子的话突然就给了宁馨极大的灵感。
“爷爷！”她一下子兴奋起来，拉住了屈老爷子的手：“您真是我的福星！”
女孩子的手软软的嫩嫩的。
不知是当年的事情过去太久了，记忆已经模糊。还是说，他年纪大了，已经记不清楚事儿了。
可屈博兴真的觉得，她的皮肤和当年他抱过的那个小孩子细细软软的皮肤，像到了一模一样。
屈博兴非常珍惜这个握手。
他一动也不敢动，由着这个小丫头拉着他的手在他身边蹦来蹦去，慈爱地问：“小馨想到什么了？”
记起来她好像在夸他是她的福星？屈博兴忍不住哈哈大笑：“爷爷怎么就成了你的福星了？倒是你，一直是爷爷的福星。”
“没！爷爷！”宁馨握着他的手，很认真地看着他：“您真的是给了我灵感。”
之前她一直想要帮助“凰语”，却苦于没有下手的方向，所以愁闷地不知道从哪儿开始努力。
设计……她可以，程俊浩也可以。
但是，她还需要一些其他的东西，来推“凰语”一把，让它走到了所有人的面前，让所有人为之惊艳。
而刚刚屈老爷子不经意间说的话，给了她的便是这方面的灵感。
宁馨站起来，掏出手机，和屈老爷子说：“爷爷您等我会儿。我打几个电话，看看事情的可施行程度有多大。”
宁馨一走。
屈博兴顿时觉得手里空落落的，就像是他的心一样，空落落的。
自从最喜欢的小儿子去世后，他就一直生活在悲伤痛苦和自责里。
那次出行，他其实是不同意的。
毕竟小馨还小，才一周岁左右。跟着爸妈一起出远门的话，恐怕小丫头会吃不消。
即便屈博兴很疼爱小儿子，但是，他是军人。教导两个儿子的时候，难免严厉与责罚。
而小馨就不同了。
这个小丫头出生的时候，他已经人到中年，磨去了戾气与脾气，变得慈爱起来。
他最喜欢那个软软绵绵的小团子一样的小孙女儿了。
所以他不希望让小团子一样的乖孙女，年纪小小就跟着父母出门奔波旅游。
也正是因为屈博兴的不同意，所以小儿子一家三口的出行，耽搁了几天。
最后好不容易说动了老爷子，一家三口最终在推迟日期后，成功出行。
屈博兴这么多年一直在想。
倘若他一开始就干干脆脆地答应广飞，让广飞和凰语两个人带着才一周岁大的小馨出门去。是不是就不会遇到那场意外了？
这个事情一直是他压在心里最难受的痛楚。
别人根本无法体会到他的痛苦。
就算是家里其他人，也不明白心底这种自责折磨了他多么久的时日。
屈博兴静静地凝视着宁馨拿着手机远去的背影。
他想，这丫头和广飞可真像。
样子像，脾气像。聪明劲儿一模一样。就连那个做生意的头脑，都简直是一样一样的。
她说是他这个老头子给了她灵感？
怎么可能。
还是她自己聪明。
“凰语”这么多年了，一直走下坡路。不是没人想办法，不是没人去拯救。而是其他人根本没有广飞那样的做生意的头脑，根本撑不起偌大一个品牌。
屈博兴早就看出来了这一点，只不过想见到小孙女的信念支撑着他，让他坚持把“凰语”继续做下去。
为的就是有一天，能把这个品牌，还给孙女儿小馨。
屈博兴始终觉得。
他最疼爱的小丫头小馨，长大了一定一定会像她爸爸那样，能够把为了她妈妈而创立的这个品牌，认真做大做好的。
之前也有不少人来为凰语做着各种各样的努力。
但是，屈博兴从没有一刻像是现在这样觉得，“凰语”真有可能可以重新火起来。
这个叫宁馨的小丫头，给了已经近乎心死的年迈的他，重新燃起了名为“希望”的火苗。
虽然宁馨有自己的父母和亲人，但她也是十九岁，正和小馨的年龄一样。
再加上她骨子里和屈广飞相似的种种……
诸多巧合凑在一起，使得屈博兴忍不住奢望着去想。
宁馨，如果真是他的小馨，就好了。